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生存手册第10部分阅读
庶女生存手册 作者:未知
神。
绣花课她一向应付了事,大家看了,也没有说什么。
大太太收了王妈妈送去的消息,又会怎么应变呢?
如果她是大太太……那就破了没脸,设计让大老爷撞破二太太和四姨娘密谋。
大老爷虽然嘴上不说,但心底是很忌惮二太太的,未必没有多少厌恶。
四姨娘在府里的体面,靠的就是大老爷的宠爱,少了大老爷,她什么都不是。
但是以大太太和王妈妈、梁妈妈的性子,未必会采取这样的应对措施。
她要两面都落人情,就得考虑好两面的做法。
七娘子的手稍稍顿了一下,又甩了甩头。
雪中送炭,也只能在雪中,而且动作要快,雪都停了,炭才送到,那就一点意思都没有了。
如果等大太太回信,四姨娘主动全失,自己的提点只会沦为笑话。
有时候,要把一个人情妥妥当当的送到别人手里,也不容易。
天气渐渐地热起来,白天也就越来越长了。
出了朱赢台,太阳还挂得老高,七娘子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六娘子,脸上就透出了羞涩。
“六姐……”她嗫嚅,“小香雪的秋千还在吗?”
六娘子怔了怔,哈哈大笑,“七娘子难得有玩心!”
来接人的白露和冬至都露出了笑容,七娘子的确很少有这样童心未泯的时候。
七娘子略微有些不好意思,顿了顿足,“六姐笑我……”
“哪有这样的事,你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六娘子笑嘻嘻地,“干脆今晚就在小香雪吃晚饭吧!”
七娘子扭捏,“这怎么好意思。”
“嗳,怕什么。”六娘子干脆直接挽住了七娘子的臂弯,“我往常都是和七姨娘一道吃饭,没个人说话,寂寞也寂寞死了!”
七娘子只好一脸无奈的笑意,被六娘子半拉半拽地,拖到了去往小香雪的路上。
两姐妹一路说笑,快到小香雪的时候,七娘子找了个空当,对白露招了招手。
“你回去和王妈妈说一声,”她轻声嘱咐,“免得她担心。”
白露点了点头,拔脚要走。七娘子又说,“再带些点心鲜果过来……”空手上门吃饭,总是不好意思。
白露望着七娘子的眼里,多了一丝笑意。
跟在七娘子身边,是从来不用害怕她失礼人前的。这孩子行事妥当,如大人一般。
“哎,立夏家里前些时候送来的桂花腐|狂c,送两方是最好的,”她和七娘子咬耳朵,“七姨娘最爱吃桂花腐|狂c。”
七姨娘对七娘子的来访,虽然有些讶异,但却也很热情地招待了她。
两个小姑娘在林子里荡了小半个时辰的秋千,都累了,就挤在秋千上一道坐了,缓缓地荡着秋千咬耳朵。
梅花虽然都落了,但小香雪里依然满是生机,碧绿的叶丛间掩映着一颗颗青梅,随着晚风,散发出诱人的酸香。
“大姐姐从前在家的时候,从来都是笑脸迎人。”六娘子推心置腹,轻声细语,“不论受了谁的气,转天见了三姨娘……”她顿了顿,才改口,“转天见了那人,还是客客气气,欢欢喜喜。”
就算别人一开始再不喜欢她,长年累月这样笑脸迎人下来,也终究不会太讨厌的。
七娘子这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提起去了的三姨娘。
三姨娘早在九姨娘和她到苏州的前一年就去世了。
看来,她和初娘子之间,有过一段恩怨。
六娘子却没有留意到七娘子的怔忪。
“我一向很羡慕大姐姐!”她轻轻说,“可又怎么都学不像……”
六娘子虽然也是处处带着笑脸,但是行事,却和八面玲珑沾不上边。
七娘子就想到了她送二娘子的绣屏,与送自己和九哥的香包。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子,未必要和别人学。”她安慰六娘子。“你已经很可爱了。”以六娘子的个性,大太太就算不会像对初娘子那样上心,也都会为她说一门好亲事的。
毕竟杨家的庶女嫁得好,也是大太太的脸面。
六娘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是姐姐,还是我是姐姐?”她跳下了秋千,面孔半隐在夕阳下,七娘子只隐约瞧见了她唇边的笑。
不知为何,在这瞬间,她反而强烈地感受到了六娘子的美丽。
“吃饭啦,发什么呆啊。”六娘子把她也拉下了秋千,两个小女孩对视了一眼,都有些不好意思。
好像在刚才那一刻,她们都展现了太过私密的自我,两人之间反而尴尬了起来。
立夏果真送了一小瓶桂花腐|狂c过来。
她还端了一盘子扬州糖烧卖,一篮子个大鲜红的石榴果与小林檎。
“都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一点点心意。”立夏很客气。
这些东西在杨家也算不上什么稀奇的好东西,小香雪里也不是没有。
难得的是这份心意。
七姨娘爱吃腐|狂c,这瓶子桂花腐|狂c很合她的心意,风韵犹存的七姨娘笑得眉眼弯弯,谢过了七娘子。
“是立夏家里酿的,和外头卖的,风味不大一样。”七娘子笑着说,“这个扬州糖烧卖也是吴嫂子的得意之作,二姐虽然搬到了幽篁里,但三不五时还传话出来,让她做了送进去。”
六娘子一向爱吃甜食。
大家就在七姨娘屋里坐下来吃晚饭。
七娘子这次过来用饭,并没有敲锣打鼓,大厨房那里,怕是都不知道她来了,开出的还是两个人的量。
虽然比不上正院饮食的细致精美,但也是□名贵,味味丰盛。
六娘子一边吃饭一边和七姨娘说话,嘀嘀咕咕地说着今天在朱赢台绣花的事。
气氛温馨怡人。
七娘子眼底就透出了羡慕。
吃过饭,天色已经半黑了,七姨娘张罗着要送七娘子回西偏院。
七娘子赶忙婉拒了。
“有立夏就好!”她笑着拉过了立夏,“我们也是在百芳园里行走惯了的,不至于迷路。”
七姨娘也就从善如流,唇边含着笑,和六娘子一起目送她们出了小香雪。
出了小香雪,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小香雪只有一条石子路通向园子里,出了梅林,才是青石板铺就的正路。
立夏就要带着七娘子往右走。从朱赢台过玉雨轩,经由浣纱坞前面的小板桥回正院。
七娘子却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带着她拐到了左边。
从小香雪的左边出去,最近的路是从聚八仙穿过去,绕到轻红阁边上,再从假山边出百芳园进正院。
可是七娘子却兴致盎然地拉着立夏东游西逛,经过聚八仙的时候,还采了一捧未谢的琼花,直走到了万花流落边上,与立夏指点着池子里早开的荷花。
杨家的荷花花期晚,虽然进了五月,也只开了几支,大朵大朵的红白荷花,孤零零地矗立在万花流落里,透了几分寂寥。
眼下正是执事们吃晚饭的时候,园内冷清无人,乌压压的黑云压在了夕阳上空,只有一星半点暗红色透出来。园内又还没到点灯的时辰,连迎面而来的人是谁,都看不清。
立夏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倒是七娘子兴致很好,一边走,一边问立夏,“怎么是你送东西过来?白露姐姐呢?”
“白露姐姐说,我也该学着待人接物,出来办事了。”立夏小心地回答。“您仔细脚底路滑。”池子边的青石路,总是滑溜溜的。
七娘子嗯了一声。
“白露这个人,倒是谨慎。”她似乎是自言自语,“懂得避嫌这两个字的涵义。”
立夏浑身发冷,不觉细细颤抖了起来。
七娘子忽然要到小香雪用晚饭,又把白露打发了回来,让自己过来……要说只是心血来潮,连她都不信。
七娘子又拍了拍她的手,“你不要害怕!”
她的声音很轻,在寂静的花树下,又透着坚定。
“深宅大院里的女人,哪一个没有见不得人的事。”七娘子的声音里,渐渐透出了疲倦与无奈,“白露是大太太屋里出来的,有时候……总是不大方便!”
立夏品味着七娘子的软弱,一瞬间,心里就觉得自己高大了起来。
“我不怕。”她斩钉截铁般地说,“凭您差遣!”
七娘子能把她从南偏院带到正院,就能把她从正院打回南偏院。
正因为她能依靠的只有七娘子,所以七娘子才一直提拔她、信任她。
在这个时候,她决不能退缩。
七娘子欣慰地笑了,她紧紧地握住了立夏的手。
“二太太终究是明媒正娶的嫡妻……”她细细地对立夏诉说着自己的想法,“大太太是不能把她怎么样的,这一趟上京,其实还是为了搬救兵……就算许夫人真的派了人来料理二太太,怕是最多也不过把二太太带到京里去。”
二太太如果去了京城,大太太身边,一下就少了对手。
如果再成功地卡住了三娘子的亲事,卡住了四姨娘的喉咙。大太太在这个家里,就没有对手了。
到那时候,七娘子想的就不是如何立功,而是如何自保的事了。大太太少了对手,自然也就不需要她在九哥身边出入……她的日子就会难过起来。
所以说,一个人的算盘如果打得太精,很容易就会让身边的人,有自己的想法。
如果大太太对她的好能少些功利,多一份真诚……
七娘子不由失笑。
又想起了初娘子。
不论如何,大太太的心肠还是软的,只是小气了点!
只要大太太还有劲敌,她就能一点一点,和大太太培养出情谊,成为大太太的自己人。
六娘子惆怅的声音还回荡在七娘子耳边。
“我一向很羡慕大姐姐!可又怎么都学不像……”
她们这样的庶女,羡慕的无非是初娘子的夫家。
七娘子目光渐渐迷蒙了起来。
不求家财万贯,只求人口简单,平实度日。
大太太总是有能力如了她这个小小的愿望吧!
不知不觉间,溪客坊已然在望。
百芳园内的万花溪,经过浣纱坞就换做了暗水,在假山与青石路底下流着,到了溪客坊,便汇聚成了一渠浅浅的荷塘,环绕着小小的院落,再汇入万花流落。
溪客坊和小香雪颇有几分相似,与外界都是靠一条小小的青石路连接,不过溪客坊的这条路,架在水上。
七娘子把手中如雪的琼花交到立夏手上。
“把这捧花放到院门前,动作轻一点。”
立夏接过话,左右张望。
溪客坊在百芳园西南角,背靠万花流落,附近的院落,多半都是空着的。
在深重的暮色里,就算是两个人迎面撞见,恐怕都认不出来。
立夏轻盈灵巧地踱到院门前,弯腰放下了琼花,转身气定神闲地走回了七娘子身边。
脸上看不出一丝心虚。
七娘子又想到了九姨娘对立夏的评价。
“胆大心细,遇事镇定,又有良心。将来,是你的好帮手。”九姨娘的声音,嘶哑中透着虚弱,虚弱里,暗藏着满足。“到了正院,不要吝惜,要好好地提拔她。”
她就转头看着立夏的侧脸,微笑了起来。
“再说,我们都是庶女……”她继续着刚才的话题,“虽然平时难免争斗,但在这件事上,我是不会踩她的。”
一个人对朋友的态度,并不能证明她的为人。
只有对敌人的态度,才能体现出她的人品。
虽然这道理并非人人都能说得出口,但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把秤。
对敌人尚且如此,对朋友,就不必说了。
立夏也扭过头轻轻对她笑了笑。
两人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穿过百雨金,从假山脚下转出来,进了正院。
正院里正点灯,捧着巨烛的婆子丫鬟来回穿梭,映亮了半边院子,和百芳园的冷清相比,这里热闹得多了。
人们来回走动的时候,见到七娘子居然在这个时候从百芳园回来,都不免奇怪地看她们几眼。
从头到尾,立夏的脊背都挺得直直的,脸上也带着徐徐的微笑。
在这一刻,她看起来居然很有七娘子的味道。
26琼花
王妈妈对小香雪留饭的事,没有多说什么。
她都不发话,立春自然更不会说什么不中听的。
七娘子年纪小,去小香雪荡荡秋千,也没有什么犯忌讳的地方。七姨娘母女一向与世无争,虽然比不上大姨娘、五姨娘与大太太亲厚,但一直也没有给大太太惹出什么麻烦,大太太看她们,还是很友善的。
倒是九哥抱怨,“这么晚才回来,野到哪里去了?又让我一个人吃饭。”
立夏心中一跳,面上却一点都看不出来,只是视线却不由得调向了七娘子。
她们今天做的事,已经不是简单的吃里扒外能道尽的了……要是被人知道了,恐怕回到南偏院,都是奢望了!
七娘子有一丝抱歉:九哥一向习惯了热闹,现在大太太和五娘子不在,他的确寂寞了很多。
“下回我只是去荡秋千,就不在小香雪吃饭了。”她笑盈盈地许诺,看上去,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还是那样的从容、稳重。
听到秋千,九哥眼睛一亮。
他还没开口,王妈妈就发话了,“大太太在家的时候,要荡,您什么时候都能去荡,大太太不在家……您就想都不要想!”
九哥一扁嘴,就要闹起来了。
“难道九哥要等小香雪的秋千被拆了,才能死心不成?”王妈妈黑了脸,不轻不重地说。
虽然王妈妈对九哥一向客气有加,但她的性子摆在那里,九哥还是很有几分怕她。
七娘子左右看看,笑了笑,转身进了东里间。
白露斜靠在窗边的红木圈椅上做针线。
“七娘子。”看到七娘子进来了,她忙笑着起身招呼,又伸手去摸茶壶,试探茶水的热度。“七娘子回来了。”
“哎。”七娘子眉眼弯弯,难得地把笑意表露在了脸上。“在小香雪荡秋千,弄得一身大汗。”
“上元,中元,去小厨房要水给七娘子洗澡。”白露就放下针线,出门喊了两个小丫头出来做事。
返回来,又笑盈盈地把手中的针线亮给七娘子看。
“给您做了个肚兜。”
这是很鲜亮的活计,红绫上绣了大朵大朵的桃花,不论从构图还是手艺上看,都十分出挑。
“白露姐姐有心了。”七娘子和她相视一笑,彼此之间,洋溢着无言的默契。
立夏却没有留意。
要是搁在往常,她心里多半还是会有些不高兴。
毕竟和七娘子一道从南偏院挣扎过来的人是她。
白露又是这样迅速地就得到了七娘子的信任和好感……
但是今天,她的心思全放在了那一捧琼花上。
如果、如果这事闹腾了出去……
立夏就有些魂不守舍的,七娘子叫了她两声,她才回过神来。
“七娘子喊我什么事。”她忙露出了微微的笑,“想到了七姨娘屋里的好菜,就不由得走神了。”
已经学会掩饰了!
七娘子笑着说,“叫你帮我洗头。”
白露瞥了立夏一眼,微微摇了摇头,又凑到灯前,仔细地穿针引线起来。
立夏服侍七娘子擦头发的时候,手有些微微的颤抖。
这孩子现在才知道后怕。
“不过是个老妈妈!”七娘子轻声说。
她的眼里,又浮现出了熟悉的无畏。
立夏就想到了几个月前,刚到西偏院的时候,她们下了学,在甬道口等五娘子。
当时七娘子也是这样轻声细语地对她说,“不过是个小姑娘!”
五娘子虽然不喜欢七娘子,但终究还是没能让她吃到什么苦头。
她挺直了脊背,“是!”
四房一直风平浪静,那捧琼花就像是被风吹走了一般,没有引起任何波澜。
四姨娘反而减少了外出的次数,成日里只是呆在溪客坊,侍弄一渠的荷花。
七娘子每天都要在早晚课程里,和三娘子、四娘子见面。
三娘子脸上还是那喜气盈盈的样子,但绣花课上,常常住了针线,发起呆来。
笑容里透着的三分勉强,任谁都看得出来。
反倒四娘子一直冷冰冰的,也看不出什么不妥。
早上的启蒙课里,先生终于读完了女四书,开始教《声律启蒙》。
课程要比女四书有意思得多了。
三娘子、四娘子和七娘子听课都明显认真了起来。
只有六娘子还是呵欠连天。
七娘子还在临卫夫人的字,先生就叫她仿着卫夫人的意思,抄一遍声律启蒙。
这是大工程,上课下课,七娘子都一边听,一边凝神静气地写。
六娘子就更无趣了,往常还和七娘子说些闲篇,现在只好睡觉。
三娘子得闲了,也常常来看七娘子的字。
“茶对酒,赋对诗,燕子对莺儿。栽花对种竹,落絮对游丝。四目颉,一足夔,鸲鹆对鹭鸶。半池红菡萏,一架白荼蘼。几阵秋风能应候,一犁春雨甚知时。”
七娘子已经抄到了支部。
三娘子看了,笑盈盈地问七娘子,“七妹总不会私底下也才读到声律启蒙吧?”
问得像是随意,眼睛,却紧紧地盯着七娘子,透出了紧绷。
七娘子有些纳闷,“也读些诗词歌赋,志怪小说,都是解闷用的。”
“要多读些书才好。”三娘子就笑眯眯地点了点四娘子,“四妹平时绣花之余就是读全宋词,已经读到张先了。”
说着就叫四娘子,“你昨儿读的那首词是什么,怪好听的,背出来我听听。”
四娘子根本没有搭理三娘子,三娘子也不着恼,想了想,背给七娘子听。
“汀苹白,苕水碧。每逢花驻乐,随处欢席。别时携手看□。萤火而今,飞破秋夕。旱河流,如带窄。任身轻似叶,何计归得。断云孤鹜青山极。楼上徘徊,无尽相忆。”
六娘子听到她们在说诗词歌赋的事,早就昏昏欲睡。
七娘子心中一动,望着三娘子,只是笑,却没有说话。
三娘子也冲七娘子笑,弯弯的眉眼里,喜气渐渐淡去,现出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七妹妹闲着没事的时候,要多读书。”她看了六娘子一眼,“父亲最喜欢满腹诗书的人。”
七娘子回去借了九哥屋里的全宋词来看,找了许久,才知道原来张先的这厥词,就叫做《忆琼花》。
六月里一天,二娘子身边的小寒到西偏院来找王妈妈。
两个人嘀咕了半天。
七娘子写完了一百个大字,去净房洗了手,出来和九哥对坐着吃早饭。
早饭很简单,不过八色小菜,两三样粥水。九哥挑了黑枣粳米粥喝了半碗,很是艳羡地看着七娘子。
“七姐,你怎么每天都起得那么早!”他满面的羡慕。
九哥年纪小,还是很爱赖床的,每天早上都要小雪、处暑千方百计地哄起来,也不过是吃个早饭,就要去上学了。
七娘子笑着看了九哥一眼。
“因为我勤快。”
七娘子虽然还是小孩的身子,但脑海中属于成年人的意志力,却一直未曾失去。
王妈妈结束了和小寒的对话,面色如常地进了屋子。
“九哥也要多和七姐学学。”她笑着说教了起来,“可不能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折腾了。等到八姨娘肚子里的弟弟出生了,更是要给弟弟做个表率!”
九哥撇了撇嘴,没有回话。
他的性子虽然不算太骄纵,但也决不平易近人。
王妈妈也不在意。
她抬起头,对七娘子使了个眼色。
七娘子又喝了一口清豆浆,便起身拿起手绢,揩了揩嘴。
“九哥慢用。”她笑着说,“我要换衣服上学去了。”
说着,就进了东里间。
立夏和白露已经打点好了衣服,准备给七娘子换上。天气渐渐热起来,丫鬟们身上早换了纱衣,七娘子也脱了家常穿的绉绸衣裤,换上了淡黄提花府绸短袄与暗紫莨绸百褶裙,随手翻开了一本书,一边看,一边等着王妈妈进门。
王妈妈走进屋里,看着七娘子,就不由得欣赏地眯起了眼睛。
长长的头发编成了两条辫子,垂在耳边,虽然年纪小,打扮得却是一丝不苟,低调中透着华贵,看起来,要比跳脱的五娘子,更像是正院嫡女……
“七娘子,”她笑着开口,语气却分明透了几分急迫。“有些话,想问问您。”
白露和立夏对视了一眼,一前一后地退出了东里间。
七娘子放下了手中的书本,略带惊愕地冲王妈妈挑起了眉毛。
“王妈妈请说。”
她的声音清脆宁静,就像是三月底的寒涧水,透着清凉。
王妈妈注视着七娘子,缓缓道,“七娘子想必不知道……昨晚李老爷上门拜访。”
她口中的李老爷,自然是江苏布政使李文清。
李文清和大老爷一向是过从甚密,一个月总有十多天要登杨家的门,七娘子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盯着王妈妈。
王妈妈继续说,“临走的时候,他对大老爷提起了三娘子的亲事。”
大秦规矩,两亲家是不会当门对面地提亲的,总是要托了保媒的人上门,才好说话。否则若是不遂意,两边都闹得尴尬,反而影响了交情。
七娘子很惊讶。
“这可不合规矩呀!”她难掩迷惑。“哪有两亲家当面说这种话的!”
王妈妈看着七娘子眼底不加掩饰的惊讶之情,就放柔了目光。
这么小的孩子,就算是演戏,都演不到这么逼真的。
自己话一出口,七娘子眼底的惊讶就漫上来了,如果她对这事有一分半分的了解,反应得都不会这么快,这么真。
话说回来,如果不是七娘子,正院这边,恐怕还被四姨娘和二太太蒙在鼓里!
不论告密的人是谁,都不会是七娘子屋里的人……立夏的父母都是浆洗处的人,老实巴交的,连句多余的话都没有,白露虽然不是自己这个派系的,但也是梁妈妈的干女儿,无论如何,不会歪到四姨娘那里去的。
那究竟是谁给四姨娘提了醒?
王妈妈的心事,陡然重了起来。
“李老爷倒不是为自己的儿子提亲,他提的是福建布政使王家的三儿子……”她漫不经心地说,思绪已从七娘子身上转了开去。
七娘子不由微微一皱眉。
大老爷经略江南,手底下管着江苏、浙江、福建三个省份,虽然在苏州开衙,但不代表他对福建、浙江就会放松。不论是浙江的刘家,江苏的李家还是福建的王家,都不敢怠慢了大老爷,平时常常派人来请安,刘大人和王大人每年都要到苏州来见一见大老爷。所以,杨家人对王家并不陌生。
王家是福建世家,虽然福建比不上江苏的富庶,但到底是南方富饶的地方,民风和顺,多年下来,王家家境也是很殷实的……不过,和李家不一样,王家的子嗣也很单薄,长子次子都早夭,现在最长的反而是庶三子,嫡四子与嫡五子年纪都还很小,庶三子今年也不过是十六七岁,身上还没有功名。
王家三少爷和三娘子,倒是从身份,从前程,从受宠的程度来说,都是很相配的。
三少爷虽然没有功名,但是现在王家年纪最长的儿子,当然受到王老爷的看重,以前也曾多次随王老爷上门拜访,大老爷、大太太都是见过的。他的生母很早就去世了,一直在嫡母膝下养大,据说,王家家风严谨,家庭和睦,嫡母对他的关心,并不亚于嫡子。
虽然王家的品级比不上杨家,但是三娘子只是偏房庶女,没有在太太膝下成长,是以三少爷和三娘子的身份,倒算得上相配。
这门亲事虽然说不上最好,但是也要比大太太给三娘子说的亲事实惠得多,是肯定的了。
三娘子过门后,头几年是难熬了些,但只要王家三少爷能考上功名,将来以王家的势力谋个外放,她的日子也就会轻松起来了。
看在杨家的面子上,王夫人也不可能太为难她。
七娘子垂下眼,无声地叹了口气。
四姨娘为了这桩亲事,怕是也费尽了心思吧。
王家人远在福建,今年无非就是年初路过苏州而已,她是怎么联络上王家,又怎么让王家托了李家上门提亲的,真是个谜。
王妈妈也想不透。
“原本以为是李家……这样看来,你当时是听错了几句,也是难说的。”她眉宇间现出了愁容。“不过王家都托了李家上门来了,恐怕四姨娘的伏笔打得很深,就算太太在家,一时之间怕是也拿不出应对的办法。”
王妈妈本人对三娘子虽然不会有太多好感,但也没有深仇大恨。
因为七娘子的偷听,王妈妈在这件事上,不但无过,反而有功。
大太太也不能为这事惩罚她什么。
这对王妈妈来说已经够了。
只是没想到四姨娘的动作这么快……
王妈妈不禁皱眉。
眼前似乎又出现了聚八仙里开得团团如扇的琼花。
到底是谁传出了消息,让她的一番盘算,大多落到了空处……
至于三娘子的亲事……都托了李家,说到了大老爷那里,看来,是已成定局了。
七娘子也不由得暗暗佩服四姨娘的果断。
不过,三娘子的亲事有了眉目……
七娘子不由得看向了九哥。
王妈妈也跟着她的视线,扭头望向了门外。
小雪正弯下腰与九哥说悄悄话,九哥小小的身影,倒有大半为阴影笼罩。
27、深意
王家上门提亲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杨府。
“据说王家在福建的园子,要比百芳园还大。”六娘子和七娘子咬耳朵,“从园东头进去,要花好半天才能走到园西头。”
百芳园就已经不小了,王家人口少,住着的地儿却比百芳园还大,可见家底殷实。
“三姐好福气。”七娘子就笑。
都是庶女,唇亡齿寒,虽然平时不友好,但是总还是希望三娘子能说个不错的人家。
王家托了李家做大媒上门提亲,就算杨老爷心里想着大太太,把事儿拖到了大太太回来,碍着李家、王家两重面子,大太太还能说个不字?
王妈妈早就把第二拨送信的人派出去了。
古代交通不便,从苏州到京城,就算是最快的马,也要跑上十几天。
更别说大太太还要往回送信了。
一来一回,小一个月,四姨娘若是能磨得大老爷点了头换了庚帖,那亲事,就是铁板钉钉,出不了什么波折了。
三娘子见了人,就格外多了分羞意。
虽然姐妹们不会说什么,但是有脸面的管事老妈妈们,难免就要笑着打趣,“到了说人家的年纪了!”
随着这门亲事说了出来,四姨娘、三娘子的脸面,也渐渐地重回了当年的显赫。
毕竟,大太太膝下的庶女初娘子,虽然也是嫁到了殷实的人家,但论门第,可是要比福建布政使低了不少。三娘子身为庶女有这个脸面,实属难得。
王妈妈黑了几天脸,笑容忽然又多了起来:大老爷虽然这十几天常去溪客坊,但在亲事上,却一直没有松口。
本来也是,两家联姻这样的大事,没有主母在场,怎么好下决定?
“四姨娘自以为这门亲事万无一失,却也不想想,王家在福建飞扬跋扈……就好像土皇帝似的,上个月太子长史郑长青的亲弟弟郑长春,只是犯了点小事,他们就闹得沸反盈天的,又是说郑家欺行霸市,又是说郑长春好色无行,把郑老爷气得吐了血……老爷那样谨慎的人,会这么轻易的就在亲事上松了口?”
王妈妈和立春说这话的时候,就有一点得意。
因为七娘子对这里头的争斗一清二楚的关系,王妈妈和立春,有时候就到东里间来说话,避开了九哥的耳目,又能和他呆在一间屋子里。
现在九哥出出入入,都是王妈妈陪着,王妈妈偶然走开的时候,立春也必定呆在一边。
不论是小雪还是处暑,都不能沾手九哥的饮食。小厨房曹嫂子做出来的菜,是立春亲手从厨房拎到西偏院来的。
四姨娘在亲事上如了意,就可能把手伸向九哥。但正院里里外外被大太太经营得就好像是一个铁桶,她要伸手进来,也不是那么容易!
现在已经是六月末了,大太太随时可能动身回苏州,上回捎信回来时,已经暗示了,平国公许夫人,可能会与她同路下江南,到扬州拜祭许家祖坟。
居然请动了许夫人!
许家虽然现在在京城扎根,但老家却在扬州,现在扬州还有族田、族人,除了陪葬静陵的几代平国公之外,家里历年来有什么生老病死的事,也都是要回扬州安葬的。
大太太自从嫁到杨家,就远离京城,多年来都没有可以走动的娘家人,现在许夫人难得到江南办事,当然要在苏州多住上一段日子,大老爷不但修书请大太太转致邀请,还给平国公本人去信,请许夫人务必要到苏州做客。许夫人到苏州落脚,是肯定的事。
有娘家人撑腰,大太太的底气就足了,二太太到时候,恐怕都要吃个挂落。想不到许夫人这么疼爱妹妹,千里跋涉,就是为了给妹妹撑腰。
就算三娘子的亲事说成了又如何?从聘礼到陪嫁……多得是落四姨娘脸面的地方!
王妈妈渐渐的也就不把这事放在心里了,平时里里外外,都在操心九哥的安全。连大老爷叫九哥去外书房教他读书,王妈妈都厚着脸皮跟到了外院去。
姜是老的辣。
七娘子静静地想。
如果大太太在,还好,多的是借口回绝了这门亲事。王家虽然和杨家走得勤,但杨老爷未必就很看得上王家的行事做派,大太太说上几句,也就回绝了。
大太太不在,正院是没有人可以在这件事上说话的。
倒不如潇洒一些,索性就让四姨娘上蹿下跳地忙活去,在大老爷面前也卖个好,叫他知道正院对三娘子,是从来没有什么不好的心思。
一心一意护着九哥,就是护住了大太太的命根子。
甚至护到了大老爷跟前……
大老爷又不是傻瓜,不会察觉出一些不对么?正院的人虽然把九哥看得紧,但也从来没有紧到这个地步。
这就给将来对四姨娘发难,埋下了伏笔。
王妈妈私底下、甚至还查到了二太太和王家、李家来往的证据。
“二月里王家人经过苏州的时候,几个盐商请客,二太太是有请必到。那时李家人倒也在的……”
“也算是沉得住气了,足足过了几个月,才把这事儿闹到了大老爷跟前。”
立春附和着王妈妈。
七娘子就抬起眼,笑着问了一句,“王妈妈,太太对这事儿,您觉得会是怎么个意思。”
“这还真说不好。”王妈妈对七娘子的态度,已经多了几分随意。
虽然没有以前的规矩恭敬,但就是这份随意,便证明了王妈妈已经对她卸下了少许防备。
毕竟是有些渊源,当时七娘子就是被她带到正院的……这几个月来,又一起经历了这些风风雨雨,很容易就有同舟共济的感觉
“按理说,大太太在京城,也会为三娘子物色亲事。虽说一个庶女的亲事,也不算是什么,但能嫁到京城,却要比嫁在江南好。”王妈妈就沉吟着为七娘子分析。
七娘子年纪虽小,但是人很机灵、沉稳,虽然有时候还有些不合时宜的傻气,但却能让人放心。
多教她几句,她在大太太跟前也就知道该怎么行事。
“杨家在江南人脉已经够广的了,京城却只有几门亲戚……”王妈妈点到即止。
七娘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京城权贵不少,多的是位高权重,庶子又多的人家,随便找一个家庭复杂一点的,把三娘子嫁过去,大老爷能说什么?京城里的权贵,可都是带着爵的!
能结交上一门新的亲家,是杨家的好事,但三娘子远离娘家,京城规矩又大,嫁的还是庶子,吃苦,是一定的。
毕竟是嫡母,要拿捏庶女,多的是办法。四姨娘再得宠又如何?大太太毁掉三娘子的一生,易如反掌。
七娘子只好在心底安慰自己,“到底是心软的,不然,也不会给初娘子说了那么好的人家。”
王妈妈看她有了明白的样子,又点拨,“太太这时候要是来信,也说了一门京城的亲事……”
那大老爷就算是再喜欢三娘子,也要顾及大太太的脸面,至少要等她到家,再来安排三娘子的事。
王家上门提亲,只能说是四姨娘在这场角力中唯一的机会。
想必是费尽心机,才能在大太太不在家的时候,安排人上门提亲。
“四姨娘的运气也好,”王妈妈犹自感慨,“这当口,太太偏偏就不在!也亏她能把媒人安排到这时候上门!”
是运气好吗?
七娘子心头一动。
电光火石之间,一切都清晰了起来。
四姨娘在九姨娘病重时格外的殷勤……一直让她迷惑不解。
原来从那时候开始,四姨娘就已经布下了自己的局。
大老爷虽然还经常到溪客坊去坐坐,但已经很久没有留下过夜了。
最近他也很少去浣纱坞,大部分时间,都睡在了外院。
三娘子虽然还是那含羞带怯又喜气洋洋的讨喜表情,但背了人,却时常发呆。连早上的课,都只是低头划拉着纸面出神。
七娘子对三娘子就有了三分同情。
六娘子也和七娘子窃窃私语,“虽说是门好亲事,但等到太太回来了,能不能成还是说不准的事。”
也是有些同情的,“四姨娘怎么还不加把劲——这可是一辈子的事,都做到这个份上了,还在乎再多一步吗。”
四姨娘虽然还是很少出溪客坊,但禁不住百芳园的人,都把目光集中到了她身上。
大太太不在,姨娘们都深居简出,七娘子去小香雪荡了几次秋千,也没有遇到别的姨娘,只有两三次在回正院的路上看到四姨娘的身影,或是在赏花,或是在观鱼,脸上怔怔的,写满了心事。
“也不知道是做给谁看!”王妈妈很不屑,“年纪都这么大了,还以为自己是新来的通房,能凭美色出头?”
四姨娘虽然都有了要说亲的女儿,但的确还是风韵犹存,别有一股楚楚动人的姿态。倒不至于像是王妈妈说的不自量力。
不过大老爷这几天都很少进后院,她的确是把俏媚眼抛给了瞎子。
快到七月的时候,大太太的回信也到了。
信里也没有多说什么,只说自己六月中旬已动身回乡,不过会先陪着许夫人到扬州祭拜先人,再和她一道回苏州。
三娘子眉宇间顿时多了几重心事。
王妈妈也犯着嘀咕,大太太没有特别给她送信,不由得让王妈妈有些提心吊胆,怕是失去了大太太的欢心。
七娘子倒是没有别的想头,只是越发细心地照看着九哥。
每天早上她都和九哥一道出门,下了学也不再与六娘子同路,而是等了九哥一道回来。
对这样严密的保护,九哥有些不适。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嘀嘀咕咕的,却也品味出了一些意思,很少出西偏院。
立春当值的时候,会把他带到东里间坐着,自己和白露说些闲话,一道做针线。
七娘子和九哥就头对着头练字。
“到底出什么事了。”九哥看立春坐的远,就低声问七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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