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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女生存手册第37部分阅读

      庶女生存手册 作者:未知

    喜欢哪一家,娘都由得你!”

    七娘子懵懵懂懂,面露不解。

    大太太却是再不肯往下说,只是催七娘子,“快去月来馆玩耍吧,也累了大半日了,很该松散松散。”

    七娘子也只好进了月来馆,跟五娘子、六娘子一道说话,一道占花名。

    吃过午饭,她才回了西偏院。

    就吩咐立夏,“去看看你那个小满表妹。顺道给四姨娘传话,就说我已经向太太递过话了,太太也点了头……她答应我的事,也该着手办起来了。”

    立夏就默默地点了点头,转身就出了院子,进了百芳园。

    93 添花

    过了几天,大老爷果然就对大太太提起了和张家结亲的事。

    “我思来想去,倒觉得这是门不错的亲事。”大老爷面带沉吟,“虽说我们家现在有官司在身,不大方便和张兄提这码子事,但张家家境殷实,又和朝中的争斗无关,在关陇根基深厚,三娘子嫁过去,总也是为我们添了一门稳固的外援。”

    如果以这个思路来衡量,三娘子嫁到张家,倒是比之前说过的李家、王家都好得多。

    大太太也觉得这门亲事,从哪里说来都是上好的。

    又能给杨家带来看得见的实惠,为九哥将来添上一笔助力。

    张先生的几个学生现在也都在朝中做官,再有多年来往来的文友,都是人脉。

    张家的大奶奶又是那样不饶人的性子……听说她出身不算太好,陪嫁拢共也就是三千多两银子。

    大太太就算再小气,也都至少会给三娘子准备两万两银子的陪嫁吧。

    大太太就笑,“好,既然老爷都说行了,那我明儿就托李太太上门问问张太太的意思。——不过,咱们家现在还犯着官司。张家倒未必知道内里,现下托人去问,是不是有点不讲究?”

    大老爷微微一笑,“也因此,唯亭先生到底是真心与我们家来往,还是只存心借我们家的势,那是一句话就能问出来的。”

    大太太恍然大悟。

    心情又好,就奉承,“还是老爷思虑得周详。”

    大老爷捻须不语,只是笑。

    屋内的气氛一片和睦。

    大太太转天就请了李太太来说话。

    “想着把三娘子说进张家……”就一长一短地和李太太说起了结亲的事。

    李太太有些讶异,却也高兴,“好,好,这两家要是结成了亲家,以后就更亲密了!”

    又埋怨大太太,“您这是偏心呢,还是看不上我们家十一郎?这七娘子的事都说了几年了也没个回音,却又主动向张家提起了三娘子的事!”

    大太太就有些微微的尴尬,“这也得先说了姐姐,再来说妹妹不是?”

    世家大族,说亲有严格的先后之分,不少子女就因为兄姐婚事不顺被耽搁了的。

    五娘子今年也十三岁了,二娘子十三岁的时候,定国侯孙家都上门来说亲了。

    李太太眼神一闪,“您这就是偏心!”半开玩笑地嗔怪大太太,“一早就知道您喜欢七娘子,想必是觉得我们家十一郎老实木讷,配不上七娘子吧!”

    大太太不由语塞,正要开言缓颊,李太太就又笑着自己解围,“也是,看七娘子的容貌,看她的行事,连我都爱,何况您了?只是姐姐,以咱们两家的交情,您这些如花似玉的女儿,是一定要匀给我们李家一个的!七娘子舍不得,六娘子,您总舍得了吧?”

    “这……”大太太倒有些恼怒起来。

    李太太这做得也有些太过露了吧?

    “六娘子我也舍不得呢!”她就笑着和李太太打起了太极,“你要这样说,我还真是一个都舍不得了!要不,就把四娘子领回家去吧!”

    李太太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

    偏房庶女不说,又不得嫡母的喜欢,个性阴沉,还破了相了……

    “嗐,说到这四娘子,我也真是为您发愁。”她笑若春风,一下就转了话题,“三娘子要能嫁到张家,怎么说也算是有了结果,可四娘子脸上不好……要在这名流仕宦家找女婿,还真有些难办。”

    大太太也就不为己甚。

    李家到底是杨家最□的后援,李太太立刻就要上门去探张家人的口风。

    “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她长出一口气,“这事还得看老爷的意思。”

    两个太太又说了几句闲话,李太太就起身告辞。

    又握着大太太的手,语气诚挚,“这要是实在不中意十一郎,我们家的十二郎和七娘子也是同岁——”

    大太太真是哭笑不得。

    只好应付走了李太太,回头和王妈妈抱怨,“往常听说她这个人没意思,没意思,倒还不觉得什么,今日见识到了,才晓得什么叫做真正的没意思。”

    梁妈妈也很看不上李太太的做派。

    “世家大族,讲究的是一言九鼎……看她的意思,好像这儿女的亲事就是做买卖,谁的身价涨了,那边的出价也要跟着涨似的。”

    大太太又叹了一口气。

    “唉,也是不容易,这十多个儿子,没一个是省油的灯!大郎三郎今年都要进场,要是有了举人的功名,就更难节制了。”

    不由就想起了自己家里的这本帐。

    “我们家九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考个功名来家!”

    梁妈妈也不禁佩服大太太的决断。

    自从信了九哥在浣纱坞前的所作所为,乃是魇镇,大太太就好似从没有对九哥起过疑心,一应呵护,较诸往常,只有更仔细。

    她心底就隐隐约约有些发寒。

    七娘子是吃透了大太太的性子!

    她就笑着敷衍大太太,“以咱们九哥的聪明,恐怕没两年就能下场考进士啦!”

    又提醒大太太,“不过,这九哥的婚事……”

    九哥过了年就十一岁了。

    这样承嗣的独生子,娶亲往往都早。

    他的婚事,就值得大太太好生思量一番了。

    大太太若有所思,“这事还是得问过老爷,”她自失地笑了笑,“出嫁从夫,我就算能为再大,这种事也得听老爷的吩咐。”

    又叹了一口气。

    “这一辈子是没有一个亲生的儿子……只盼着我没有看错九哥吧!”

    梁妈妈垂下眼望着脚尖,没有接大太太的话。

    过了两天,又送了一批名贵药材进西偏院,却没有让大太太知道。

    李太太很快就给了答复。

    据说张太太还犯了几句嘀咕,只推说要问过老爷。

    却是李太太前脚才到家门,张太太后脚就跟进了李家。

    一并张先生也亲自上门拜访李大人,太太对太太,老爷对老爷,都传达了一个意思:三娘子系出名门高贵典雅,张家能得她为配,是儿子的福气。

    李太太第一次做媒就有这样好的结果,立刻喜气洋洋转头又上了杨家门,把喜讯告知了大太太。

    杨家和张家有意结亲的事,也很快就在宅院里传开了。

    “也不晓得是嫡出的二少爷,还是庶出的三少爷……”

    六娘子很好奇。

    七娘子就只是笑,倒是五娘子白了六娘子一眼,“怎么,你急着嫁出去呀?我和娘说了,先把你说出去,再说我的婚事!”

    六娘子大窘,“五姐这话,反倒显得你心急着嫁人了!”

    两个小姑娘就掐起了嘴仗。

    三娘子自从这消息传扬了开来,就羞得躲在七里香不肯出门,四娘子自然也随了她,没有到家学上课。

    八娘子就怯生生地问七娘子,“七姐,这三姐的婚事……是怎么一回事啊?”

    小姑娘身子弱,说这几句话,倒咳嗽了几次。

    七娘子耐心细致地对八娘子解释,“三姐和张家的三少爷……”就仔仔细细地和八娘子把事儿说了一遍。

    八娘子脸上就现出了一个真心的笑,“那真要恭喜三姐了!”

    七娘子倒有几分不好意思。

    没准小姑娘还真只是关心姐妹……

    “这婚事要真成了,倒也不错。”她含蓄地道,“不过,张家毕竟没有功名……”

    八娘子若有所悟,扇了扇长长的睫毛。

    又过了几天,刘徵案的结果也到了苏州。

    这一案居然这样快就出了结果,对刘徵的惩罚又是这样严厉,就连大老爷都难免吃了一惊。

    “据说是皇上亲自过问……倒没有让太子的人插手。”他仔仔细细地对大太太复述,“秦家、许家倒也没有掺和进去,都是皇上的人在操办这件事。”

    同时到达苏州的,还有对大老爷的封赏。

    在一长串无意义的表彰之后,大老爷倒也是获得了货真价实的好处:虽说没有封爵,但皇上还是慷慨大方地把大老爷的文勋往上提了几级,提拔成了左柱国。

    苏州城顿时是哗然一片,就连朝野上下都为之震动。

    左柱国可是正一品的勋官!

    在大秦,正一品官衔是从不轻易授人的,历来只有内阁领衔的阁老才能兼领正一品太子太师衔。可以说,能领正一品官衔的存在,无一不是在朝廷上下呼风唤雨,权倾一方的大员。

    就连秦帝师致仕的时候,领的都不过是从一品的太子少师衔。

    虽说只是没有俸禄的虚衔,但大老爷这一下可是连秦帝师都越过去了,满大秦还有哪个地方大员是一面领着江南总督这个从一品的实缺,一面又领着左柱国这个正一品的文勋的?

    恐怕连那一等老牌权贵勋爵之家,都没有办法和杨家争风头了!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却是对浙江布政使刘徵的处置。

    刘徵贪财枉法因私废公,废为庶民永不叙用,自京城发还原籍看管居住,原有财产一应罚没充公,浙江省内事务着江南总督代管。

    抄家遣送,监视居住,几乎是对文官最严厉的处置办法了。

    大秦一向优待文官,立国一百多年,还没有杀过一个大员。不然,恐怕刘徵的项上人头都难保了……

    这一次角力的结果,自然不用多说了。

    有心人却还注意到了旨意里的另一句话:浙江省内事务着江南总督代管,一应留心人才,举荐继任。

    这是赤/裸裸地把浙江省送到了大老爷怀里!

    举荐继任,大老爷能不举荐自己人?江苏布政使李文清本来就只看杨家眼色行事,这下浙江布政使又成了杨家的人,再有和杨家也算有些联系的福建布政使郑家……

    江南三省,竟真成了大老爷的自留地了!

    杨家顿时又热闹了起来。

    大老爷与大太太开了外正院堂屋大门,点了香烛设了案,带了全家男女老少接了封赏的旨意,便又都流水价忙了起来:上门道贺的车马,几乎是要把二杨街都塞得过不了人了。

    好在也都是有分寸的大员,没有露出见不得人的馋相,客客气气地送了贺升迁的礼单上门,又和主人道了几句喜,也就都告辞离去。饶是如此,大太太和二太太也是忙了好半个月才闲下来,纵使有二太太相帮的,大太太也是累得又吃了几贴补药,才勉强恢复了精神。

    四姨娘就在此时进了正院。

    正院堂屋里里外外,都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喜气。

    堂屋的条案上也多添了几件新鲜的名贵器具,还有未拆封的表礼随手堆在墙角,几个小丫鬟里外穿梭,正一边拆看,一边将绸缎金银归拢搬运。

    进进出出,是一派大户人家才逢喜事的热闹。

    东次间里也隐隐有大太太的笑声传来。

    四姨娘眼神微黯,在台阶下立定了,垂首仔细地掸了掸裙角,深吸了一口气,才笑着跨过了门槛,招呼东次间门口的立冬,“——来给太太请安!”

    立冬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转身进屋通报。

    就算有讶异,也都没有露出来。

    四姨娘是有多久没有单独进正院请安了?

    她就站在堂屋里,环视着这熟悉又陌生的陈设,怔怔地出起了神。

    曾几何时,这堂屋里是一片让人窒息的寂静,又是一片让人窒息的灰暗。

    那时她虽然也日日进来请安,但又何尝把堂屋里蛰伏着的大太太放在眼里……

    她的天地在东偏院,那里才是内宅的中心,千头万绪的家务,那几年是全汇总到了她手里。

    ——怎么就不晓得在那时候给两个女儿说上亲事!

    啊,是了,那时候正院的初娘子和二娘子,都还没有说亲。

    到底是小看了这个心胸狭窄行事偏激的正妻……

    正妻就是正妻,只要位份还在,时机一到,就能翻云覆雨。

    妾,不论是良妾还是贱妾,也终究只是见不得人的小星。

    就连想给亲生女儿说亲,都要遮遮掩掩,绕无数的弯子……

    轻巧的足音慢慢地自东次间响了出来。

    四姨娘连忙抬起头。

    已是又换上了一脸的盈盈的笑。

    立冬就对四姨娘点了点头,默不做声地撩起了水晶帘,目送着她袅袅娜娜地进了东次间。

    “给太太请安。”四姨娘礼数周全,跪下就要行礼。

    “起来吧。”大太太却是满面的笑。

    四姨娘又要给陪坐的二太太行礼,二太太也忙学了大太太的样子,“就别客气了。”

    “四姨娘。”大太太身侧的七娘子,也起身向四姨娘问好。

    扰攘了一番,大太太到底是赏了四姨娘的坐。

    “怎么在这个时点进来请安?”倒是开门见山,“有什么事儿,就直说吧。”

    看来,大太太的心情并不差。

    四姨娘也就缓缓地长出了一口气。

    “是想向太太求个体面,到慧庆寺去上一炷香。”她低下头,玩弄着裙摆上的玉佩。“为三娘子、四娘子祈福许愿……”

    话里到底是透出了一股淡淡的怨恨。

    大太太赏鉴着四姨娘面上丝丝缕缕的不甘,险些又要笑出了声。

    世事真是瞬息万变。

    小半个月前,四姨娘还巴不得立刻就敲砖钉脚把亲事说回来。

    现在却又巴不得立刻悔了婚,给三娘子说一门更好的亲事!

    又哪有那么容易?

    不过,让她去一次慧庆寺,想必也不会闹出多大的篓子。

    大太太就要松口答应。

    正妻对妾,天然就有这样猫戏老鼠的优越感——就算去了慧庆寺,又能折腾出什么幺蛾子呢?

    七娘子却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四姨娘和慧庆寺的高僧相熟吧?”她和颜悦色,脸上还带了一丝好奇,“听说慧庆寺的通光大师道行最是深厚,还兼能合八字……”

    如果通光大师合出了三娘子和张家少爷相克,四姨娘就有了借口向大老爷进谗言了……

    “眼下我们家和张家正在说亲。”大太太就有些不悦,“你这个生母怎么好擅自离开?等到亲事定了,再去烧香吧!”

    四姨娘不由得看了看二太太。

    二太太也正看着四姨娘。

    她动了动嘴,又叹了一口气。

    四姨娘和大太太之间的往事,二太太又怎么会不清楚。大太太要卡四姨娘,那就是谁也说不了情的。

    四姨娘就又瞥了七娘子一眼。

    眼底的怨毒,依稀可见。

    二太太长出了一口气。

    “七娘子过了年就十一岁了吧?”她扯开了话题,和颜悦色地问七娘子。

    七娘子对二太太粲然一笑,“是,二婶忘了,我和八妹是一天生的。”

    几个人就拉起了家常。

    不约而同,都似乎遗忘了坐在小几子上的四姨娘。

    94 厌胜

    二太太在堂屋盘亘到了晚饭时分,才告辞出去。

    上了清油小车,走一炷香时分,就又进了翰林府。

    二杨街虽然有两个府邸,但翰林府就要比总督府小了好几圈儿。

    住的人又少,常年居住在此的,不过是二太太并八娘子,还有几个失宠的姬妾。

    比起大房的热闹,向晚时分的翰林府就多了几分孤凄。

    “八娘子吃过药了没有?”二太太进了堂屋,就问迎上前的吕妈妈。

    “已经吃过了,正喝汤。”吕妈妈陪笑。

    八娘子身子骨不好,从小就是药焙着长大的,好容易长到十岁,日日里还断不了汤药,翰林府的人早惯了服侍她三餐用药。

    二太太就心事重重地应了一声,又问,“几个少爷那里,记得打点秋衣送去,再嘱咐身边的小厮儿细心服侍,不要着了凉!”

    这才进了翰林府的小花园去探八娘子。

    翰林府的园子虽也精致,但家里人少,难免有荒凉之嫌。

    夕阳下走在青石小径上,望着假山上的苍苔,一股苍凉孤寂的意味,就慢慢浮了上来。

    园内几所馆阁都是重门深锁……那几房失宠的姬妾,都被二太太打发到庄子上去了。

    “从前就觉得家里人多口杂。”二太太不禁喃喃自语,“现在又嫌寂寞,真是人心如壑永难足。”

    吕妈妈就笑着安慰二太太,“这热闹了,也有热闹的不好,您羡慕隔壁的热闹,没准隔壁还羡慕您的清静呢!”

    二太太不禁就看向了花园西边的高墙。

    隔着一堵墙,还能听到小库房里传来的呢哝语声。

    这是药妈妈又在盘点入库了吧……

    一年四季,小库房都稍停不了,药妈妈有无数的东西要搬出来晾晒归整,晒了这个,又要擦洗那个。

    这还只是大嫂自己的小库房……

    星星点点的灯火,也已经在百芳园里亮了起来。

    二太太就加重了脚步,叹了一口气。

    探望过八娘子,才回了正院堂屋。

    又是冷冷清清,枕冷衾寒。

    只得和吕妈妈打点针线,消磨时光。

    二太太一边仔细地比着线,一边和吕妈妈说闲话。

    “四姨娘今日在我跟前请大嫂开恩,让她去慧庆寺上香。”

    吕妈妈眉头一跳,呼吸都顿住了。

    “大太太怎么说……”

    两个人头碰头肩并肩,说起话来,也没有什么明显的主仆之分,倒像是一对亲密的好友。

    二太太长出一口气,“这个四表姐,你也不是不知道,心眼比针还小,又有七娘子那个小狐狸精在一边使坏……我瞧着本来都要松口了,七娘子说了几句,又不许她出门。”

    大太太毕竟是大房的主母,她不在苏州,四姨娘还能悄悄地出几次门。现在人就在苏州坐镇,她不许四姨娘出门,四姨娘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也是。”吕妈妈叹了口气,“这大户人家的姨娘,哪有常出门的道理。”

    二太太的眉眼就黯淡了下来,“更可虑的是,这门亲事你来我往,俨然是就要定下来似的……”

    自己能和四姨娘交换的,也就是三娘子的亲事了。

    四娘子那个样子,就算是自己出面,怕也就是说个中等人家。

    四姨娘用不着指望自己——大老爷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四娘子嫁得比中等人家更差的……

    这四姨娘一旦没有了念想,自己在大房最后的一根线也就断了。

    吕妈妈就小心翼翼地问,“那您看,这慧庆寺,咱们是去还是不去……”

    二太太就长出一口气,疲惫地倚到了缎面绣金的椅袱上。

    若有所思地摩挲起了匀净沁凉的青瓷茶碗。

    大太太屋里用的,都是千金一窑的黑瓷兔毫碗碟……

    “和慧庆寺有所来往的,一直是四姨娘,不是我们。”她的目光透着丝丝缕缕的迷惘,“那住持但凡是个有戒心的,都未必会对我们露底……四姨娘胆子又小,说得含含糊糊……”

    “那就还是算了吧?”吕妈妈一脸的担惊受怕,“这事也透着不稳妥!”

    二太太又叹了一口气。

    “算着,本家二哥也该走到半路上了,这要是再不出手,族谱一上,就没有什么回旋的余地了!”

    到时候亲事再定,四姨娘是肯定不会再和自己有所来往……

    九哥的嗣子之位,也就稳若泰山,再没法撼动了。

    “四姨娘是怎么说的来着?”她又问吕妈妈。

    吕妈妈只好复述给二太太听,“说是慧庆寺的住持精通厌胜之术,大太太之所以断绝了和慧庆寺的往来,就是因为当年三姨娘的死,和慧庆寺的住持脱不了关系。”

    又是三姨娘的死!

    这三姨娘还真死出花样来了。

    二太太不禁微微冷笑。

    “说是,只是要了三姨娘的八字过去,没有多久,三姨娘就疯疯癫癫的,一心要和大老爷闹……据说慧庆寺的住持供养了小鬼。”吕妈妈不禁双手合十,念了念佛,“所以才这样灵效,当时四姨娘和大太太各出了上千两才请得他出手……”

    二太太思来想去,也难下决断。

    “咱们贸贸然地过去求人家出手,人家也未必会答应。”她心事重重。

    一会又改了主意,“过了这个村,大房的万贯家财和我们家的三个少爷可就再也没有一点关系了!”

    吕妈妈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只好望着二太太,由她踌躇。

    二太太就又找了账本出来翻阅。

    越看心底越不舒服。

    “一过门就分家,分给我们的全是山坡地!一年也没有几两出产。”一边说一边叹气,“老爷又不善经营,穷得连儿媳妇都快娶不起了!也不说请哥嫂帮补帮补。”

    又仔仔细细地将整件事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

    七娘子那个小x福狐狸精,借了浣纱坞三姐妹流产的机会,又以九哥屋里的一口黑血为引,装神弄鬼,把事情敷衍得严丝合缝。四表姐居然也就相信了九哥是被魇镇了,才会不知轻重,惹下大祸。

    呸,分明是自小就包藏祸心!胆大包天,将来就等着他欺师灭祖吧!

    偏偏四表姐的性子,却是又多疑又心软,虽说经自己苦求,把几个儿子接回了苏州,大伯却是一个乾坤大挪移,就又把孩子们撮弄进了山塘书院。

    一个是养在跟前到了十岁,一个是远在京城多年不见,四表姐也就一直没有松口,推说要先看几年侄子们的人品再行提拔。就在这时候,出了魇镇的说法,竟是深信不疑,自己怎么说都没法解释清楚。

    合该也是那对x福狐狸姐弟有运气,就在那当口,四表姐又发了水痘,七娘子做张做智,小题大做,装着一副尽心服侍的样子,又骗了四表姐的欢心去。索性就给他们提拔了嫡出……想要派人到族里暗暗地坏了事,四表姐也不知得了谁的提点,管家才走了几站就撇了下来。

    看来是铁了心要好生笼络这对姐弟,谈一谈母子亲情了!

    “母子亲情?母子亲情,是那么好谈的?”她不禁冷笑起来,喃喃自语,“当年贪图封家的凸绣法,软硬兼施聘进来做了姨娘,斗法斗不过人家,心机玩不过人家,差一点就让人家坐大成了正经的二房姨奶奶。费尽心思联合四姨娘才排挤到了西北去……都还让人家把女儿带走,这些事,还真以为没有人知道了?”

    想再和四姨娘联手,对方又不冷不热的,要不是最近借着四表姐要把三娘子许配给张家,四姨娘心生怨怼的机会,四姨娘这条线还搭不上呢!

    却是再不肯走下毒的路子了。

    说是千辛万苦也就笼络了一个处暑,为了擦屁股,已是花销进了几千两银子……

    倒是说起了厌胜的事。

    说是慧庆寺那边可以帮着搭线,但要为三娘子说个不逊色于王家的夫家。

    真是狮子大开口!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货色,也敢和自己讨价还价?

    将来等弘哥入主杨家,第一个要除掉的就是她!

    二太太就蓦地一扬眉,下了决心。

    “明儿我亲自上慧庆寺去!”她沉着地吩咐吕妈妈。“你派人和四姨娘说,让她预先同寺里打好招呼。”

    吕妈妈难掩忧心,“这要是被人抓到把柄……”

    二太太一哂,“四姨娘还没有这个胆子!”

    吕妈妈细细一想,也放下了心:是啊,四姨娘毕竟有过和二太太合作,往九哥身边闹事的历史。

    她是不敢算计二太太的,就好像二太太也不敢过分逼迫她一样。

    “还是老奴去吧。”她和二太太商量,“这四姨娘才说了慧庆寺的事,您就巴巴地去慧庆寺上香,将来叨登出来,难免又给七娘子话柄了。”

    提到七娘子,二太太脸色就是一沉。

    “天上掉下来这么一个心机深沉,一肚子坏水的天凶星!”她恨恨地吐了一口唾沫,“比个初娘子还要讨人厌,心机算计,和那该死的生母是一模一样!”

    吕妈妈也只好陪着二太太数落了七娘子一番。

    “还是得我去。”二太太稍稍气平,又拍了板。“你毕竟隔了一层,也不方便和方丈谈价钱……”

    吕妈妈再贴心,也是奴才。

    这种事又没有个行规,开多少全凭住持的一张嘴。

    二太太到底还是要亲身去谈价才放心些。

    吕妈妈也只好唯唯应是。

    又提起京里的事,“老爷又来信了。”

    二太太就拆了信,随意翻阅了几句,也就搁到了一边。

    “还不是老三篇,问儿子,问女儿,再问我要钱。”她眉眼间就起了些幽怨,“大房年年都补贴他几千两,不到年关就用得精光!”

    二太太与二老爷关系冷淡,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吕妈妈只是笑,“钱?咱们自个儿都不够用呢,几个少爷回了苏州,正是用钱的地方。京城能有多少花销?无非是几个姬妾并一个十娘子罢了。”

    二太太也笑起来,“是,我知道你的意思,这钱,香姨娘是一分也别想看见!”

    她就想起了许夫人的话。

    “居家过日子,有时候就得破着个没脸!”那时的许夫人,还是个英姿飒爽的女儿家。“脸面算什么?能当饭吃,能当衣穿?别整那些个虚的,到手的实惠才是最要紧的!”

    要不是豁出去不要脸面,她又怎么能和继母抗衡?

    若不是豁出去不要脸面,她又怎么从父亲手上逼出了早逝生母的陪嫁,带到了杨家二房?

    人被逼到了角落里,最不能计较的就是脸面,到手的实惠,才是最要紧的!

    过了三四天,二太太就上门请大太太和她一道去上香。

    “这一次几个侄子都有份进场,虽说中举的希望不大,但还是想求一求。”她邀请大太太,“自从梅花观的久寿道长过世,我就觉得梅花观不灵验了,想去几间新的寺庙拜一拜。大嫂有没有兴致和我一道?几间有名的佛寺,都想走一遭。”

    大太太懒懒的,“你去就得了。”

    眉宇间尽是漠不关心。

    从前还那样注意达哥、弘哥的学业……

    七娘子在大太太身边笑,“二婶就放心吧,几个哥哥都是年少有为之辈,就算这一科不中,来年也是一定会中的!”

    二太太看着七娘子的笑脸,心底就直犯腻味。

    这半年来,只要自己一进总督府,七娘子不到半个时辰就必定赶到。

    好像自己会吃了大嫂一样……

    “是啊。”只好挤出了一个干笑,“承七娘子的吉言喽!”

    在大太太跟前打过了伏笔,她也就带着吕妈妈四处求神拜佛。

    头一天去了寒山寺,第二天就去了慧庆寺。

    慧庆寺的住持通光倒也未曾怠慢,亲身出马陪着二太太浏览了慧庆寺的景色。

    苏州是富庶之地,佛风也盛,寺庙就不知凡几,达官贵人们的香火钱,倒未必一定要施舍给哪间寺庙,也因此,这些住持都练就了一身察言观色的好功夫,有时倒不似住持,反而像是生意人。

    二太太才露了一点做法事的意思,通光大师就口若悬河,夸起了自己的慧庆寺。

    “倒不是老僧吹嘘,”通光大师又把二太太让到禅房上茶,“寺里的法事班子都是上好的,收费又不特昂……”

    大有继续往下说的意思。

    二太太被他说得倒头疼起来,见四下无人,索性开门见山。

    “说起来,我杨家大房的四姨太一向是在您这儿上香的。”她和通光大师叙旧,“听说一并连娘家葛家都是常到您这里来做法事。”

    通光大师就捋了捋白胡,“这倒是不错,贵府四姨娘一向也是常在寺里做法事……”

    又要口若悬河地往下吹嘘。

    二太太就觉得通光大师实在是没有眼色。四姨娘都来打过招呼了,还不能闻弦歌而知雅意。

    旋又释然:这种事,毕竟上不得台面,通光大师也不好贸贸然露底,免得自己没有这个意思,反而大家尴尬。

    她就又问,“听说,寺里除了寻常的法事,还有……还有些……”

    通光大师眼神一闪,抚须不语。

    二太太就从袖子里取了一张纸,轻轻搁在叠席。

    “事成之后,两万两银子。”她开价开得坦然。“大师看看值不值得了。”

    通光大师就垂下眼凝视着那张薄薄的短笺。

    纸张没有折叠,昭明十年十月二十三日申时三刻这一行小字,就清楚地暴露在了通光大师眼中。

    气氛一时就凝重了起来。

    二太太干咳了一声,才要说话,通光大师又抬起头轻轻地咳嗽了起来。

    “这……您要是不留些凭据……”

    二太太不由大喜。

    这种见不得人的事,也不是间间寺庙都肯涉猎的。

    通光大师肯出手,那是最好。

    却也留了个心眼,“还是等事成了再见银子!”

    又保证,“我一向一言九鼎,大师大可放心,决不会过客拆桥!”

    就写了两万两银子的欠条,一式二份,摁了自己的手印。

    “就等大师的好消息了。”她说得玄奥。

    通光大师就收了欠条并写了八字的短笺,含笑起身,“老衲送夫人几步!”

    95、骗捕

    进了十一月,纠缠了苏州近半年的军粮风波,似乎终于渐渐地平息了下来。

    浙江布政使刘徵从上京到倒台,不过是小半年的时间,抛掉路上行走的两三个月,实则相当于才到京城,皇上就开始部署处置这个地方大员。江南的众位官属渐渐地回过味来,这才明白了大老爷的过人之处:在这一场纷争中,他又是一开始就站到了皇上希望他在的位置。

    于是江南三省也没有谁敢和军粮作对,今年的收成总算还不错,各地稻谷收缴归仓、转运上路……都没有遇到什么烦难阻碍。

    大老爷却没有因此而空闲下来。

    他总督三省,事务本来就繁多,如今又要亲自监理浙江省大小事务,越发是忙得脚不沾地,还要面对形形色色的拉拢,若明若暗的使坏……又是忙得很难进内院。

    大太太也没有空闲到哪里去。

    大老爷受的这个左柱国的封赏,虽然荣耀,但却没有多少实质性的好处。

    只不过是证明了他在皇上心中的地位而已。

    随之而来的麻烦,却可以用无穷无尽来形容……

    大皇子似乎并没有因为刘徵的倒台对大老爷生出怨怼,手底下的几个封疆大吏,还是一如既往地热情对大老爷示好。

    太子却是想要抓住这个机会,把大老爷拉到自己身边来,更是频频透过许家、秦家的关系拉拢大老爷。

    大老爷和大太太都很头痛。

    秦家和许家毕竟是亲戚,怎么都不好撕破脸。

    但大老爷又俨然是不打算在夺嫡之争中站队……该怎么技巧地回绝两方,又不至于把两方都得罪死了,也就成了大老爷和大太太近期最常议论的话题了。

    “你外祖父、三姨家也是无奈。”大太太不免向七娘子倒苦水,“只是谁能想想咱们家的无奈?这要是一有亲近哪边的意思,恐怕皇上就要变脸发作了!”

    七娘子也只好陪笑。

    不过,进了十一月下旬,大太太到底还是把两家亲戚敷衍了过去,开始专心料理张家和杨家的婚事。

    两家虽然亲密,但并不像李家、王家一样,和杨家有职务上的上下属关系,可以先拿过张家少爷的庚帖来让女方合八字。

    一应都是走的制式文章,李大人和李太太两人权充大媒,正等着张家预备了六色大礼,就上门来行纳采礼。

    三娘子越发是羞得不肯出七里香了,四姨娘也闭门不出,很少在百芳园里露面,倒叫大太太操办起这些事来格外的有劲。

    就连五娘子闹着要到寒山寺去礼佛上香,都难得地被她否决了,“阖府上下都在忙着你三姐的婚事,这时候还去上香,还嫌不够闹腾?”

    五娘子就怏怏地来西偏院找七娘子说话。

    七娘子好声好气地陪五娘子说着斑斓虎生的几只小猫渐渐地大了,自己檐下的百灵鸟叫得越发清脆,五娘子前儿打的一局双陆精彩……

    五娘子却都回得漫不经心,有一搭没一搭地漫应几声,只顾着出神。

    七娘子又哪里不知道她的心事?

    到底是女儿家,平时在百芳园里,都要受到重重的拘束。

    更不要说外面的事了。

    五娘子知道的又有多少?

    还比不上七娘子,有个周叔和封家也算是来往过的,上半年就晓得了封锦今年要下场应试的消息。

    七娘子却一点都不敢勾起五娘子的心思。

    就算知道五娘子来西偏院盘桓另有心事,也要装着不知道。

    五娘子过年就十三岁了。

    前些年大秦国力衰弱的时候,十三岁的姑娘若是还没有嫁人生子了,就要由官府安排强行配对了。

    也就是这些年人口富足起来,婚律的这一条才渐渐的松弛了下去。

    以古人的早熟,十三岁的少女,多已有了思春的念头。

    要是五娘子一直不知道封锦的消息,多半这丝丝缕缕的恋慕也会随着时间渐渐淡化。

    可若她能时不时地从自己这边接收到封家的近况,事儿说不准就闹大了。

    以封家的门第,就算封锦中了状元,恐怕都没有资格求取杨家的女儿。

    这份旖思,断得是越早越好。

    五娘子到底也面嫩,来了几次,见七娘子都是一无所觉的样子,也就渐渐地收起了魂不守舍的姿态。

    不过,待到放榜的那一日,到底还是坐立不安,来回踱步,连先生讲的唐诗选注都听不进去了。

    才出了家学,就迫不及待地问七娘子。

    “晓不晓得今天乡试放榜?”

    七娘子心中暗叹。

    却也不是没有微微的紧张,也说不清是被五娘子感染,还是出于对封锦的关心。

    “晓得。”她面色平静,“也不知道李家、张家的几位世兄,能不能得中!”

    以几家的关系,七娘子关心世兄,也是人之常情。

    五娘子眼睛一亮,“就是!我看啊,还是派人到前院找个师爷,把这一科的名录抄回来看看!”

    六娘子听得眼珠频转,没有说话。

    七娘子无奈,“还是要先禀明了娘再说……我们内院的丫鬟,也不好随意到外院走动。”

    “你怎么就这么死板!”五娘子不以为然,拍了拍七娘子的肩头,径自和来迎接的谷雨叽里咕噜了起来。

    谷雨虽面露难色,迟迟疑疑,但还是应了下来。

    五娘子连百芳园都不想进了,直接在正院堂屋和大太太一起吃了午饭。

    又嫌大太太老挑她的礼,吃了半碗饭就赌气不吃,进了西偏院,又蹭了七娘子一顿。

    吃过午饭,就在当屋满地转了起来,焦急忐忑,溢于言表。

    七娘子看在眼底,倒是深深纳罕。

    五娘子绝不是几辈子没见过男人的花痴。

    许凤佳、权仲白、桂含春……这几个少年,虽说美貌不比封锦,但也都是各擅胜场,决不至于让封锦一人独占鳌头。

    可五娘子怎么就这样挂念封锦?

    说起来,也就是几年前见了那一面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