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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女生存手册第36部分阅读

      庶女生存手册 作者:未知

    自语,“咱们家只有九哥,倒也安静。 秋读阁几个堂兄弟,看着也都是省事的。李家现在分了几派,内里斗得都有些不像话了,李太太那样精细的人,气得几次昏过去,行事也渐渐凌乱起来。”

    三个小娘子又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下来。

    说到底,杨家的这点小纷争,放到别家面前,真是连被闲话的资格都没有。

    “都是别家的事,说说就完了,放在心底做什么。”五娘子又自己失笑,“老坐着也没什么意思,咱们瞧着谁去解语亭喊个丫鬟过来,把四宜亭扫扫,到四宜亭打双陆得了,一会八娘子要过来也好有个玩意。”

    八娘子身子不好,过了午饭总要吃一遍药,就算要出来拜见几个世伯母,也要等下午才进百芳园。

    几个小娘子又是中途离席玩耍,身边也没有带着丫鬟。

    五娘子和六娘子就不约而同地转头盯住七娘子。

    七娘子只好站起身,“有事小妹服其劳是不是?好,我去,我去。”

    五娘子哈哈大笑,“小七说话就是这样有意思,快去快去。”

    六娘子也一面抿嘴笑,一面和五娘子说悄悄话,“看小七一脸的官司,回头就到太太面前告咱们不体恤她这个当妹妹的。”

    虽说是悄悄话,音量却不小。

    七娘子就冲六娘子做了个鬼脸,“伶俐不死你!”

    一边隔空和六娘子斗嘴,一边下了假山,却是没提防,一转出假山就和山石边的人撞了个正着。

    “哎哟!”七娘子不禁细声惊呼。

    “怎么了怎么了!”假山上顿时冒出了两个小脑袋。

    一看清情势,又很快缩了回去。

    “桂世兄!”七娘子却没地儿躲,只好微笑着福身见礼,“不想在这里撞见桂世兄。”

    百芳园就这么大点地儿,假山就在聚八仙后头,桂含春出现在此不足为奇。

    说来倒是几个小娘子莽撞了,明知道聚八仙有男客,还到附近玩耍。

    七娘子不免有几分不好意思。

    桂含春也很吃惊。

    “冲撞世妹了。”他面露赧色。

    在几个太太跟前的稳重,已无影无踪。

    七娘子就也尴尬起来,“哪里,是我不该乱走,桂世兄请便!”

    她又不是傻瓜。

    大太太早就说过桂家有意思和杨家结亲,之前几个太太又对桂含春是那样的神色。

    还打趣自己……

    哪里猜不出大太太的意思。

    桂含春也到苏州一阵子了,自然有渠道获得杨家的消息。

    听说他和本家二叔也走得近……

    想必也猜得出杨家这边是看好七娘子吧。

    两个人见了面,就格外多了几分尴尬。

    桂含春本来肤色就深,此时脸上更是一片深泽。

    原本如小老虎似生机勃勃炯炯有神的双眼,也亮得出奇,瞟了七娘子一眼,就低下头让开了一条道。

    七娘子倒要比桂含春更大方些。

    毕竟桂含春长年累月在军旅生活,恐怕很少接触江南水乡的小娘子,七娘子却是又见识过大漠的风沙,又体会过江南的丝竹。

    她就对桂含春点头致谢,提步欲行。

    假山上忽然又传来了低低的呼唤声。

    “七妹。”

    却是五娘子的声气,还透了些急迫。

    七娘子只得回身又进了假山。

    五娘子与六娘子都候在太湖石后头。

    “是不是要请桂世兄回避呀?”七娘子轻声问。

    桂含春人都在假山附近了,两个小姑娘不好意思继续在假山里呆着,也是人之常情。

    不过她们都过了十岁,五娘子更是已经十二岁,可以说亲了。

    也不好意思在桂含春跟前抛头露脸。

    恐怕是想请自己传话,让桂含春稍微回避一下吧。

    五娘子摇了摇头,脸上却带了三分的心虚。

    “我是想问问表哥的好!”她带了几分央求地望着七娘子,“桂世兄从西北过来,肯定知道表哥的事,平时也没处问人去……”

    五娘子脸上是一片坦然的关心。

    七娘子就为难起来。

    虽说自己和桂含春之间好似应该避嫌,但五娘子错过了这个机会,下次再打听到许凤佳的消息就很难了。

    她毕竟到了说亲的年纪,也不好成日里挂着表哥的名字到处打听。

    倒是自己年纪小,还没到要避嫌的年纪。

    再说,五娘子心里恐怕正是多少有些不自在的时候……

    六娘子也敲边鼓,“横竖你还小呢,和桂世兄说几句话也不算什么。”

    “只怕桂世兄已经走了。”七娘子只好勉强让步,“若没走,我再帮你问。”

    就出了假山。

    不想桂含春居然真的还没有走远,还在回廊尽头左右张望。

    七娘子就只好硬着头皮迎了上去。

    “桂世兄。”她低声招呼,“想请问桂世兄几句话!”

    桂含春就回过神来,恍然大悟。

    顿时又多了几分局促,手脚似乎都不知该怎么安放。

    “请问请问。”一叠声地客气。

    七娘子倒有些好笑起来,就又看了假山一眼,含笑问,“听说许家表哥也在前线,您也知道,表哥同我们家的四少爷……”

    她顿了顿,才续道,“情同手足,四弟一向挂念着表哥,一向想知道表哥是否安好。又面嫩得很,不敢亲自来问桂世兄……”

    虽说以九哥为名,但只看七娘子的表现,都猜得出她是被假山后头的杨家小娘子派来询问的。

    桂含春自然也不会戳穿。

    “噢!你是说平国公世子吧?”他哈哈一笑,露了军人的爽朗,“世子爷好着呢,前儿听到西北传来的音讯,好似也已经带队上阵杀敌了。就是饿得厉害,不过想必第一批粮草应该也快到前线了,饿,也不会再饿多久啦。”

    谈到他熟悉的军旅生涯,桂含春双眉上挑,羞涩自然而然就褪去了,露出了身为军人的自信与粗犷,脸膛似乎都在放光。

    “话说回来,世子爷的左手刀法倒真是精妙,听说才习练了几年,我还没有和他切磋。倒是三弟和他比试过,据说虽火候尚浅,但仅作防身健体用,是足够了的。”他兴致勃勃,朗声笑道。

    七娘子却是轻轻倒抽了一口冷气。

    “左手刀法?”她喃喃重复。

    “是。”桂含春一脸的向往,“据说是请沧州名家传授,为世子爷阵上防身使用!”

    一边说,桂含春就一边回身要走,“正好请世妹指教,该怎么回聚八仙去。”

    他又有微微的羞窘,“还是第一次进这样的园子里,说来好笑,竟是迷路了!”

    七娘子就忙收摄心神,“世兄这儿请,我正好上里头去……可以同路一段。”

    又忍不住问,“饿……饿得厉害吗?”

    她心神不属,随手就在廊下站住了,拨弄着象牙小鸟笼的金门。

    里头的百灵便一啄一啄,跟着七娘子的手指跳动。

    桂含春也就站住了答,“是挺厉害的!平国公治军严谨,不许兵士抢掠百姓,其实我们腊月里粮草就很紧了。”

    他脸上掠过了一丝阴影,这一瞬间,似乎是又回到了金戈铁马、铁血黄沙的战场上。

    “也多亏了平国公治军严谨,不然,我们陕西的富户就要遭殃了。”桂含春又轻轻地道,“就算是这样,杨桂两族去年也还是紧巴巴的,拿着钱都买不到粮食,听说杨家村竟有人饿死……我们营帐里也有些饿死的大头兵……”

    七娘子就又是一惊。

    只听说西北缺粮,没想到,竟都饿死人了!

    那许凤佳……杨家村里的亲戚……

    不知不觉,她的手指就是一沉。

    金门顿时大开,百灵鸟就势飞了出来,却是直撞向七娘子娇嫩的面庞。

    91绯闻

    七娘子不禁吓了一跳。

    一时却是来不及反应,只是呆呆地听着耳边的风声。

    眼前却是一花,一时天旋地转,再回过神时,她已是被桂含春挡在了身后。玄色金团花的衣饰,就顶在了七娘子鼻尖。

    七娘子不由就有些窘迫。

    她稍稍后退了几步。

    “世妹没事吧?”桂含春也就顺势跨前,一下拉开了和七娘子之间的距离。

    却没有想到鸟笼本来就晃,他人又高大,肩头带翻了鸟笼,鸟食、鸟粪,一下撒了一地。

    桂含春虽然反应得快,肩头一晃就闪了开去,但七娘子却没有这么迅速的身手,八幅湘绣裙就溅上了点点香瓜籽。

    “哎呀。”桂含春懊恼轻呼,“倒是我带累世妹了!”

    他又有些窘起来,脸上多了几分春色,倒是让这少年更动人了些。

    七娘子连忙摇头和桂含春客气,“是小七鲁莽,牵连了世兄——世兄请先走一步吧,转过弯左行就是聚八仙了。”

    桂含春却犹自有些不好意思。

    他摸了摸鼻子,又四处张望了一下。

    “我为世妹把鸟儿捉回来吧!”

    不由分说,就下了决定。

    到底是驯养惯了的鸟儿,这百灵鸟并没有飞远,正立在假山湖石上啄着自己的羽毛。

    七娘子正要客气,桂含春身形一闪,就轻轻巧巧地跃上了假山。

    他身材高挑,手长脚长,行动又迅捷,在阳光下腾身一跃,身姿轻盈中带了矫健,七娘子一时不由得看住了。

    就见桂含春相准了那百灵鸟,一出手快若闪电,鸟儿还来不及闪躲,他便掇住了捉在手心,翻身跳下假山,朗笑着进了回廊,将鸟儿放回鸟笼关好。

    “真是冒失,得罪世妹了!”又回身向七娘子认认真真地道歉,脸上一片诚恳。

    七娘子脸上发烧。

    这事说到底,还是自己莽莽撞撞,神思不属,才开了鸟笼……

    “哪里哪里。”

    两个人又是一番客气。

    七娘子也不好意思再多问许凤佳的事,给桂含春指了路,就告辞了,“还有别的事……”

    桂含春就看了看七娘子的裙子。

    绣了湘竹的白绢上染了点点黄斑,看着颇有些刺眼。

    他就会意地笑了笑。“世妹请自便!”

    一边说,一边大步转过了弯角。

    这个桂二少行事,实在是斩钉截铁、干净利落,好似夏天咬下的一口黄瓜,又清又脆,还带了一股特别的回味。

    七娘子等他转得看不见了,才沉下脸。

    几步就回了假山。

    “五姐你害死我了!”她难得地露出了小儿女态,跺着脚埋怨五娘子。

    五娘子和六娘子却早已笑得都不会动了。

    两个人又要笑,又要忍着不笑出声,都憋出了一眼眶的泪水。

    五娘子就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安抚七娘子。

    “是是是,都是五姐不好。”她又噗嗤笑了出来,伏在六娘子身上乱颤,“叫我们七妹受委屈了,倒让桂家的少爷,有了英雄救美人的机会!”

    “五姐!”七娘子恨不得打五娘子两下,“还不都是为了给你打听表哥的消息!”

    六娘子却又一边笑一边打趣七娘子,“我们七妹终于也有了这一天了!从前是怎样笑姐姐们的?这,这简直是活生生的现世报!”

    七娘子恨恨地跺了跺脚,“我回去换裙子!”

    五娘子和六娘子就一边笑,一边跟在七娘子身后。

    大家进了西偏院,七娘子换了外裙,到底还是吩咐白露摆了茶上来。

    “四宜亭究竟也热,今天暑气这样重,怕是八妹也不得过来了,倒不如躲在屋里喝茶。”

    五娘子和六娘子吃着茶,又望着七娘子笑。

    七娘子被笑得还真有几分恼起来了。

    这下才晓得六娘子被起哄的时候那又羞又恼的滋味。

    亲事根本还没有一撇,虽说年纪还小,倒是不妨事,但万一传扬出去,终究与七娘子的脸面有些损害。

    “若是敢说出去,就别想听到表哥的事了!”她就威胁五娘子。

    以六娘子的性子,虽然也会起哄,但嘴肯定是很严的。

    五娘子只好抿住唇,竭力作出严肃的样子来。

    “好好,不说不说,小七脸皮薄,我知道,我知道。”

    七娘子这才不甘不愿地把桂含春的几句话复述了出来。

    她却是有意无意,漏掉了左手刀法的事。

    五娘子已是听得满面忧思。

    “希望表哥平安无事!”她双手合十,又摇了摇,“改日我们说动母亲,去寒山寺上香吧,我想给表哥求个平安呢!”

    眼底是一片坦然纯净。

    七娘子倒不好打趣五娘子了。

    看得出,五娘子是真的很关心许凤佳。

    或许是因为她没有亲生的哥哥吧!许凤佳虽然飞扬跋扈,但对五娘子,却一向是照顾有加。

    “这是自然。”她也附和了起来。“想来表哥在边疆,也着实是吃了好些苦……”

    不期然就有些烦躁了起来。

    若是许凤佳手上落了伤……九哥岂不是误了他一辈子?

    几个小姐妹又说了几句话,五娘子就张罗着打起了双陆。

    七娘子兴味索然,推说观战,看了看,倒是去床上躺了下来,号称要睡午觉。

    翻来覆去,又怎么也睡不着,无限的心思满腹,一闭眼,就想到许凤佳手上缠着的绷带……

    第二天就有些头疼脑热,食不下咽的,慌忙拿权仲白开的太平方子来吃了两贴,又卧床休息,方才渐渐地好了起来。

    五娘子来探病时就拎了一个小小的象牙鸟笼。

    鸟笼里装了一只小百灵,鸟头一伸一缩,煞是可爱。

    “给你解闷!”五娘子很得意,冲七娘子挤眉弄眼,“可要好好地喂它!”

    丢了鸟笼就跑了。

    七娘子又不好把鸟还回去——那也太矫情。

    只得把鸟笼挂在屋外。

    几日下来,也听惯了百灵婉约清灵的鸣啭。

    大太太亲自到西偏院来探望的时候,也站在檐下逗了逗这只小百灵。

    “从前总觉得你这院子里太安静了,多了这鸟儿,倒也热闹了起来。”

    大太太看着心情不错,眉眼都带了笑。

    “娘!”七娘子作势要下地。

    大太太忙上前把七娘子按了回去,“傻孩子,才吃了药,不要乱动换,免得又着了凉。”

    不免叹息,“总归你身子纤弱,这大暑天也会着凉……”

    七娘子面露赧色,“给娘添麻烦了。”

    大太太慈爱地望着七娘子,“这就说得上麻烦了?那娘可不是把你麻烦透了?”

    两母女说说笑笑,和睦到了十分。

    大太太眼角眉梢,隐隐约约带了喜色。

    到了快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向七娘子透露,“你爹已经打通了本家二叔的关节,上族谱的事,他们是自然会照应的。”

    七娘子精神一振。

    这的确是货真价实的好消息。

    “花了多少钱?”忍不住探问。

    大太太莞尔,“不多。”漫不经心地比了两根指头给七娘子看。

    “两千?”七娘子倒抽一口冷气。

    “两万!”大太太就笑。

    又解释给七娘子听。

    “将嫡作庶,以庶作嫡,闹腾出去都是不光彩的事,虽说大家心照不宣,总归族长也要担着风险……两万不能说少,但恐怕你本家二叔还嫌不够多呢!”

    七娘子连声摇头叹息,“这也太……”一脸的心痛。

    大太太看了就很开心。

    到底是小七贴心,小小年纪,就懂得节省家用。

    “都是值得的。”她安慰七娘子,“你年纪小,不晓得族里的厉害。九哥若只是个庶子,将来在族里难免处处遭人眼色。三个堂兄弟到底又隔了房……写到我的名下,将来在族里就有了底气。”

    世家大族,规矩最重,族里倚老卖老的耆宿不少,又有大把陋规,数不尽的口舌是非。杨家两房家事这样丰厚,若没有写到大太太名下,将来九哥但凡软弱一点,大老爷过身后,装神弄鬼、假传圣旨,明里暗里欺负九哥的人,是决不会少的。

    大太太倒也是拿得起放得下,一信了九哥没有二心,立时就把九哥提拔成了嫡子……

    多疑的人就是这样,一旦能取得她的信任,反倒什么事都好办了。

    一步顺,步步顺。

    七娘子就货真价实地流露出了感激,“娘真是贤良淑德,堪称主母典范……”

    大太太听得顺心遂意,捂着嘴呵呵地笑了起来。

    “只是。”七娘子话锋一转,又露出了忧色,“恐怕会不会有人作梗呢……”

    “你是说……”大太太神色一动。

    会在这种事上作梗的,当然只有二房了。

    就算七娘子欲言又止,大太太也不是猜不出来。

    “这应该是不会的。”她也沉吟了起来。“你二婶从来也没有回过西北老家,是在京城进的门,多年来不是在京城,就是在苏州……”

    七娘子也明白了大太太的意思。

    古代不是现代,信息传播不便。二太太要在大房的这件事上作梗,那就只有派人回去散布“谣言”,诽谤九哥其实是庶生子。

    但二太太本人没有在西北居住过,人头和地理都不熟,手底下的这批仆人也很少和本家走动,恐怕都很难找到杨家村的地头。

    比不得本家二叔熟门熟路,恐怕等二太太的人找到杨家村,九哥和七娘子早都上完族谱了。

    “也是!”七娘子就缓了神色,“还是娘考虑得周详。”

    一口一个软软糯糯的娘,叫得大太太心都要化了。

    “也还是得让牛总管留心些。”她拍了拍七娘子的手,“小七就是细心得多了——等你痊愈了,也跟在我身边学学理家吧!一展眼十多岁了,也要把这些学起来了!”

    大太太以前是从来不过问这些的。

    七娘子就又和大太太母慈女孝了一会儿。

    才送走了大太太,就伏在枕上径自微笑起来。

    “真是一步顺,步步顺……”

    她又叫立夏,“你来。”

    立夏就一脸恭顺地上了前。

    “上回你不是说,溪客坊新进的粗使丫鬟小满,是你拐着弯儿的表妹?”七娘子一脸遮不住的笑意。“你这个当表姐的也该去探一探,免得叫人背后嚼舌头,说我们西偏院的人傲慢!”

    “是,”立夏会意一笑,“吃完晚饭,就过去探她。”

    虽说溪客坊和正院关系冷淡,但这都是主子们的事。

    下人们自有下人们的交际。

    打初更前,立夏就回了西偏院。

    “我和小满才说了几句话,霜降就把小满喝走了。”她一长一短地复述给七娘子听,“站在台阶下指桑骂槐,说四姨娘是有脸面的贵妾,还轮不到西偏院的人来摆威风,就前几天给本家二老爷洗尘的时候,二太太还和颜悦色地和我们四姨娘说了好些话呢!四姨娘都没有怎么搭理!”

    七娘子眼睛一亮。

    乐得拍起手来。

    “真是精彩!”她笑,“四姨娘果然是个能人!”

    又考立夏,“懂不懂里头的意思?”

    立夏不紧不慢地一笑,一脸的憨厚。

    “姑娘要立夏懂,立夏就懂,姑娘不要立夏懂,立夏就不懂。”

    七娘子倒是一怔。

    就看着立夏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这丫头倒是历练出来了。

    本家二叔归心似箭,也顾不得过了中秋再上路,匆匆捡了个黄道吉日,就归整行李,跟着桂含春的驴队上了官道。

    大太太和大老爷商议了许久,到底还是派了牛总管出马。

    给几个儿女上族谱是一件事,把一些不便携带的财物运回老家妥善收藏是另一件事。

    两件事都非得要个能人盯着,才能让两夫妇放心。

    二太太往年都是直接把东西往大房一送了事,今年居然也派了身边得力的管家,“这一次二房的细软多了,总不好老麻烦大哥大嫂。”

    大太太心领神会,面上笑着应酬,“二婶越来越懂得体恤我们了。”

    一边细细地吩咐了牛总管几句话。

    牛总管又哪里有不懂的?

    才进九月,二房的管家就送了信来:在路上水土不服,上吐下泻,军队却等不得他康复,把他放在了蚌埠。

    大太太私底下就和七娘子抱怨,“你说世上哪有你二婶这样的人!眼珠子就粘在我们大房的家私上,恐怕拔都拔不下来!”

    七娘子又笑又担心,“二婶的手段,只怕不止于此呢!”

    “她还能怎么样?”大太太不以为然,“九哥写进族谱,就是咱们家的嫡子了,这又哪有现放着嫡子不理会,过继侄子的道理?”

    七娘子动了动嘴,欲言又止。

    大太太心中一动。

    以七娘子的缜密,说不定还真能为她参谋出一些纰漏。

    初娘子又回余杭去了……到底是出嫁的女儿,心里始终是夫家更重。

    “有什么话就说。”她和颜悦色,“我们母女之间,不玩这些虚的。”

    七娘子就低下头细声细气地编排起了二婶。

    “就觉得这几年,府里这神神怪怪的事很多。”

    大太太不禁面色一变。

    立刻就想到了初娘子的那几句话。

    “三姨娘就算是道行深厚,这么多法事做下来,也该往生了吧?不说观音山的同寿大师,就连寒山寺的师傅,我们都是多次麻烦过了,每年私底下还有供奉……她就算有天大的怨气,也架不住这些大师多年来的祭祀与供奉……”

    “固然九哥的吃用,我们是小心翼翼,又有立春姐照看着,不会有什么错的。”七娘子又叹了一口气,“只是这鬼神的事,也不得不防……毕竟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物事!”

    七娘子这是在担心三姨娘吧!

    又怕触犯了自己,才不敢明说。

    大太太就一眯眼,若有所思。

    初娘子走了这许多家的寺院,请了许多班子暗地里给三姨娘做法事……就临去前,还走了观音山,住持同寿大师信誓旦旦:“已是把人送上轮回路了,若再有怪事,老衲就提头来见。”

    这大师都是年高有德之人,没有十分的把握,是断断不会发诳语的。

    难道……真是有人私底下魇镇杨家的男丁?

    一时又想到了叔霞的话,八姨娘的死……

    大太太面色深沉,半晌都没有说话。

    七娘子强忍着满心的笑意,又小心翼翼地加了一句。

    “不过,都是小七的胡思乱想,还请母亲不要放在心上。”

    话里微微的担忧与惶恐,传神地表达了七娘子患得患失的心情。

    大太太摆了摆手,心不在焉地安抚了几句七娘子,就又径自沉思了起来。

    92说项

    很快就又进了十月。

    边境捷报频传,让朝野上下都松了一口气。

    北戎近些年来渐渐壮大,大秦却是眼见着有些衰弱,连年年成又不好。

    这时候要是被北戎破关而入,说不定天下就真要乱了……

    平国公能守得住边关,那自然是最好。

    皇上却没有收回成命,还是让大皇子在京郊练兵,以备不时之需。

    京城又不断有信过来,这几个月,大老爷每日里都要和师爷在外偏院议论许久,连浣纱坞都去得少了,每日里只是进正院坐坐,就一脸疲惫地出外院去了。

    大太太倒是有几分心疼,请了欧阳家的良医来为大老爷开了几贴补药,又细细地吩咐张总管,让他好生照料外头的清客、师爷们。

    “这些人虽然看似无权无势,只是攀附我们家过活,实则个个不是有谋略,就是有人脉,或是有一张利口。”大太太教导五娘子、七娘子,“平日里万万不能怠慢了,否则恩反成仇,那可是甩不掉的麻烦。”

    五娘子和七娘子都点头受教。

    七娘子不免有几分好奇。

    “京里只怕是又来信了吧?”

    这几个月,从京里往苏州写信的人家,前所未有的多。

    就连秦帝师都破天荒亲自写了信快马送到了杨家。

    大太太面上就难免现出了一点愁容。

    “刘徵的案子马上就要开审了。”她长出了一口气。

    五娘子还只是面露不解,七娘子却也跟着大太太倒抽了一口凉气。

    官场上的事,虽说女眷们并不需要太明白,但这里面的道理七娘子也不是不懂。

    现在正是太子一派得意的时候,在这时候审刘徵的军粮案,刘家是怎么都不会有好果子吃了,至少这个浙江布政使的位置,是再也保不住了。

    继王家之后,又一个重要干将倒下——皇长子和大老爷之间也就结下了解不开的深仇。

    “也不知道浙江会是谁上位继任布政使!”七娘子就拉扯开了话题。

    大太太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又沉思了半晌,才慢悠悠地道,“你父亲也在奔着这个位置使劲呢。虽说江苏富庶,但浙江也是鱼米之乡,这个位置,最好还是安排咱们自己人来坐。”

    五娘子也已经明白过来,就陪着大太太唏嘘了一会人事变迁。

    刘家虽然和大老爷不卯,但毕竟多年同僚,刘家的太太奶奶,几个小娘子也都是见过的。

    只是一招行错,如今就从云端跌到泥里,如果刘徵被议定了要株连的大罪,更是转眼就成了罪属……

    谁没有一点感慨?

    或许就是借着这一点感慨,大太太唏嘘了一阵,又透露了大老爷眼下面临的困局。

    “皇后是借了太子长史郑长春的名字写了三封信来,要咱们以运粮的大功出面,挑头再请太子出阁。”

    七娘子和五娘子都恍然大悟。

    这才是大老爷最烦心的事吧?

    也难怪秦帝师都要亲身写信来做说客了。

    这几年来大老爷一直挺着不肯在夺嫡之争中站队,家里人也都是清楚的。

    可现在得罪了皇长子,又间接帮了太子一把,皇后就想乘势把这个封疆大吏招安进麾下了。

    刘徵案既然开审,肯定是要议定一个罪名出来的,他既然有罪,擒他的大老爷也就有功了,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只怕又要水涨船高。

    这时候他再出面为太子说话……恐怕就算是皇上,都不得不给大老爷与平国公这个面子!

    五娘子就寻思着问大太太,“父亲又是怎么想的?”

    大太太反问五娘子,“你又是怎么想的?”

    五娘子一愕。

    七娘子却是心中有数:以五娘子的身份,将来是肯定要嫁进权贵之家,做当家少奶奶的。

    眼看着就要十三岁了,怎么都要开始教她这些事了。

    “女儿想着……”五娘子似乎也明白了过来,咬着唇就慢慢地分析,“父亲如果要站到太子这边,早几年就表态了,恐怕……是一直担心被皇上猜忌吧?”

    大太太眼中闪过了一丝喜悦,却没有说话。

    五娘子又哪里会捕捉不到大太太的这一点情绪?

    当下也是越说越自信,“眼下又才立了大功,于情于理,皇上都不好不赏,但我们却也要更谨慎起来,免得犯了皇上的忌讳,反而失了圣心。”

    大太太不禁轻声喝彩,“倒没想到小五在这上头很有几分眼光。”

    七娘子也有茅塞顿开之感。

    一直以来,她只知道大老爷不肯站队,却没有深思过里头的因由。

    如今五娘子寥寥数语,倒是分析出了一个清晰的思路。

    封疆大吏和朝中皇子勾结,肯定是触犯了皇上的忌讳。就算朝中只有一个太子,皇上都不会希望自己手底下的重臣提前向太子效忠。

    否则这天下,到底是他的天下,还是太子的天下?

    皇上今年也不过是四十多岁,正是春秋鼎盛的时候,虽然身子骨不大康健,但多年来,也没有什么大病。

    得罪太子,将来还有大把时间可以修补关系,就算修补不了,太子上台,也还有许家、秦家在跟前挡着。一个全身而退,总还是有的。

    但得罪了皇上,失宠可就是眼前的事。

    也难怪大老爷是从来都不愿牵扯进夺嫡的事了。

    “别看咱们女眷成年累月地在深宅大院里居住,外头的事,好似与我们一点都不相干。”大太太又点拨两个女儿,“但这官宦人家的主母,对朝中大事,自家的行事,都要心中有数。才能配合男眷,将自家经营得蒸蒸日上。妻贤夫祸少,这话是再不错的。”

    五娘子就与七娘子一道起身受教。

    七娘子心中更是感慨:别看大太太在宅斗上小肚鸡肠,但却也的确有自己的过人之处。

    大太太说了一大通话,难免露出疲态,就靠在大迎枕上,一面缓缓地啜饮清茶,一面漫不经心地问梁妈妈,“这几天苏州城里有什么事没有?”

    梁妈妈忙笑回,“有,这事儿还不少。李家来人送信,又添了个姑娘,福建布政使郑家也来人请安,送了今年的年礼,倒是比往常更加厚了几分。还有……”

    林林总总,也有十数桩亲戚故旧与杨家往来的琐事。

    五娘子就有些不耐烦了,鼓着腮帮子,只顾着打量屋顶的大梁。

    大太太也漫不经心,只问,“都办妥了吧?”

    得了梁妈妈的一句‘是’字,也就不再多理会,无非又叮咛了几句,“郑家不要走得太近,李家是熟惯的,礼物要格外用心……”随口几句交代,就不再过问了。

    五娘子见回事的婆子都领了对牌退出去了,也就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走,到月来馆玩耍去!”一边拉扯七娘子,一边就要起身告退。

    大太太摇头叹息,也懒得约束五娘子,“多大的人了,还是一团孩子气!”

    七娘子也只得随着五娘子退到了外间。

    这才挣脱开来,“五姐,你先过去……我还有话要和娘说。”

    五娘子就好奇,“什么话,这么偷偷摸摸的?”

    七娘子左右张望片刻,才神神秘秘地凑到五娘子耳边,“不告诉你!”

    “你!”五娘子气得直跺脚。

    七娘子才羞怯地笑,“是三姐的婚事。”

    “噢。”

    五娘子就撇了撇嘴,露出了一脸的不屑。

    “那我就在月来馆等你吧!”

    到底是嫡女,通身的傲气,是怎么都去不掉的。

    三娘子的婚事,五娘子是连掺和都懒得掺和。

    七娘子目送她出了堂屋,才回身又进了东次间。

    王妈妈正和大太太说话,“也不晓得明年的春闱,又要点谁做主考……”

    今年九月恰好是皇上的四十整寿,秋闱就推到了十月,又因为今年撞着了正科,明年春天还要加开恩科,再开一场会试。历来会试的主考,都是由阁臣兼任,这里头就又牵扯到了不少弯弯绕绕。

    “嗯?”大太太见七娘子去而复返,就挑起了半边眉,“怎么,是落了什么首饰不成?”

    七娘子就看了看王妈妈,“倒是有话想问问娘的意思……”

    王妈妈知趣起身,“还有好些话想着吩咐底下人。”

    大太太也就挥了挥手。

    倒有了几分好奇,“什么话这样紧要,连王妈妈都听不得?”

    “这事还是稍稍避讳些……”七娘子多少有几分不好意思,“也算是给四姨娘留几分颜面吧!”

    大太太就坐直了身子。

    “怎么?”她终于起了几分兴致,“是溪客坊又惦记着闹腾起来了?”

    四姨娘这几年来一直说不上得意。

    政务繁忙,大老爷又宠信浣纱坞的三姐妹,虽说溪客坊还是荣宠不衰,但比起几年前四姨娘霸宠的局面,总是要落寞了几分。

    三娘子婚事不顺,四娘子又破了相……四姨娘也就渐渐地沉寂了下去,在大太太跟前小心翼翼的,连一丝儿错处都不敢有。

    大太太也渐渐地就不把四姨娘放在眼里了。

    “还不是三姐的婚事?”七娘子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其实,四姨娘夏天就私底下求了小七几次,想请小七在太太跟前说项,让太太松松手,把三姐许配出去。”

    大太太眉峰一挑,“哦?”有了几分纳罕,“她怎么就求到了你头上?”

    七娘子却一点都不在意。

    说谎讲求的就是九分真,一分假。

    就算七娘子身边的人不会向正院通风报信,也难保溪客坊里有没有正院的眼线。

    倒不如直接把话挑明了来,告诉大太太自己和四姨娘私底下有过几次接触。

    “小七却觉得,”七娘子垂下眼,“这才得宠没有几年,就私底下卖好送情,在不该插手的事上乱说话,也实在是太不谨慎了。是以,也一直没有松口……”

    大太太的神色就柔和了下来。

    “还是小七懂事。”她夸奖七娘子。“没有轻易松口……”

    “不过,最近四姨娘的眼光是越来越低。”七娘子莞尔一笑,“从前看上的还是张唯亭先生家的二少爷,现在,竟是连三少爷都肯屈就了。”

    虽说张家家底殷实,张唯亭也是江南名士,但到底没有功名在身,一个白衣家的庶子,认真计较起来,算是很辱没杨家的门第了。

    当然,张家是关陇世家,在老家势力雄厚,张唯亭的几个兄弟也都有出仕……这门亲具体到三娘子,是委屈了她,但放大到杨家来看,倒是一桩美事。

    大太太就渐渐露出了笑容,“四房就是这样,听风就是雨,家里才打起官司,她就吓得沉不住气了。”

    四姨娘为什么“眼光越来越低”?不就是被杨家和刘家的官司吓住,害怕杨家倒台,三娘子就更说不上亲了?

    从前大老爷稳若泰山的时候,张家的门第,四姨娘还未必能放在眼底。

    到底是小家小户出身的女儿,就少了这一份大气,一点点风波,就吓得做张做智……

    “既然四房自己都这样想了。”七娘子婉转地道,“我们又为什么不成全她呢。”

    刘徵受审的消息,虽然也传进了杨家,但四姨娘未必品得出里头的味道。

    这么着急上火地私底下托了人情,请七娘子向大太太说项,为的就是把三娘子嫁给这样的一个庶子?

    大太太索性就成全了她,待亲事说好了,恐怕刘徵获罪的消息也就传到了苏州。

    到那时候,再来欣赏四姨娘的后悔……就算后悔了,四姨娘又能向谁抱怨?这可是她千求万求,才求来的姻缘!

    大太太拍了拍七娘子,“你简直都快赶上你大姐了!”

    就兴致勃勃地为七娘子出谋划策,“你就私底下应了四姨娘!叫四姨娘向老爷说去,我这里,是肯定会点头的。”

    又好奇,“四姨娘许了你什么好处没有?”

    七娘子很有几分羞怯,“倒是许了几两银子,怕还把我当刚进正院的小姑娘呢……我也没答应下来,就没过问数目。”

    大太太拊掌大笑,“你就狮子大开口,又有何妨?敲得出多少,都算你的!”

    七娘子也附和着笑了起来。“是,娘,小七知道怎么行事的。”

    大太太又若有所思,“还当她是又瞄上了你二婶!践行宴那天,你二婶是特地绕到溪客坊和她闲话了半个时辰……”

    “四房的为人,您还不清楚吗?”七娘子只是笑,“惯看风头火势……她现在要指望二婶,可不是猪油蒙了心了?”

    眼下的杨家,说话最顶用的除了太太,也就是九哥并七娘子这对姐弟了。

    大太太就自失地一笑,“是,她现在是不会指望你二婶了!”

    不过,二太太倒未必不会指望四姨娘。

    七娘子也读懂了大太太的未尽之言。

    她却没有接话,只是起身告辞。“五姐还在月来馆等着……”

    “快去快去。”大太太才回过神来,“能把三娘子说出去也好,免得一天拖一天,你五姐展眼都要十三岁了,还没有说婆家。”

    又暧昧地冲七娘子一笑,“三娘子不能说给李家,也好!将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