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生存手册第16部分阅读
庶女生存手册 作者:未知
子这几个月和九哥处得怎么样?”
立春心头一紧,字斟句酌地回答,“两姐弟性子倒不大投合,虽然东西屋住着,但平时话也不多。玉川书屋”
大太太若有所思。
又打量立春。
立春脸上是盈盈的笑意,喜庆又有些娇媚。
身子摆动间,无意就露出了少女的甜美。
“……就把这些送到七娘子屋里吧!”她挑了满满的一匣子首饰,“再挑一些,给五姐送去。”
立春就利落地收拾起了大太太挑出来的首饰。
簪环是娇贵的东西,大太太拿在手上看过,都是随手丢进匣子里,现在却要一样一样,拿绸缎套子套好了,才能码进匣子里。
“这几个月,你在西偏院住着,可有觉出她生活上的不便?”大太太望着立春的背影,又问了一句。
立春沉思片刻,转身笑吟吟地摇了摇头,“从南偏院到了正院……七娘子恐怕是看什么都觉得好吧。”想了想,她又添了一句,“倒是奴婢细看着,倒座南房被占了几间,西偏院地方有些狭小了。”
又撇清了七娘子,又为她说了话。
什么时候立春和七娘子这样亲近起来?
大太太心中就有些发沉。
立春也留意到了她的沉默。
一下就流了一脊背冷汗。
大太太的性子,她是最清楚的了,在大太太身边服侍的这几年,她还会不清楚大太太的多疑与小气?
自己是大太太身边的人,对小姐们,本来不应该有自己的喜恶,也不好私底下和小姐们结交……
她回过身,又拿起了绸套子,手却有些发抖,送了几下,才将金钗送进了绸中。
“不瞒您说。”语调却极轻快,“这几个月住在一个院子里,奴婢倒觉得,七娘子性情稳重,遇事肯为人着想,虽然老成了些,但也很讨人喜欢!”
大太太反倒心中一松。
两个人友好,有很多种情况。
可能是互相欣赏,也可能是有利益交换。
不过,如果立春真的靠向了七娘子,又哪里会明面上说七娘子的好话?
“嗯,七娘子的性子,和九哥一点都不一样。”她点了点头。“这些送到五姐那里去吧!”
又想起来问立春,“宝庆银可送二娘子的那批货来了?”
宝庆银是江南数得上名号的银楼,大太太一向喜欢他们家的首饰。
“昨日遣人去问,还有少许没有造好,大约十月前总可以送来了。”立春笑着回答。
“嗯。”大太太不由得感慨,“十一月,二娘子就要出门了。”
立春和大太太说了些闲话,陪着大太太感慨了一番,就端着匣子,先去东偏院送了首饰,又去了西偏院。
她常来常往,已是熟门熟路,掀帘子进了里屋,就听到七娘子和白露说话的声音。
“今年腊月要放一批人出去婚嫁……”
41、登临
立春就顿住了脚步。
白露费尽心思,离开主屋,怕的是什么,立春心底也很清楚……
有梁妈妈做她的靠山,恐怕到了腊月,白露就要放出去嫁人了。
七娘子势必就少了臂膀。
难得她还主动与白露谈起此事……
立春就放重了脚步,笑吟吟地进了东里间。
“大太太派我给七娘子送点首饰。”
七娘子和白露都止住了话头。
白露忙上前接过了匣子。
“辛苦立春姐了。”她喜孜孜地把匣子端到了梳妆台前。“我去倒茶。”
七娘子就拉了拉立春的手,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
“今年腊月,要放一批人出去婚嫁。”还是一样的开场白。
立春心头一紧,就应了一声。
自从把这事暗地里托付给七娘子,她就有了些盼头。
可是此时听到七娘子主动提起了这话,她却又紧张起来,一时,倒不敢听下去。
“恐怕你和白露的年纪都还没到,”七娘子顿了顿。
立春的心就直沉了下去,脸色有些发暗。
“谢过七娘子挂念。”
她和白露的年纪的确都小了些,杨家规矩,丫鬟一般是到了二十岁上,才放出来配人的。
“不过……”七娘子续道,“我已经和母亲提起了,想把你放到九哥屋里……”
她有些歉然地笑了笑,“总是要先和你说一声,不然,倒显得我在暗地里给你使绊子了。”
从正院降到少爷屋里,的确不能说是什么好事,再说,九哥今年才七岁,立夏都十六了,服侍几年,也就出去配人,不会有什么特别的体面。
立春却是一下就红了眼圈。
大太太才回来几天,七娘子就为她打下了铺垫。
其实当时把心事向七娘子吐露出来,不过是聊胜于无,为自己多布置一条后路而已。
七娘子又不受宠,年纪又小,在大太太跟前哪里说的上话?
没想到,七娘子竟然真的把事情往心底去了。
“我忘不了您的情!”她一把握住了七娘子的手。
立春真的有些动情了。
七娘子忙抽出手,拍了拍她膝头。
“仔细被人看见了笑话。”
立春也就低头拭泪,断断续续地诉说,“深宅大院,只身一人……”
七娘子也陪着立春叹了一口气。
大太太又是这样的性子。
立春身为她身边的大丫环,难免遭人眼红。
平时明里暗里,只怕没少受气。
“慢慢都会好的。”她安慰立春,“谁的体面,都是慢慢挣出来的。”
谁说这句话,都没有七娘子来得真切。
想当初才到正院的时候,不过是个没脸面的庶女,连赏钱都掏不出来。
现在,大太太跟前,她都说得上话了。一下,又得了这么多的赏赐……
立春心底就泛开了一阵暖流。
“是。”她抹了抹眼泪,渐渐平静了下来。“多谢七娘子提点……该如何行事,我心中有数的!”
把九哥交到立春手里,大太太自然要先思量一段日子。
不说别的,也要看看立春行事是否稳妥,能不能照料好九哥。
该怎么表现,就得立春自己拿捏了。
七娘子点了点头,“瓜田李下……立春姐以后没事,就别来西偏院走动了。”
这话她说得很坦然。
以大太太的多疑,立春来西偏院的次数多了,反倒可能招惹她的疑惑,觉得七娘子是因为和立春勾结上了,才推荐她进九哥屋里。
立春心领神会,点头出了西偏院。
回到大太太屋里,笑吟吟地向她回报了七娘子的感激。
“到底没有见过多少富贵,拉着奴婢问了好些话。”
“哦?”大太太很有兴致,“都说什么了?”
“太太手里的好东西,有些七娘子都不认得!”立春捂住嘴笑了起来。
大太太心中就很熨帖,嘴角微翘,“我做姑娘的时候,也很爱俏,在首饰上的确用了心。”
七娘子的确也在鉴赏大太太给的一匣子首饰。
大太太是真的一点都不看重钱财。
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大手笔。这一匣子首饰拿出去,置换上百顷田地,是不成问题的。
赤金头面就有好几副,都是预备着节下全套佩戴出去的,七娘子本来只有一套白银头面,手工还不算细致。清明、端午,都随便打发过去,但年节下却不好打发,不说别的,腊月祭祖时,就要把头面戴出去。
现在有了大太太给的全套赤金镶红宝石的头面,就不至于在姐妹面前露怯了。
白露小心翼翼地把首饰分门别类,这样大套的头面,单独收到了衬着漳绒的盒子里。
还有巧夺天工的楼阁人物耳环、累丝翠楼的金钗、点翠鸳鸯戏莲花的簪环、玉蝴蝶禁步……
简直看花了人眼!
七娘子就笑着找出了一对翠绿的碧玉镯,问白露,“好看吗?”
白露点了点头,“看上去像是独山玉,也算是珍品了。”
宅门大院里的妇人丫鬟,对首饰的赏鉴,那是个顶个的拿手。
七娘子就笑着递给了白露。
“当时拔了一对手镯给我,现在还你一对。”
白露有些犹豫。
这有点太贵重了,这么好的独山玉,恐怕就连太太小姐手中,也不多见。
看了看七娘子的笑脸,她咬了咬牙,就点头收了下来。
“谢七娘子的赏赐!”
七娘子平时是从来不和丫鬟们玩什么虚情假意的。
告诫你的时候,一脸认真。
赏你的时候,也是实实在在。
再推却,反倒显得自己小气。
七娘子就笑着点了点头。
又翻找出一对轻巧的累丝嵌珍珠的赤金镯子给自己换上。
以前没有首饰戴,只好戴丫鬟送的翡翠镯,现在得了新首饰,当然要立刻穿戴起来,才不至于辜负了大太太的好意。
又找了一支金玉鱼宝簪来,吩咐白露,“把立夏叫来吧!”
立夏来了,她当着白露的面,把宝簪递给了立夏,又找了一朵金牡丹,递给白露。
“镯子是还你的,这才是赏的。”
宝簪要比金牡丹贵重一些。
两个丫鬟都没有什么不满。
七娘子看在眼里,暗暗点头。
又和白露咬耳朵,“听太太的口气,今年腊月放的那批人里,恐怕没有你。”
如果白露急着出去嫁人,那就要托梁妈妈去大太太面前求情了。
白露神色坦然,“在七娘子屋里多服侍几年,是我的福分。”
这也是真心话。
就算没有两件新得的首饰,她也不会去求干妈。
新晋的管事媳妇,就算有梁妈妈提拔,几年内,也都只能在油水不多的去处打转。
七娘子虽然现在手头还是紧了点,但出手大方……行事又有板有眼,眼看着在正院渐渐有了体面。
三年后,恐怕就是个红人了。
到那时候说亲,倒要比现在急急忙忙的找人家来得好。
七娘子宽慰地笑了。
她也很满意白露。
如果白露一心想出去,留得住人,也留不住心。
既然大家都想再合作几年,那是再好也不过了。
“这几年,你多教教立夏。”她看了立夏一眼。
立夏正把玩着那支宝簪,脸上写着新奇二字。
白露也看了看立夏,笑了起来。
虽然她很得七娘子的欢心,但说到七娘子的嫡系,那当然还是立夏了。
第二天早起,白露就送上了一盘菊花。
“有月朵、有金精、有家菊。”她笑盈盈地为七娘子挑了一朵小小的黄甘菊,“这个好,又雅致又不夺色。”
七娘子不大喜欢佩戴过于鲜艳、夸张的大朵鲜花,一般都只挑选初放的半含蓓蕾。
又为七娘子换上了银红细绸袄,佩上大太太给的金团花簪子。
富贵隐而不现。
白露和立夏都称赞,“七娘子穿红好看。”
七娘子进正院的时候,二娘子和五娘子都到了。
九哥也夸奖,“七姐穿红好看。”
二娘子没有特意打扮,五娘子却穿上了星光缎做的那条裙子,走动的时候,身上就好像有繁星闪烁。
她戴了大朵的西湖柳月,虽然年纪还小,但也已经有了一股娇艳。
“五姐打扮得比我出彩多了。”七娘子谦让。
“九哥已经夸过我了。”五娘子心情像是不错,看着七娘子的眼神里,多了一种说不出的情绪。“吃过早饭,咱们就去爬山。”
她头上手上,也多了几样新首饰。
三娘子一进屋就注意到了七娘子的变化。
七娘子已经俨然是个富家小姐了。
从头到尾,都看不出一点落魄来……
耳边插着的是名贵的折枝菊,头顶簪着的是足金团花,身上穿的是纤秀坊的衣裳,腕上的镯子,也从不入流的翡翠换成了赤金。
哼……到底是在正院养活,才小半年的功夫,当年那个衣裳上打着补丁的小女孩,已是换了个人。
在嫡母膝下就是这么好!
一转头,又看到了五娘子身上那条稀罕的裙子。
三娘子一早上都一语未发。
六娘子却是羡慕地看着七娘子头上手上的新东西。
“是太太给的吧?”她和七娘子咬耳朵。
六娘子虽然也不少首饰,但都是这些年来零零碎碎得的,没有七娘子这样一下得了不少的好事。
七娘子含笑点了点头。
“母亲见我没什么首饰,才给了我一些。”
六娘子也就心平气和了下来。
七娘子的落魄,杨家人都是见识过的。
大老爷却是浑然没有留意到女儿间的暗潮汹涌。倒是对着四姨娘的盈盈双眸,有些心虚。
苏州当地的规矩,重阳节一整天,大家都是出门登高,饮酒作乐。
虽然杨家女眷多,不好出得门,但吃过早饭,等许夫人、二太太到了堂屋,众人也就一起起身,都进了百芳园,上了从浣纱坞前头开始隔断,次第增高,到聚八仙外头蓦然断住的太湖石假山。
虽说这假山里颇有些乾坤,但女孩子要斯文,几个女儿也只有一年一度的重阳节,会上假山里走走。假山里洞壑盘旋,还没有登临到聚八仙附近的小亭子,许凤佳就拉着九哥进了假山里上下翻腾。急得几个丫鬟前前后后,在假山外头跟着少爷们跑来跑去。
七娘子一路紧跟在二娘子身边。
“总算像个杨家女儿的样子了。”二娘子情绪也不错,难得地打趣七娘子。“还以为又是一个我,不爱花也不爱草的,成天穿得素素净净。”
五娘子哈哈大笑。
二娘子的确是不爱花花草草,也不大注重打扮,平时只取得体二字。
七娘子也抿唇微笑。
没有女人不爱打扮,区别只在有没有打扮的条件。
大家说说笑笑,在假山中蜿蜒盘绕,很快就进了亭子里,丫鬟们端了菊花酒,孩子们各尽一杯,大人们却开始赏秋谈笑。
从假山上望下去,百芳园的景色有大半倒都在了眼底。
远处的七里香冷冷清清,红红黄黄的桂花隔了幽篁里的竹林,已是只剩了一抹模糊的颜色。香味却浓烈鲜艳,隔了这么远,依然清晰缭绕。
万花流落那一泓清澈的池水与几支尚未开败的残荷……
真不敢相信,她居然就住在这样一处富贵得远超红尘的所在。
七娘子一时看得出了神。
许凤佳也拉着九哥进了亭子里,饮下了菊花酒。
许夫人和大太太又忙着叫丫鬟为两人净手净脸,拍打衣上的灰尘。
九哥跑了半天,已是有些气喘,就依偎在大太太身边,吃起了点心。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二太太身边的八娘子说话。
许凤佳却给五娘子使了个眼色。
五娘子就拉着二娘子、六娘子,绕到了低处去喂万花溪里的鱼儿。
许凤佳缓缓地踱到了七娘子身边。
“你怕不怕高?”
低沉的声音,一下打破了七娘子的迷思。
她皱起眉,飞快地看了看周围。
几个长辈都坐在四宜亭里谈笑,没有注意到他们两人。
这里和四宜亭隔了两三道转折,还有几枚湖石叠成的拱桥。只要不是特别注意,是看不清这里的动静的。
不过,许凤佳胆子就算再大,也不敢就在这里把她怎么样吧?
“不怕。”
七娘子收敛了思绪,不动声色地回答。
她前面就是骤然下落的石壁,距离地面也有三四米高。
都面不改色地站在这里眺望了这么久,怎么还会怕高。
许凤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他望着七娘子的眼神里,有一股蠢蠢欲动的兴奋。
“只是望着,大多数人,也都不怕。”
他靠在太湖石上,盘起了手臂,似笑非笑。“不过,要被推下去的话,大多数人,就又都怕了。”
七娘子顿时一阵烦乱。
倒是不怕他真的推,而是她很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在大太太身边奴颜婢膝,是挣扎求存的无奈。
在五娘子面前步步退让,还是挣扎求存的无奈。
但许凤佳就算再尊贵,也终究不过是杨家的亲戚。
就算心底再看不起她这个庶女,看在杨家的面子上,他又能把自己怎么样?
自己又不是生下来就低人一等。
七娘子就忍不住轻轻地哼了一声。
“只是虚言恫吓,大多数人也都是敢的。”她淡淡地道,“真的要下手的话,大多数人,就又都不敢了。表哥,你敢不敢呢?”
42、火苗
七娘子抛下了这句话,就低头穿过了拱门,往四宜亭走去。
才走了没几步,她忽然被人直拉了回去。
来人一把按下了她的头,强迫她穿过拱门,站到了原来的地方。
七娘子连忙捂住头顶的首饰,嗔怒地瞪着许凤佳。
许凤佳眼底闪烁着分明可见的怒火。
这男孩子就像一把野火,好像不烧掉所触及的一切就不会罢休似的。一点小小的挑拨,都能让他勃然大怒,丹凤眼明亮得好像大火里的琉璃,热得都要化开了。
“区区一个庶女……”他轻声嘀咕。“胆子倒是不小!”
七娘子眼神一凝,冷冷地望着许凤佳。
眸中流过的不悦,不言自明。
就算许凤佳再看不起庶女,也不该把这意思说出来。有些话,尽管大家都知道,但说出来还是很伤人。
“表哥敢说得再响亮一点吗?”
她动都没动,依然站在崖边。
玩闹是一回事,把表妹从假山上推下去是另一回事。
许凤佳虽然野蛮,但并不蠢,当着这么多长辈,他是不会做这种事的。
之前说的话,无非是想吓一吓她。
如果换作六娘子,只怕已经信以为真,怕得哭起来了。
但七娘子如果会吃这样的虚言恫吓,那也就不是七娘子了。
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许凤佳面现沉吟,很显然,他也的确不打算把七娘子推下假山。
他忽然眼睛一亮,探手入怀,取出了一个东西,在七娘子眼前晃了晃。
火光乍亮。
七娘子也不由得吃了一惊,反射性地往后一退。
腕间一热,许凤佳却是又抓住了她的手。
差些就要踩空的七娘子,就被许凤佳给拉住了。
两个人对视着,都有些后怕。
这要是摔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
七娘子就不甘不愿地道谢,“谢表哥援手。”就要躲进崖内。
许凤佳也由得她,却没有松手的意思。随手一推,七娘子就身不由己地靠在了太湖石上。
“不怕高,不怕虫子……你总怕火吧?”许凤佳的声音还是那样慢吞吞的。他很快也跟着贴近了七娘子。
眼底的兴味清晰可见。
他又晃了晃火折子,一点火星亮了起来。
七娘子眼底终于出现了一点恐慌。
许凤佳眼中闪过得意。“你也有怕的东西?”
他们靠得很近,他的声音低低地在七娘子耳边响起,尾音微微上挑,蕴着笑。
七娘子望着许凤佳的手渐渐靠近,那一点点火苗凑近了她的衣物,终于叹了一口气。
就要服软。
精致的衣裙,最受不住火烤。
纤秀坊做的衣服,她也就只有这么几套而已,忽然少了一件,要说不心疼是假的。大太太问起来,也不好交代。
九哥的声音忽然在两人身后响了起来。
“仔细这里高,跌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扶着湖石,笑嘻嘻地说。
许凤佳吃了一惊,不由就往后一退。
七娘子就顺势甩开了许凤佳。
“我们去找五姐和二姐吧!”她笑盈盈地拉住了九哥。
九哥的眼神还绕着许凤佳手中的火折打转。
七娘子拉扯了几下,他才和姐姐一起走远了。
许凤佳站在原地,凝视着七娘子的背影,也难免有些掩不住的懊恼。
“凤佳。”许夫人扬声叫道,“傻站着做什么,过来吃点心。”
他也就收敛了神色,踱进四宜亭里。
转过几个弯,又下了台阶,九哥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他欺负你了?”他问七娘子。
语气低沉愤懑。
七娘子不想多说什么。
九哥和许凤佳虽然是亲戚,但到底隔了一层,不是嫡亲的表兄弟,两个人的关系就可亲可疏。
许凤佳又是未来的平国公。
“没有!”她笑着摇了摇头。
九哥一脸疑窦。
七娘子只好叹了口气,“你七姐不是那么容易被人欺负的。”
九哥将信将疑,没有再提这个尴尬的话题。
二娘子和五娘子坐在石凳石椅上赏鱼,拿着花瓣逗引肥大的锦鲤。
姐弟几个说了一会话,许凤佳又寻了过来。
“五表妹。”他好像没看到七娘子一样,朗笑着对五娘子招了招手。
五娘子就抛下姐弟们,和许凤佳跑走了。
九哥不免有些妒忌,“五姐和表哥真投缘。”
二娘子和七娘子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没有接话。
现在年纪还小,等过几年都大了,就要提亲事了。
七娘子虽然不知道许夫人有意让五娘子做儿媳的事,但也知道不好搭九哥的这种话头。
一时五娘子回来,就留神打量七娘子,眼中波光盈盈,藏了笑意。
到了吃饭的时候,众人又一起下了假山,走向朱赢台。
朱赢台外头的菊花开了大半,千姿百态,极尽妍丽。
“表哥冲我打听了半天你的事!”五娘子拉着七娘子坠后几步,和她咬起了耳朵。“刚才他又怎么着你了?下回我劝你服个软也就过去了,别激起表哥的性子,反而……还当你是个聪明人!没想到性子这么倔!方才你就不应该逆着他的意思……”
七娘子看了看五娘子。
五娘子眼底也真有几分关心。
“表哥要是像个表哥的样子,我早就服软了。”七娘子平静地说。
语调中自有一股不可侵犯的味道。
五娘子怔了怔。
她看着七娘子的眼神,倒是多了几分尊重。
“随你。”到底还是有些不满,“到时候,可别找我哭!”
说完,就跑到前头找二娘子去了。
七娘子咬住唇,忍了反驳的话语。
还是要忍……一时忍不住,就酿出了这样的烦心事。
还是要忍。
她露出一个微笑,抢前几步,赶上了六娘子。
过了重阳节,众人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轨道上。
许凤佳见到七娘子,总是没有好脸色。
七娘子安之若素,当许凤佳是空气。
许夫人还是照旧四处应酬,大太太却推说要给二娘子准备嫁妆,让二太太陪着许夫人出门,自己留在了家里。
“我也躲两天懒吧!”她和大老爷开玩笑。
二娘子的嫁妆也的确到了该归拢的时候了。
自从几年前定亲起,断断续续的,也置办了不少好东西,有的还收在小库房里,眼下要都收拾好了,包裹上红布,等着装运上船,送到京城去。
二娘子成亲的吉日是定在腊月初一,不过京城距离苏州路途遥远,大概十一月初,孙家的迎亲队伍就会到达苏州,上门把二娘子娶走,走水路到京城,再正式拜堂。
连日府中都在议论二娘子的嫁妆。
前头出嫁的初娘子,不说现银,光是衣料首饰,就值上万两银子,大太太还陪了两间铺子,一个百余顷的田庄。
人人都道,这份嫁妆就能比得上李家小半个家当,虽然大太太未曾对此多做评论,不过,以李家的身份,这份陪嫁是很厚的。
但孙家却又不一样了,定国侯世代富贵,二娘子又是将来的定国侯夫人,这份嫁妆的确轻不得。
就算有了这个预备,众人也都在嫁妆数目出来的时候被吓了一跳。
“衣料首饰就花了三万两银子……这都还不是大头,听说大太太有心把江北的纤秀坊转到二娘子名下。”白露向七娘子学舌,“这里可是有十几万的家业!”
纤秀坊是大太太的嫁妆,当年嫁过来的时候,纤秀坊不过是两间铺子,十多个绣娘。
随着大老爷步步高升,纤秀坊也就渐渐地成了江南有数的两三家绣房之一,一年少说也有五六万两银子入账。
大太太不陪给女儿,难道要等将来留给九哥媳妇?
七娘子淡然处之。
三娘子却很眼红。
正是要置办嫁妆的时候……四姨娘就算有些私房,又哪里比得上纤秀坊。
大老爷也有些微词。
“这也太靡费了些。”和大太太抱怨,“除去纤秀坊不算,还有田庄……这份嫁妆怕不要有二十万两银子?”
二娘子的嫁妆这么多,再有五娘子,少说也是一模一样要来一份的,就是四十万两银子。
陪送初娘子用五万两银子,杨家还有四个庶女,怎么算也要再出二十万两银子。
再有九哥娶亲……这儿女的嫁娶之事,就要小一百万两银子。
就算杨家家事丰厚,也禁不起这么折腾吧。
大太太不为所动。
“纤秀坊是我的嫁妆。”她提醒大老爷。“二娘子的嫁妆从官中出的,也不过是十万两。”
嫡女的嫁妆是庶女的两倍,也不算太浪费。
“再说……初娘子也是正院的庶女。”大太太又垂下头,“体面当然要比别的庶出女儿强些。”
大老爷脸一下就黑了下来。
这意思,是不打算给三娘子、四娘子、六娘子一样的体面了?
但纤秀坊是大太太的嫁妆,大太太就是愿意往水里扔,大老爷也说不了什么。
“也要给九哥媳妇留点私房吧?”他慢慢地道。
大太太很不高兴。
“当年陪嫁过来,我带在身边的十万两现银,历年来都贴补进家用了。几亩田庄,这些年来的收成,也有不少都进了官库。”
这说的是当年大老爷没有中进士之前,家里家外,都是大太太拿嫁妆贴补的事。
“唯一纤秀坊还留在我身边……将来九哥媳妇,自然有她的陪嫁。”她似笑非笑。
大老爷就没有说什么。
还能说什么?
动不动,大太太就拿出当年的事来压人。
再多的话也不想说了。
过了几天,四姨娘派人来回:大老爷收用了霜降。
新纳了通房丫头,的确是要告诉大太太一声,免得到发配丫鬟婚嫁的时候,糊里糊涂地反而把她发配出去。
大太太气得午饭都吃不下。
到了下午,把七娘子留在正院陪她说话。
“……才回了几句,就这样和我甩脸子,又故意抬举四房屋里的人。”大太太一脸的不忿。
这些话也只好和七娘子说,大太太好强,不愿把家里的烦难告诉许夫人。
七娘子也不由得叹了口气。
大老爷的确是太厚颜无耻了些。
大太太当年嫁到杨家,简直是给了大老爷翻身的机会。
考上进士的人多了去了,其中有真本事的也不少,没了秦家的照拂,大老爷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偏偏得意后,对大太太就是另一番态度……叫大太太怎么不心寒。
“母亲别太生气了。”她满脸的欲言又止。
大太太看了,心里倒是多了一分亲近之意。
二娘子秉性太冷清了,体会不了自己的苦楚。
在她看来,当家主母就要秉公行事……
唉,如果事事都这么简单,倒好了。
五娘子又一团天真,这种事,根本听都听不懂。
初娘子出嫁后,身边也就是七娘子玲珑剔透,可以稍微为她解忧了。
“真是可以共患难,不能共富贵。”她又抱怨起来,“杨家的家事是我一手一脚挣下的,他哪里又管过这些事?我可曾为自己搂过一点私房?连一个纤秀坊都不放过,恨不得给三娘子陪出去做嫁妆,想得倒美!”
七娘子心中一动。
“四房现在正奔着嫁妆使劲呢。”她轻声细语地说。
大太太就慢慢冷静了下来。
品味着七娘子的话。
大老爷忽然对二娘子的嫁妆有了微词,当然不会是平白无故。
说起来,二娘子一向也很得他的喜爱,大太太愿意多陪送些嫁妆,只要用的是自己的私房钱,大老爷也不会多说什么。
想来,也就只有四房还不知道王家的亲事已经落了空,所以才未雨绸缪,开始担忧起了嫁妆。
大太太的怒气,一下就冰消瓦解,她露出了笑容。
“倒也好,就让四房再蹦跶一段时间。”
她慈爱地拍了拍七娘子的膝头。“还是我们小七敏捷,见微知著。”
大太太连成语都用上了。
七娘子抿唇莞尔。
不过,四姨娘要是再蹦跶下去,难免就碍着了许夫人的眼。大太太沉思片刻,又开口问,“你说,什么时候让四姨娘去办这件事才好呢。”
不知不觉间,她的语气里已经少了生疏,多了些随意。
七娘子有些迷惑。
“还有客人在,这就让姨娘出来走动,是不是莽撞了点?”
她委婉地提醒大太太,妻妾争斗,不必暴露在许夫人面前。
以大太太要强的个性,如果不提这个醒,难免又要生气。
大太太想要解释一番,说一说许夫人的来意。
又觉得,以小七的年纪,未必能懂得里头的弯弯绕绕。
“不要紧,是亲三姐,不会说什么的。”她敷衍了过去。
七娘子就不说话了。
大太太明显另有打算。
看来,虽然得到了嫡母初步的信任,但更深一些的事,她还没有资格知道。
“你看我们正房,是不是也要再抬举一名通房了。”大太太又问。
很显然,她也不打算就这个话题继续再说下去。
七娘子心就是一紧。
四房有了霜降,正房好像也不应该示弱,要捧起一个丫头和霜降打对台。
说起来,大老爷对立春也表现过兴趣。如果大太太向大老爷提起了这意思,难保大老爷不顺水推舟,要了立春……
43、宠爱
“母亲。”七娘子思忖着,徐徐开口。
立春在正院服侍多年,虽然素日里一向谨慎,但自然也有她的人脉。
性子又好,又是信得过的人。
把她放到九哥身边,再合适也不过了。将来九哥自个儿有了院子,有什么不方便让大太太出面的事,就可以由立春来办……交给别人,她还真有点怕九哥被谁给带坏了。
“与其临阵磨枪,倒不如把现有的那三个妮子,收服到我们正院麾下。”她婉转地说。
大太太心中不由得一动。
说起来,大老爷对三姐妹的专宠,也持续了大半年了。
也不知道这几姐妹是有什么过人之处,让大老爷这样看重。
她们是闽越王送出的礼物,虽然身份不同于别的通房、姬妾,但这样被当成物品被转送来、转送去的女孩子,却也如无根的飘萍一般,生死都操于大太太一念之间。
闽越王难道还会为了几个通房的生死和大太太计较不成?
身为正房,有些优势是浑然天成的。不利用起来,岂不是太可惜了?
大太太看向七娘子的眼神里多了一丝赞赏。
这些事她自己未必想不到。
但七娘子年纪还小,就这么通透,等到再大一些,四姨娘恐怕都未必是她的对手。
只是一个人太完美了,难免就有些惹人疑窦。
七娘子自从进了正院,就没有说错一句话,做错一件事,也没有和谁起过冲突。
王妈妈那样刻薄挑剔的人,提到七娘子,嘴里都只有好话……
大太太就收敛了神色,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你说的是。”她淡淡地道,“不过,这个中的火候,还是要拿捏拿捏。”
总不成这边才抬举了霜降,那边就把三姐妹找来说话,这也太心急了些。
七娘子也看出了大太太的保留。
她只好微笑以对。
要让大太太信任她,还有漫长的路要走,急不得。
只有忍。
出了屋,没过多久,立春来找她说话。
这阵子立春牵挂的,无非就是那件事。
七娘子不动声色,“话是帮你递上去了……不过,还要看那三姐妹。”
若是三姐妹实在不堪造就,大太太失望之下,也只能把主意打到立春头上了。
立春难掩紧张。
“谢七娘子上心。”她勉强笑了出来。
七娘子握住她的手,只是笑,没有说话。
这个人情,立春的确是欠得大了点。
过了几天,大太太随手指了个缘故,把三姐妹叫到屋里来说话。
二娘子、七娘子在大太太左右侍奉,立春并两个妈妈,都在屋内打下手。
颇有些升职考核的味道。
三朵姐妹花鱼贯进了西稍间,规规矩矩地敛眉垂目,冲大太太磕了头,起来又给二娘子、七娘子行礼。
礼数无可挑剔。
“生得很像。”大太太含笑说,“一眼看去,还真不知道哪个是哪个。”
三姐妹就对了对眼色,微笑着自我介绍。
这三人分别叫伯霞、仲霞、叔霞,倒是好记,据说大老爷平时只是以一二三呼之。
行过礼,就规规矩矩地垂首跪在地上,等着问话。
看起来一脸的柔顺,微微弯下的三道脖颈,连弧度都一模一样,后领口露出了腻白如脂的肌肤。
大太太眼神一缩,就发觉这三姐妹在肩颈处都有胎记,叔霞有三点鲜红欲滴的泪痣,仲霞就是两点……
个中香艳销魂处,是大太太可以想象的。
难怪大老爷乐不思蜀,被三姐妹织就的温柔网迷了个够呛。
闽越王这一次倒的确是下了本钱。
大太太就给七娘子使眼色。
七娘子无奈。
梁妈妈也面露异色。
王妈妈轻轻咳嗽了一声,给梁妈妈递了个眼色。梁妈妈忙收敛了脸上的异样,重新屏息静气,肃然直视前方。
身为父亲的通房,这三人和七娘子本来不该有什么话说,毕竟身份摆在这里,通房丫头有时候,还不如没开脸的小丫头有体面,能和小姐们肆无忌惮地玩笑。
“进府也有大半年了吧?”七娘子和颜悦色地问。
伯霞含羞点了点头,脸上飞起了两朵红云。
虽然生得只是清秀,但这三姐妹却自有一股风韵。
“正月进府到现在,有八个月了。”
声音也不错,虽然谈不上黄莺出谷,但都还算悦耳。
七娘子又找了话来说,“……还没有抬姨娘的名分吧?”
这大半年来,三姐妹很是得宠,按理说,早就该撺掇着大老爷给抬姨娘了,就算大老爷没有松口,浣纱坞平时也可以要东拿西,闹腾出一些动静来。
但这三姐妹却安安静静的,大部分时候,连浣纱坞的门都不出。
能忍到这个地步,不是太老实,就是太有心机。
不过不管是哪一种,对大太太、对正院,她们都构不成威胁。
虽然一样侍奉大老爷,但大太太和这三朵姐妹花,根本不在一个世界里。
只是要抬举她们之前,难免也要敲打一番,免得有了靠山,反倒得意忘形起来,还反咬正院一口。
三人脸上同时都闪过了一缕惶恐。
“咱们家的规矩……没有怀上,是不能抬姨娘的。”伯霞的声音里含了些羞愧。
大太太就接过了话头。
“话是这样说,不过,也不是没有特例。”她顿了顿。
三人脸上又都同时掠过了惊讶与喜悦。
这三姐妹的情绪,就好像一泓小溪,谁都瞒不过去。
七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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