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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女生存手册第39部分阅读

      庶女生存手册 作者:未知

    着没有说话……”

    七娘子也并不讶异。dierhebao

    二太太其实是个很难得的聪明人。

    只要能够想明白这里头的利害得失,她就不会作出傻事的。

    毕竟,只看她为了三个儿子的前途,能够承受得住和丈夫的多年分离,一直守在苏州做功夫,就很容易猜到,在二太太心底,究竟什么最重要……

    “你就告诉二婶。”她是这样吩咐白露的,“就说,父亲母亲能把二叔拉扯到今天这个地步,也就能够翻手毁掉二叔的仕途。她要是想把事情逼到这一步,大可寻死觅活的,我们也不会拦着。只是本来还指望将来要几个堂哥多帮衬我们九哥一些,她要自己毁了这一切,那就谁也帮不了她了。”

    只要二太太能琢磨出这话里头的意味,恐怕就再也不会闹事了吧。

    在古代,个人英雄一向难成大器,任何一个高官背后,都有自己的宗族势力。

    二房和大房的关系虽然已经急剧恶化,但在族里毕竟还是一宗,怎么样,都不会闹得太难看的。

    大老爷与大太太的低调行事,不也正证明了这一点?

    只要二太太老老实实地,不闹幺蛾子,将来两房分家后,顶多来往得少一些,甚至大老爷还会把二老爷当作京中的耳目。也就是在银钱上不会再像往年那么大方罢了。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等到九哥和敏哥上位后,九哥势单力孤,在族里、朝中,都是需要帮手的。

    到时候,说不定二房又能和大房渐渐靠拢,二房还是能借到大房的势。

    倒是二太太如果因为这事自尽,事情就要复杂得多了。

    万一二老爷不识相,让事情闹大,大老爷丢了颜面之余,一怒之下,让二老爷丢官也不是什么难事。

    而出了这样的丑事,说起来族里是可以开宗谱,把二房一脉除名的……

    到时候亲人变仇人,二房的富贵还能不能保得住,都是个问题了。

    “本来还以为……”白露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二太太终于想起了脸面两个字,想要自我了断,给二房、给几个少爷保全颜面……”

    “这事儿闹出来,二房早已是无颜面可言了。”七娘子眼神悠远,“倒是如果二婶自尽,死无对证,说不准二叔还会把事儿嚷开,让两家颜面尽失。”

    “是。”白露就笑,“只是二太太要是能看透这一点,也就不是二太太啦!”

    “不过,想必二婶也认清了这一点:现在,她是鱼肉,我为刀俎。”七娘子披上了天青挑绣云纹的鹤氅,又笑了笑,“我想怎么对付她,就怎么对付她,想把她踩到泥里,就把她踩到泥里……死?也得看我乐意不乐意。”

    深宅大院的斗争就是这样,一步天堂,一步地狱。

    二太太落到今天这个下场,也都算咎由自取。

    白露就笑着端了热茶上来,“天气冷,您好歹先喝一口再去请安,免得又感了风寒,太太就要怪我们服侍得不经心了。”

    七娘子也就莞尔一笑,把心事收起,就着白露的手含了一口滚烫的参茶。

    这才掀帘子出屋,给大太太请安。

    “早起用参茶,倒的确是有效验的。”一路上和白露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今年冬天就不那么怕冷了。”

    往年,七娘子每到冬季就是手脚冰冷,总不愿意出屋走动。

    白露就笑,“也是今年送的党参好,这药的好坏,是一喝就喝出来的。”

    自从七娘子被提拔成嫡女,西偏院的吃穿用度,就眼见着更精致了起来。

    “一步一步,会越来越好。”七娘子轻声说。“到了西偏院,我们就要把日子过起来,一步一步,会越来越好。”

    一下就想到了才进西偏院的那天晚上,二娘子送了六两银子,自己找出九姨娘留下的钱匣子,珍而重之地把这六两银子放进去的情景。

    七娘子望着苍灰色的天空,唇角渐渐上扬,露出了一朵难得的灿笑。

    七娘子今日到得早,大太太才起身洗漱,连大老爷都没有从外院进来。

    “娘。”七娘子未语先笑,顺手就绞了手巾,代立冬递到了大太太手上。

    又为大太太预备柳枝、牙粉,“今儿倒是来早了,赶了这个讨好的巧宗儿。”

    大太太被七娘子逗得合不拢嘴,“哪有你这么会说话的!”

    又问七娘子,“功课预备好了?可别又被黄先生留堂。”

    七娘子在绣花上一直漫不经心,一个月总有几次要被黄先生留堂补功课。

    七娘子不依,“娘笑话小七。”

    两母女就亲亲热热地在东稍间里说话,七娘子相机服侍大太太穿衣匀面,她手脚利落,又服侍大太太惯了,大太太自然受用。

    没多久,九哥也到了。

    “娘!”他一边笑,一边进了东稍间,“昨儿您送来的莲藕,我吃着倒比夏天吃着都要香。”

    “冬天里吃,自然滋味更足,本来五分的滋味,都要吃出十分来了。”大太太又被九哥逗得笑开怀,“功课都做了没有?”

    “做了。”九哥眨巴着眼,“父亲前儿还说,叫我过了年就到张先生那里去读书呢,家学里的张先生这一科中了举,要回去读书预备春闱,就不教了。”

    “噢噢。”大太太很高兴,“到张先生那里去也好。”

    现在张、杨两家眼见就要有货真价实的亲戚关系,张先生对九哥的教育肯定是很上心的。

    又好奇地问九哥,“这一科的解元是谁呀?”

    七娘子唰的一下,就出了一脊背的冷汗。

    乡试解元,虽然还不能说稳稳踏上官道,但总要比寻常举子更有知名度。

    也不知道封锦的这个解元,到底是不是大老爷亲自操作出来的。如果是,大老爷又有什么目的……

    七娘子却是一听这消息,就觉得心底有隐隐的不安。

    如果只是第二名、第三名,倒都还好了。

    否则,大太太也是迟早会知道的……以封锦银花案首的名头,能拖到今日,都算是很有运气的了。

    九哥果然就愣住了。

    嗫嚅了片刻,就要说话。

    屋外却传来了六娘子与五娘子说话的声音。

    “五姐的这件鹤氅真好看。”六娘子的赞美还是那么真诚。

    还有大姨娘的轻笑声,“五娘子出落得越发明艳了!”

    百芳园里的大部队来请安了。

    大太太也就忘了之前的话头,带着七娘子并九哥出了东稍间。

    “给母亲请安。”

    “见过太太。”

    “六姐早……”

    一时间,屋内的问候声此起彼伏。

    众人脸上都带了温煦的笑意。

    这才是世家大族的做派。

    没多久,大老爷和三娘子、四娘子前后脚也进了屋。

    难免又是一番行礼寒暄。

    大老爷心情不错,笑着向大太太说,“二弟传了信,说是要回来过年,已经上路了。恐怕进了腊月十八,就能到家。”

    大太太也笑,“好,那今年过年人就齐全了。”

    两夫妻就好像在拉一件最简单的家常。

    几个女儿们却都听得一愣一愣的。

    二老爷回来,肯定不止是回来过年这么简单。

    五娘子和六娘子都给七娘子使眼色。

    三娘子和四娘子就交头接耳,轻声议论了起来。

    就连九哥都是面有沉吟之色。

    大老爷却像是并没有把二老爷回乡的事放在心上,环顾了一圈,笑微微地问大太太,“张家定了明年元月二十九上门提亲,你晓得不晓得?”

    三娘子顿时就起身回避进了西次间。

    “嗯,李太太已经传过话来了。”大太太面色如常。

    私底下,大太太虽然对三娘子的婚事也有所埋怨,但七娘子安慰了几句,也就看开了:以杨家今时今日的地位,就算三娘子说给张家二少爷,一样算是低嫁。而能和张家结上一门亲,九哥将来在朝堂里无形就多了几分助力。

    正因为如此,大太太对三娘子的婚事,虽不说是尽心尽力,却也没有特别怠慢。

    “倒是还说,想要明年夏天就办婚事。”大老爷就提起了三娘子的婚期,“他们家二郎今年也二十多岁了,张太太是心急着抱孙子。”

    话题进展到这里,女儿们也就不适合再呆下去了。

    三个小女孩就在五娘子的带领下,出了堂屋,索性一道在西偏院用早饭。

    “张太太何止是心急着抱孙子。”一进西偏院堂屋,五娘子就大放厥词,“恐怕是心急着要三姐过门,压一压大媳妇的气焰吧……自从嫡孙出生,现在据说是闹得越发不像话了。”

    “家家都有难念的经!”六娘子不以为然,“就说咱们家吧,也不晓得二叔要是回来了,又要闹腾出什么事——可别连个年都过不好了,那才真惹人笑话!”

    提到正日夜兼程往苏州赶路的二老爷,五娘子和七娘子都沉默了下来。

    七娘子若有所思,“我是没有见过二叔的……”

    五娘子就撇了撇嘴,“那你就擦亮了眼睛等着瞧吧,二叔这一回家,不演一场大戏,是不会罢休的!”

    七娘子出生没有多久,二老爷就考上进士,离开了苏州。

    对这个素未谋面的二叔,七娘子也不禁有几分期待。

    别看眼下大老爷、大太太一脸的轻描淡写,好像二太太不过是个顽皮的小姑娘,犯了个小小的错。

    实则二太太的这一步失策,却是已经正面把两家推向了决裂的边缘。

    能不能力挽狂澜,就看二老爷会怎么处置了。

    到了半下午,立冬进了西偏院。

    七娘子已经进了百芳园,与五娘子、六娘子玩耍去了,立冬倒是扑了个空。

    “是太太有什么吩咐?”白露倒是上心,又让立冬坐,“若是急事,我这就派人上园子里把七娘子叫回来。”

    立冬就笑,“没有什么!不过是来看看你罢了。”

    两个丫鬟虽然现在分属不同的主子,但当年也是一起在大太太屋里服侍出来的,自有她们的情谊在。

    白露眼神一闪:立冬为人一向谨慎,该她当值的时候,一向很少离开正院。

    “那咱们就到西厢房好好地说话。”她笑嘻嘻地拉着立冬进了西厢房。

    七娘子东西少,西厢房左右两间是立夏和白露的住处,一溜倒座南房里就住了几个小丫鬟,两个妈妈并粗使婆子,平时是回自个家里休息的。

    立冬不免羡慕,“也就是偏院才有这么大的地儿……我们正院的那一溜耳房,人都要塞满了。”

    大太太事儿多,手底下的人也多,正院又只有那么大的地儿,几个管事丫鬟住的还不如两个偏院里的小丫鬟。

    白露就只是笑,“咱们要不要比一比手里的油水?”

    都是正院当过差的,哪里不晓得这里头的猫腻。

    在正院做活,等闲不等闲,每天不是赏钱,就是分来的门敬,一个月多的时候,四五两银子是跑不掉的,少了,也有二三两银子的外快。

    到了西偏院,尽管七娘子不小气,但平时也手紧,有时候除了月例,竟是少有外快入袋,这一年下来,也差了小一百两银子。

    立冬脸上就现出了些许苦涩,“从前做小丫鬟的时候,不晓得姐姐们的烦难,现在当了大丫鬟,才知道那地儿虽好,也不是人人都能站得住的……”

    白露一挑眉。

    这几年来,正院的梁妈妈和王妈妈,与东西偏院走动得很勤快。

    倒是立冬这个首席大丫鬟一向谨慎,很少透出消息。

    说起来,这贴身丫鬟知道的,有时候倒要比管事妈妈更多……

    “有什么事,你就只管找我,再不然,立春也就在几步路远的东偏院。”她就亲亲热热地挽着立冬的手臂,在桌边坐了下来。“是你家里人又进来要钱了?”

    立冬家境也不大好。

    立冬就红了眼眶,“竟是想把我许配给大厨房李妈妈的傻儿子!”

    白露恍然大悟。

    很快就又要到丫鬟配人的年份了。

    厨房一向油水丰厚,管着大厨房的李妈妈,十多年来也积攒了一份丰厚的家事,只可惜膝下只得了一个傻儿子,到现在也只会说几句简单的话,连娘都不晓得叫。

    立冬的父母这是要把女儿往绝境里逼啊。

    偏巧,大厨房李妈妈又是大太太的心腹……

    除非有七娘子这样的红人为立冬说话,否则,恐怕立冬都是很难摆脱嫁进李家的命运了。

    她自然而然地露出了几分同情。

    “姑娘是一定会为你出头的!”她细细地安慰起立冬。

    待到七娘子回来,已经是天擦黑的晚饭时分了。

    白露就一五一十地把立冬的请求转告给了七娘子。

    七娘子听得也很用心。

    “立冬还说。”白露又仔仔细细地复述立冬的话,“今儿上午,老爷和太太商量完了三娘子的婚事,又进了东稍间,老爷就提起了今科解元的事。据说,封公子是九姨娘的亲戚,也是来拜见老爷的时候,偶然提起,才知道彼此有这样的关系……老爷想着,这一向,我们九哥身边也没有什么兄弟姐妹。将来在朝堂里,难免少人帮衬,倒不如给九姨娘一个名分,这样,封公子就也算是我们家的亲戚了,将来也就多了个为九哥说话的人。”

    七娘子的动作不由一顿。

    难怪立冬敢过来求她。

    身为大太太的贴身丫鬟,有谁比她更清楚大太太的私密?

    “太太听了就很生气,说:我们秦家难道是死人么?就差一个封家公子?还说,老爷会不会是早知道了封家公子的事,只是一直不肯告诉她。”白露也不由长出了一口气,“老爷一开始还好声好气地解释,后来,也不耐烦起来,问太太:九哥的生母是不是九姨娘,太太不肯抬举九姨娘,是不是不贤……还说,什么表哥,都比不上生母封家这边的人,受过我们杨家的恩惠,将来自然会全心全意地照应九哥。封公子人品好,又有才干,长得也好,将来只要受到一点提拔,自然会一飞冲天,我们杨家为什么要把这样的帮手拒之于门外?”

    “太太就不说话了,半天才答应下来,老爷又安慰太太,说九哥很懂事,不会忘记太太的养恩的,但太太也要成全九哥的孝顺,不能让他忘记生恩,免得将来遭人诟病。而且,太太现在这样喜欢七娘子,也要想想是谁教出了她这么可人疼的性子……太太就没话说了,总算是答应了今年腊月开祠堂的时候抬举九姨娘……老爷一走,太太就摔了好几件盘碗,气哼哼地睡下了……连梁妈妈和王妈妈要进来请安,都被回了。”

    白露就收住了口,有些忐忑地看了看七娘子的脸色。

    “立冬还说,咱们这几天还是少去正院为好,虽然太太已经答应了下来,但这几天肯定是烦心得很,咱们难免就垫了踹窝……”

    99抬房

    七娘子第二天早上见了大太太,难免就有些忐忑。

    大太太却是面色自若,非但没有露出异状,还格外亲切地问七娘子,“腊月里要给九姨娘抬房,按例,是要给她在祠堂里添一尊牌位的,不过,九姨娘的生辰年月,家里是没有多少人知道的,你这个做女儿的,可晓得她是哪年哪月出生的?”

    到底消息出来才不过一个晚上,知道的人怕也不多,众人脸上都带了惊容。

    七娘子也货真价实地吃了一惊。

    以大太太的心胸,怎么会这样轻易就接受了给九姨娘抬房的事?

    这所谓的抬房,就是以生育独子的功劳,为九姨娘请封九品诰命,追赠一个诰命夫人的头衔。

    从此以后,杨家大房的这些子女在祭拜祖先时,就要额外祭拜二娘,日后大老爷、大太太过身后,也要在合葬||狂c|边上留一个□,给九姨娘栖身。

    也正是因为抬房这轻飘飘的两个字后头,藏了这样多的意味,七娘子才不敢轻易应下大老爷的要求。

    不要说九姨娘生前和大太太恐怕一直说不上和睦,就算是大姨娘、五姨娘要被抬房,大太太都不会轻易松口的吧。

    怎么昨天还气得东摔西打的,今早就换出了另一张脸?

    “怎么这么突然就……”五娘子却已经迫不及待地询问了起来。

    大太太眼底就闪过了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九姨娘生育了你弟弟,对我们杨家毕竟是有功的。”她笑着看了看九哥,“封个二房,将来我们九哥的出身就更高贵了。生母、养母都是正经的太太……”

    这话,只怕是自我安慰吧。

    七娘子只好轻描淡写地回答,“九姨娘是元德十三年出生的……几月几日,却也不晓得了。”

    一边说,一边就给九哥打眼色。

    九哥本来双眼闪亮,得了七娘子的眼色,倒是神色一整。

    九姨娘被抬房,这对双生姐弟当然是最大的得益者。

    但却唯独就是他们不好表现得太高兴。

    “噢,”五娘子倒没有露出什么妒忌,她瞥了七娘子一眼,低头微微一笑。“那开春岂不是要派人到族里,再写一写族谱?”

    大太太就笑,“是啊。”她慢慢地拿起了茶杯,“到时候,正好要和二房分家……也要把二房从我们家的册子里挪出去。”

    虽说大太太看着没有什么不妥,但话里那股若有若无的恨意,却是怎么都掩饰不去的。

    就不知道是针对二房,还是针对九姨娘,又或者,是针对大老爷,针对九姨娘的这对双生姐弟了。

    七娘子就缓缓地长出了一口气。

    心里不由就有些烦闷起来。

    身后哀荣,到底有没有那么重要?

    为什么大老爷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要抬举封家?甚而在九哥成了嫡子,有了许家、秦家这些亲戚后,还要不依不饶地逼着大太太给九姨娘抬诰命?

    她有点看不透大老爷的用意了……

    大太太一说起分家,就连五娘子也不好接话了。

    九哥更是眼观鼻鼻观心,一句话都不肯多说。

    大太太就望着九哥怔怔地出起了神。

    屋内的气氛,一时就有些尴尬,众人都有些走神。

    几个姨娘眼底,都是毫不掩饰的羡慕。

    做姨娘做到九姨娘这份上,虽然早逝,但也算是值了。

    生育的一双儿女,都被写进嫡母名下,自己也被抬举成了二房太太——一个姨娘所求的,恐怕也就只有这些吧!

    四姨娘更是满腹的心事。

    虽说早绝了被抬举成二房的心思,但这并不意味着杨家有第二个太太出现的时候,四姨娘能无动于衷。

    该不该向老爷撒撒娇,求个体面,让他捎带着也把自己提拔提拔,将来女儿出嫁的时候,面子上也好看些……

    才这样想着,她就察觉到了两道清冷的视线。

    四姨娘一个机灵,立刻清醒了过来。

    七娘子正冲自己使眼色呢。

    以四姨娘的机灵,又哪里不知道七娘子的意思。

    “太太。”她低眉顺眼地开了口。

    这时候,也就只有自己适合出面分一分太太的注意力了。

    毕竟几个儿女都小,不好过多地议论抬房、分家的事,也没有多少事儿可以请教大太太。

    唯独自己这里,是随时都可以拿出无数的由头请大太太做主,分一分大太太的心,让她没空钻牛角尖。

    “前几日张家来人说,想把婚期定在明年夏天。”四姨娘一脸的谨小慎微。“可三娘子的嫁妆都还没开始准备……”

    大太太一下就回过神来。

    有些疲惫地长出了一口气。

    “我正想着和你商量呢!”

    三娘子养在偏房,她的嫁妆,大太太的确是要和四姨娘商量着办的。

    几个女儿就势起身告辞。

    连姨娘们也都各自散去。

    大太太就起身把四姨娘带进了西次间。

    “三娘子是偏房庶女里第一个出门子的。”大太太开门见山。“我想,就比初娘子再减一等吧,公中出四万两银子,也够得上一份丰厚的嫁妆了。再多,张家的大少奶奶脸上也就太过不去了。”

    张家大少奶奶的陪嫁,拢共只有几千两银子。

    这倒是出乎四姨娘的意料。

    她还以为大太太只会出两万两银子。

    自己自然也是有私房钱贴给三娘子的,一来一去,至少有五万两银子的陪嫁……李家的几个庶女,嫁妆全折了现银,统共也不过是七八千两。

    不想大太太在银钱上着实大方,居然一次就许了四万两银子的花销。

    见好就收,四姨娘也不敢露出不足之色。

    “太太贤惠!”她恭恭敬敬地拍马屁。“奴婢代三娘子谢过太太。”

    大太太不禁苦笑起来。

    终于是稍微露出了心中的不甘与怨愤。

    “不贤惠……又能怎么样?”

    四姨娘就吓了一跳。

    自打自己过门,就没有和大太太这样说过话。

    两个人见了面,从来都只是笑里藏刀,针锋相对……

    大太太这还是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了软弱。

    “太太……”四姨娘欲言又止。

    “生不出儿子,就是这样悲凉……”大太太死死地盯着手里的账本。“将来连这个家都是九哥的,抬举个姨娘,又算什么?别说是抬举成二房,就是抬举成大房,我除了笑,除了好,还能说个不字?”

    “太太……”四姨娘就有些尴尬起来。“您也别想太多了,九哥将来就算继承家业,还不是要顺着您?”

    一时倒有些心酸起来。

    大太太再怎么消沉,也是嫡母。

    将来只要九哥不想背个不孝的名头,肯定是要好好奉养大太太,为她养老的。

    毕竟说起来,大太太从小把他养育长大,又把他写到了自己名下,对他是仁至义尽。

    自己呢?

    两个女儿一出嫁,就是泼出去的水。

    年纪渐长,失宠是眼见的事。

    难道也要学大姨娘、五姨娘,一心吃斋念佛,战战兢兢,见了谁都是一脸的笑?

    还不是要讨好七娘子,讨好九哥,以便将来能在他们手底下讨到不错的生活……

    也难怪大太太要点头了。

    自从大太太把九哥写进自己名下的那一天起,这内院,就已经是双生姐弟的天下了!

    就连说一不二的大太太,都要在九姨娘的诰命上让步。免得得罪了九哥,在母子间种下嫌隙……

    大太太也慢慢地长出了一口气。

    一时间,看着四姨娘都少了几分憎恶。

    “说到底,是我们杨家子嗣不旺盛。”她倒多了几分真诚,“将来三娘子到了张家,别的不说,一定要先生几个儿子,说话做事,才有底气。”

    想到二娘子,又伤心起来。

    “也都是命,都是命……就算生了儿子又如何?站不住的就是站不住……”

    二娘子今年五月生了个大胖小子,却没有站住,才过满月,就夭折了。

    四姨娘就只好打叠精神安慰大太太,“您这是感伤了,我看着九哥很好,是个贴心的孩子!”

    两个人正在说话,就听得外头传来了低低的说话声。

    未几,立冬就掀帘子进了西次间。

    “二老爷到了!”她低声回报。“眼下正在外院,等老爷回家。”

    大太太霍地就站起身来。

    又不由和四姨娘交换了一个眼色。

    没想到二老爷杨海西回来得这么快。

    虽说已经进了腊月,但衙门里不封印,大老爷也没法空闲下来。

    一年到头,衙门里的僚属也忙得够呛,也要送上年礼,送几席尾牙酒,再放人回去过年。

    今儿个大老爷就是为了张罗这事,早上连内院都没进,就去了总督衙门。

    二老爷一进府门,就到外偏院小书房门外跪了下来。

    “什么?”大太太难免有三分吃惊,“就跪了下来?”

    王妈妈也不免有些钦服。

    二老爷不愧是大老爷的亲生弟弟。

    “是。”她轻声细语,“听说今早才到苏州的,连衣服都没有换,家门都没有进就过来了。走路还一瘸一拐的,好似在马鞍上磨坏了腿……”

    大太太就有些烦躁,“这……没被人看着吧?”

    堂堂一个翰林老爷,这么大冷的天跪在院子里,连衣服都没有换,一身的狼狈。

    着实是有些惊世骇俗了。

    万一被来访的客人看着了,回去一传,又不知道要传出什么花样来。

    王妈妈摇了摇头,“张总管在外偏院呢,已是把闲杂人等都摒出去了。”

    她有些犹豫,“不过……张总管请了几次,二老爷都不肯起来,说是就要在这跪着等老爷回来。”

    大太太不禁无语了。

    “也该派人去和老爷说一声。”她也乱了方寸。

    虽说两夫妻也推演过二老爷的反应,却没想到,小叔会单刀直入……

    四姨娘也是眼神连闪。

    蓦地就起身告退,“太太这里忙,奴婢就不添乱了……”

    “嗯,你回去歇着吧。”大太太也有些心不在焉的,“等开春了再来说嫁妆的事,也不迟的。”

    四姨娘就出了正院,缓缓踱进了百芳园。

    远远的,还能听到小香雪那头银铃一样的笑声。

    六娘子又在荡秋千了……五娘子和七娘子,只怕也在她身边吧。

    她就直接进了七里香。

    “姨娘!”三娘子一见她进屋,就丢下了手边的书卷。“太太怎么说?”

    一脸待嫁女儿的患得患失。

    四姨娘看着这张喜气的圆脸,心底蓦地一片宁洽。

    当时决定和七娘子联手,真的没有走错。

    “太太给了你四万两银子做陪嫁!”

    三娘子捂住嘴,半日才尖叫起来,“四万两!四万两!”

    “死丫头!”四姨娘倒吓了一跳,“小点声!你是怕别人不知道?”

    三娘子顿时就低了声,却仍是遮不住的喜庆,“四万两!”

    四姨娘也忍不住盈盈的笑,“没想到太太这样的大方……不过,到了夫家,你也不要傻乎乎的把自己的底全露出来,尤其是你未来的那个大嫂……”

    又细细地嘱咐了三娘子许多话。

    三娘子却又哪里听得进去?满心里都是那四万两的陪嫁,笑意都快从天灵盖上冒出来了。

    对四姨娘的叮嘱就有些不耐烦,“是是是,知道啦,一定为四妹留意人家……一出嫁我就开始相看!”

    出嫁的姐姐为妹妹说人家,光明正大。

    四娘子的婚事也就不至于拖成个老大难了。

    四姨娘透过看了看冷冷清清的西厢,再环顾了热热闹闹的东厢,就无声地长出了一口气。

    “姨娘能为你打算的,也只有这些了……”她语带感伤,“到了娘家,你的体面就得你自己来挣!”

    三娘子早已扳着手指盘算了起来,一脸的似听非听。

    四姨娘就摇着头出了七里香,又往小香雪走了几步。

    “大雪。”叫住了迎面而来的大丫环。“五娘子、七娘子在你们小香雪么?”

    大雪就站住脚笑微微地答,“五娘子在的,七娘子今儿身子不大舒服,就没有过来。”

    是不舒服,还是有话要嘱咐九哥……

    四姨娘就站住脚思忖了起来。

    旋即,又自失地一笑。

    以七娘子的聪明,就算现在再去讨好她,怕也是不顶用的了。自己又何必巴巴地报消息,上赶着讨好?

    更何况,恐怕这送信的活儿,也早都有人抢去了……

    四姨娘猜得不错。

    七娘子的确就身在东偏院里。

    “我也不管你想什么。”她又不厌其烦地交代九哥,“今晚你就腻在娘身边,把从小到大的往事,一件件地说给娘听……”

    九哥也是一脸的不耐烦。

    “知道啦。”又埋怨七娘子,“难得进东偏院来,说的又是这么扫兴的事!”

    七娘子板起脸。

    “从小到大,对你尽心尽力,为了怕你继承家业不够名正言顺,私底下花了两万把你塞到自己名下……你却因为生母要被抬房,欢欣鼓舞,忘了孝顺养母。这话传出去,多不好听?”

    有些事就算明知做作,也都要敷衍。

    就算大太太和九哥情浓意洽,从没有什么龃龉,这时候九哥不去安慰,她也难免有些心凉。

    更何况这两母子之间也是矛盾重重,恩怨纠缠……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不会孝顺娘了?”九哥是真有些烦躁了,“好像我多小肚鸡肠,只念生恩,不念养恩似的!——总之,这事你就别管啦!”

    又来了。

    七娘子不禁扶额。

    九哥什么都好,就是过于聪明。

    有时,就难免有些刚愎自用。

    100 巨星

    大老爷向晚时分才回的杨府。

    直进了正院探望大太太,就便见一见来请安的儿女。

    顺势就在正院吃了晚饭。

    似乎一点都没有去外院见二老爷的心思。

    大太太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大老爷,“就打算让二弟在外头跪着?”

    大老爷却是神色自若,“你当苏州是西北?就这个天气,跪一跪,也要不了他的命。”

    大老爷难得在正院用饭,几个孩子也都没有各自回屋,而是在父母下手侍奉。

    九哥不由得就看了看五娘子。

    大老爷虽然很少有怒形于色的时候,但收拾起人来,手段比大太太却是只多不少。

    七娘子也是暗暗心惊。

    大小也是个翰林了……大老爷就这样把二老爷晾着,就好像晾一个做错事的下人一样。

    大太太张了张口,又合拢了嘴。

    “老爷今晚打算在哪儿安歇?”就问大老爷。

    大老爷已经有很多年没在正院安歇了。

    按着以往的例子,多半是要到外偏院去休息的。

    现在二老爷又在外偏院跪着……

    “就在溪客坊对付一晚上吧!”大老爷气定神闲。

    想来,也要和四姨娘商量一下三娘子的嫁妆。

    大太太倒没有露出妒意,吃过饭,亲自起身把大老爷送到了门外,才回头留了七娘子说话。

    “没想到你爹这一次这么心狠!”

    倒像是把九姨娘抬房的事,抛到了脑袋后头。

    七娘子当然乐得不提这扫兴的事。

    “恐怕……父亲也是对二叔有些失望吧。”她含蓄地说。

    眉眼间却不由得带上了少许忧色。

    本来还以为大房和二房是分家定了,毕竟大太太写出的那一封封信,都是七娘子执笔。

    可是看大老爷对二老爷的态度,又觉得不像……

    一个人只有在对另一个人还抱有期望的时候,才会为他动感情。

    大老爷把二老爷晾得越久,就证明他心底对二老爷的感情越深。

    该不会是痛骂二老爷一顿,就这样算了吧?

    大太太想的却是另一回事。

    “你说,要不要吩咐张总管关照一下你二叔?”她半带了犹豫。

    七娘子就不禁瞪大了双眼。

    大太太就有些失措地为自己找借口,“毕竟是这么一大把年纪的人了……这水米不进,跪到第二天早上,万一跪出个好歹来,也不好交代。”

    话里到底是带了一点点关心。

    七娘子就忽然明白了过来:二老爷几乎是大老爷和大太太一手带大的……

    情分,到底与寻常人家不同。

    “父亲让二叔跪着,多半也有出出气的意思。”她就垂下眼,细声细气地道,“如果我们暗地里吩咐张总管送食送水,父亲知道了,没准还更生气,反而想出更多的办法折腾二叔……”

    大太太果然就有些犹豫。

    思来想去,还是长叹了一声。

    “算了,他们兄弟俩的事,我还是别掺和了!”

    七娘子松了一口气。

    大太太就算对二老爷还有一点亲情,心底却还是很清楚,大房和二房走到这一步,已经是不再有感情可言了。

    只不过,虽然明白,虽然嘴硬,但很显然,心底还是很放不下二老爷。

    毕竟是从小带到大的,这几年来,二老爷又远在京城,恶人都是二太太在当。

    虽说面上没有表露出来,却还是拉着七娘子,东拉西扯,不肯放七娘子回去休息。

    一看就知道心里有事。

    七娘子却也心中有鬼。

    就怕自己略微露出一点不对,回头大太太就往九姨娘身上想,觉得自己和她终究是不亲的。

    也不敢露出不耐,和大太太说了二娘子在孙家的事,又说初娘子在李家的事。

    大姑爷自从上次落第,就一直在京城读书,预备明年的春闱。

    二姑爷和二娘子一心侍奉病入膏肓的老侯爷,每日里早起晚睡,极是辛苦,不过,老侯爷对二娘子这个媳妇,还是相当满意的。

    京城那头传来消息,达家三小姐得了重病,虽说未婚夫就是名医权仲白,只可惜小神医人在边境为守军效力,一时也回不了京城,也不知道达家三小姐能不能缓得过来,另寻到名医诊治。

    李家十一郎的母舅欧阳大人得了提拔,现在也是四品大员,成了太子府的少詹事……十一郎的身份,自然是水涨船高,听说欧阳大人有意把自己的女儿说给十一郎,来个亲上加亲……

    亲戚故旧家中的琐事,那真是说也说不完。

    七娘子耐着性子陪大太太说了大半夜的话,大太太又打发人出去问张总管:二老爷还跪在外偏院里?

    张总管很快就回报进来:的确还直挺挺地跪在小书房门前。

    七娘子不禁暗叹:二老爷这一跪,就直接把大太太的心给跪软了。

    虽然还是没见到这个二叔,但七娘子已有感觉,这位久居京城的二老爷,绝不是简单人物。

    当晚大太太就把七娘子留在屋里歇息。

    “倒是没有和你一床休息过。”

    七娘子自然不会拒绝这个难得的殊荣。

    说起来,大太太也真是提得起放得下。

    自从把七娘子写到了自己名下,就渐渐地把七娘子当作了真正的自己人。

    两个人梳洗过,又换了中衣,就头并头在床上歇了下来,立冬在屋角的美人榻上安歇,屋内火龙烧得暖,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不便。

    大太太辗转反侧,半晌才安顿下来。

    七娘子更是有择席的毛病,大太太还要翻来覆去的,老半天都没能培养起一丝睡意。

    她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望着床顶隐约可见的葡萄纹,默默地想起了心事。

    就算把九姨娘抬房,杨家和封家之间,也终究不算是真正的亲戚。

    二房太太,不过是个高贵些的妾罢了。

    封锦就算从前再知恩图报,如今身份大变,也未必还能坚持当年的初心了。

    再说,当年封家落魄的时候,封太太也不是没有来打过秋风。

    两家的关系就很难拿捏,轻了不好,重了更不好。

    大太太又是这样一个不饶人的性子……

    越想越是忧心忡忡。

    大太太也叹了一口气。

    “你二叔自小就不是个省事的性子。”她就慢悠悠地开了口。“我过门的时候,他才八岁……一出生就没了爹娘,全靠你父亲一个人拉扯着长大。哪里是个大家少爷,分明是个活猴!”

    提到往事,她的声音里就现出了丝丝缕缕的笑意。

    “下河抓鱼,上树掏鸟窝,那是精熟的,一进书房,就和个傻子似的,只差没有流口水……你父亲恨得打断了几根竹竿。后来考了进士,我们进了京,才慢慢地好了起来。”

    血肉至亲,又哪里是说断就断的。

    大太太的声音渐渐地轻了下去,带上了睡意。

    “回首前尘,有时候真觉得自己像是做梦,一转眼就是二十多年,自从十六岁嫁到杨家,什么事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