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生存手册第14部分阅读
庶女生存手册 作者:未知
三娘子怕得连脚都不会跺了。
许凤佳就回身出了屋。
经过四娘子身边,他猛地把蜘蛛往四娘子眼前一送。
四娘子顿时也大叫起来。
在屋外,又传来了六娘子害怕的叫声。
许凤佳就大笑起来。
略带沙哑的畅笑声渐渐去远了。
屋内满是纸粉,桌椅散乱,三娘子桌上的砚台摔到了地下,墨水溅得遍地都是,连三娘子身上的衣服,都斑斑点点的。
好好的一间书房,转眼间就被许凤佳闹成了这个样子。
三娘子怔了怔,忽然就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
“你、你们仗着……”她又说不下去了,“欺负人!”
五娘子再也忍不住,前仰后合,哈哈大笑了起来。
三娘子当然没有继续上课。
她一路哭出了家学。
五娘子回来了,散学路就是三个小姑娘一道走。六娘子抱怨了一句,“许家表哥也太顽皮了!”
七娘子就轻轻瞪了她一眼。
许凤佳初来乍到,连人头都不熟,就把蜘蛛放到了三娘子的抽屉里。
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
再说,他又是怎么知道三娘子和五娘子不睦?
自然是五娘子告诉他的了。
以许凤佳的身份,不过是顽皮了一点,许夫人说他几句,不痛不痒,三娘子却是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
万一六娘子抱怨的话被许凤佳听去了,哪天上学的时候也从抽屉里摸出个蜘蛛,那岂不是无妄之灾?
五娘子看在眼里,就得意地笑了起来。
“三姐姐……”
七娘子也瞪了她一眼。
六娘子虽然可爱,但到底不是正院的人。
就算五娘子和许凤佳是同谋,也不该说出来。不然到了四姨娘嘴里,这话就变味了,好像是五娘子撺掇表哥来闹姐姐一样。
五娘子也就住了嘴。
到了正院,三个人就在堂屋前分手:六娘子进百芳园去,七娘子和五娘子分头回了东西偏院。
立夏正和白露议论三娘子被吓的事,“好可怜的三娘子!一路哭进了百芳园……头发上都滴着墨!偏偏又撞见了给许夫人请安的李家人,大太太好生气呢。”
三娘子失礼人前,不管有什么理由,总归影响到了她的形象。
想来大太太虽然生气,但更气的,恐怕是四姨娘和三娘子吧。
李家老爷可是她的大媒……
七娘子摇摇头,叹了口气。
“你们要谨言慎行,不要在人前议论许家的事。”她告诫两个丫鬟,“许家表兄性子顽劣,无事尚且要生出事来,若是我们口舌上有什么不注意的地方,得罪了他,难免也要惹来些麻烦的。”
白露和立夏都起身肃容答应。
吃过午饭,谷雨送了两个大盒子进来。“这是五娘子带来的玩意儿。”
七娘子揭开看时,两个大盒子里,一个装了一匹名贵的布料,一个满满当当,放的也是泥人。
不过从做工上看,却又比不上九哥和二娘子得的那样精致。虽然人物活泼,但细节处,却有些露了呆板。
七娘子一笑了之。
“放到西里间去吧,拿一些出来装饰。”
总要让五娘子知道,自己把她的礼物当成了一回事。
大家都在正院过活,关系不好闹得太僵。
一时大太太又差立春送了银子过来,“这几个月太太不在家,九哥住在西偏院,七娘子用钱的地方不少。”
也是一色一样的五十两。
算上王妈妈送的五十两,二娘子给的四十两,七娘子的钱匣子一下壮观了起来。
带着霜的银锭子码满了小小的樟木盒。
“母亲怎么忽然想起给我送银子?”她送立春出门时,悄悄问。
立春就轻声在她耳边说,“二娘子上午来找太太,两人说了一个来时辰的话。”
七娘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下午三娘子也没有去朱赢台上课。
到了晚上,谁都知道三娘子的事了。
“听说表哥把蜘蛛放到了三姐抽屉里。”九哥和五娘子、七娘子咬耳朵,“三姐吓病了,在溪客坊躺着呢。”
吓着和吓病,是两个不一样的概念。七娘子有些吃惊。
以许家的身份,以许夫人的来意,都不是四姨娘能冒犯得起的。怎么四姨娘还想和许家打对台?
大太太显然也听说了这件事。
“听说三姐病了!”晚饭前一家人聚在一起的时候,她就威严地问四姨娘。“可还要紧?若不成,请大夫来开两贴药。难得权少爷在苏州,不用耽搁了病情。”
里头的锋利,连五娘子都听出来了。
四姨娘一脸自然的笑意。
“只是昨晚受了风寒,没有什么大事。”她的眼神,还是那样云山雾罩,叫人看不出端倪。“叫太太费心了。”
大太太点了点头,“那就好好休息几天,不要出来走动了。”
大太太是又不想认许凤佳吓人的事,又要刻薄三娘子失礼人前。
也有点欺人太甚了吧。
四姨娘垂下头,恭谨地应了是。
七娘子就觉得屋里有一股淡淡的寒气。
五娘子却得意地冲二娘子使了个眼色。
二娘子叹了口气。
大太太又打发王妈妈,“明早你去看望二太太,问问她病得怎么样了,不管怎么说,三姐来了,她不露个面怎么行?”
36发威
许夫人也打发老妈妈和王妈妈一起,一天三遍去探二太太。
还送了补药过去,“嫡亲的表姐妹,表姐来了,病得连床都不能起,实在可怜。”
二太太没有办法,拖了两天,到底打发人来,要设宴在二老爷府里,给许夫人洗尘。
现在轮到许夫人拿乔了。
“我就呆在余容苑,哪儿也不去了!”她和大太太议论,“表姐下了江南,她不上门来请安,还要我过去做客,这是什么道理。”
像许夫人这样的身份,二太太一个翰林家的太太,是该上门请安见过,再邀请表姐到二老爷府做客,才符合礼节。
她的话当然传出来,嚷得连南偏院的婆子都知道了。
两房本来就是亲戚,虽然算是半分了家,但家人互相联络有亲的很多,不到半天,二老爷府里也都把这话给传遍了。
偏偏许夫人说的,句句都是正理。
二太太没有办法,只好忍耻上门来给许夫人请安。
正巧又是中秋节前一天,家学没有上课,众人都来给大太太请安,因为天热,也都是吃过早饭来的,所以就都坐得迟了点。
其实也就是想看二太太的笑话罢了。
二太太是被王妈妈、梁妈妈接进院子里的,她穿得很朴素,一点都不像是见客的样子,暗褐宝相花对襟长衫、深蓝杭罗裙,衬着二太太苍白的脸色,倒真有几分大病初愈的样子。
“见过表姐。”见到许夫人,她就露出了一抹笑,又扯了扯身边的八娘子,“叫人。”
“三表姨。”八娘子怯怯地行了礼,又给许凤佳行礼,“见过表哥。”
于是二太太也坐下和许夫人、大太太说话。
许凤佳站在二太太身边,半眯着眼,无聊地在屋内巡睃。
众位女儿就绷紧了脊背,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几天下来,这个表少爷的淘气,也已经为杨府众人所熟知。
往三娘子抽屉里放蜘蛛,已经不算是什么大事了。
六娘子在小香雪外荡秋千,被他看着了,上前狠狠的一推,六娘子差点荡到了墙外头去,怕得当场就啼哭起来。
四娘子带着丫鬟走在百芳园里,又被他带着恶狗堵住了去路,怕得动也动不了,也是当时就哭起来,许凤佳觉得没趣,才拉走了那头獒犬。
许夫人知道了,也只是责备几句,并没有多说什么,还是默许他在百芳园里出入。
现在就只有五娘子、七娘子和九哥没有尝过他的厉害。
许凤佳望来望去,眼神就在七娘子身上定住了。
以七娘子的敏锐,又怎么感觉不到许凤佳的目光?
她力持镇定。
说实话,这些吓小女孩的伎俩,还不至于能怕倒七娘子。
只是许凤佳这个人让她觉得很不安。
在他的神态里,七娘子没有看到过善意。
如果在现代,恐怕许凤佳就是那种校园小霸王型的人物吧!
“二娘子把弟弟妹妹们带出去玩耍吧!”大太太开口了,“难得二太太过来,今天就都别去上学了。”
许夫人就笑着对大太太说,“早听说家学里坐馆的是张唯亭的族侄,张家书香世代,想来这位族侄也是个有学问的吧?”
据说张唯亭就是《金玉儿女传》的作者。
《金玉儿女传》风靡大秦,连宫中人都争相阅看,连皇上都拍案叫好,读得废寝忘食,并因此以才名征召张唯亭入朝。
这当然只是据说,不过,张唯亭的确是江南大儒,皇上也的确征召他入朝为官,而张唯亭都没有奉召,宁愿在江南诗酒终老,隐隐有江南文人标竿的意思。
张家也是江南有名的书香世家。
“老爷亲自考校过,说是学问还好,只可惜无意于仕途。”大太太像是早料到了许夫人的意思。
“那就让凤佳也在家学里混混日子吧。”许夫人看了看许凤佳。“免得成天偷鸡摸狗,上房揭瓦,给四妹添麻烦。”
许凤佳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被许夫人说来,都只是一句轻描淡写的添麻烦。
“谈不上添麻烦!”大太太慈爱地看了许凤佳一眼,“都是自家子弟,不过,凤佳要在江南住上一段日子,学业也的确不好放下,我让老爷和张先生说一声,明日起也和九哥一起去上学吧!”
二娘子就牵着八娘子的手,带着一群女儿出了主屋。
“天气热得很!”三娘子先开了口,圆圆的脸上,笑意绷得紧紧得,好似马上就要断,“我和四娘子就先回去休息。”说着,拉了拉四娘子,两个人仓皇地离开了人群。
六娘子看了许凤佳一眼,扯了扯七娘子。
“到小香雪玩呀?”她怯生生地,把自己的身子藏到了七娘子身后。
七娘子就收到了许凤佳若有若无的眼神。
看来是要轮到她了?
“你带八娘子去小香雪荡秋千吧。”她没有和六娘子进百芳园的意思。
六娘子本来就怕许凤佳。
万一被表少爷跟在身后,又闹出什么事来,吓着她就不好了。
六娘子就真的冲八娘子招了招手,“跟六姐到小香雪吃梅子。”
八娘子就怯生生地被丫鬟牵到了六娘子身边。
五娘子拉着二娘子和九哥到东偏院玩耍。
“七妹也来!”二娘子冲七娘子招手。
七娘子只好对五娘子抱歉地笑着,站到了二娘子身边。
五娘子也没有表露出明显的不高兴。
要讨厌七娘子这样的人,并不容易。
“表哥也来吧!”她拉了拉许凤佳的袖子。
许凤佳本来已经转身走开,此时只好一脸无奈地转过身,跟在了众人身后。
东偏院里有很多小玩意儿,五娘子拉着九哥搭积木,又问许凤佳,“表哥也来玩?”
许凤佳居然也真的就拿起了积木摆弄,虽然一举一动,都透着无聊。
七娘子看在眼里,倒是纳罕起来。
许凤佳对五娘子真不错。
儿女们都散去了,屋子里就只剩下大太太姐妹三人。
许夫人脸上的笑慢慢地淡了下来。
老妈妈和王妈妈互相使了几个眼色,两人就上前关上了主屋的门。
屋里一下暗了下来。
许夫人站起身,反手一掌,就抽到了二太太脸上。
二太太被抽得转过了半边身子,伏在椅背上,一时都做不了声。
她脸上立刻就浮起了清晰的指印。
大太太眼中流泻出了一丝丝分明的喜悦与快意,低头喝了口茶,二太太才回过神来,抚着脸没有做声。
“想到你在江南这几年,做了多少丢人败兴、断子绝孙的缺德事,我就睡不着觉!”许夫人冷着脸,语气像冰。
王妈妈和梁妈妈对视了一眼,都感到了自己心中的惧意。
老妈妈却还是一脸的肃穆,站到许夫人身后,眼观鼻、鼻观心,当起了门神。
王妈妈和梁妈妈也赶快如法炮制。
“三表姐……”二太太才开口,脸上就又着了许夫人一掌。
火辣辣的疼痛和着羞辱,化成了她眼中的泪水。
“你还懂得我是你的表姐?”许夫人喝道,“跪下!”
大太太都不由得要吓了一跳。
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使得她就要开口缓颊。
“三姐……”
许夫人横了一眼过来。
眼神比冰更冷。
大太太就把要说的话吞到了肚子里……
“你现在不跪,是要等我禀了族长,开了宗祠,把你从族谱里除名的时候再跪?”许夫人怒极反笑。“好,好,王星爱,你胆量一向不小,当着我的面,你还敢弄虚作假,卖弄你的厚颜无耻,我就叫你知道什么叫做痛!”
如果事情闹到禀了族长,开了宗祠,把二太太从族谱里除名的地步,杨家固然没有多少体面,但二太太同她的子女,以后在杨家也就没有立足地了。
二太太泪流满面,慢慢地跪了下来。
青砖地很硬,也很凉。
“从小到大,把你当亲生妹妹,看你小小年纪就没了母亲,又和继母不贴心。从来四妹有的,不会少你一份。”许夫人越说越气,“十九岁还没说上亲事,我老了脸给四妹写信,让她出面保媒,把你嫁到杨家。亲嫂子做大媒,就算没有娘家撑腰,你在夫家的日子也不会难过……我的这一片苦心,就是用在狗身上,那狗都晓得向我摇头摆尾,献上一番媚!”
“三表姐!”二太太哽咽着唤了一声。
“早先几年,我还和你四表姐说,幸好把你嫁到了杨家……都是知根知底的自己人,自己亲手养大的小叔,亲亲的表妹,两家人必定能齐心协力……你看看现在出的这都叫什么事儿?王星爱,你自己扪心自问,你还有没有良心,你还算不算个人?”许夫人抓起茶碗,就摔向了二太太,众人惊呼声中,茶碗却是擦着二太太的头发尖儿落了地,只是茶水洒了二太太一脸罢了。
大太太也有些坐不住了。
“三姐……”
许夫人一声冷哼,缓缓地又坐了下来。
“你四表姐是个好心人。”她吹了吹细致的玉手,语气慢慢地平静了下来,“摊上了白眼狼小叔,又有你这么个缺心眼的妯娌,多年来,也没有生出什么怨恨……偏你竟傻到了这个地步!妄为他人做了嫁衣!”
二太太就现出了几许迷茫。
从方才到现在,她都没有说话。
就是不想应下谋害亲侄的罪名。
这一认下来,一辈子都要受大太太的辖制。
许夫人发火,她受得住,反正,她迟早是要回京的。受辱,不算什么。
但这句话,却让二太太从心底慌了起来。
“三表姐,你这话……”
大太太微微一笑,轻声道,“弟妹不晓得,小叔身边的香姨娘,这几年来很是受宠么?十娘子来见我的时候,身边足足围绕了十多个丫鬟婆子,三个侄子,倒是没有这样的排场。”
二太太一下就失去了冷静。
“杨海西他敢!”她半抬起了身子,就要怒吼起来。
许夫人和大太太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许夫人气定神闲地呷了一口茶,没有说话。
二太太的冷汗涔涔而落。
是她钻了牛角尖。
只晓得二老爷也看着大房的那份家私,却没想到,香姨娘那个贱人!
这还是她没有儿子。
万一有了庶子……
“万一香姨娘有了庶子,你岂不是就要像四妹防你一样,防着香姨娘?”许夫人的声音里,带了些嘲笑。
还是一眼就能看透她的心思……
二太太忽然就觉得自己跪得值得!
“大嫂,是我鬼迷心窍!”她一下就膝行到了大太太身边,抱住了大太太的小腿,“是我鬼迷心窍!大嫂你不要和我计较!”
王妈妈和梁妈妈心底都有了一丝诧异。
二太太的态度,转变得也太快了些。
大太太心底雪亮。
二房的香姨娘一向很得宠,二老爷上京做官,却把二太太留在苏州,一方面,是打九哥的主意,一方面,也是不想让二太太在身边碍眼。
香姨娘是肚皮不争气,还没有儿子。
不然,二房哪还有二太太的容身之地。
女人没有丈夫的宠爱,靠的就是娘家——二太太的娘家又和她不亲。
她本来应该上赶着巴结大太太才对。
没想到却被前几年的花团锦簇迷了眼,还打着过继的算盘,想要重演几年前大太太来讨好她的美景……
有时候就是要许夫人这样的局外人,才能打醒二太太的美梦。
二太太也算是能屈能伸,一清醒过来,就抓住了问题的关键。
现在帮不帮她,可就看大太太高兴了。
王妈妈看着许夫人的眼神里,写满了钦服。
真正的高手,一剑就定了乾坤。
“现在才知道后悔?”许夫人又冷笑了起来。“要不是听四妹说起,我都不会信!你从小虽不说聪明伶俐,却也憨厚老实,怎么就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只会和最亲的人闹别扭,有手段,不往自己屋里的妾使,使到了大嫂头上!”
二太太惭愧地低下头,脸上写满了后悔。
许夫人就缓了语气,“秀菲,你看着办吧。”
秀菲是大太太的闺名。
大太太看了看二太太,简直要从心底笑出来。
三姐不愧是三姐,一出手,就把这死结解了开来。
“都是自家姐妹,也没什么好计较的。”她和颜悦色地说,“弟妹快起来吧。”
二太太擦着眼泪,没有起身,“我没脸和大嫂平起平坐。”
也亏得她能放得□段。
大太太又笑,“起来吧。”
许夫人看在眼里,摇头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秀菲从小娇生惯养,没有经历过风雨,就很放不下架子,放不下脸面。
这点上,她比不上二太太。
居家过日子,有时候就不能要脸!
要脸面,就得打肿了脸充胖子,把苦往心里咽!
想到大太太这些年来,和秦家走得也是不远不近的,她的目光就更迷蒙了些。
还在和秦帝师置气,怨着他把自己嫁到了杨家吧……
唉,也难怪她心里有恨。
杨家这个样子,也实在是太糜烂了些。
面上光鲜,私底下从杨海东算起,满府里没有一个好人!
还以为送了亲表妹来做妯娌,是给她添了个助力,没想到,反而就是这个亲表妹,一个劲的给她使绊子!
许夫人望着二太太的眼神就重新森冷了起来。
37、发落
“到了秋天,你和我一道去京城吧!”许夫人目光闪动,转眼间,已下了决定。
大太太和二太太都吓了一跳。
大太太是惊喜,二太太却是惊吓。
“可……”她嗫嚅着,慢慢地起身坐到了大太太下手,“老爷那里……”
“去给她把眼泪鼻涕擦一擦!”许夫人没有答话,而是一脸嫌恶地吩咐老妈妈。
梁妈妈和王妈妈就忙抢出来,把二太太搀扶起来,进了西稍间里的净房。
许夫人和大太太一时都没有说话。
“让她到京城去,和香姨娘斗一斗也好!”大太太似乎是自言自语。
许夫人在心底又叹了一口气。
“叫她去京城,不是为了给她找麻烦……不管她怎么对你,你都要记住,二太太是你的嫡亲表妹,在杨家,你不能给她没脸。”
大太太就流露出了迷茫。
二太太很快就重新进了堂屋。
她的脚步有些趔趄,但神态已经渐渐平静了下来。
让二太太去净房收拾,是让她收拾一下自己的心情。
“叫你去京城,是让你传话去的。”许夫人把茶碗端在手中,若有所思地摸索着沁凉的青花云纹。“你家老爷这几年来,行事有些不像了。”
大太太就不由自主叹了口气。
从那么小小的少年,养到了如今的翰林。
要说没有几分真情,那是假的。
谁知道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才做上官,就开始图谋哥哥的家业。叫她怎能不伤心?
二太太脸色一白。
杨家和秦家、许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杨二老爷在京城的翰林能当得逍遥,还不是靠许家时时提拔,大房年年接济?
听许夫人的意思,是要杀一杀杨二老爷的威风了?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二老爷要是丢了官,二房可就全完了。
大太太也有些踌躇。
牵扯到官场上的事,不问过大老爷,她也不好表态。
二老爷虽然有诸多不是之处,但这些年来和大老爷却也是配合无间,没有他,大老爷就不知道京城官场上的事,也少了在朝中的喉舌。
少了大老爷,二老爷也没有优裕的生活可过。
两兄弟之间倒不是谁附庸谁,有一些互利互惠的意思。
许夫人似是自言自语,“二老爷这些年来和皇长子走得近,现在,杨家又要把三娘子嫁到王家……”
王家可是才给了太子长史一个好大的没脸。
大太太刷的一下,白了脸。
她虽然在妻妾争斗上,没有多少心得,但自幼在秦帝师身边服侍,哪里不知道这些政治争斗,最是险恶,上位者覆手之间,是顷刻天堂地狱的事!
虽然杨家根基深厚,大老爷又是封疆大吏,但在储位之争上,依然不能走错一步!
许家姑奶奶是太子的半个养母,许家在这场争斗中站在哪边,是不问可知的事情。
现在杨家大有向皇长子靠拢的态势,许家又怎么可能放任下去?
把二老爷放在京城,不过是想在京城安置一个自己人。大老爷真正的朝中靠山,还是许家与秦家。
“二弟真是太妄为了!”她蹙紧了眉头。“他身后,可是整个杨家!”
如果二老爷这么不懂事的话……宁可放个外任,也比留在京城好!
许夫人叹了口气,对二太太露出了推心置腹的表情。
“按理,疏不间亲,我是没法说你家那位杨二老爷什么不是的。”
“三表姐!千万不要这样说!”二太太有些发急,眼泪又楚楚地流了下来。“你看老爷把我留在苏州,几年都没音没信的……我和他哪里还算是亲!”
许夫人和大太太都露出了安心的神色。
二太太和二老爷不亲,那就只有靠向娘家人了。
比起谋算九哥,恐怕她现在想的,更多的还是对付香姨娘吧。
“这么大的人了,连个成算都没有!”大太太就数落起了二老爷,“家里寄去的银子,寄来多少花多少,香姨娘戴的一副头面,光是做工就用了几百两。”
“对三个小少爷,教育得又那么不经心。”许夫人在一边帮腔,“多大的人了,也不就个名馆,找了个落魄秀才来当塾师。”
二太太就是一阵发急。
“孩子外公看不过眼,说了几句,反而又和王家闹起了生分。”大太太眉头紧锁,“我到京师去见表舅,老人家握着我的手,抱怨女婿,倒是抱怨了几个时辰。”
二太太娘家姓王。
“这个死没良心的!”二太太不由得咬牙,“这可也是他的骨血!”
戏到了这个时候,已经做足七分了。
许夫人叹了口气,“星爱,不是我说你什么,你也狠得下心!孩子没有母亲在身边,谁是知冷知热的?”
“身边的几个养娘,也都是妥当人……”二太太嗫嚅。
“香姨娘就差没把你们二房的屋顶揭了!”许夫人一脸的忧急。“想要带你去京师,也是叫你去看看儿子的,你要不愿意,那这事就算我没提。”
“三表姐。”二太太一脸的祈求,“我以前糊涂,是我以前糊涂……您可要拉我一把,就带我去京师找二老爷算账吧!”
许夫人肯做她的后盾,二太太就有了威势,有了底气。
许夫人和大太太交换了一个眼色。
“弟妹不要着急。”大太太和颜悦色,“你是我嫡亲表妹,名门世家出身,那香姨娘又是什么东西?俗话说的好,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等你到了京城,不消几日也就没有声音了。”
二太太感激得又是哽咽起来。
“我真是没脸受大嫂的好意……”她掏出帕子捂住了脸,肩头一抽一抽的。
气氛至此,一片和睦。
二太太留下来吃了中饭。
大太太就特地在西里间开了一桌,上桌的都是自家人。
正院的几个儿女并八娘子、许凤佳就围坐在长辈下首。
“凤佳年纪还小,我也不放心他在外帏胡闹。”许夫人解释,“还是带在身边放心!”
许夫人也就是这一个嫡子,看得和眼珠子一样,也很正常。
大太太笑了笑,“自然,连九哥现在都是睡在东次间,和我隔了碧纱橱而已。”
二太太不由得面上一红。
七娘子看在眼里,眉头略皱。
从几个长辈的神色来看,二太太肯定是服软了。大家也重新有了和气。
不然大太太又何必特地留饭,还把气氛弄得这样亲切。
正是示恩的时候,又何必提起九哥,触了二太太的心病?
许夫人就笑着说,“你也太小心了点,男孩子还是要粗养。在家的时候,凤佳成天带了人出去东奔西跑,我也懒得管。”
在亲戚家就是这样了,在京城许凤佳得有多闹腾?
七娘子不禁有些吃惊。
她细细地吃了半碗饭,就放下了郎窑鸡血红小碗。
许凤佳一直在看她。
虽然七娘子很沉得住气,也不由得有些心浮气躁起来。
被整,她倒是不怕。
怕的是明知道他将要整你,你却还不得不装着没事。
几个女儿也都留意到了许凤佳的眼神。
大家都知道许凤佳的性子有多顽劣。
六娘子很是同情地看向了七娘子。
五娘子神态莫测。
九哥却有些懵懂,他学业繁忙,不晓得许凤佳最近是连着犯了好多事。
“怎么表哥一直在留意你?”他和七娘子咬耳朵。
七娘子叹了口气,“吃你的饭吧。”
可不能把九哥扯进这种事里。
许凤佳是许家未来的继承人,九哥和他的关系总归是越亲密越好的。
九哥只好低下头吃饭。
吃过饭,二太太就带了八娘子告辞回去。
大家把她送到门口,大太太又拉许夫人到屋里说话。
许夫人虽然有午睡的习惯,但也只好强打精神应酬大太太去了。
九哥就只好去五娘子屋里午睡。
七娘子回了西偏院。
许凤佳的眼神好像还跟在她身后,让她脖子一阵刺痒。
“二弟怎么那么糊涂!”
大太太却是有些迫不及待。
才一进屋,连茶都没上,就抱怨起了杨海西。
天气才到八月十五,苏州还很闷热。
东稍间却是一片清凉,墙角的大磁盘里放了冰山,立春在屋角站着,徐徐的冲冰山扇着风。
见到大太太和许夫人进屋,她就施了一礼,默默地退了出去。
大太太略微皱眉,也没有多说什么。
王妈妈立刻就站到了冰山后头,拿着团扇,缓缓地扇起风来。
许夫人就在窗边坐了,沉吟起来,过了一时,才慢慢地说。
“杨二老爷心思很深,平国公和他吃过几次酒,也都没有看透这个人。”
“这可不是他一家的事!”大太太很着急,“本家且不说了,光是他大哥都没有站队的意思,他就开始闹腾了?”
“皇长子现在在京城风头很劲!”许夫人眉头一舒。“颇有些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意思,皇上迟迟不封爵……恐怕二老爷是想豪赌一把。”
怕的就是杨家大房不声不响地就靠到了另一边去……这样的封疆大吏,通大秦也没有几个,就算不是太子身边的人,也不能看着歪到皇长子那里去。
如今看来,倒还只是二房的意思。
许夫人暗暗长出了一口气。
“他要豪赌,我们大房也不会跟着胡来的!”大太太眉头紧锁。“三姐,你就放心吧,晚上我就和老爷摊开来说清楚。这可不是他杨海西自己的事儿。”
许夫人唇边带上了笑,“不过是和妹夫打声招呼罢了。”她漫不经心地拨弄起桌上散放着的小青铜编钟,悦耳的声响,就自许夫人手底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平国公早就有心压一压他的傲气,不过又怕妹夫多心。”
平国公都要出手了,二老爷在京城到底是多嚣张?
“要不,还是撤回来放个外任?”大太太这一问就有些探询的意思。
许夫人含笑摇了摇头,“才华是有的,也很得宠!就是为人还有些不够老道。都是一家亲戚,与其让别人出手给他使绊子,倒不如由平国公管教一番。”
如果是别人出手,二老爷的跟头栽得就狠了。
“姐夫考虑得周到。”大太太点点头,又叹了口气,“我看就算是星爱上京,都很难管住他。”
二太太手腕拙劣,又很轻信,能被二老爷哄来对九哥不利,也不会忽然就变成一个厉害角色。
许夫人眉间隐现煞气,“王家这些年的确是不大得意,但星爱也是王家嫡女,有秦家在,能让她吃多少亏?”
说到秦家和王家,大太太就不好开口了。——王家固然是秦家的亲戚,但秦老夫人去世三十多年了,王家现在又不得意,全靠着和秦家的一点情分立足……除非是大太太支持,否则二太太在二老爷面前的底气,恐怕不会很足。
“也是她自己立不起来!”许夫人也有三分的恨铁不成钢,“虽说命苦了些,早早没了娘,继母又是个不贤惠的……但有秦家在,什么时候让她受过委屈?一过门又连生三个嫡子,但凡是自己有些脑筋,也不至于闹成现在这个地步。这次到京城,要是你们大房不撑她的腰,恐怕连个香姨娘都斗不过!”
大太太只是笑,却没有应和。
许夫人看了她一眼,轻轻地叹了口气。
两姐妹就算在家的时候亲密,出嫁多年后,也都有了自己的心思。
大太太看来是不想出手给二太太撑腰了。
也是,二太太到底过分了点。
许夫人就起身告辞,“回去睡一觉,明天中秋节,咱们姐妹好好乐一乐。”
“多少年没和娘家人一道过节了——只是出门在外,到底委屈了三姐,底下人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尽管开口,不要客气。”大太太送客送到了门外,直看着小丫鬟撑起伞,老妈妈扶着许夫人进了去往余容苑的夹道。才回过身,就听到夹道里传来了一声轻轻的惊叫。
这大中午的,谁在夹道里走动。
大太太微微皱眉。
又听到了许夫人说话的声音。
“去看看怎么回事。”她随口吩咐立春,“别是哪个不懂事的小丫鬟冲撞了姨夫人。”
“哎。”立春轻快地应了一声,就轻手轻脚地下了台阶,拐进了夹道。
才进夹道,就看到许家表少爷站在许夫人身边,手里捧了一只五彩斑斓的大蜘蛛。
立春也不由轻轻地叫了起来。
许夫人就笑着对立春说,“没事,没事,这没毒的。”就吩咐许凤佳,“把蛛儿收起来。”
许凤佳只好拿出一个玻璃瓶,把蜘蛛放到了瓶子里。
为许夫人撑伞的小丫鬟吓得腿都软了,眼泪扑朔而落,许夫人和老妈妈却都是一脸的淡然。
好像许凤佳身边带着这些可怕的东西,是一件很寻常的事一样。
许凤佳眼珠一转,把玻璃瓶递给了立春。
“等到七表妹午睡起身的时候,你把这瓶子送给她。”他弯了弯唇。
立春呆呆地看着许凤佳,没有伸手去接。
许凤佳神色一冷。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和蔼亲切的人。
一板起脸,更有一股无形的威风。
立春迷迷糊糊地,只好接过了玻璃瓶,大蜘蛛焦躁地抓挠着瓶壁,发出了沙沙的声音。
立春怕得手都抖了。
“这孩子。”许夫人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回去睡午觉吧!”
一点管束许凤佳的意思都没有……立春不禁忘记了害怕,轻声劝告,“表少爷,七娘子年纪小,禁不起吓……”
“吓?”许凤佳又笑了起来。
这男孩子的一举一动,好像都带了很强烈的侵略性,就连笑,都笑得很紧。“七表妹上午还和蛛儿玩了一会,她不怕蜘蛛。”
立春就呆呆地看着许夫人和许凤佳一同走入了夹巷。
炽热的阳光毫无保留地洒了她一头一脸。
38、中秋
立春把瓶子随手放在了回廊底下,到了半下午,蜘蛛已经热得蔫了半边。
到底还是怕表少爷追究下来,自己又惹上了麻烦。
立春就抱着瓶子去了西偏院。
中秋是大节,前后三天少爷小姐都不上课,九哥睡过午觉起来,就在东次间读书,一副专心致志的样子,倒是讨了大太太的好。
西偏院也是安安静静,比不得东偏院里,时而有欢笑声传出。
七娘子在搬了把椅子,在西里间的玻璃窗下做着针线。
明亮的阳光洒在她脸上,隔着玻璃,都看得出她脸上的专注。
真是九哥的双生姐姐,两姐弟都这样讨人喜欢。
七娘子一抬头就看到了立春。
她冲立春微微一笑,转头吩咐了几句什么,白露立刻就迎了出来。
“立春姐屋里坐。”很热情。
七娘子笑起来要比九哥多了份俏皮,半眯着的杏眼里透出一点点狡狯,很可爱。
立春把怀里的玻璃瓶给白露看。
隔了厚厚的玻璃,都能听到蜘蛛抓挠瓶壁的声音。
白露吓了一大跳。
“表少爷让我把蛛儿送给七娘子。”立春难掩无奈与好奇,“也不知道怎么就想到了这一出。”
白露也要顺口埋怨表少爷几句,又想到了七娘子的话,一时有些犹豫。
不过,立春和西偏院的关系还是挺好的。
“表少爷也够……”她摇了摇头,把立春让进了西里间。
立春顿时周身沁凉。
进了正院的小姐,过得的确要比偏房庶女舒服,
这夏天每日的份例,虽然明面上各小姐都是一样的,一日一座小冰山,一个西瓜,各房要用的时候,就派人去官库取。
但是小库房的药妈妈隔三差五就往正院送东西,不是送冰山,就是送瓜果,这都是份例外,从小库房里出的。
西里间就并排放了两座小小的冰山,褐黄|色楚窑裂釉盘里荡漾着微微带了泥色的清水。
杨家的冰都是冬日里从北边运来的,在冰窖窖藏半年以上,到了夏季再拿出来使用。
小小一块冰,都凝聚了天大的富贵。
“立春姐。”七娘子把针线搁到了绣架上,起身问了好。
书案上也摊着一卷竹纸,上头密密麻麻,都是蝇头小楷,立春瞥了一眼,是《声律启蒙》。墨池里还有未干涸的松烟墨。
七娘子真是勤奋。
“表少爷今儿中午在夹巷……”立春详详细细地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又将玻璃瓶放到了书案上,“说是您上午还和它玩了一会。”
说着,就细细地观察七娘子的表情。
七娘子不由得露出了少许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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