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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女生存手册第21部分阅读

      庶女生存手册 作者:未知

    好了说,这孩子重情重义。 秋读阁往坏了说,那就是他心底把姐姐看得比谁都重。

    大太太第一个就会不高兴,更不要说昨晚都迁怒于五娘子的大老爷了。

    之所以还没有发作到七娘子头上,不过是因为九哥还没有醒!

    要是九哥拿不出有力的解释,这事到末了,还是得牵扯到她头上。

    七娘子就轻轻浅浅地叹了一口气。

    大太太昨晚的表现,还算是可圈可点。

    赶在大老爷到来之前,让许凤佳、五娘子和叔霞串了供。

    现在这三个人,算是置身事外了。

    但九哥又该怎么解释他的女装呢?

    七娘子翻过身望向窗外。

    透过澄净的玻璃窗,铁锈色的云彩底下那一抹昏黄的亮,就映入了她的眼帘。

    卯正一刻了……白露该起身了吧?

    果然,没有多久,轻巧的脚步声,就传进了屋里。

    看着七娘子已经半坐了起来,白露并没有特别讶异。

    昨天出了那么大的事,七娘子早起梳理一下思绪,也很正常。

    她就上前捧了银盆,服侍七娘子洗漱。

    立夏也进了屋子,提了小小的黄铜水壶,为桌上的兽面纹小茶壶添水。

    “九哥醒来了没有。”七娘子低声问。

    白露神色不变。

    “今早开了院门,奴婢就去问过了,九哥半夜就醒了,吃了些东西,又睡了回去。早上已经进了堂屋,听说还与表少爷说了几句话。”

    醒了就好。

    七娘子松了一口气。

    “说话还有条理吧?”

    虽然在现代,已经很少见到小孩被吓走魂儿了的事,但古代人见识少,又信着神神怪怪的东西,九哥要是胆子小一些,也不是没有吓迷糊的可能。

    “神智很清醒,就是没什么精神。”

    七娘子就彻底松弛了下来。

    贪睡,可能是那几服安神药的功效。只要人没有大碍,接下来就好办了。

    “让上元到正院外头打听着,二姐、五姐谁进了堂屋,我们再进去。”她吩咐立夏。

    立夏沉着地点了点头,转身出了屋子。

    白露就和七娘子说起了昨晚的事。

    “……好端端在屋里做着针线,就听到外头吵闹起来,浣纱坞里的婆子都直闯进屋里来了,说是您的脸被划伤了。”她眉宇间带着隐隐约约的阴霾,“我们都吓得没了主意,还是立夏有分寸,让我去浣纱坞服侍您,她在西偏院守着等消息。”

    立夏的沉稳,的确是值得赞赏。

    七娘子不动声色。“倒是没在浣纱坞见到你!”

    “才出了院子,迎面就撞上了太太。”白露现出了不平之色,“太太让我传话给各房,免了请安……又让她们无事不要出来,就这一下,耽搁了好久。”

    如果真是七娘子出事,白露身为她身边的大丫环,应当尽快到浣纱坞守在主人身边才对。

    如果是五娘子、二娘子出了这样的事,大太太只会催着随身丫鬟快些到浣纱坞去。

    在紧急情况下,最能看得出一个人的心思。

    大太太平时对七娘子再和蔼,昨晚的一句吩咐,也已经露出了她的真面目:在心底,她恐怕还没有把七娘子当回事。

    七娘子就微微笑了。

    “这事别往心里去。”她反过来安慰白露,“母亲也是着急,你是堂屋出来的人,还不知道母亲的性子么?”

    大太太的确不是临危不乱的性子。

    白露也没有多说什么。

    身为西偏院的丫鬟,当然要和主子想到一块去,为大太太的轻忽感到不快,是她的本分。

    但现在连七娘子都没有动气,她也不必愤愤不平。

    吃过早饭,没过多久,上元就回来报信,“二娘子进了堂屋。”

    七娘子连忙收拾衣裙,带着白露出了屋子。

    以她现在的尴尬处境,一大早贸贸然进堂屋去探望九哥,难免撞上许夫人,只会招惹尴尬。

    但迟迟不去,也不是个办法……只好等二娘子打了头炮,她再跟着进去,就不那么显眼了。

    大太太在东稍间窗边和二娘子说话。

    七娘子只是在东次间停留片刻,就进了东稍间。

    “还当你今早不来了!”大太太笑着说,神色看不出什么不快。

    大家彼此见过礼,七娘子就在二娘子下首坐下,关切地问,“听说九哥昨晚醒过了?”

    白露几次过来探消息,是瞒不了人的,大太太就算现在还不知道,也很快就能知道了。

    七娘子也没打算藏着掖着。

    九哥是她一生前程所系,当然要关心一些,故作冷漠,反而惹人疑窦。

    大太太的面色和悦了些,“就是醒来用了官房,再吃了些点心,就又睡过去了。”

    “恐怕是药力发作。”七娘子唇边也露出了丝丝笑意。“没有大碍就好。”

    大太太望着七娘子。

    一时真是有千言万语,却又问不出口。

    二娘子看了看七娘子,又看了看大太太,便蹙起了眉头。

    正要开口,梁妈妈忽然疾步进了东稍间。

    “孙家姑爷昨日晚间已经进城!方才遣了人来报信,恐怕过一会就要到外院来拜访了!”梁妈妈满面的笑。

    大太太先是一惊,旋即便是一喜。

    “好,好!”她站起身,有些慌乱地拍了拍裙摆,“还是换一身衣裳吧,这还是第一次与姑爷相见!”

    二娘子红了脸,顿时就起身出了屋子。

    七娘子也就乘势起身,悄悄地退出了东稍间。

    就见到五娘子和二娘子在九哥床前轻声说话。

    五娘子脸上的掌印是消了,但眼底两块黑青,却是怎么都掩不住。

    神色也多了几分憔悴。

    “五姐。”七娘子行礼。

    五娘子扫了七娘子一眼,淡淡地应了一声。

    二娘子叹了一口气,羞色已不复见。

    立冬又进了东稍间,脚步匆匆。

    “权二少爷已经进门了!”她有些气喘,“老爷不在,太太看安顿在哪里方便些。”

    二娘子只好无奈地带着两姐妹又出了东次间,在堂屋站着说话。

    九哥还在睡着,肯定没有搬动他的道理,只好把权少爷领进东次间了。

    二娘子年纪大了,也不方便在东次间呆着。

    过了一会,大太太带着立冬出了屋子。

    已经换上了银宝相花缂丝长袄,大红底金弦纹八幅裙,头上戴了成套的赤金红宝石头面。

    “不好让姑爷久等,你父亲不在家,只好我到外院去先支撑场面。”她含笑对二娘子交代。

    二娘子扭过头,红了脸望着自己的脚尖,罕见地露出了羞意。

    大太太和梁妈妈对视一眼,都会心地微笑起来。

    女儿家的心思,她们哪有不懂的!

    “就让王妈妈带着……”大太太扫了五娘子一眼,略微皱了皱眉,“就让王妈妈带着立春在东次间服侍着吧,你们几姐妹留在东稍间,有什么事,二娘子代我做个主。”

    大太太就急匆匆地出了屋子,带着梁妈妈上了小竹轿。

    孙家来访,的确是怠慢不得,再说,这又是大太太第一次相女婿。

    大秦的风俗,定亲前,丈母娘往往会找到合适的场合,好好的相一相女婿。有的人家说亲时,即使女家与男家相隔千里,也都会把姑爷送到丈母娘跟前。

    但小侯爷身份尊贵,又随着父亲常年驻守边疆,□无术,这还是大太太第一次见姑爷,自然要比寻常人家来访更上心。

    几个小姑娘就在东稍间里闲坐。

    五娘子没精打采,心事重重,往日的娇憨已不复见。

    二娘子也是含羞想着自己的心事,七娘子托腮坐在碧纱橱边,望着东次间的动静。

    王妈妈站在九哥床前,正和立春低低地说着话。

    权少爷还没到,立冬又无奈地进来了。

    “二太太来探望九哥。”

    几个小娘子都回过神来。

    二娘子扫了七娘子一眼。

    “五妹回东偏院吧!”她很快作出了安排。“昨晚想必没休息好,就别逞强了。”

    又迎着立冬,“把二婶接到西次间,我去陪着说几句话。”

    七娘子不由得怦然心动。

    二娘子又扫了七娘子一眼。

    “七妹在这里照应一下。”她微微露出了一个笑。“等权少爷走了,我再陪二婶过来。”

    虽然二太太和权二少爷的年纪差得很大,但也没有让隔房的婶婶看着侄子问诊的道理。

    七娘子就点了点头,轻声道,“小七知道该怎么做的。”

    心底不是不感激的。

    自从九哥出事,他身边就没有断过人。

    就算立春和七娘子友好,也时刻都有立冬、王妈妈等人在东次间、浣纱坞进出。

    七娘子一直没有找到和九哥说话的机会。

    二娘子这一次,可是结结实实地拉了她一把。

    二娘子只是点了点头,就和五娘子、立冬一起并肩出了东翼。

    白露端了茶进来,就只见到七娘子孤零零地坐在窗边,不由有些讶异。“怎么就剩您啦?”

    七娘子来不及向她解释,掀起帘子就出了东稍间。

    立春正站在九哥床前和王妈妈说话,“……权少爷怕是就要到了!”

    以权家人的身份地位,王妈妈自然要亲自带人出门迎候。

    屋里一下就只剩下立春、白露、七娘子,和犹自沉睡未醒的九哥。

    54、二少

    七娘子一刻都没有浪费。

    “白露,你不是有话要问立春姐。”

    她对白露使了个眼色。

    立春眼珠一转,反而笑吟吟地拖了白露进了东稍间。

    两间屋子虽然只隔了碧纱橱,但也算给了七娘子一点隐私。

    七娘子倒并不怕被立春和白露听到。

    不过恐怕这两个丫鬟都不愿意掺和到这件事中来。这件事牵扯了好几个小姐少爷,到目前为止还疑云重重……丫鬟们一个不慎,就有可能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至少九哥身边的两个新丫鬟就已经落马了……昨天事发后,她们就再也没有在正院露脸。

    “九哥,九哥!”她低声急促地呼唤,使劲推了推九哥的肩头。

    权家二少爷恐怕随时会到,七娘子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

    九哥拧着眉,很是不情愿地睁开了眼。

    “郎中来了吗?”声音里还带了浓浓的睡意。

    “快了!”七娘子的声调很急迫。

    九哥一下瞪大双眼,半坐起身,愕然地望着七娘子。“七姐!”

    七娘子就坐到了床边。

    “伤疼不疼。”到底是骨肉相连,纵使再心急,这一问,还是情不自禁就溜出了口。

    九哥这才想起来那伤似的,伸手就要去摸,七娘子连忙握住了他的手,“可不好乱摸!”

    “不疼,就是很痒。”九哥也没有挣扎,任凭七娘子握住他的手,放回身侧,愁眉苦脸地回答。“痒得都睡不好!”

    七娘子只好安慰,“忍一忍,权二少爷马上就来了!”

    九哥点了点头,“母亲呢?”

    “屋里只有我。”七娘子急促地回答。

    九哥立刻就意会了七娘子的意思。

    毕竟是龙凤胎,无须太多言语,也能心意相通。

    “表哥那边的口径,是说……”七娘子就复述了一遍许凤佳的话。“事后母亲父亲是一定要问你的,你自己掂量着,别说串了。”

    只看许凤佳串供时,扫视叔霞与五娘子的那一眼,七娘子就知道此事必定不是他说得那么简单。

    虽然许凤佳几次吓她,又是要推下假山,又是要推到水里去……但毕竟都只是吓唬,没有付诸实践的意思。

    如果说新得了匕首,冲“自己”展示一番再威吓几句,倒是有的。真要拿刀去伤人,他还没那么傻。

    九哥沉吟着点了点头,睡意已不复见。

    虽然腮边涂抹着淡黄|色的药水,使他的容颜看上去多了几分诡异,但沉思时,眼中的光彩却依然璀璨。

    “你放心吧。”他就一把握住了七娘子的手。“这件事,不会牵连到你的!”

    他的掌心一团火热。

    七娘子不免有些好奇,就抬起眼凝视着九哥。

    九哥就看了看东稍间的方向。

    白露和立春的说笑声,隐隐传了出来。

    “这身衣服,是从去世的三姨娘箱子里翻出来的!”九哥的声音又轻又快。

    七娘子很快明白了过来。

    三姨娘既然是被大老爷活活打死的,这里头自然有一段故事。

    九哥的这身衣服,华贵中带着一丝轻佻,不像是二娘子、五娘子的风格。

    不过,事情依然有很多难解的地方。

    但九哥已经不打算再说下去了。

    “总之……不会牵连到你的!”他重复了一遍。

    七娘子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九哥。

    她觉得九哥眼下的神态很熟悉。

    沉稳、冷静,透着胸有成竹的微笑……

    到底不愧是双生姐弟。

    七娘子就垂下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屋内一时静了下来。

    立春和白露娇嫩的声音飘过帘子,模糊不清,只能听得出其中的笑意。

    “我常常梦见九姨娘。”九哥又开了口。

    “我总以为时日还长……她能等到我长大!”

    “那天去看她,我是有意做得冷淡。”

    九哥的声调浅浅淡淡,伤心隐而未发。

    “到底是忘了,如果不是她已病重难起,母亲又怎么肯让我去看她!”

    他的声音里,常年都带着天真的欢悦,此时此刻,这虚假的欢愉已不复见,现出的冰冷却有些像大老爷,尖锐中带了一丝刀锋一样的恨意。

    七娘子心下酸楚。

    “她没有怪你!”

    她轻声说。“她只要你过得好。”

    九哥撇开头,望着帐角,半晌都没有说话。

    七娘子咬住唇,强忍泪意。

    九姨娘的音容笑貌,再再重现于眼前。

    “你要听话……听大太太的话,听……九哥儿的话。”

    浑身上下,瘦得只余一把骨头,心心念念,依然是一对儿女。

    九哥心里也念着她!

    她却永远不会、再也不能知道了……

    东稍间传来瓷器碰撞的声音。

    接着是潺潺的水声,还有模糊的道谢声。

    不知是谁给谁倒了一杯茶。

    七娘子惊醒了过来。

    “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转了话题。“许凤佳对你的前程很重要,你不能和他闹得太僵……”

    “昨天的事,你就不要管了!”九哥微微摇了摇头,转过脸重新向着七娘子。

    他似乎还陷在那股说不出的迷惘里。

    “总有一天,我不会再让你受别人的气……”

    七娘子不由得一怔。

    九哥的声调轻缓而坚定,他像是望着七娘子,又像是透过七娘子的脸,望着早已离去的人。

    “总有一天,我要你到了哪里都能抬头挺胸,不论对谁,都不用忍气吞声、强颜欢笑……”

    七娘子不禁珠泪欲滴。

    九哥为什么要和许凤佳作对,费尽心机,安排了这一幕……

    还不是为了她?!

    “你又何必……我自己能照顾自己!”她要抽出手,但九哥却反手紧紧地握住了她,手心那股熏人的暖热,执意传了过来。

    “谁也别想随随便便,就把你当成出气筒……你等我长大!”

    他的语气透着执拗,又有深思熟虑后的笃定。

    “等我长大了,杨家就再也没有一个人能给你脸色看!”

    七娘子泪盈于睫。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窗外就传来了王妈妈的声音。

    “权二少留意台阶。”

    两人都是一惊。

    七娘子豁然起身。

    “白露姐……立春姐!”

    她扬声呼唤。

    白露和立春也很快就鱼贯出了东稍间。

    白露手里还端了小小的五彩盌。

    “七娘子喝茶。”

    她顺手把五彩盌递到了七娘子手里。

    王妈妈已是领着一名少年进了东次间。

    “咦,七娘子也在。”她眉眼带笑。

    七娘子就笑着望了望九哥,“九哥醒来无聊,我出来陪他说话。”

    那少年手中提着小小的药箱,正含笑望着这对姐弟。

    王妈妈介绍,“这是权家二少爷!”

    “世兄!”九哥作势要行礼,“小弟杨善久……”

    “你是病人,就躺着吧。”少年就微笑着制止了九哥的客气。“在下权仲白。”。

    王妈妈用眼神示意七娘子见礼——七娘子年纪还小,倒不用回避男客。

    “见过世兄。”七娘子行下礼去。

    权仲白也回了半礼。

    这少年的肤色很白皙,却又与九哥的白皙有所不同。

    九哥与封锦的肤色都很白,白得像玉,透着隐隐的冷。

    权仲白却像是一团云彩……说的是肤色,也是神韵。

    他披着淡青色水纹鹤氅,底下隐隐露出深青色直裾,仅仅是这个装束,在江南便很少见。

    不论鹤氅还是直裾,相较权仲白本人都稍嫌宽大,更显了他的清矍。

    他的气度似乎与今人差异很大,举手投足之间,带着格外的古韵,就像是一副未干的魏晋水墨,俊秀之余,别有一股飘逸的风流。

    权仲白解开鹤氅,递给王妈妈,弯腰拎起药箱,揭盖取出了一排银针。

    九哥不由得瑟缩起来。

    权仲白眼里就露出了笑意,垂首捻起一根长长的银针,比量着长短。

    这人的眼睛特别的亮,亮而澄澈,好似天上的星辰,一望,就能望进人心底。

    银针在他手中,就好像是一根毛笔,一管洞箫……这人的一举一动,都透着说不出的优雅。

    朗然照人、风姿秀逸这样的词,似乎天生就是为权仲白准备的。

    “杨姑娘和善久世弟是双生姐弟吧?”

    权仲白一边挑选着银针,一边问。

    七娘子连忙收摄心神。

    “是。”她轻声回答。

    权仲白就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又问九哥,“伤口痒不痒。”

    九哥眼睛一亮,“很痒。”

    权仲白便莞尔一笑。“早上冒了晨风吧?”他问王妈妈。

    众人都不由叹为观止。

    知道九哥伤口发痒,还可说是回春露的药效所致。

    才进门来,就知道九哥早上冒了晨风,就有些神乎其技了。

    “双生子多半先天都有些不足,”权仲白就解释。“世弟先天既然不足,受伤后元气更虚,眼下又面色潮红,额前微微见汗,显然是早起冒风,受了晨露侵染,风邪入体所至。伤

    口瘙痒,也由此而发。”

    “可要紧?”王妈妈便急急问,俨然已把权仲白当成了神医。

    “无妨,扎一针就好了。”权仲白拿出了一小束艾草。“这些天不要见风碰水,每隔两三日,拿滚烫的手巾擦身,待伤口结痂,便不要紧了。”

    王妈妈连忙念念有词地记了下来。

    “大约多久能好。”九哥却最关心这个。

    权仲白看了他一眼,唇角微扬。

    他好像无时无刻不在笑。

    “总也要半个月吧,世弟不要着急。”

    他问王妈妈,“师父昨晚开的药方可在身上?”

    “昨晚送出去叫人抓药了。”王妈妈有些着急,“这就叫人寻去。”

    “不必过于着急,横竖针灸也要少许功夫。”

    权仲白冲王妈妈点了点头。

    王妈妈也情不自禁地回了他一笑,方才出了屋子。

    权仲白就低首整理艾叶。

    他的手很好看,指尖染了微微的黄,更显得指节的白皙。此时上下翻飞,清点着艾叶,更是十分的赏心悦目。

    “辛苦权世兄了!忽然请你出诊,想必给添了许多麻烦。”

    九哥就倚在枕上和权仲白寒暄。

    权仲白居然点了点头。

    “是啊!”他回答得一本正经,眉宇间却带了淡淡的笑意,“我本来不想来的。”

    众人都不禁愕然。

    哪有人这么实诚的。

    “不过,先是许夫人派人上门请我,贵世翁又寻了张唯亭先生投函相请,我也就却不过情面了。”

    权仲白一板一眼地说。

    七娘子心头一动。

    许夫人请权仲白上门,是昨晚就商量好的事。

    没想到大老爷还额外请了张家人出马。……看来大老爷面上不显,心底却是很看重九哥。

    九哥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权世兄真是个爽快人!”

    他笑盈盈地夸奖。

    权仲白也微微一笑,捻着银针坐到床边,拿起了九哥的手。

    “我这个人入不了官场。”他手中的银针缓缓没入了九哥手心,九哥却面色安详,并无痛楚之色。“就是因为天生脾气古怪,不爱说谎。”

    七娘子在古代生活了七年,除了杨家村那些举止泼辣家境贫寒的族人之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粗率得可爱的人物。

    不过,权仲白的粗率,粗中有细。

    “哈哈,权世兄这性子有趣。”九哥被逗得很开心。

    权仲白又往另一侧手心里插了银针。

    “有趣归有趣,为了这性子,也吃了不少苦头。”他望了七娘子一眼,“我藏不住话,看到漂亮的小姑娘苦着脸,就忍不住想问她:这么花也似的一张俏脸,做什么要白费了它?”

    七娘子愣了愣,才晓得权仲白是在说她。

    她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

    权仲白就偏了偏头,有丝不解,“杨姑娘就这么谦虚?我才说苦着脸的小姑娘漂亮,你就忙笑起来,不愿担我的称赞。”

    连白露、立春都忍俊不禁。

    九哥更是笑容满面,不时看向七娘子。

    权仲白已是在九哥手腕、肘弯附近,又插了几枚银针,不断拧捻。

    他的动作随意而娴熟。

    “权世兄说笑了。”七娘子抿了抿唇,要忍住笑,又忍不住。

    她生平见过的几个少年,要以权仲白最为有趣。

    权仲白晃了晃火折子,笼着小小的火苗凑到了艾绒上,又撅起唇,对着火折子轻轻呵了一口气。

    尽管他言笑无忌,但只看这小小的动作,就能知道权仲白举止的优雅。

    他抬起眸子,将艾绒拂过九哥的额头,微微转动手腕。

    “好烫!”九哥不禁轻嚷。

    “烫好。”

    权仲白抿唇不语。

    不说话的时候,尽管这股笑意依然盘旋在权二少爷颊边,但却也自然而然地给他带来了一股凛然的气度。

    过了一刻,他拿开艾绒,随手一抖。

    “知道烫,风寒就被逼出来了。”又开始拔针,“你也就不痒了。”

    九哥一怔,抚了抚腮。那股瘙痒果然已经褪去。

    “权世兄真是神乎其技!”他真心实意地称赞。

    权仲白就露出了一抹笑。

    这笑容里,第一次露出了少许自傲。

    “回春露不要断,三日一换……伤口不深,只要不碰水,十有八九是不会留疤的。”他交代,“这是什么刀割伤的?”

    “倭钢匕首。”立春忙代答。

    权仲白顿了顿,目中掠过了几许说不清道不明的光芒,笑着点了点头。

    “我明日就要动身回京了。”他笑着说,“小心不要碰水吹风,再没有什么大事的,若有,便到欧阳家请几位师兄过来就行了,不拘哪一位都是极有本事的。”

    “辛苦权世兄!”九哥又和权仲白寒暄了起来。

    “这没有什么。”权仲白一边收拾银针,一边和九哥客套,“倒是耽误世弟的学业了。”

    “家里马上就有喜事,也说不上耽误。”九哥和权仲白就说起了孙家的长子孙立泉姑爷。

    权仲白和孙姑爷也有些交情。

    正说得热闹,王妈妈进了屋子。

    “这是昨日欧阳御医开的药方子……”

    立春连忙为权仲白研墨。

    权仲白就靠在窗边,支颐执笔,写了两张药方。

    “日后就吃这两张吧……”他含笑交代王妈妈,起身披上了鹤氅,拎起小药箱。

    “我就不送权世兄了!”九哥在枕上客气。

    “世兄慢走。”七娘子也顺势福身行礼。

    权仲白对七娘子和九哥点了点头,转身要走。

    又回身望了七娘子一眼。

    “杨姑娘,”他的笑容很明朗。

    就好像被浮云遮了半边的旭日,少了炽热,多了和煦。

    “世兄有何指教?”七娘子有些惊愕。

    “你本是双生子,照我看,身子骨比善久世弟还要弱些,眉宇间又似乎惯有愁思,长此以往,恐怕会落下病根。”

    权仲白的笑里多了一丝同情,但这份同情,却并不居高临下。

    “还望杨姑娘善自保养,闲暇时多笑一笑,想一想开心的事!”

    阳光投映在权仲白的面孔上,将他的笑意,点染得分外清澈。

    七娘子怔然许久,还没来得及谢过权仲白,他已转身离去。

    门外传来了二太太的声气。

    55、备嫁

    二太太进了东次间,口中还在和五娘子说话。

    “……这权家的二少爷,前些年也见过一次,倒是越发超脱了。”

    五娘子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立春忙进了西里间,把二娘子请到了屋里。

    刚才权仲白没走,二娘子不好到处乱跑。

    “小神医怎么说?”二娘子进了屋,就关切地问七娘子。

    七娘子笑盈盈地把权仲白的话重复了一遍。“……说是没有什么大碍,十天半个月,也就能好了。”

    二娘子和五娘子都松了口气。

    二太太眉宇间却飘过了一缕阴霾。

    七娘子看在眼里,不由得有些诧异。

    九哥受的伤虽不算小,却也绝不能说于性命有碍。

    二太太如果就因此再起了心思,也未免有些太轻浮了吧?许夫人可是还在余容苑坐着呢。

    还没有说上几句话,许夫人亲自进了堂屋来看九哥。

    听了二娘子的转述,她容色大宽,亲热地将九哥搂进怀里。“没事就好!三姨也就放心了!”

    “还没谢过三姨出面请权世兄!”九哥也很乖巧。

    古代医药资源匮乏,即使贵若杨家,也没有可能随时有神医等着服侍,像九哥这样的伤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是没能请到权仲白,找了别的医生来,效果可能未必有那么好。“这算什么。”许夫人不以为然,“你是咱们家的独苗苗,耽误谁都耽误不了你!”

    二太太就微笑着应和了起来。

    没过多久,她就起身要走。“家里还有一大摊的事……八娘子又犯了咳嗽。”

    许夫人和二娘子都没有多加挽留。

    二太太连头带尾,在正院不过呆了小半个时辰不到。

    “倒是真转了性子!”许夫人和大太太议论。

    大太太才见了女婿,唇边还带了笑。

    “她能真转了性,那是最好!”

    毕竟是嫡亲的表姐妹,二太太要真能抛开过继的念头,全心全意地和大太太修好,怎么都能少了大太太许多麻烦。

    许夫人就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又和大太太告辞,“……本来就打算和二娘子一道上京的,路上也好照应照应。”

    大太太不免客气,“留下过了年再回去!”

    两个人应酬了一番,许夫人自然坚持要和二娘子一道走,大太太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

    两人议定了归期,许夫人就问大太太,“孙家姑爷可还中看?”

    大太太情不自禁就铺满了一脸的笑。

    “三姐别笑话我,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中意。小侯爷从人才到谈吐,都不错!”

    “连父亲都赏识的,那还有假?”许夫人就畅快地笑了起来。“我说得不错吧!这门亲,是不会结错的。”

    “真是万里挑一的好人家。”大太太诚心诚意地谢了许夫人,“要不是二姐、三姐并大哥一力促成,二娘子恐怕还说不上这么好的人家!”

    京中权贵虽多,但像孙家这样,小侯爷本人一表人才,相貌堂堂,人品才学又都上佳,家里一向又很得圣眷的人家,也不是那么好找的。

    “以二娘子的人品,也不至于配不上小侯爷。”许夫人是一脸的护短。“长相配不上?性子配不上?说句不好听的,孙家家事虽丰厚,怕是也凑不出这么多的陪嫁!”

    “到了京城,还要三姐多看护些了。”大太太却又有些忧心,“进门就要当家,家事又繁杂……”

    两姐妹你一言我一语,越谈越投机,昨日的不快,似乎早已消融。

    九哥没有大碍,众人也都松了一口气。

    世家大族的亲事,礼仪本来就繁多,二娘子又是远嫁,有很多事还要现和孙家商量。还有不断上门道贺送礼的各家官太太,也都要人应酬。

    大太太忙得脚不沾地,连带着正院的几个妈妈也都是成日里进进出出,许夫人、二太太都不时要过府给大太太帮忙。

    大老爷就和大太太商议。“把九哥挪个地方吧!”

    堂屋虽然不小,但是九哥惯常居住的东次间,却在大太太的东稍间外头。

    大太太进进出出,难免惊扰了他的休息。

    嫡女的亲事就在眼前,大老爷心底记挂的却还是九哥……

    大太太也顾不得计较太多,先应了是。

    又有些犯愁起来。

    二娘子的幽篁里是肯定不适合再送过去的了,再说,幽篁里现在也没有九哥的地方。

    本来,五娘子的东偏院也正合适。

    但五娘子才得了不是,在大老爷跟前很没有体面。大老爷正是找不到发作她的地方,这时候把九哥送去,就有些不合适了。

    七娘子又还有嫌疑未曾洗脱……连九哥大太太一时都顾不上盘问,打算等亲事过了,再好好地查查这件事。

    到时候许夫人也走了,就不怕打老鼠摔了玉瓶!

    现在把九哥送到西偏院,岂不是给七娘子串供的机会?

    大老爷就把大太太的神态看在眼里。

    一时也忍耐不住,微微冷笑了起来。

    就算九哥是有意为七娘子张目,那又如何?

    大太太的娘家人,是一个赛一个的荒唐。

    不想着好好管教管教娘家人,还惦记着九哥和双生姐姐的情分……

    “就送到西偏院吧!”他一锤定音。

    大太太虽然觉得不妥当,但一时间,也找不到更好的人选。

    九哥就又搬动到了西偏院,大太太虽然□乏术,但还是把立春和立冬派来,又借了七娘子身边的白露,五娘子身边的谷雨,凑了四个大丫环日夜轮值服侍九哥。

    这四个大丫环,都是大太太屋里出去的,身世清白,知根知底,又经过多年的考验……

    七娘子渐渐的也就放下心来。

    大太太还是很看重九哥的,连这么着忙的当口,都不忘为九哥的安危打算。

    许凤佳自从闹出了这么大的事,等闲就很少出余容苑。

    五娘子没了着落,又不敢进余容苑找人,只好一天三遍地往西偏院跑,一面也是看望九哥,一面,也是做给大老爷看。

    那天在浣纱坞前发生的事,已经成了七娘子都解不开的谜。

    五娘子一开始几天,还是小心翼翼的,对着九哥也不敢大声,总是一脸的若有所思。

    过了一阵子,九哥把人都清出去,和她私底下说了一会话。五娘子就又故态复萌,大说大笑的,倒也把一向安静的西偏院点缀得格外热闹。

    七娘子也不知道九哥和五娘子说了什么。

    九哥虽然很爱护她,但两人之间也并非没有秘密。

    很快就进了十月下旬。

    二娘子的嫁妆本来就商议好了,十月二十一日就先发往京城。

    全苏州城都轰动了起来。

    杨家虽然也有自己的码头,但那小小的水路,走不了装嫁妆的大船。还是先用车马拉到码头,卸货装了大船直上京城。

    再说,陪送的嫁妆也是要一路招摇到婆家,才能炫耀女家的财富。

    金玉如意……整块玉琢的盆景……都明晃晃地搁在了外头。

    一路竟是招惹了成千上万的人围着看,码头里里外外挤得水泄不通,还挤掉了十多个人入水。

    大老爷特地和水军打了招呼,出了四艘船护送嫁妆上京。又叫人带话给漕帮首领,命他沿路照看。

    “这几年从南到北,年景都说不上好,南边还好,我们北边的老百姓常年歉收,逼租又紧,闹得家破人亡的都有!”许夫人倒是很赞同大老爷的谨慎。“小心无大错,有了漕帮上下打点,也就没有谁敢打我们家的主意了。”

    说这话的时候,几姐妹也都在堂屋坐着。

    二娘子还好,三娘子却是露了惊讶。

    “还以为如今天下承平!”

    大家都在忙着二娘子的婚事,溪客坊这边的动静一时也小了下去。

    毕竟没了大老爷撑腰,四姨娘也闹不出什么风波……在二娘子就要出嫁的关头,以四姨娘的聪明,也不会分了大老爷的心思。

    三娘子就恢复了那喜气洋洋的样子,成日里带着一脸喜盈盈的笑。

    “天下承平!”许夫人和大太太对视了一眼,两人都笑起来。

    七娘子也不禁莞尔。

    五娘子就撇了撇嘴,附到七娘子耳边。

    “无知。”轻声编排三娘子。

    三娘子看了五娘子一眼,面上的喜气就有些挂不住了。

    还是许夫人出面缓颊。

    “现在北边说不上太平,很像是又要打仗的样子。”她就看了看大太太,“你们杨家在西北根深叶茂,知道得恐怕更清楚吧。”

    大太太也没有回避的意思。

    “你们这些深宅大院里的小娘子,成日里锦衣玉食,哪里知道百姓的苦!”她就摇了摇头。“北边连年征战,千里赤土……也就是江浙一带太平,江西、云南,哪一年没有造反的?”

    几个小娘子都听住了。

    连姨娘们都听得聚精会神。

    古代信息传递不便,高门家的女眷,更是长年累月都不能出门,见识短浅些,也是很自然的。

    “江南终究还是富庶,北边连反都造不起来了,一有饥荒,就饿死人,哪还有造反的力气!”许夫人就和大太太说起了西边的战事,“这两年就算还打不起来……”

    几个小娘子互相看看,都觉得身上的衣裳失了颜色。

    五娘子也问七娘子,“北边那么穷,你们的日子好不好过?”

    虽然五娘子有些任性,但到底最近行事透了心虚,未敢气高。七娘子也不是得理不饶人之辈,连日来在西偏院,抬头不见低头见,两人也渐渐熟稔起来。

    “杨家到底是大族,宝鸡一带也比较太平,不算难过。”七娘子就笑着轻声回答。“其实我们也很少出门,不大晓得外头的景况。”

    六娘子也好奇地凑到了七娘子身边。

    七娘子也没有避讳什么。

    她一直很庆幸自己生在富贵之家,尽管前几年的生活,称不上锦衣玉食,但好歹也衣食无忧。

    在这个时代,如果生在了穷苦人家……

    她不敢再想下去了。

    屋外又有人进来回报:福建王家来人上门送礼,并给大太太请安。

    三娘子顿时有些局促起来,静静地盯着脚尖,没有说话。

    大太太就扫了三娘子一眼,不动声色地和许夫人交换了一个眼色。

    许夫人眼中闪过了一丝笑意。

    “既然是王家来人,你们就回避一下吧!”大太太吩咐二娘子。

    三娘子就有些发急。

    正是因为王家来人,三娘子才不能回避。

    上门提亲前,王家总要派人来看看三娘子。不然,若是说回去一个其貌不扬的丑姑娘,王家的面子往哪搁?

    四姨娘眼神也是一闪。

    但大太太都发话了,几个女儿也都起身鱼贯外出,三娘子也不好滞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