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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196

      街市,随处可见张灯结彩的铺面与高声相谈的贩夫走卒。
    那些朴实而平凡的百姓就与她仅仅隔着一道薄薄的车壁与门帘, 她能够感受到他们身上那种难以寻找出处的喜悦与乐观。
    以往的冬天,这种旺盛的积极心通常要在除夕夜的晚上才能够普遍地感染每一个人。
    劳动人民总是脚踏实地而看重眼下的。哪怕在为一年生计奔走到头的腊月廿日里,乐观与昂扬还算是来得太早,多多少少有点儿不合时宜。
    所有的享乐与安逸都被推迟延后到除夕夜与大年初一。
    那才是安享整年辛苦劳作换来的难得宽裕生活的时间。
    但今年,状况似乎和以往都不一样。
    纯懿的身边不太有那种贴近平头百姓的人——哪怕是大学士府邸的粗使婆子与小厮们,他们都以伺候达官显贵为荣, 早就彻底脱离了自己那贫穷而不堪的累世劳碌之家族。
    她略微思考了一下, 大概只能去问玉浑黛了。
    后者是伊尔根觉罗氏这样的尊贵出身,父母都是八旗贵族, 兼有儒士名望者。玉浑黛的父亲更是雍正年间一代大儒。但玉浑黛离开了这种享乐而不知忧愁的生活, 她亲自走到了乡野中去, 将自己也活出了那种生腥而充满劲头的天性模样。
    纯懿欣赏玉浑黛的勇气与意念——纯懿无论如何都不能做像玉浑黛这样的事情。
    她已然放弃了自己作为独立个体所能够选择的生活,无论她自己是怎么想的,但其他人的心目中就是有一条纯懿应该也必须走到底的道路。
    她是傅恒的嫡福晋,是孩子们的额娘,也是叶赫那拉氏的女儿, 舒妃的姐姐。
    这么多的身份交织在一起, 她注定没有办法行差踏错。否则要有许许多多的人都为她的叛逆付出沉重的代价。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 纯懿的兄长宁琇是实在幸运的。
    他没有那么多的功名利禄与他的名字联系在一起,当他连自己的姓氏天然赋予他的权利与义务都不管不顾、挥置于脑后的时候, 他当然就能够去追逐他自己想要的生活了。
    无论是南洋岛屿还是大漠草原,他自由得像是一只不曾落脚的鸟儿。
    玉浑黛解答了纯懿的疑惑。
    她捧着金黄色的麦穗, 像是手捧着如颗粒一般流淌的黄金。
    她告诉纯懿:“过去的一整年,四海之内皆是祥和, 北方的丰收是能够一直连绵到山海关以外的满清故土的。百姓丰衣足食,自然要更加卖力地去享受这一年辛勤劳作的成果。就连皇上也颇感浩然正气,决意要携众下江南了,不是么?”
    纯懿从布袋中也拘了一捧麦穗,她笑着说玉浑黛消息灵通:“你连皇上要下江南的事情都知道了。”
    “京城方圆百里内谁人不知道?皇上大概早就派人把这个消息宣扬出去了。更不必说千里之外的江南水乡,那边的地方官或许已经诚惶诚恐又倍感机遇地准备了好几个月,仕途利禄,全部都系在皇上下江南的这一趟旅程上。”
    玉浑黛理所当然地回答道。
    此次南巡,皇帝奉皇太后启程,而那拉皇后、令贵妃以及庆妃、舒妃等人皆要随行伴驾。
    就连纯懿的家中,傅恒、福灵安与福隆安都名列随行大臣之名单,和嘉公主作为皇帝宠爱的女儿,也一同前往。
    可惜纯懿偏偏不去。
    腊月里纯懿进宫向皇太后与那拉皇后请安,她待在翊坤宫里还被那拉皇后好奇地问起,为何她不同去江南。
    “江南水景绮丽而独与北国风光不同,福晋何不也去?观览古迹名胜,这实在是一个非常难得的机会。更何况忠勇公家几乎一半的人都要去的,到时候处在正月里,他们都在江南热热闹闹过年节,唯独福晋空守京城宅邸,该有多么孤单呐。”
    那拉皇后是出于好意,纯懿都领受。但她有自己的理由。
    “妾身不便去江南,恐惹伤心事,损伤大家伙的兴致。”纯懿微笑着道出其中缘由。
    她年幼还是孩童的时候,跟随着阿玛是去过江南的。江南图景着实细腻风雅如画,阿玛提笔写了许许多多的辞赋,作了无数张神形散逸于留白处的画稿。她那时虽然年幼,可已然记事,那是她与阿玛共同相处过日子为数不多的记忆之一,她一贯珍视。
    然而她的阿玛去世多年,如今纯懿都已经是当年阿玛的年纪了。这些年她也有过不少机会能够再去江南,但她都没有走去过。
    对着傅恒,她曾经直言过自己骨子里是胆怯又软弱的人。一旦遇上了那些与她骨肉至亲相关联的事情,她便难以咬牙经受风雨摧折。
    “我视那段回忆有如金光闪闪的物件,神圣美好得让人不可冒犯。我自己都觉得,应该是我在冥冥之中将它美化了许多,同时隐去了那些粗糙潦倒的细节。我怕自己不能去江南,我怕我看到那些真实的模样与场景,就会破坏掉我对江南的记忆,那些有阿玛参与的部分。”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