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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女生存手册第7部分阅读

      庶女生存手册 作者:未知

    姨娘很为难,“老爷还特意吩咐我,今年太太不在,让我们好生侍候着二太太,不要怠慢了她。yuchuanshuwu 玉川书屋手机版”

    王妈妈和立春对视了一眼,王妈妈就板起了脸。

    气氛一时沉闷了下来,四姨娘看了看王妈妈,又看了看立春,才要说话,七娘子和九哥一前一后进了门。

    众人忙互相见了礼,七娘子就和九哥分头进了东西里间。

    四姨娘看着两人泾渭分明的景象,眼睛就像是飘着雾的湖水,迷迷蒙蒙,说不清道不明,半日,才笑道,“往年都是在聚八仙吃饭的,今年还是在那里吧。虽说少了大太太,但二太太的身份,和我们比是天上地下,还是和往年一样,设三席?”

    二太太往年都是和大太太一席,姨娘们一席,孩子们再一席。

    王妈妈和立春虽然都有些不悦,但好像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白露忽然笑吟吟地掀了帘子,从东里间踱了出来。

    “姨娘、妈妈、姐姐喝茶。”她礼数周全地捧出了一个珐琅景泰蓝游鱼小茶壶。

    四姨娘看了眼神一闪,又看了看身后的多宝格。

    上头立着的,有秦窑五花油彩瓶,有一整套甜白瓷瓶罐,有楚窑雨过天晴仕女听风瓶……都不是便宜的货色。

    才不到三个月,七娘子已是俨然换了一副富贵的气概出来。

    她又看了看白露身上的穿着。

    半新不旧的水红色长褙子,掐着月牙色的边,料子倒是寻常的官缎……看来,大太太只是做了些表面功夫,倒还没有真的宠信上七娘子。

    四姨娘没来由地就松了一口气。

    这一对双生姐弟,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九哥且不去说他,七娘子的那安详大方的风度,哪里是一个平平常常的七岁小孩能具备的?她心里的弯弯绕绕,要比看起来多多了!

    九姨娘是怎么生出这一对鬼精灵似的玉人儿来的?

    四姨娘笑吟吟地喝了一口白露倒出来的茶,称赞,“这龙井味道纯正。”

    “老爷特意派人去翁家村搜罗来的。”王妈妈眼里闪过一丝得意。

    江浙一带年年出产上千斤龙井,只要是西湖附近摘、炒的,都号称正宗,但杨家人都知道,只有翁家山西北的广福寺周围两亩地出产的龙井,才能说得上是色绿香郁,味甘形美。杨老爷虽然贵为江南总督,但一年也不过能得上两三斤这样正宗的明前龙井。

    四姨娘就算再得宠,再有本事,也只能喝狮峰山上的明前龙井,七娘子虽然是庶女,只是到了大太太院里,随手拿出来招待客人,泡的都是这么好的茶。

    王妈妈对七娘子就多了一分好感:这孩子,行事很有分寸,该炫耀的时候,是不会手软的。

    四姨娘的笑也有点挂不住了。

    白露看在眼里,就开口打岔,“说到这事,”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眼东里间,“方才九哥身边的小雪来求我,说是九哥看了几本《金玉儿女传》,就有些走火入魔了,想要学着书里,让众人分开坐,分了小碟子上菜,自己倒酒……又不好意思和王妈妈说的。”

    四姨娘似笑非笑地看了白露一眼,白露微微笑着,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

    大宅门里,很多事就是这样,就算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丑陋事实,也要用漂亮的借口掩盖起来,才能摆到台面上来讲。

    不论是九哥还是七娘子,都没到看《金玉儿女传》的年纪,只是这个主意,又必须要从少爷小姐的口中说出来,才能有足够的分量。

    九哥当然是最好的人选,男孩子看看这种胡言乱语的话本小说,也不能算是什么大的罪过,更何况《金玉儿女传》这几年来,大江南北无人不读,无人不说——都传到宫里去了,九哥好奇起来,翻看一下,也是有的。

    立春眼睛一亮,兴奋地说,“”好主意,这样一来,二太太也不至于独个一席了。

    是啊,姨娘们一向是到偏室自成一席的,这样一来,二太太可以和少爷小姐们坐在一起,如果是按排行来就坐,九哥要坐在最末,离二太太就远了。

    防二太太到这个地步,也算是杨家的奇观了。

    四姨娘脸上明明白白地闪过了一丝讽刺,“好,九哥要这样做,那当然就得这么做喽。”她起了身,征询地看着王妈妈,“这安排宴席的事,就请王妈妈操心了?”

    “哎。”王妈妈痛痛快快地答应了下来,“四姨娘只管到时候陪着二太太说话就是了。”

    四姨娘笑着点了点头,“嗳,大姐不在,咱们这留守的就得打点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免得出了什么差错,惹人笑话!”她站起了身,“昨日陪老爷到金家赴宴,相识的几个夫人,都争先恐后地问起大姐的去向,说是这小半年少了大姐主持局面,她们要寂寞了!”

    杨老爷位高权重,大太太当然也就是社交圈里的领袖,平时和几个夫人,走得很近,往往互相到对方家里做客。

    白露和立春笑盈盈地送走了四姨娘。

    “不过是带着她到那些个轻浮浪荡的场合去见识了一番世面,就当自己是个正经太太了。”王妈妈要笑不笑地说,唇边带了几分厉色。

    白露笑了笑,没有接王妈妈的话头,直接进了东里间。

    大太太屋里,难免也分了派系,白露是梁妈妈的干女儿,和王妈妈走得太亲近,各方面影响都不好。

    王妈妈撇了撇嘴,正要说点风凉话,立春就忙把她拉到了自己日常起居的小屋里。“当着九哥的面,可不能乱说话。”

    王妈妈虽然不以为然,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倒是立春若有所思地问王妈妈,“妈妈说,四姨娘这几次出去,会不会是说三娘子的亲事去了?”

    大家女眷,除了正经太太小姐,可以出门做客之外,姨娘出门的次数太多,是会招人非议的。

    王妈妈心头一紧。

    身为大太太身边的干将,她哪里不知道大太太对四姨娘两个女儿的观感?

    若是被四姨娘神不知鬼不觉地说成了亲事,大太太不知道要有多生气!

    她想了想,又摇了摇头,“说亲是正经的事,哪家的太太也不会和姨娘搭这个腔!传扬出去,是要叫人耻笑的!”

    立春就觉得王妈妈说得也有道理。

    “妈妈经过的事情多,还是您看得准。”她笑着奉承了一句,“清明的事该怎么安排,我听您的吩咐。”

    王妈妈心里的一点点气,也就消于无形了。

    两个人商议定了,就分头去办事。

    下午七娘子进朱赢台的时候,三娘子正在和六娘子说笑。

    “一般的人家,哪里会让女儿看《金玉儿女传》!”她的笑声很动听,就好像清泉打在了石头上,“被人知道,羞也羞死了!要是我呀,恨不得去撞南墙!”

    七娘子看了她一眼,笑着招呼,“三姐姐。”

    她的声音和以往比,多了三分甜味。

    三娘子喜气洋洋地回了礼,“七妹妹好!四姨娘方才去正院,打扰你午休了。”

    虽然是客气话,她的语气也很软,但三娘子到底是不是在客气,众人都心知肚明。

    六娘子一皱眉,不再搭理三娘子,回头专心致志地分线去了。

    黄绣娘却从绣屏上抬起眼,饶有兴致地看着七娘子。

    七娘子眼珠一转,故作无知,“什么《金玉儿女传》,三姐,你可别胡乱编排我……我连那里头说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嗳呀,怎么,你没看过吗?”三娘子一边说,一边冲七娘子挤了挤眼,一副你我心照的得意样子,语气里还带着几分不屑,“那怎么是你的丫鬟去和四姨娘说,想和《金玉儿女传》里一样,各人分开坐了,各自吃平素里爱吃的那几样菜?”

    三娘子最大的毛病,就是很容易沾沾自喜。

    “原来如此!”七娘子点了点头,“三姐姐不愧博学多识,知道得这样清楚!连《金玉儿女传》里有这样的段落都晓得!”

    三娘子的笑声就哽在了喉咙里。

    六娘子却忍不住轻声窃笑了起来。

    四娘子皱起眉,深深地看了三娘子一眼。

    “你、你,你可别乱说话!”三娘子有些发急了,圆脸上的喜气消失无踪,余下了深深的怒气。

    七娘子看了三娘子一眼,微微一笑。

    她虽然不喜欢生事,却也绝非任人欺凌之辈。在深宅大院里,若是连自己的尊严都维护不住,只会让所有人看不起。

    “三姐这满嘴里《金玉儿女传》、情呀爱的……”她摇摇头,“倒不是我爱嚼舌头,三姐今年都十三岁了……比不得我们还小,总要留心话语,小心祸从口出。”

    六娘子趴在桌子上,脸都憋红了,吃吃的笑声,还是争先恐后地从她嘴里跑出来。

    三娘子也快到说亲的年纪了,七娘子却才七岁,谁爱看这种儿女情长的话本,一目了然。

    四娘子冷冷地看了七娘子一眼,又瞪了瞪自己的姐姐。

    “都别说话了!”她语调僵冷。“咱们是来做针线的,还是来嚼舌头的?谁不学,偏学那起子烂舌头的老婆子!”

    “就是!”七娘子马上跟了一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什么地儿呢!什么捕风捉影、以讹传讹的事,都能拿到朱赢台来说。”

    六娘子的笑声更大了。

    要说嚼舌头,谁也比不上三娘子,中午白露才说起了《金玉儿女传》,下午她就用来嘲笑七娘子。

    三娘子涨红了脸,眼泪已在眼眶中转来转去,四娘子气得说不出话来,狠狠地拍了拍桌子。

    “够了没有!”黄绣娘沉声厉喝。

    屋内顿时静了下来。

    几个女儿都起身向先生请罪,杨家最是尊师重道,在黄绣娘面前,没人敢摆小姐架子。

    黄绣娘也没有多加苛责,众人就又坐下开始绣花。

    六娘子一边擦着眼角笑出的泪,一边又快又准地刺着眼前的大红镶金边的苏绒。

    “二姐姐展眼就要出门子,我想做个荷包给她,”她悄声对七娘子说。

    七娘子心中一动。

    别看六娘子平时没心没肺,其实,行事很有章法。

    二娘子在姐妹中人缘不算好,和五娘子也不如三娘子、四娘子亲近,可又是大太太的心头肉。

    六娘子送她荷包,又讨好了二娘子,又在大太太跟前露了好。

    七娘子沉思了片刻,就放弃了效法的念头。

    六娘子讨好二娘子,是六娘子的事,她是庶女,没有在正院过活,总是要想办法在大太太跟前献点殷勤的。

    她和九哥之间的联系,已经够让大太太忌惮的了,若是再巴巴地上赶着和二娘子、五娘子亲近,只会让大太太觉得她贪得无厌,都有了九哥的照拂,还要再找靠山。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路线,六娘子的做法再讨巧,不适合她的,就不能学。

    七娘子缓缓地绣着一朵芍药花,心不在焉地思忖着。

    不知道清明那天,二太太会有什么表现呢?

    18余波

    七娘子没想到消息传得这么快。

    第二天早上她还在练字,王妈妈就进了房。

    “王妈妈。”七娘子连忙问好,要放下笔和王妈妈说话,王妈妈却按住了她的肩膀。

    “七娘子别客气,继续练字!”王妈妈脸上一片柔和,笑着又说,“没想到七娘子也是个不饶人的性子。”

    七娘子心先是一紧,但很快又放松了下来:王妈妈只有比她更讨厌三娘子的份。

    要不是拿准了这点,她怎么敢对三娘子口出不逊?

    她若无其事,“怎么说,我都是正院的小姐……三姐姐也太过分了些。”

    王妈妈就算原本不喜欢七娘子,现在都要对她有三分好感了。

    三娘子一向很得大老爷的宠爱,以前大娘子在家的时候,大娘子对谁都是笑脸相迎,和三娘子之间,也算和睦。

    二娘子性格清冷,三娘子又有几分怕她,两个人之间,也没有爆发过什么冲突。

    五娘子却是有几分羡慕三娘子的得宠……以一个庶女的身份,穿的戴的,都不输她这个嫡女。但她又品不出三娘子话里的意思,往往过了一会儿,才暗自气起来。

    只有七娘子,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和三娘子斗起嘴却是千伶百俐,三娘子还是第一次被噎成了这样。据说昨晚气得摔了好几个瓶瓶罐罐,倒叫去溪客坊和四姨娘说话的大老爷有些不舒服,把三娘子叫去说了几句。

    “若是这两个小姐,能学学六娘子就好了。”她装腔作势地叹了口气。

    七娘子目光一闪。

    没想到六娘子的那点保护色,王妈妈是看得清清楚楚。

    “嫡庶有别!”她含笑应着,“再怎么说,连正院都没进,却那样……不知道的人,还当是嫡小姐呢!”

    王妈妈更满意了。

    她对七娘子的态度明显地亲近了起来。

    立春一点也不奇怪,倒是九哥暗地里问小雪,“七姐做对了什么?怎么王妈妈看了她,倒比见了五姐还亲近些。”

    小雪只好告诉了九哥,九哥听了,若有所思。

    到了第三天,二娘子都知道这件事了。

    大太太不在,晨昏定省就被大老爷免了,他名士风流,衙门里没事的时候,喜欢元龙高卧,在浣纱坞耽搁到日上三竿才起身。姐妹们就少了相聚的机会。

    二娘子惦记小弟弟,又忙着绣嫁妆,只好和七娘子、九哥约了,每隔三天,让这对姐弟到她的幽篁里吃晚饭。

    吃过饭,二娘子就给七娘子使了个眼色,自己踱到了小书房去。

    七娘子只好乖乖地跟上去。

    幽篁里是一进的小院子,二娘子爱洁,平常早、午饭在西厢吃,七娘子来了几次,每次都是在西厢吃了饭就走,这还是第一次进正屋。

    正屋也是小小巧巧的里外三间,二娘子的丫鬟小寒站在西里间门口,对她含笑招手。

    七娘子对她笑了笑,掀开竹青色琉璃帘子,进了西里间。

    幽篁里被布置得很雅洁,屋里屋外,都没有多余的装饰,不过只看这色泽均净的玻璃珠帘子,就能体会出雅洁背后的富贵。

    西里间里有两三个松木大书架,上头叠了满满的书,好些书揭开了几页乱糟糟地堆在一起,窗前青玉案上一个竹笔海塞满了毛笔,蝉翼宣、薛涛笺……散乱地放了一桌子。

    七娘子看了,倒觉得很亲切,也对二娘子多了几分敬意。

    看得出二娘子是真有学问。

    二娘子坐在青玉案前,看到七娘子进来了,就指了指窗边的一把红木圈椅。

    “你和三妹拌嘴的事,已经传到了父亲耳朵里。”她开门见山。

    七娘子不由得一挑眉毛。

    以前小时候和伙伴们玩耍,也难免口角,当时她最看不起的就是这种人,稍微受了气,就喊‘我要告诉我爸’。

    想不到三娘子居然是这种人。

    “三姐姐……”和二娘子说话,不比和王妈妈,可以肆无忌惮地展示她对三娘子的憎恶,七娘子沉吟了片刻,就要开口。

    “三娘子这件事做得很不漂亮。”二娘子打断了她的话。“父亲倒并没有偏心,说了她好几句。”

    大老爷也就是昨天去了溪客坊,七娘子只知道三娘子摔了些碗盘,被大老爷说了几句,倒不知道三娘子是告状不成,反而落了不是。

    就连这不完整的事实,都还是王妈妈告诉她的。

    消息太不灵通了!七娘子暗自感慨,旋即,又佩服二娘子的本事,别看她每日深居简出,不动神色之间,原来对溪客坊的事都这么清楚。

    溪客坊可是四姨娘经营了多年的地盘,里头的事,一向是很少传到外面来的。

    “但是,”二娘子也不在意七娘子的沉默,“父亲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是一定会对你有所不喜。毕竟,他最喜欢的是兄友弟恭……合家和睦。”

    她脸上飘过了淡淡的讽刺。

    七娘子不以为意。

    大老爷就是看在九哥的份上,都不会对她厌恶到十二万分,再说,这样的小事而已,能有多不喜欢?退一步说,不喜欢就不喜欢吧,在内院生活,看的不是大老爷的脸色,而是大太太的喜恶。

    “小七鲁莽了。”她细声细气地自我检讨。面子功夫,还是要做的。

    二娘子不以为然,“难不成还任她说那些个不要脸的话?”

    她的语气一向是淡淡的,很少这么激烈。

    七娘子诧异地看着二娘子。

    “分明是偏房庶女,”二娘子的不屑非常明显,“却不知轻重,每日里搬弄是非,口蜜腹剑……偏生手段又那么笨拙!真是叫人笑掉大牙!”

    七娘子顿时对二娘子多了几分亲近。

    一年前她和九姨娘才到苏州的时候,三娘子是第一个来南偏院探访她们的。

    当时她笑得很甜,态度,也很客气。七娘子还暗自庆幸,她不是个难相处的人。

    没想到才出了南偏院的门,她就笑得前仰后合,银铃般的笑声,传得老远。

    “九姨娘身上穿的,还不如溪客坊的粗使丫鬟!”

    九姨娘和七娘子才送她出门,当时就在院子里,这话,肆无忌惮地传到她们的耳朵里。

    有时候,怨就是这样结下的。

    只要想到九姨娘当时眼中流露出的伤心,七娘子就恨不得扇三娘子几个耳光,教教她做人的道理。

    她勉强克制住了应和二娘子的冲动。

    二娘子是姐姐,说三娘子几句,是占了身份,占了理。

    她也是偏房庶女,又是三娘子的妹妹,有些话,二娘子可以说,她不可以。

    “三姐有时候,是有些不讲究。”她含蓄地应和,“但小七也有些僭越了,毕竟是姐姐……还请二姐不要见怪。”

    二娘子面露一丝赞赏,却没有多说什么。

    两个人说了几句寒暄的话,又提到了八姨娘的肚子。

    “大寒服侍得还算尽心。”二娘子淡淡的,“只是八姨娘怀相不好,心里的事又多,难免一天两日的折腾。”

    “算来,再过四个月,家里又要添人口了。”七娘子作出高兴的样子。

    二娘子叹了口气,没有应声。

    七娘子发觉她怎么都看不透二娘子的心思。

    别看二娘子平时一副方正严明的样子,其实心底对这些事,门儿清吧?

    很快就到了清明,清明那天早上,七娘子早早起床,梳洗打扮。

    这样严肃的场合,就不适合再与九哥一起扮双生子了,再说,二太太又不是傻瓜,她和九哥之间的神态,还是有很大差距的,能骗得了一次,难道还能骗第二次、第三次?

    大太太打的想必也不是这个主意。

    不过,双生子亲密一些,也在情理之中。

    七娘子都写完一百个大字了,九哥才刚刚起床,揉着眼一边往外走,小雪一边给他穿衣服,又把他哄到净房里洗漱。九哥在主屋住惯了,时常走反。

    吃过早饭,王妈妈和立春忙拿了钥匙去开主屋的门,昨天已经叫人洒扫过了,今日众人要先聚集在这里,听大老爷说几句话。

    七娘子和九哥就规规矩矩地进了主屋正厅,数了排行先坐了下来。没有多久,姐妹们陆陆续续都到了,大家互相见过礼,大老爷也甩着袖子进了正厅。

    大老爷是有年纪的人了,这些天一直宿在浣纱坞,此时就有些没精神,眼底下有淡淡的黑青。

    他说了几句场面上的话,又捏了捏九哥的小脸蛋,就带着他先去了念先祠。

    七娘子就坐在九哥身边,大老爷的眼神掠过她时,明显地顿了顿。

    七娘子垂头敛目,做出一副很娴静的样子来。

    大老爷喉头动了几下,终于还是没说什么,牵着九哥出了正厅。

    他一走,厅里顿时热闹了起来,三娘子还是一脸喜气洋洋的样子,带着笑和四娘子搭腔,“四妹,你帮我看看,我的项圈是不是扯着头发了。”

    众人的目光顿时就集中到了她的脖子上。

    三娘子胸前挂着一个红宝石赤金项圈,黄金璎珞沉甸甸地坠在她胸前,看着,不但是足金,而且还下了很大的功夫精雕细作。而且金灿灿的,看起来,就像是新上身的一般。

    这个项圈随随便便,价值上千两是跑不掉的。

    三娘子虽然没有对七娘子说一个字,但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众人:拌个嘴不算什么,她受了委屈,大老爷自然会补偿。

    众人的目光就又调向了七娘子。

    七娘子身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只有鬓边插了一朵珠花,手上笼着玻璃种的蓝花翡翠镯子。

    翡翠也不能算是很名贵的玉料。

    二娘子暗自皱了皱眉,面上多了三分冷意。

    七娘子就好像没有听出三娘子的弦外之音一般,犹自低头专心地望着手里的帕子。

    三娘子得意地和四娘子说笑起来,议论着小香雪的梅花谢了,玉雨轩的梨花开得好。

    七娘子这才抬起头叫白露,“给我倒茶。”

    白露忙笑吟吟地和立春一起捧了茶壶,一个一个小姐加了过来,一边续茶,一边和立春聊天。

    任你三娘子多得大老爷的欢心,只要你是偏房庶女,就不能把丫头带进主屋!

    六娘子眸中闪过了一丝讽色,看了三娘子一眼。

    三娘子虽然还是笑容满面,但眼里的笑意已经消失无踪。

    倒是二娘子,看上去还是平平常常,冷冷淡淡,眼底却柔和了起来。

    “侄女们都到得好早,”院子里忽然传来了二太太的笑声。“我来迟了!”

    “二婶!”众人都起身招呼行礼。

    二太太牵着一个娇娇怯怯的小女孩,进了堂屋。

    七娘子不由留神打量第一次见面的八娘子。

    八娘子和七娘子、九哥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七娘子先出了娘胎,九姨娘还在使劲生九哥的时候,八娘子就落地了。这三个孩子,只差了两三个时辰不到。

    和七娘子、九哥的高挑不同,八娘子显得很瘦小,七岁的人了,看上去就像五岁、六岁一样。

    她穿着粉蓝色亮缎裙子,桃红色满地金茧绸袄,单从长相上看,是个美人坯子,可惜透着病容,有些压不住这漂亮的衣着。

    八娘子好像很依恋二太太,和姐妹们见过礼,就倚到二太太身边。

    二太太在客位上喝过两碗茶,就带了姐妹们到念先祠祭拜。

    大老爷已经带着九哥祭拜过了先人,先行离去了,没有和二太太打上照面,只是留了话,中午把九哥留在他那里吃饭。

    王妈妈和立春难掩喜色:大老爷心里最疼爱的,还是正院的九哥!

    二太太也没有尴尬,笑吟吟地听了小丫鬟的话,点点头让她下去了。回身带着女儿家们进了念先祠。

    念先祠是三间小屋打通了做成的小祠堂,一进屋就能看到一溜红木长案,上头供着十多个牌位,每个牌位上方还挂了栩栩如生的音容图。

    七娘子只是撩了一眼就不敢多看,跟在二太太身后鱼贯给每个牌位上香跪拜。

    十多个牌位,说快也快,很快就祭拜完了。

    原本肃穆的队伍出了念先祠,一下就热闹起来。

    三娘子把八娘子拉到身边,笑嘻嘻地逗她说话。

    六娘子也凑到七娘子身边,议论着八娘子身上的新装,“虽说料子是好料子,但桃红配粉蓝,却有些俗了!”

    而且,也显示出了八娘子脸色不好的缺点。

    七娘子胡乱点了点头,“前面就是小香雪了吧?”

    小香雪的白梅花大半都落了,一丛绿叶中隐隐约约露出了半个屋顶。

    六娘子笑着说,“嗯,从这条路岔过去,就到了小香雪。直行再左转,是聚八仙。”

    一边说,两个人一边走,已经看到了聚八仙周围开得团团如雪的琼花。

    19春宴

    七娘子还是第一次参加杨府女眷内部的宴会。

    她规规矩矩,按照排行坐到了六娘子身边的高几后,把最靠近二太太的位置留给了二娘子。

    三娘子坐在二太太右边下手,二娘子坐在二太太左边下手,八娘子就只好坐到七娘子对面了,二太太往年是要和大太太坐在一起的,大太太不在,她就大大方方地坐到了上头打横的位置。

    几个杨家女儿就互相使眼色。

    这里是大房,大太太只是暂时离开,按理来做客的二房主母,怎么都要给大太太留一个空位置,体现出虽然大太太人在外地,但做妯娌的还是很尊重她。

    杨家每年吃年夜饭的时候,都要在大老爷下手给二老爷留个位置,就是这个道理。

    二太太也是书香人家出身,怎么行事这么没有章法?

    大家坐定了,王妈妈和立春就张罗着上菜,四姨娘笑吟吟地从偏厅进了正厅,对二太太施了一礼,“给二太太请安。”

    二太太连忙笑着点了点头,态度也很热情,“这些时候大姐不在,辛苦你了。”

    四姨娘连忙谦让,“说不上辛苦,也没有多少事要操心。”又问,“二太太今日少人陪,可要叫几个说书的女先儿过来解闷?”

    大太太是从来不在小姐们跟前听说书的,她家务繁忙,一年也难得有两天想起杨家养的这几个说书先生。二娘子面露不悦,却没有说什么。

    二太太笑得很客气,“不必了,今日早起,有些困倦,想着早些吃完,在聚八仙休息一会。”

    一边说,她一边对四姨娘点了点头,像是在多谢她的好意。

    七娘子就觉得有些不对。

    察言观色,她是一把好手,前世她在人际关系错综复杂的办公室生存了三年多,居然四面讨好,靠的就是察言观色的过硬功夫。

    二太太和四姨娘前几年来往应当是不少的,前几年四姨娘执掌家务,两家人日常总有来往,怎么如今却是一副陌生的样子?彼此之间客客气气的,看不到一点人情味。

    装得太过,就有点假了。尤其四姨娘这个人,见面三分情,就算二太太不拿她当回事,她都要上来套套近乎的。

    七娘子留了心。

    四姨娘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客气话,就回到了姨娘们吃饭的偏厅去了。

    一点都不像是她平时的行事。

    这顿饭吃得波澜不兴,因为二太太喊累,大家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吃了些东西便散了。七娘子想出的好主意,因九哥不在,倒没有发挥什么作用。

    吃完饭,二太太也没有马上离去,果然到聚八仙里厅的美人榻上歇息下来,嘱咐八娘子跟着姐姐们在聚八仙周围走走散散,消消食。

    进了三月,天气和暖起来,大家都没有离去,三三两两地在聚八仙里里外外说闲话,赏琼花。

    七娘子和六娘子站在最繁茂的那株琼花边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刺绣上的事,六娘子已经做好了给二娘子的荷包,又觉得过于简薄,送不出手,正在发愁要加绣什么,一会儿嫌绣屏太招摇,一会儿又嫌手帕太细巧,两个人说来说去,都没有定论。

    三娘子和四娘子遥遥地站在路边,采撷着道边盛放的杜鹃花,二娘子带着八娘子,不知道去了哪里。

    聚八仙附近就冷清下来,那些服侍着的丫鬟、婆子们,也都各自去吃饭了,还在轮值的,也都远远地离了聚八仙,站在路边说笑——二太太好静。

    姨娘们更是早走了,她们身份尴尬,有二太太在,就十分的拘束,倒不如散开各自自在。

    七娘子就看到聚八仙侧门那里,水红衣裳一闪而过。

    四姨娘今天穿的就是水红色长褙子。

    六娘子还说个不休,七娘子看了看她,尴尬地笑了起来。

    “六姐,我去净房。”她小声说,有些羞窘。

    六娘子一下笑了,“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她倒是没有说与七娘子同去。

    七娘子就招呼了白露,一道进了聚八仙东偏厅里头的净房。

    隐隐约约,能听到后厅传来了二太太的说话声。

    七娘子竖起耳朵听了听,却听不真,她就低声对白露说,“帮我翻到窗户外头去!”

    净房后头是一大丛琼花,遮住了有心人的视线,翻出窗户,她就能绕到后厅窗户边,听听二太太和四姨娘都在商议什么。

    若只是四姨娘一个人,七娘子当然乐得坐山观虎斗,可现在大太太不在……二太太的心事,又全在九哥一人身上。

    她不能不听听二太太和四姨娘到底在商议什么!

    白露脸色刷一下就白了,她迟疑地望着七娘子,没有说话。

    七娘子也坦然地回视着她。

    白露能不能成为她的心腹,就看这一刻了。

    她没时间解释前因后果,也不想解释……白露如果心里还向着大太太,没有把自己这个主子当回事,可能就不会帮助自己,做这种离经叛道,没规矩的事。

    但若是白露心里有自己,那就不一样了,在大宅门里生存的女人,私底下哪一个没有些见不得人的事情?不要说翻窗偷听,趴在地上的时候都有!

    白露面上闪过犹豫,她看了看七娘子镇定的表情,咬了咬唇,当机立断,“我替您去!您就在这等着!”

    七娘子一下松懈了下来,心口软融融的。

    白露终究是向着她的。

    “你太高了。”她笑着说,“不要紧,我在西北的时候,比这还野呢!”在西北生活的时候,有限几次,她能和杨家村里的亲戚们聚在一起,孩子们淘气,上树上房,大人们都不以为意,七娘子虽然不能说身手灵活,但翻过聚八仙这矮小的窗户,还是不难的。

    白露就帮着七娘子爬出了窗户。

    她小小的身影,被琼花丛遮着,连白露这样的有心人,都只能隐隐约约地看到她的头顶。

    七娘子很快就闪到了后厅窗下。

    聚八仙的这一侧靠着假山,被琼花从环绕,没事的时候,是不会有人过来的。

    或许是因为这样,窗户只是虚掩着,没有关实,隐隐约约的人声,就从窗户缝里飘了出来。

    四姨娘似乎很感慨,“说是这样,可谁知道他们家到底是怎么个境况,我上回在金家与他们家的十三姨娘攀谈起来,只说是虽然近年来他们家太太不管事,却又反而更乱了些,新上来的几个管事姨娘,都不大顶用。”

    二太太似乎有些不高兴,“说是这样说,到底也是布政使!你要是还不中意,我也无话可说了。就看大嫂怎么安排吧。”

    七娘子倒觉得有些无趣:说的肯定是三娘子的婚事了。

    江苏布政使李文清是大老爷多年的老下属了,大老爷总督江苏、浙江、福建三省,军政事务繁忙,李文清就管着江苏省里一切大老爷不愿操心的事,是他的得力助手,三天两头上门来说话,连大太太对李太太都有格外的好脸色。

    李家有意为嫡子说三娘子为妻,也不足为奇。李家和杨家不同,子嗣繁多,足足生了十多个儿子,李老爷续弦三次,嫡子满屋乱窜,一点都不稀奇。

    三娘子若是说过去给嫡子做正妻,那人自然也是遂意的,有杨家做靠山,将来分家时,明里暗里,总能多占些好处……在三娘子这边,看在杨老爷的面子上,谁也不会给三娘子不痛快的,也称得上是门好亲。

    四姨娘却有些犹豫,“让您操心了!只是这事……还请容我再想想!”

    二太太哼了一声,没有答话。

    七娘子无声地叹了口气,她对三娘子的婚事没有丝毫兴趣。虽然不喜欢这个姐姐,但她也不像大太太,卯足了劲儿要在三娘子的婚事上给四姨娘使绊子……这可是关系了三娘子的一生。

    四姨娘又开口了,语调婉转了许多,“您难得来一次,也出去走走,赏赏花,我就先告退了!”

    二太太似乎有些疑惑,“这么着急走?我们姐儿俩要聚在一起,可不容易——你手头的那事——”

    “三娘子没说上个好亲,我又哪有心思想别的?”四姨娘有些哀怨,“大太太眼看着就要回来了,这才几个月功夫,挑中了人,还要和大老爷厮磨……”

    二太太重重地叹了口气,语气有了些不耐,“知道啦,李家,你是看不中的!”

    四姨娘还在说话,但七娘子已经悄悄地退回了净房外头,伸手让白露拉着她,翻进屋里,整理着褶皱了的衣裙,又理了理头发。

    偷听也是要讲究技巧的。

    就算别人没留意到,六娘子肯定知道她消失了多久。

    上个净房上了半个时辰,那是大笑话……再说,知道了她们在说的是什么事,七娘子也就没了听下去的兴致。

    七娘子一边和白露说话,一边出了净房。

    正巧迎面撞上了四姨娘身边的霜降。

    两边都愣住了。

    还是七娘子先回过神,对霜降点了点头,从东偏厅拐出了聚八仙。

    六娘子正和八娘子坐在聚八仙外头的石墩上说笑,在耀眼的阳光下,八娘子的脸色似乎也好看了不少,见到七娘子,她们同时迎了上来。

    七娘子连忙压下了心中的思绪,对八娘子亲切地笑了笑,谢过她送给自己的衣服。

    八娘子和二太太比,就要腼腆都多了,二太太对人倒一向是亲切和气,大方雍容的,八娘子却只是笑着说了声不必客气,就害羞地缩到了六娘子身后。

    后厅的门忽然被打开了,两三个丫鬟出来打水端进去给二太太洗漱,不多会,二太太笑着和姐妹们说了说话,便拉着八娘子出了聚八仙,王妈妈和四姨娘不知从哪里出来,一左一右把她送出了百芳园。

    众人也就各自回房休息。

    七娘子回到西偏院时,九哥已经睡了一觉,小雪正里里外外忙着服侍他洗漱。立春和王妈妈忙围上去献殷勤,七娘子就带着白露进了东里间。

    在聚八仙听到的那几句话,还萦绕在脑海中,不肯消散。

    四姨娘说话一向是很有玄机的,这次也不例外,她和二太太说的几句话,七娘子越回味就越觉得不对劲。

    两个人要联手,总是要有些共同的目标,或是可以交换的利益。

    听四姨娘的口风,是想在这五个月内找到可心的人家,让二太太说媒,她再向大老爷做些功夫,等到大太太回来的时候,木已成舟,就算大太太再生气,也都没有办法了。

    计策是好的,但二太太为什么要帮四姨娘这个忙?为三娘子说亲,二太太就必定会得罪大太太。

    她可没有什么要求着四姨娘的地方。四姨娘自从几年前被大太太从管家的位置上赶了下来,一直都是靠着大老爷的宠爱,才能维系着自己的体面,可不是当年管家时威风八面的样子了。

    难道是四姨娘手里握了二太太的把柄?

    二太太这么多年来,都想打九哥的主意,行事要是不注意一点,有什么把柄落到四姨娘手里,也不是不可能。

    又是什么样的把柄让二太太这么卖力地为四姨娘办事呢?

    七娘子想了半天都没有想通,四姨娘行事,一向是这样轻描淡写中蕴含了无限的深意。

    走一步看一步吧!她放下了这件事。

    二太太到底想做什么事,只要三娘子的亲事真的说成了,就不怕自己不知道。

    四姨娘要做什么,必定会露出端倪的。她虽然得宠,但也不能一手遮天,就算大太太不在,王妈妈、立春,也都能和她抗衡。只要能护住九哥,别的事,轮不到她来管。

    七娘子就把这件事放到了一边,把立春请到东里间来说笑了好一会,旁敲侧击地问了问九哥的情况。

    九哥虽然是大老爷唯一的儿子,但大太太把他看得很紧,一向是很少到外院去的,这次跟着大老爷到外院吃饭,对他来说是很新奇的体验。

    据说大老爷问了九哥一些?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