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生存手册第11部分阅读
庶女生存手册 作者:未知
娘子,“连小雪、处暑,都只能在屋里服侍,晚上要立春和王妈妈轮流上夜?”
七娘子只好笑,不说话。qiuduge秋读阁手机版
“什么都不告诉我!”九哥有些生气。
“你还小。”七娘子无奈地回答。
九哥知道得太多,对他没什么好处,虽然他也是人小鬼大,超龄早熟,但是小孩子心事太重了,就不能把心思全放在学习上,再说,就算九哥知道了四姨娘和二太太的事,也不能多做什么。他对这两个人,本来就够疏远了。
“你与我一天生的!”九哥鼓起了脸颊。
“那我也还是你姐姐嘛。”七娘子气定神闲。
九哥瞅着她一会儿,怏怏地低下头继续练字。
大老爷一向很重视九哥的教育,不但经常把他叫到外院去说话,最近还时常到西偏院来查看九哥平时有没有好好读书。
“杨家虽然富贵,但若是你不能中举及第,这份富贵,终究也要被人夺走。”他在西里间训诫九哥,声音都传到了东里间。“别仗着你娘宠你,便不知天高地厚,只顾着玩乐。得了闲,在先生讲课之前,先把四书五经背下来,免得到时候先生又和我告状,说你学得很慢!”
七娘子听得是暗暗心惊。
大老爷虽然严厉,但说的的确是至理,杨家只有九哥这株独苗,别看现在富贵滔天,要是将来九哥没能入仕,这份浮财能守得住三分四分,都算是很好的了。杨家的未来,就着落在九哥一个人手里。
但是他怎么忽然就对九哥这样关心起来了?
倒不是大老爷冷漠,只是他总管江南,手中千头万绪,很少有心思把目光放到后宅。尤其是这几年,朝中大皇子和太子争斗得激烈,坐在大老爷这个位置上,什么事都要小心翼翼,费着思量。七娘子进正院也有四五个月了,之前的几个月,大老爷不过是问问九哥的身体,偶然把二娘子、三娘子叫到身边吟诗作赋,享受天伦之乐而已。
王妈妈对此却处之泰然,只是一个劲儿的附和大老爷,叫九哥用功读书。
她肯定没有把七娘子偷听到的内容告诉大老爷……七娘子是正院的人,就算她当面对门,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和大老爷说了,也都是往四房头上泼脏水。没有真凭实据,谁都不会贸然出手的。
七娘子又想到,每次二太太进杨家,大老爷都要把九哥带开……
她忽然就理解了四姨娘的紧迫感。
大老爷虽然对三娘子十分舍得,但根本上,他心底最重视的还是九哥。
九哥是正院的儿子,越过大太太谈三娘子的亲事,无疑是让正院没脸。
让正院没脸,就是让九哥没脸……
许夫人又要和大太太同船回来。
三娘子的亲事,恐怕大老爷是不会这么轻易地松口的。
三娘子的脸色也越来越阴沉,脾气越来越坏,虽然没有当着姐妹们的面发脾气,但百芳园里已有好些丫鬟婆子得了不是,非打即骂,落了好大的没脸。
七月初,她忽然又受了风寒。连着几天请医问药,都不见好,进了七月三日,竟发起了高烧。
28、实惠
“这一病倒是下了本钱。”王妈妈和立春咬耳朵,“请来的几个相熟的医生,都说是忧思郁结,又受了风寒……”
大老爷只要是真心疼爱三娘子,怎么都会有些触动的。
果然,当晚大老爷就难得地在溪客坊过了夜,溪客坊的灯亮到了三更才熄。
第二天,大老爷就让人去寒山寺给三娘子与王家三少爷卜吉凶。
一般到了卜吉凶这一步,亲事就算是定了,没有谁会不识趣到在这种事上卜出个凶兆来的。
两家再往来了一两封书信,虽然因为大太太不在,媒人没有登门,但亲事已经是铁板钉钉,定了下来。
三娘子这几天都没有上课,在家养病。连乞巧节都没出屋子。
几个姐妹也都去看过她了。
七娘子还是第一次进溪客坊。
溪客坊四周都是曲折流动的水渠,在炎炎夏日,屋里也是一片清凉。荷花开了一池子,小丫鬟们弯着腰在池边采莲蓬,嘻嘻哈哈的声音,都传到了屋里。
三娘子就半躺在床上和六娘子、七娘子说话。
“二姐姐早上来看过了。”她语调中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悦,眉眼盈盈,虽然犹带病容,但已是有了少女的娇媚。“下午六妹妹、七妹妹又来看我,溪客坊好久都没这么热闹啦!”
三娘子这一病,倒是把整个人都病得从容了起来。
王家虽然不算是最理想的对象,但比起大太太可能找的人家,到底还是实惠贴心的。
七娘子就留神打量三娘子的卧房。
溪客坊很小巧,三娘子、四娘子都住在侧屋,两姐妹就如同现在的九哥和七娘子,一人占了一边屋子。
长年累月这么住,小了。
屋内却布置得很淡雅,虽然件件都不便宜,但也不像是七娘子想的那样艳俗。临窗的书案,甚而要比二娘子的书房还乱了些,书案边的青石砖上层层叠叠,磊了无数的书。
就连七娘子看了都心生怜意,觉得三娘子住的实在是局促了点。不要说大老爷了。
七娘子若有所悟。
三娘子到底还没有全好,才说了几句话,就露出了倦容。
六娘子和七娘子连忙告辞出来。
从头到尾四娘子都没有露面,通向西里间的珠帘,一直安安静静的深垂着,也没有一个人进出。
“四姐就这么个性子。”六娘子快人快语,“成天板着个脸,活像是谁欠了她银两不还。”又邀请七娘子。“难得今日不上课,去小香雪荡秋千吧!”
自从七娘子到小香雪吃了一次饭,六娘子就常常拉着七娘子到小香雪玩耍。
七娘子莞尔一笑,“九哥知道了又怨我们不带着他。”
“我可不敢招待他。”六娘子笑嘻嘻地说,“出了什么差错,可是掉脑袋的事。”
七娘子哈哈大笑,一边和六娘子说话,一边出了溪客坊。
从溪客坊到小香雪,最近的路就是经过聚八仙,不过,现在万花流落的荷花开得漂亮,两个小姑娘一边走,一边看荷花,不知不觉,就撞见了八姨娘。
八姨娘挺着个大肚子,在万花流落边上怔怔地站着,身边两三个丫鬟婆子环绕,见了两个小姑娘,便笑着打招呼,“六姐、七姐!”
七里香在百芳园的东北角,从万花流落再走一段路,就进了七里香。现在时令不到,桂花还没有开,远处只能看到一丛绿荫。
“八姨娘!”两人都忙笑着问好。
八姨娘近来深居简出,很少出现在人前。除了上次端午露了个面,便只在七里香周围活动。
她看上去丰腴了一些,不再干瘦得骇人,七娘子还是第一次感觉到,八姨娘也是个风韵过人的娇媚少妇。
八姨娘见七娘子望着她发呆,便摸了摸肚子,冲七娘子挤了挤眼睛,“出来晒晒太阳,屋里有些阴冷!”
虽然已是傍晚,但天气依然算不上凉爽,八姨娘身为孕妇,怎么会觉得屋内阴冷?
七娘子暗地里皱了皱眉。
不过,杨家子嗣空虚,就算正院因为八姨娘的出身,对她不冷不热的,也决不会打着害她的念头。
四姨娘就更不用说了,八姨娘到底是她屋里出身的,如果能产下男丁,对她有利无害。
尤其是现在三娘子的亲事说定了之后……
两边客客气气地说了几句话,便分了手。
回到西偏院之后,七娘子就闲谈似的对王妈妈提起,“在去小香雪的路上见了八姨娘,说是觉得七里香阴冷了些,出来晒晒太阳。”
王妈妈自己是生产过的人,当下就一皱眉。
但百芳园里的事,一向是四姨娘在管,她也不好胡乱插手,免得惹来大老爷的忌讳。再说,八姨娘又是四姨娘的人。
“人人的怀相都是不一样的。”她笑着说。
不知不觉间,王妈妈已经把七娘子当成了小大人似的。
“幽篁里就在七里香边上,不晓得二姐收到过什么风声没有。”七娘子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
王妈妈却听进了心里。
当晚就把二娘子请到了西偏院。
自从聚八仙事发,九哥就再也不曾进过百芳园,倒是二娘子时常到正院来看弟弟妹妹,这趟造访,不至令人起疑。
“八姨娘自从有了身子,只有溪客坊来过两三次相请,才会出她的七里香。平时给她诊脉的也都是我们家走老了的良医。”二娘子痛痛快快地说,也不问王妈妈的用意。
她虽然是如今家中年纪最长的姐妹,但总是置身事外,一句话也不多说。
七娘子唯一见过她失态少许,便是在三娘子的事上。
“那就好。”王妈妈当着二娘子的面,也不敢说太多不堪的事,就起身恭送二娘子,“二姐不要在意,只是八姨娘产期近了,虽然我们不好出面,但也要心中有数。”
二娘子倒是面露沉吟,旋即又微微一笑,“四姨娘不会拿她怎么样的。”她眼中的不屑之意,浓郁得可以淌出来。“她心中只有自己,就算二婶把将来的事吹得天花乱坠的,也比不上八姨娘生下一个儿子,能给她带来看得见的实惠。”
二娘子心底果然什么都清楚。
如果九哥出事,正院就算是完了。
大太太一向是刚烈的性子,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当年因为没有子嗣,连家都懒得管了,让四姨娘得意了好些年。直到九哥出事,正院才重新在杨家树立起了威风。
如果九哥又出了什么事,大太太肯定一蹶不振,再次振作精神,也不知道是哪一年的事了。
二太太打的是过继的主意,所以才这样积极地为三娘子说了亲事,换来四姨娘的帮助。
四姨娘却是一边看着三娘子的亲事,一边看着八姨娘的肚子,想要进退裕如,立于不败之地。
想得倒美!
王妈妈脸上就闪过了浓得化不开的恨意。
“真是个不知羞耻的……”
二娘子就瞪了她一眼。
王妈妈立刻吞掉了剩下的话。
有些事,大家心里明白就好,说出来,只会落了下乘。
气氛一时有些局促。
二娘子起身进了西里间,柔声和九哥说了几句话,便出了堂屋。
王妈妈、立春、九哥和七娘子都站在院子里送她。
“七妹和我走一段吧。”二娘子忽然冲七娘子笑了笑。
七娘子压下心底的疑惑,上前笑着和二娘子并肩出了西偏院。
已经过了初更,天色渐渐地黑了,小寒在前头为两人打灯,二娘子携着七娘子进了百芳园,对看门的妈妈笑道,“李妈妈,给七妹留着门,一会她还要进来。”
看门的李妈妈就对七娘子友善一笑,低眉顺眼地应了是。
李妈妈在别人面前可不是这个做派,就连五娘子有时晚上想到百芳园逛逛,她都能黑着脸挡驾,摆出大太太来:“正经人家,门户森严,五娘子要给大太太留些体面,不能学了那等下贱的小婢子们,没个黑天白夜地到处乱跑。”
七娘子心下就对二娘子多了几分敬意。
虽然二娘子处处置身事外,很少牵扯进后院的浑水里,但她嫡长女的身份却变不了,京城定国侯孙家的尊贵,也是明摆着的。最难得二娘子在这样的身份下,为人处世,却依然没有一点骄娇之气。
两个人默默地走了一会儿,二娘子才开口。“四姨娘太不安分了。”
二娘子总是这样,或者不说,一开口,总是直指核心,盖棺定论。
七娘子知道现在不是藏拙的时候。
“二姐想除掉她?”七娘子一挑眉。
二娘子不由得失笑。
“她是父亲的表妹,”在黑暗里,二娘子的口吻反而放松了些。“父亲又怎么会让她落得个三姨娘的下场。秦家威震南北,母亲就算脾气再好,家里没个人和她斗,父亲怎么会安心呢。”
七娘子茅塞顿开。
还是二娘子说话直接。
大太太的几个兄弟姐妹,不是嫁到了老牌权贵之家,就是身居要职,秦帝师本人更是两任帝师,教了先帝,教了圣上,现在又大有可能出山再教太子。
杨老爷虽然也是出身世家,但能坐在现在这个位置上,秦家自然也是有出力的……岳家势大,亲弟弟娶的又是大太太的表妹,家里要是再没个和大太太抗衡的人,这个官是给杨老爷自己当,还是给大太太当,给秦家当的?
四姨娘的崛起是不可避免的,而只要有杨老爷在,四姨娘顶多只是失意一时,永远都不可能太落魄。
也正是因为看准了这点,她和二太太才毫无顾忌地兴风作浪,想要在后院闹腾出动静来。
“母亲这次请动了许夫人……”七娘子说话还是半藏半露的。
二娘子可以直言不讳,那是因为她是大太太的亲女儿,也很快就要出嫁了。
“三姨此来,肯定是为了杀一杀二婶的威风。”二娘子提到二太太,就好像提到一只顽皮的小动物,轻描淡写中,含着深深的优越感。“二婶娘家不算得意,一直受制于秦家,她不过仗着母亲是续弦生的,不好摆出表姐的架子管教她罢了。等到三姨来了,她就算想再装疯卖傻,都要看三姨有没有这个心情看她卖弄!”
“好事。”七娘子松了口气,二太太能够打消过继的念头,对九哥来说的确是再好也不过了。
二娘子就笑着看了七娘子一眼。
在昏黄的烛光下,七娘子显得格外稚嫩娇弱,玉白肌肤下,淡青色的脉络清晰可见。
真是个瓷娃娃。
眼下虽然还幼稚了些,但再历练上一两年,也就成熟起来了。
“深宅大院,有很多见不得人的事。”她放缓了语调,“尤其是杨家……娘是个善心人,当年又是小女儿,娇生惯养出来的,外祖父家,从来也没有一个通房……”
家庭简单,父母兄姐娇惯,就养不出大太太的心机。就算在杨家这么多年,历练出了一些手腕,但是又怎么能和幼年丧父,要独立支撑门户的大老爷比?
就更不要说二太太和四姨娘了,这两人的出身,虽然七娘子不清楚,但想来也都不是简单人家――简单人家,哪会把守了望门寡的贞洁女儿逼出来做妾?又哪里会养出二太太这泼皮破落户的性子。
所以大太太身边,就少不了锦囊袋。
从前初娘子是大太太的智囊,大太太也并没有亏待她,给了她一个上好的归宿。
现在,大太太遇事听的是谁的主意,七娘子就不知道了。
二娘子接着说,“眼下娘身边,少了个为她出主意的人。”
她的语气很平静,就好像谈论的是一朵美丽的花。
七娘子不由得看向二娘子。
在烛光下,二娘子清秀的面孔一片淡然。
很多事,或许二娘子不是不懂,只是不屑。
七娘子垂下头,在心底叹了口气。
二娘子是嫡长女,她当然可以不屑。像她这样的人,又哪有不屑的权力。能把往上爬的机会递到她跟前,她还应该谢谢二娘子。
“二姐,我……”她开了口,又不知道如何说下去。“小七年纪还小,恐怕思虑得有不周到的地方……”
“也就是劝着娘的性子。”二娘子有些不以为然,“别让她因小失大,和父亲撕破了脸。――正院要有正院的胸襟,姨娘们的阴微见识,可以弹压,就是不能认真计较。娘有时候就是少了这点清明,你在旁帮着说说话,哄她开心开心,相机出个主意,事儿也就这么过了。”
二娘子不愧是要嫁到候府的人,说出来的话,都是透着让人没法反驳的笃定。也的确都是至理,正院的人本来就不应该和姨娘们争宠,也不用苦苦地在三娘子的婚事上和四姨娘斗气。
如果换作七娘子,她折腾四姨娘的手腕,只有更多。大太太在内宅争斗上,的确是逊色了些。
七娘子就迟疑着道,“小七自当尽力!”
“嗯,你是九哥的双生姐姐,九哥的体面,就是你的体面。”二娘子语含深意,“娘的体面,就是九哥的体面……我相信就算我不说,你也会尽心尽力的。”
在二娘子面前,七娘子自觉就像是赤身荫门浸泡在寒泉中,寒意时不时就透彻心扉。
“找你出来说话,其实是为了五娘子的事。”二娘子叹了口气,罕见地露出了些许烦躁,“她就是活脱脱第二个娘,只是她没有生在秦家,而是生在了杨家。按她的性子,将来要吃的苦只怕是无穷无尽,只可惜江山易改,本性却是难移!”
七娘子不好说什么,只好低头不语。
两个人已经经过了溪客坊。二娘子今天也选了这条远路,从溪客坊、解语亭和七里香这条路,绕回她的幽篁里。
“我出门以后,就更不会有人约束她……到时候,你要——”
二娘子话才说了一半,远处就传来了喧哗之声。
是七里香的方向。
29、命运
二娘子和七娘子都愣住了。
“小寒,去打听一下消息。”二娘子当机立断,又叫,“把灯笼留下。”
乘着月色,园子里的景色依稀可见,小寒踏着青石路过去,倒也不需要灯笼。
小寒就转身把灯笼交给了二娘子,二娘子和七娘子索性拐到了聚八仙附近的长椅上,拎着灯笼坐了下来。
月明星稀,浓重的夜色里,依稀可见流萤闪烁,远处有蝉鸣阵阵,万花流落方向传来了响亮的蛙声。
“五娘子的性子,你想必也摸得差不多了。”二娘子沉吟着捡起了方才的话题。
七娘子望着蝉翼纱灯里明明灭灭的烛光,寻思着缓缓道,“五姐是个暴脾气,其实心地倒不坏,也很有韧性。只要不触了逆鳞,大家相安无事,倒也不会闹出多大的岔子的。”可惜,五娘子的脾气变幻莫测,谁知道下句话她会不会翻脸。
这样的人,要是能拿住了她的性子,倒不难相处。至少她不会存着什么害人的主意。
二娘子一再提起这个话题,她要是再藏拙,倒辜负了她的苦心。
二娘子就望着七娘子欣慰地笑了笑。
“我听说,端午前几日,封太太上门了。”她又转了话题。
不要看二娘子好像思路散漫,想到哪里说到哪里。
其实是根本没有多余的话。
先说大太太身边需要一个智囊,就是在提点七娘子,她该走的路线。
再谈五娘子的性子,是告诉七娘子,将来的正院,五娘子是最弱的一点,很容易被四姨娘利用了生事。七娘子应该多花心思,和她改善关系。才能让大太太在内苑的斗争上,占到上风。
又说九姨娘的家人……
“哎。”七娘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应了一声。“往年都是太太打发,我没有出面,今年太太不在,谁出面都不大妥当,我就把这个人情拿来做的。免得封太太领了四姨娘的情,又是扯不清。”
这是她早想好的托词。
二娘子开门见山,“你放心,这事我会帮你周全的。”
她如此直爽,倒是出乎七娘子的意料。
七娘子不由得愕然转头,看向二娘子。
二娘子的眼神坦然、澄澈。
“生恩难忘!”她的语调很温和。“娘在这件事上是小气了点,如果换作是我……”
子不言父过,二娘子能说出这样的话,算得上是推心置腹了。
七娘子眼圈就是一热。
“当时大姐和我都小,也没有什么说话的余地……”二娘子就又把话绕了回来。“其实这么多年,还有什么事是过不去的?等娘回来了,我帮着劝几句,以后封太太上门,就当正经亲戚往来,你也能时常见一见,知道一下封家的近况。就算是为九姨娘尽一份心了。”
到底是二娘子。
知道要用一个人,就要拿住她的心。
九哥是正院的人,七娘子为了自己的体面,是一定会为正院着想的。
但这只是你来我往的利益交换,没有什么感情因素。
可是给封家体面,那就纯粹是看在七娘子的面子了。二娘子要让大太太松口,是肯定要下一番功夫的。
七娘子就算老于世故,都不得不为二娘子的诚意感动。
“二姐。”她已有些哽咽。
二娘子微微一笑,摸了摸七娘子的秀发,“上回给了多少银子?我知道你手头不宽裕。”
两人经过这番对话,俨然已亲密了不少。
七娘子有些不好意思,但她手头也是真的没有多少钱了……王妈妈一直不曾把赏给封家的银子送来,按理,那应该是走公帐的支出……
“三十两。”她垂下头,声若蚊蚋。
“回头我让小寒给你送点银子去,正院的姑娘家,哪一个手头没有个成百上千两的。”二娘子笑了。
“这怎么好意思!”七娘子难免要客气客气。
“等母亲回来,也是要把那三十两补给你的!”二娘子拍了拍七娘子的肩头。“小寒怎么去了那么久还没有回来?”
两个人心里都有数:七里香闹起来,恐怕是八姨娘要临盆了。
只是女儿家也不好把这两个字挂在嘴边。所以二娘子才没有明说。
小寒去了这么久……难道八姨娘是出了什么事儿?
两个人都有些焦躁。
七娘子也说不清自己希不希望八姨娘生个儿子。
她在古代生活也有七年了,怎么不知道在古代,没有儿子的人家,处处都要被人欺负。
古代的医疗条件又不好,九哥虽然也平安长到了七岁,但随时可能因为一点小事夭折。如果八姨娘能够再次为杨家添丁,那就是多了一重保险。
可那样一来,九哥就不再是独生子了,很多本来板上钉钉的事,也许就会有了变数……
两个人都是满腹心事。
过了一会,小寒喘着气过来了。
“是八姨娘临盆……不过痛得很厉害,产婆说,恐怕是胎位不正。”
二娘子不由得就紧紧握住了拳头。
要出嫁的女儿,总是希望娘家多些男丁,她在夫家说话也硬气一点。
“七妹先回去吧!免得王妈妈担心。”她强笑着安排。“我还在这里等着,小寒先送她回去,再来接我。”
七娘子乖巧地起身,“不用,二姐,我认路的。”
“不成。”二娘子很坚持。“你很少到园子里来,万一被吓着了怎么办。”
可是七娘子反过来也不放心二娘子在黑暗中等小寒。
“二姐不如多走几步路……把我送到园门口,您再从长青楼、小香雪那条路绕回去。”她一脸的坚持。
二娘子考虑了一下也就同意了。“原本也想把你送回西偏院,我们再回幽篁里的。”
几个人的脚步明显都加快了。
经过溪客坊的时候,七娘子留了心。
溪客坊里亮着的灯也比来时多。
看来是都听到动静了。
才过了溪客坊,一声悠长的惨叫,从七里香方向隐约传出。
姐妹俩肩头都是一跳。
七娘子不由往二娘子身边靠了靠。
虽然隔得远,听不真,但叫声中的凄厉与痛楚,却已是渐渐在她耳中漫开了。
二娘子也不由自主地一把捏住了七娘子的手。
她的手心里满是冷汗。
倒是小寒还镇定些,喃喃地说了一句,“怕是难产……”便又收住了话头。
三个人脚下又快了几分。
到了园门口,七里香那头的动静已是听得不太清楚了,李妈妈掇了条板凳在门口坐着,头一点一点的,打着盹儿。
小寒轻声叫,“李妈妈,李妈妈。”
李妈妈一个激灵,堆着笑招呼,“七娘子回来了!”就忙着回身开门。
听着七里香那头传来的喧嚣,她一边开门,一边自言自语地道,“又是谁深更半夜不得安生……”
七娘子有几分想笑,心却沉甸甸的。
她就想到了在去向解语亭的长廊上,八姨娘对她飞的那一个眼色。
那时她虽然瘦得怕人,但毕竟鲜活灵动。
西偏院就一点也听不到百芳园里的动静了。
王妈妈知道了八姨娘临盆的消息,倒是上了心。
“老爷今晚睡在外院,入了夜百芳园就锁门不许人进出……也要与他说一声才好。”便披衣出了西偏院,吩咐婆子前去送信。
又叫上元到园子里候着,八姨娘一生就来报信。
“四姨娘七月初就备下了全套的人,都在七里香昼夜待命,我们只是过去探听着消息就成了。”她漫不经心,“我惯使的几个小丫头都不在院子里过夜的,说不得借七娘子几个人用了。”
把你当自己人,才会借你的人使。
七娘子笑了笑,冲立夏使了个眼色。
立夏就上前笑着说,“求之不得的事。”一边把有些手足无措的上元带出了屋子。
立夏在渐渐成长起来。
七娘子很欣慰,但这一点点喜悦,很快又被王妈妈话里隐藏的信息给冲淡了。
如果八姨娘生下了儿子……产婆都是四姨娘的人,她的生死系于四姨娘一念之间。
难怪她虽然想要两边不靠,却还是屡屡被四姨娘拿来做了招牌。
也不能怪大太太冷漠,在这件事上,正院稍微做错一点,说不定就会给四姨娘发难的借口。
她有些烦躁起来:家宅不宁,真是让人一举一动,都不得不当心。
王妈妈却显得很镇定,哄着九哥睡下了,也催七娘子快些就寝,“明早还要上学呢!难不成七娘子也想装病不成?”
只是这句话就村了三娘子,和王妈妈越熟,七娘子就越觉得这人刻薄。
她应酬性地笑了笑,也就吹灯睡下。
辗转反侧之间,八姨娘的惨叫一直在耳边萦绕,就好像未成调的哀吟。七娘子做了一夜的噩梦。
第二天早上起来洗漱的时候,上元进来送水。
小丫头眼底有淡淡的青黑,精神也不大好。
“怎么不去歇着――什么时候回来的?”白露惊讶地问。
“现在还没消息,王妈妈手底下的几个人进来当差了,就换了我回来。”上元笑了笑,“想着和七娘子说一声再去休息。”
七娘子目光一闪:这丫头也是个可造之材。
“辛苦了,快去睡吧。”她淡淡地说。
有时候不必把欣赏流露出来,叫底下人轻易摸透你的心思。
上元也不见失落,把水倒进盆里,就出了屋子。
九哥一点也不知道内院的是是非非,吃了早饭就拉着七娘子去家学。又问七娘子:“要不要和我一起上课?”
九哥一个人上课,先生虽然讲得好,但也很是寂寞。
立春笑吟吟地站在一边,看着九哥和七娘子说话。
七娘子笑着摇了摇头,“你用心上学,不要走神了。”她叮嘱。
九哥嘟起嘴,点了点头。
这孩子要和他熟悉起来,才能看到两重面具底下的童真。
一上午大家都心不在焉的,六娘子一直揉眼打呵欠。
就连四娘子也反常的没有精神,往常总是挺得直直的脊背,垮了下来。
“昨晚七里香闹了一夜。”课间六娘子和七娘子抱怨,“……不过,前半夜八姨娘还有声音,今早我来上学的时候,连声音都没有了。”
算一算,已经有将近七个时辰了。
这还不是八姨娘的第一胎。
七娘子叹了口气。
吃午饭的时候,大老爷破天荒地进了内院。
他先进了堂屋,七娘子和九哥忙从饭桌前起身给大老爷行礼。
“父亲。”
“爹!”
大老爷摸了摸九哥的头,往桌上相了一眼,看到九哥碗里的饭下去了大半,就点了点头,扭头问立春,“王妈妈呢?”
八姨娘生产,虽然归四姨娘管,但是王妈妈手里也多了不少事,忙到现在还没回来。
立春上前回了话。
她穿着嫩黄双丝软绸小衫,银红蝉翼褙子,看上去越发唇红齿白,身段窈窕。
已经十六岁,是大姑娘了。
大老爷就留神打量了立春一刻,才点了点头,沉吟不语。
立春咬着唇,脸上闪过一丝惨白,不由得就扭头求助似的看了七娘子一眼。
七娘子心中恚怒。
不管大老爷怎么不尊重,也不能当着九哥的面,想这样的事!
再说,现在八姨娘进了产房,生死未卜,她怀的好歹也是大老爷的骨血,大老爷怎么就把心思歪到了这种事身上。
简直下作!
她放下了筷子。
“王妈妈到了吃饭的时间还没回来,多半是去安置七里香开饭的事。”她淡淡地解释,“早上立春姐送九哥上学的时候,我屋里的立夏倒是撞见了王妈妈回来,听她说了几句。”
大老爷的注意力果然被转开了。
他皱起了眉头。
“七里香那头到底是怎么回事。”就问立春,“从发动到现在,也有六七个时辰了?”
“难产是肯定的。”立春皱了眉,“不过,我们只在西偏院,也不知道现在如何……”
到底是大老爷的骨血,大老爷叹了口气,又叮嘱九哥多吃饭,便举步出了西偏院,往正院后门去了。想必是要进百芳园探八姨娘。
几个人这才坐下来安静吃饭。只是立春就有些魂不守舍的,七娘子看在眼里,也很同情她。
本来大太太就有这个心思……现在大老爷也看上了她的美色,要是哪天想起来和大太太这么一提,说不准大太太就顺水推舟。
吃过饭,她把立春叫到自己屋里,立春也把九哥带进来,让他在窗边练字。
现在九哥身边一刻都没有断人,不是王妈妈,就是立春。
“王妈妈最近在西偏院住,也不知道家里如何……她好像有个儿子?”七娘子和立春在床边咬耳朵。
“嗯,在外院门上当差。”立春垂下头,有些淡淡的羞涩,“的确是挂念着母亲,递过几封信进来问王妈妈好。”
“你也要为自己打算了。”七娘子点到即止。“该说话的时候,可不要害羞。若是觉得不方便开口……立夏的妈妈李嫂子,和王妈妈倒是有些沾亲带故的……”
立春咬住唇,眼中感激一闪而逝。
她是外头买来的婢女,家人早已离散,一路走上来,也没有认什么干妈,没有人会为了她的婚事做主。
杨府就是她的世界,想要外嫁,谈何容易,也只能在家人里找个可心的,尽快说了亲,才能放心在大老爷跟前服侍。
王妈妈虽然刻薄些,但是毕竟很有脸面,如果……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满府里也就只有七娘子会为她想得这么周到。
“七娘子心疼我。”她已是有泪盈睫。
七娘子忙看了九哥一眼。
九哥早就没练字了,滴溜溜地转着眼珠,好奇地看着立春。
立春忙掩饰着起身去了净房。
“写你的字。”七娘子没好气。
好容易营造出来的交心气氛,又被这小子破坏了。
九哥咬着笔杆,定定地看着七娘子,眼中思绪万千。
到了七娘子九哥午睡起来准备上学的时候,园里传来消息:八姨娘生下一对双胞女儿,却是才出娘胎就都没了气。
30、出手
七娘子下午就没有进百芳园。
黄绣娘身边的小丫头过来传讯:这几天百芳园里进进出出的,有些事小孩子不方便看,朱赢台就暂时停课了。
七里香出了丧事,虽然只是才出生的小婴儿,但也有一套程序要走,进进出出,总有些事情是没出嫁的女儿不方便掺和的。
七娘子只好在西偏院绣花:立春陪着九哥上学去了,王妈妈还在忙碌,西偏院里只有她和几个丫鬟,倒是很安静。
半下午的时候,八姨娘也去了。
倒是干净利落,据说产后一直没有缓过来――到了中午人就不行了,灌了独参汤,也不过是支持着说了几句话,半下午就咽了气。
众人都有些恻然。
在古代,死生要无常得多,谁也不知道昨天还在你身边的人,今日是否会忽然消逝。
生命就好像风中残烛。
七娘子想到八姨娘在解语亭前的那个飞眼,更是唏嘘。
鲜花也似的人儿,也如落花,悄然淡去,无声无息。又有谁会把她记在心里?
大老爷当晚的心情也很不好,浣纱坞里的三姐妹一次又一次要酒,到最后大厨房索性送了一坛子三花酒去。
大老爷第二日迟迟才从浣纱坞出来进了西偏院,满面的官司,王妈妈迎头撞见,都吓得跳了一跳。
几姐妹都在自己的住处闭门不出,免得冲撞了八姨娘的丧事。四姨娘和王妈妈携手,一个管库房进出,一个管里外布置,很快就在七里香设了一个小小的灵堂,各房姨娘都前去祭拜。
八姨娘是明明白白的自己没福,否则,真的平安生了一对双胞女儿,虽然大老爷大失所望,但她下半辈子也就有了依靠。
大老爷格外开恩,让她过了头七再运出城外安葬。
“就不要入祖坟了。”他和王妈妈商量,“不过,到底是全头全尾好好发送了,免得她怀着怨气。”
说这话的时候,大老爷就坐在堂屋里。
九哥在家学没有回来,七娘子这几天却都没有上学,在东里间读书,隔着帘子,她都能听到了大老爷语气中的一丝惧意。
“哎。”王妈妈答应得很爽快。“还是照往常的例,在观音山做七天法事吧!”
杨家姨娘的丧葬,一向是让观音山来做法事的,大老爷点了点头,又格外关照,“到了三姨娘的周年,也为她做场法事。”
七娘子不免好奇。
杨家几个去世的姨娘,就数三姨娘的死最为人讳莫。
二姨娘和六姨娘都是难产去世,二姨娘命好,还留下了初娘子,六姨娘却是一尸两命。这里头可能有渊源,但古代医疗条件太差,也真的可能只是单纯难产。
九姨娘是病死的,七娘子在她身边为她送终,怎么不知道九姨娘一心求死,根本没有人来算计她。
到现在众人说起杨府的姨娘,都还会提起这几个去世的女人,没有多少顾忌。但七娘子就没有听人提过三姨娘,仿佛她根本不曾存在过一样。
大老爷又和王妈妈商量了一些细节,把三姨娘的法事和八姨娘的法事规格都定了下来,才出了西偏院。
王妈妈也很快进了百芳园去找小库房的药妈妈说话。
七娘子就低声问白露,“三姨娘是犯了什么事儿?”
倒不是单纯的好奇。只是在正院出入,自然要了解正院的忌讳,知道得多些,行事也就多些分寸。
白露脸上掠过了一丝为难。
“我进正院当差的时候,三姨娘已经去了几年。”她压低了声音,“只是听姐姐们私下里传过,三姨娘是犯了天大的忌讳,被大老爷活活打死的,不要说祖坟……连个正经的墓头都没有,拿草席卷了卷,就丢到乱葬岗去被野狗啃吃了。”
就算白露也见过些世面,说起来,都不由得微微发抖。
古人很看重自己的身体,没有现代人死后一烧了之的洒脱。这辈子不能留全尸,下辈子魂都不全。所以刑场上被斩首的犯人,过后都要把脖子缝了下葬。丢到乱葬岗由野狗啃吃,是最惨最惨的下场。
七娘子也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三姨娘究竟犯了什么事,让大老爷这样痛恨她,现在却又还要反过来给她做法事……
屋外就传来了九哥的笑语声,七娘子连忙按下心事,笑着出了东里间。
“九哥回来了。”她吓唬九哥,“刚?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