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生存手册第3部分阅读
庶女生存手册 作者:未知
这才对七娘子说,“七娘子今日搬到主屋了?可还习惯?”
七娘子忙笑着说,“习惯的,习惯的。玉川书屋”便不再找别的话与四姨娘说。
四姨娘眼底闪过一丝火花,笑盈盈地站到了大太太身后。大太太看了看钟,问,“八姨娘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梁妈妈忙说,“今日遣人去问的时候,倒没说什么。”
话音刚落,八姨娘就喘着气,扶着个小丫头走进了堂屋。
“……才要出门时,又呕吐起来,足足闹得换了衣服,才能过来,请太太恕罪。”她楚楚可怜地说,作势要跪下。
“怀着子嗣,就不要跪了。”大太太忙说。
杨老爷今年都快到知天命之年了,有了七个女儿,才只有九哥这个独苗,若是八姨娘能够生下儿子,大太太也是高兴的。
八姨娘就站起身,娇弱地站到了大太太身后,大太太问了几个女儿在家学的事,又对七娘子道,“你明日里也跟着姐姐们去上学吧,六岁了,也该认得几个字。”
七娘子就起身低眉顺眼地回答,“是。”
大太太看没什么事,就叫众人散了。
大姨娘常年都是要留下来服侍大太太用饭的,没有走,八姨娘最娇弱,等不得大太太一声,先扶着小丫鬟的肩膀走远了。她是怀着身子的人,有免死金牌,大太太也不会和她计较这个。
四姨娘也就带着女儿们要走,三娘子起身时,笑眉笑眼地对七娘子说,“七妹,这么冷的天,怎么穿得这样单?我有件灰鼠斗篷,是穿小了的,你要是不嫌弃,姐姐回头就给你送来?”
大太太眉一挑,大姨娘二姨娘低头不说话,二娘子看了三娘子一眼,眼神锐利如刀。
其实,这事儿根本谁也没瞒过去。
七娘子在心底叹了口气,起身笑着握住三娘子的手,三娘子略带诧异地望着她。
“母亲已经找了纤秀坊的师傅给我做新衣服,怕是这几天就能得了。三姐的好心,七妹心领了。”七娘子露出真诚的笑容,“明日到学堂,还请三姐多加照顾。”
三娘子有些失措,四姨娘看了她一眼,她才笑着抽回了手。
“哪里的话,一家人嘛,就要多照顾才好。”她若有若无地看了五娘子一眼,又对大太太行了礼,才同四姨娘、四娘子一起出了堂屋。五姨娘和七姨娘赶忙跟着告退,逃也似地出了堂屋。
五娘子从头到尾,都不敢抬头。大太太扫了她一眼,叹了口气。
还好七娘子懂事!不然,自己的脸岂不是都丢光了?这事要传到杨老爷那里,自己又落下不是了。
“吃饭吧。”她疲惫地说,“立春打发九哥儿洗手去。”
立春就吃力地抱起九哥儿,往净房走去,二娘子、五娘子也起身跟在立春身后,七娘子忙跟到了她们后头。
九哥儿眨巴着眼,倒不曾出声,只是在立春给他洗手时扭来扭去的,很不安份。
二娘子皱起眉,冷冷地看着九哥儿,九哥儿倒也有几分怕他,就安静了下来。
九哥洗完手,立春就抱着他出去了,二娘子的丫鬟清明上前倒了残水,把白锡水壶里的热水倒了一盆底,又为二娘子挽起了袖子。室内就响起了哗啦啦的水声。
“杨舞,你看看你今天做的好事。”二娘子一边洗手一边说五娘子,“有本事剪七妹的衣服,你怎么不去剪杨珊的?柿子拣软的捏,你有本事。”
她的口气很重,七娘子不禁讶异地看着二娘子。二娘子神色冷沉,对她的注视,并不以为意。
五娘子有丝羞愧,低下头嘟囔,“我又不知道那不是我的衣服。”
“大姐姐又何曾和你见外?”二娘子把手伸给清明,清明拿着白布,仔细地揩拭着那柔嫩的双手。“七妹妹进了正院,就是你的亲妹妹,以后再和她为难,仔细我扒了你的皮。”
五娘子虽然对着大太太都敢嬉皮笑脸,但却像是很怕这个二姐,低下头唯唯地应诺着。
谷雨上前接过了清明的差事,泼水倒水,请五娘子洗手。
二娘子意味深长地对七娘子点了点头,带着清明出了净房。
房里就只剩下五娘子、七娘子和谷雨了。
五娘子低头用力搓洗着双手,搓得手都红了,才闷闷地道,“杨棋,你仔细着。”
“我自当仔细。”七娘子不以为忤。
和七娘子说话,就像是一拳打到棉花包上,你喜欢她,她是这么软,你讨厌她,她也还是这么软。
五娘子就又生出了一股无名火,她把手伸给谷雨擦干,哼了一声,就带着谷雨离去了。
白露和立夏都在西偏院忙着收拾房屋,七娘子苦笑了声,提了提白锡水壶,很轻松地便提了起来。
壶里没有残水了,想来,往日里只预备这三个少爷小姐洗手,也只有这么多的分量。
七娘子没来由地就有一点委屈。
她看着沉重的白银荷花盆里荡漾着的清水,犹豫着自己挽起了衣袖。
身后忽然传来了匆忙的脚步声。
白露站在门口,她的头发已经重新挽起了两个丫头髻,大小不一,倒有几分俏皮,换上了新的葱绿色袄裙,看着虽然有些慌张,却也上得了台盘。
“我来服侍七娘子洗手。”白露犹带喘息,手中拎了个小小的黄铜水壶。
七娘子眼圈有些发热,她低下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白露是大太太屋里出来的,对大太太屋中的行事规矩,很是熟悉,她上前泼了残水,倒了一盆热水,又拿起了一块白布等着。
七娘子把手伸进水里,感受着暖融融的温水在指间流动,忽然就感慨起来。
这几年来,她和九姨娘相依为命,洗完手用手绢揩揩,也就了事了。
哪里想得到大太太屋里行事的规矩是这么奢靡,这些白布用完了就丢到地上,想来是不会再用第二次的了。
这才是真正的豪门。
七娘子把手伸给了白露,白露仔仔细细地揩拭了,跟着七娘子走出了净房。
“余下的事,自有人做。”白露轻声对七娘子解说。
她现在初来乍到,自然是要多知道一些大太太屋里的规矩。
七娘子点点头,来不及多说什么,就转进了饭堂。
大太太起居都有固定的地方,饭桌一向是摆在堂屋西次间,这里除了一日三餐用饭之外,并没有别的用途,四壁摆放着博古架,两张小小的方桌摆在屋中,大太太带着九哥一桌,二娘子、五娘子对坐。
“七妹来了。”大太太笑着招呼,“坐到五姐下手吧。”
七娘子就走到五娘子下首坐下,正好和九哥面对面,九哥对她扮了个鬼脸。七娘子忍着不敢笑,九哥就觉得有些乏味,扭过头与立春说话。
大太太脸上的笑意加深了。
杨家虽然是江南数得着的豪门,但一向是诗书传家,行事作风,与乍富新贵差别很大。晚饭不过是八菜二汤,但样样都做得很精致,分量虽然不多,三个人分却正好。厨房想来也是用了心思的。
二娘子和五娘子都只吃半碗饭就放下了筷子,七娘子也就吃了半碗,便不敢多吃了。
其实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半碗饭,不过是填填肚子而已,说饱,倒还未必。
吃过饭,换了茶来,三人对坐着品茶,安安静静的一句话都没有。就连九哥,也是细嚼慢咽,吃相文雅。
七娘子看了倒是多了几分放心:大太太在教养九哥上,还是很用心的。
吃过饭,三个姑娘结伴回房。
杨府占地很大,姑娘们过了八岁,就各自住到百芳园的小绣楼里去,不过五娘子是大太太的心头肉,一直还住在主屋东偏院,九哥最受宠,与大太太住在一屋里。二娘子已是搬到了园子里的一片竹林里,她住的小楼有个好名字,叫做幽篁里。
倒是比潇湘馆来得更文雅些,七娘子心中暗想。
二娘子素来寡言少语,才出了堂屋,便扶着清明拐出了垂花门。七娘子对五娘子点了点头,也就转身走开。
五娘子今日犯了好大的错,心里肯定憋着火,她不必和五娘子多说什么,多说,反而多错。
西偏院已经被拾掇得很干净了,进了院子,就能看到主屋里透出的隐隐灯火,两边的小耳房也亮着灯,七娘子停下脚步问白露,“怎么安排的?”
白露不动声色,“几个婆子平日里都是回去睡觉的,东边耳房做了净房,倒座南房腾出了两间,四个小丫鬟歇在里面,我与立夏不值夜的时候,就睡在西边耳房里。”
怎么把被塞得满满的倒座南房腾出两间来,那就是白露的事了,七娘子没有在西偏院坐多久就被拉了出来。立夏又是个没经事的,白露一个人把事儿安顿成这样,可见得是个能干的。
七娘子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说了声,“你们两个也要有自己的屋子才好。”就与白露一道进了主屋。
堂屋正当中,摆了酸枝木八仙桌,两三张圆凳随意地放在桌边,桌上摆着大理石小屏风,烛台上立着三四根蜡烛,屋内很亮堂。屋角放了两个博古架,架上零零碎碎地摆着些瓶罐,博古架中间空出的墙面上挂着一幅对联:月来满地水,云起一天山。
“很幽雅。”七娘子含笑看了白露一眼。
白露愣了一会儿,才低头称谢。她没想到七娘子能觉得出好。
还是小看了七娘子,白露在心底暗暗责怪自己。
“对联是哪里拿来的?”七娘子一边往里屋走,一边问。
“是二娘子送的。”白露跟在她身后,说着,“您才进了正院,她就打发人送了来。”
七娘子已经走进了东里间,那是她的卧室。
才进卧室,她就愣住了。
卧室当中也放了张酸枝木梅花桌,桌上放了一小盘银子,带着霜的银锭子码得整整齐齐,在烛光下闪着异样的光。
7私房
“这也是二姐送的?”七娘子淡淡地问,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白露也愣住了。
立夏端着一盘子葡萄走进来,听到了七娘子话里的尾巴,便说,“这是四姨娘送来的,我不想收,可霜降说,收不收,是七娘子的事。”
她的声音里带了一丝委屈。霜降是个快嘴,想来,也说了不少不中听的话。
“退回去。”七娘子的声音如冬风一样冷。“她还送了什么来?”
立夏忙摇摇头,又指了指床上的一个弹墨包袱。“二娘子倒是先送了一副对联,又送了些衣物来,我们还没拆。”
看来,五娘子撒泼的事谁也没瞒过去,二娘子心中也是有数的。
七娘子笑着摇了摇头,“白露姐,辛苦你跑一趟了,把这盘银子退回去吧。”
白露心里就有些佩服七娘子了。
四姨娘送这盘银子来,真是不安好心。
七娘子若是收了,将来要受四姨娘的钳制不说,转头到了杨老爷那里,就是个话柄,大太太要是落了脸,不把气撒在七娘子身上,撒在谁身上?
这银子是万万不能收的。
她端起银子,就出了院门。
七娘子和立夏这才能坐下说话。
“立夏,”七娘子在桌边坐下,和颜悦色地把小丫头喊到了身边,“今日没受什么委屈吧?”
立夏笑了笑,没有说话。
七娘子就是喜欢立夏这一点,沉得住气,又不爱撒谎,比较老实。
“我们初来乍到,就算受些委屈,也是理所应当的。”七娘子缓缓地说,“你要多跟着白露,学学她的做派。五姐的事,不要放在心上,谁来问你,你都不要多说什么。”
若是被拿住了话柄,这事闹了出去,五娘子固然没脸,她也不见得有多光彩。再说,这事其实还在于她没来得及把话说清楚,要是大太太偏心一些,觉得是她想看五娘子的笑话,那就没她的好果子吃了。
就算立春在,能为她说几句话,还是讲不来的事呢。
立夏眨着眼,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
七娘子不由得就叹了口气。
豪门,是非就是多。
她垂下眼,“把二姐送来的包袱拆开吧。”二娘子的好意,与四姨娘的好意不同,是必须要收下的。
立夏就过去拆开了包袱,把衣裳一件一件地抖开给七娘子看。
二娘子送来的衣服,虽然用料不若二太太送的名贵,但尺寸倒是正合适,一件姜黄|色的贡缎袄子,七娘子很喜欢,现场就要穿上试试。
立夏一抖衣服,几个小小的物事就滚到了地上,撞击着青石地面,发出清脆的声音。她捡起来给七娘子看。
是四个小小的银锭子。
“约有四两。”立夏掂了掂,把银锭子放到桌上,又把余下的两件天蓝色、暗红色的衣裳抖开。天蓝色的褙子里又跌出两个银锭子。
七娘子捏着这六两银子,感慨万千。
当晚等白露回来了,她便塞给白露二两。
“白天多亏你解围了。”她说得含蓄,“我不比姐妹们有钱,这二两先拿去,若少了,到了月底月例银子发下来,再补你的。”
白露慌忙推开七娘子的手,“并没有那么多,况且,这也是奴婢应当做的。”
“这该是我出的。”七娘子很坚持,“快收下,否则月底给你四两。”
白露禁不住噗嗤一笑,就接过了七娘子的银子。
七娘子又拿过一个小匣子,当着她的面,把四两银子放了进去。
这是个破旧的樟木匣,里头空空的,只有这四个小小的银锭子。
七娘子对立夏和白露笑了笑,“日子,总是慢慢过的。到了西偏院,咱们就慢慢的把日子越过越好。”
立夏高兴地应了是:在南偏院,七娘子都没有私房钱这个说法。
白露眼神微黯:虽然没有明说,但在正院,小姐们每个月的月例是四两,比姨娘屋里的小姐们多了二两不说,大太太想起来,时不时还会给她们送钱。二娘子的钱匣满满当当的,好几次她送钱去,二娘子随手就赏她半个银锭子。
她望着灯下的七娘子,又笑了起来。七娘子说得不错,日子总是越过越好的。
第二天七娘子起来,梳洗过了,梁妈妈亲自送了两件衣裳过来。
“本待昨晚送的,却耽搁了,我改了改,应该挺合身的。”她笑吟吟地说。
七娘子连声道谢,“劳烦妈妈想着。”改衣服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不管梁妈妈让谁改了,自己拿来做人情,七娘子都要谢谢她。
梁妈妈看了看挂在屏风上的天蓝色褙子,眼神一闪。
“这是二姐昨日送来的。”七娘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二姐外冷内热呢。”
七娘子说话挺好听的,本来尴尬的事,这么一说倒显得二娘子热心肠。梁妈妈眼弯弯地拍了拍七娘子的手,“七娘子这么想就好了。”
说完回了堂屋,大太太还睡在床上,九哥在一边穿衣裳,笨手笨脚的,偏还不要人帮,大太太看得眼里只有笑。
等九哥出去洗漱,梁妈妈就把七娘子的话说了,“是个会说话的。”
大太太点点头,“能这么想,不枉二姐的一片心意。”她懒懒地坐起身,梁妈妈上前为她解下睡袍,穿上中衣。“让纤秀坊把四季的衣服都做出来吧,前几年四姨娘管着内院,没少克扣她们母女的月例银子,瞧七娘子身上穿的都是什么!这次多做些,二姐五姐也不会说什么的。”
梁妈妈小心地道,“五姐也闹着要做新衣裳呢。”
“胡闹!”大太太下了床,“昨天的事还没和她算账呢。吃了饭让人过去打谷雨几下,叫她知道厉害——这么大了,行事也没个分寸。”
“……是。”梁妈妈不说什么了,这要搁在别的姑娘头上,就不是打丫鬟几下的事了,大太太宠五娘子,也着实是宠得厉害。
“索性给姐妹们都做几件吧,”大太太又改了主意,“二姐展眼就要说亲的人,跟我出去行走,总是要多些穿戴的。捎带着给五姐做几件,也免得她又闹。”
梁妈妈还能说什么?
于是吃过饭,三个姑娘都没去家学,纤秀坊的绣娘来量身子做新衣服。
七娘子做得最多,一年四季二十四套新衣一气做全了,大太太还让她自己去库房挑衣料,七娘子推说自己不懂,辞了。五娘子却兴致勃勃,拉着二娘子找药妈妈到库房去看料子,她虽然只得四件新衣裳,却也高兴。
二娘子淡淡的,也就跟着她去了,七娘子就告辞回到西偏院。
昨晚她回来得迟了,没和小丫头、婆子们打上照面,这次才见上了面。
大太太虽然对九姨娘很刻薄,但待她还是没什么可挑剔的,送来的四个小丫鬟,都是眉清目秀,低眉顺眼的老实人。两个婆子也是满面忠厚,打扮清爽。七娘子说了几句场面上的话,就让她们去做活了,自己回到屋内,翻了半日问立夏,“我的针线呢?”
白露笑,“都安置在西里间了。”
西里间里没有圆桌,靠着窗摆了一套小小的榉木桌椅,椅子边上还摆了绣棚、绣架,几团暗色丝线搁在绣架上,是七娘子从前未曾见过的暗金线。
七娘子不由得冲白露扬了扬眉。
“药妈妈昨日开库房门拿绣架时顺带着送来的。”白露习以为常地说,“七娘子要是嫌少,用完了我再要去。”
金线银线,平时库房里都是有数的,看得很紧,七娘子学了一年多的刺绣,也没用过这么名贵的线,平时偶尔见到三娘子、四娘子装模作样地坐在花园里绣花,用的也都是寻常丝线。正院的小姐,就算是庶出,吃穿用度都比姨娘房里的来得尊贵些。
“绣着玩玩罢了,”七娘子笑着说,“也用不着这么好的线。”
“九姨娘的一手针线是极好的。”白露见缝插针,拍了个马屁,“记得当年她的手帕丢了,丫鬟们捡回去,都不知道上头的桃花是怎么绣的。”
“毕竟是绣娘出身。”七娘子微微一笑,低首捻了针,立夏过来在她身边坐下,帮着她配线。
白露一时有些尴尬,才知道自己失言了。
“我还有半个荷包面未绣完。”七娘子抬首说。“想给母亲做的,不知道母亲喜欢什么配色。”
这事是必定要问白露的了,她是大太太屋里的么。白露就露了笑,坐到了七娘子身边。
“大太太喜欢稳重些的,褐底是最好,拿暗金线绣些连绵云纹,稳重富丽。”她随口说,七娘子就拿出了一张小小的褐色官缎,白露住了口。
“这料子差了些,我绣得不好,什么花样先绣出来,再往好的上头绣。”七娘子解释,白露这才释然。
“七娘子绣得好,有模有样。”细看了七娘子的手法,白露不由得称赞。
六七岁的小女孩,要绣得多惊世骇俗,那是梦话,但七娘子的确绣得很有样子,这还是看得出来的。
屋内的气氛一片和睦。
午饭倒是各屋自己开饭,吃过午饭,七娘子睡了午觉,不用侍候九姨娘,她也清闲了下来,起来又绣花。
到了快吃晚饭的时候,大太太忽然打发立春送了一盘银子过来。
“各屋的姑娘,都是有自己的钱匣子的。”立春解释,“还没到发月例的日子,这些银子,是给七娘子零花的。”
言下之意很清楚:二娘子与五娘子有的,大太太也不会少了七娘子。
七娘子感激道谢,“多亏母亲想着。”又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这一阵子,的确是不大凑手。”
怕是就没有凑手过吧,几个人心知肚明。立春又拿了一个包袱,“这里是九哥穿的衣服,你和九哥是双胞姐弟……什么时候穿了,也博大家一笑。”
七娘子接过包袱,把立春送到阶下,回来拿着针对着荷包面发呆。
大太太知道四姨娘给她送银子,又被她退了的事,并不奇怪。她就住在大太太眼皮子底下,大太太要不知道才是怪事呢。
只是四姨娘这么费心费力的帮她,是为了什么?
知道她没银子,就费力巴哈地送了些银子来,好让大太太也不得不出点血,糊住众人的嘴。
还帮她牵线搭桥,进了正院养活……四姨娘这一番做作示好,总有目的吧?
七娘子不过是个无依无靠的庶女,若不是她的一番做作,连正院都大有可能进不了。这样的人,也值得四姨娘来示好?
杨老爷可是连着三天晚上都歇在四姨娘那里了。
七娘子就觉得很奇怪。
再说大太太,无缘无故,忽然送了九哥的衣服。安的是什么心?
七娘子想了想,也猜不透大太太的心思。
你说大太太糊涂吧,却又是个极细心的人,大小事情,办得都很妥当。
可你要说大太太不糊涂,她人都进了正院,凭什么还要给四姨娘、二太太卖好的机会,早该把□都准备妥当了,让她也有个感恩的地方?
七娘子就不想了。
“送来了,就收好吧。”她云淡风轻地说,“明日就要上学堂了,白露,学堂的先生都讲些什么?”
白露就笑着收拾起了针线,天色晚了,不好再做针线了。
“学堂有好几个先生,男女都有,早晨上一个时辰,认字读书,下午两个时辰,学的是绣花。”
七娘子微微一皱眉,白露就说,“不认字也不要紧的,九哥都这么大了,也才启蒙。”
“我认字。”七娘子笑了,“只是没上过学,不曾读得什么书。”
白露不由得扬起了眉毛。
“九姨娘的父亲是开私塾的秀才。”立夏开口说,语调平静,不因为自己知道九姨娘的家底而得意。
白露就轻声应了是。
提到九姨娘,屋内的气氛就有些怪怪的。七娘子在心底叹了口气,
“都说二姐姐很博学——”她想到了二娘子歪在美人榻上看书的景象。
白露莞尔,“女儿家,谈不上博学,二娘子爱看书是真的。”
七娘子看了看天色,起身扶着白露,去了主屋。
她到得不早不晚,大姨娘二姨娘才刚到,三娘子四娘子下了学就直接到主屋来了,二娘子、五娘子,和九哥一起坐在大太太身边说笑。
七娘子进了屋,有一丝踌躇:大太太身边已经很挤了,三娘子四娘子又没分排行,四娘子反倒坐在三娘子上边,她怎么坐,好像都不对劲。
她心里犯难,面上却看不出来,给大太太行过礼,又逐一和姐妹们见礼。
见到二娘子,她的态度很自然,不因二娘子送了她几两银子,就特别亲热,“二姐,想求你件事。”
说着,七娘子就势坐在二娘子下首的那张椅子上坐下了,反而坐到了四娘子上首。
8启蒙
二娘子眼神一闪,“哦?”
“听说二姐很爱看书。”七娘子不因为她冷淡的态度气馁,笑吟吟地道,“我明日第一天上学堂,不知道先生教授的都是什么,想请二姐借我几本书看看,也好有个准备。”
大太太温和地看着二娘子。
“只是闲来看几本杂书而已。”二娘子不以为然,“我们女儿家,要紧的不在书本上。”
七娘子就有些委屈地垂下头去,罕见地露出了小儿女的态度。
三娘子就天真地笑道,“四妹妹,你不是也有几本书么?就借给七娘子看看又何妨?”
四姨娘看了看三娘子,没有说话。二娘子眼中闪过了一丝得意,一丝不屑。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大太太不由得就看向了七姨娘。
七姨娘摸了摸头发,好像没听到三娘子的话,笑着对七娘子说,“七娘子,六娘子刚要学女四书,你要是不嫌弃,回头让六娘子给你送几本幼学启蒙来。”
六娘子就天真无邪地笑了笑,“是啊,七妹妹,幼学琼林好玩着呢。”
七姨娘是杨老爷从京里带回来的,与别的姨娘们一向走得不很近,和大太太也不亲不疏,虽然不亲近,也挑不出什么错处。六娘子今年七岁,生得和七姨娘很像,容貌过人,是个美人坯子,一向天真善良,很得大太太的喜爱。
大太太就露了笑,二娘子撇了撇嘴,没有说话,五娘子瞪大眼,不明所以地看了看众人,也娇笑起来,问七娘子,“七妹妹,你识字吗?幼学琼林,看得懂吗?”
五娘子虽然骄纵,但也颇认得几个字,只是一向不在这上头用心而已,大太太家学渊源,在几个女儿的教养上还是比较用心的。她六岁的时候,已经认得几千个字了。
七娘子暗叹了一声。
豪门,是非真多。区区一个借书,都被二娘子借题发挥,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三娘子看似灵巧,其实是个蠢笨的,二娘子轻轻一句话,她就见缝插针,向七娘子示好,反倒把四姨娘的心机暴露无遗:四姨娘想笼络七娘子的心思,现下谁都看出来了。七姨娘心肠倒好,出来打了个圆场,捡了好人去做。
这里面的暗来暗往,五娘子是一点都不懂,只知道捉住七娘子的小尾巴来嘲笑她。
也不想想,七娘子要是真不认字,会问姐妹们借书么?
七娘子就笑道,“五姐,我也认得几个字的。只是我很粗笨,害怕在夫子跟前丢丑,因此要早些预习起来。”
她的说话一味的息事宁人,五娘子却不领情,眉一扬,就要说话。
二娘子突然就笑道,“六妹妹,你要学女四书了?日子过得也快,两年前你才去上学,幼学琼林倒着拿,先生要摆正,你捏着怎么都不肯。”说着,掩唇笑了起来。
众人都凑趣地笑了,五娘子的话就没能出口,九哥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捏了五娘子一把,小声说,“五姐,你现在也念到女四书了吗?”
五娘子有些脸红,她虽然聪明,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比六娘子大了两岁,女四书都没有念全。
“正念着。”她就向二娘子撒娇,“二姐,你多教教我呀!我好些不懂呢!”
“你二姐忙着绣嫁妆,哪有空和你胡闹。”大太太眉眼弯弯地说。
四姨娘眼里飞过了一缕艳羡,被七娘子看个正着,她垂头微微笑着,心里盘算开了。
二娘子说的亲,是京城定国侯孙家的嫡长子孙立泉,两三年前说定了亲事,去年腊月里,孙家来了人请期,日子就定在今年腊月。二娘子就没再上学,在幽篁里细细地绣她的嫁妆。
二娘子嫁了,下头就要给三娘子、四娘子说亲了,长幼有序,五娘子的亲事总要在姐姐们之后再定的……
七娘子忽然就有点懂得四姨娘的渴望了。
她抬起头看了四姨娘一眼,四姨娘正微笑着,神色却有些呆板,心思不知道飘向了哪里。
三娘子眉眼间喜气盈盈,笑着插科打诨,惹得二娘子有些害羞,又有些喜悦,咬着唇别过头去。九哥什么都不懂,只是在一边乱,场面倒也热闹。
四娘子、五娘子、六娘子都不说话,嫁妆这个话题,的确和她们未嫁的女儿没多大关系。
“好了,都散了吧。”大太太笑意未收,“你们姐妹吃过饭也早些去歇着,明日黄师傅就来了,要养足精神。”
大家又吃吃笑了起来。
七娘子有些糊涂,茫然地看着众人。
坐在她对面的六娘子就细声细气解释起来,“黄师傅是咱们的绣花师父,年前腊月里才被咱们气得不轻,扬言今年再也不来教了。”
众人又都笑,大太太指着六娘子,哭笑不得,“若不是你把文房四宝带到绣房,又全打翻在黄师傅身上,她哪里会气成那样?倒累得我多出了几两年礼。”
六娘子就倚到大太太身边撒娇,一副天伦之乐的景象。
杨老爷走进里屋,看到的就是这幅和乐融融的样子。
“说什么这么高兴?”他呵呵笑着捻了捻胡须。
“父亲!”儿女们全都起身行礼,四姨娘的笑容陡然明媚了起来,大太太懒懒地,只是欠了欠身。七姨娘走上前去,为杨老爷宽去了外袍,领着他进了净房。
杨老爷没多久就换了一身竹色直缀,走出了净房,七姨娘抱着官袍走出来,把它交给了立春。
“老爷今日回来得早!”大太太寒暄。二娘子、五娘子与九哥都起身坐到了两排太师椅上,空出了位置给杨老爷。
杨老爷就坐到大太太身边,笑着拍了拍她的膝盖。
“你也知道,这衙门开印了,又要吃酒。一年到头就是正月里最忙。”他一边说,一边扫过大太太身后的众位姨娘,对四姨娘笑了笑,“怎么不见八房的?”
“她这几日害喜得很厉害,就不让她出房门了,好好在床上躺着养胎要紧。”大太太说,“吃过晚饭,你去看看她。”
这是应该的,杨老爷膝下单薄,若是八姨娘怀的是儿子,那就是杨家的大功臣了。
只是有九姨娘的前车之鉴,也许八姨娘倒想生个女儿。
四姨娘眉眼盈盈,“我先头顺脚去看了看八姨娘,她说晚上就想吃点酸的。”
大太太不大在意,“那就让厨房送点腌梅子去。”
七娘子垂下眼,内宅的事,本来就是大太太管着,杨老爷没什么说话的余地。四姨娘在内宅的事上敢这么插嘴,可见得杨老爷很疼她。
杨老爷点了点头,“到底是双身子的人,要好生照看着。”他点了点四姨娘,“她是你房里出来的人,你有事没事,也多去走走。”
“哎。”四姨娘脆生生地应了,又加了一句,“太太日日打发人去瞧八姨娘,很上心的。”
杨老爷看着大太太的眼神里,多了几丝温情。
二娘子有些惊讶,看了看屋角的金镶八宝大自鸣钟。
她的动作略微大了些,大太太就说,“也到了各房开饭的时辰了,老爷今晚到哪房吃?”
“就在正院吧。”大老爷不大在意,“都散了吧,好好吃饭。”
众人就都起身行礼,立春抱起九哥,二娘子、五娘子、七娘子带着丫鬟鱼贯进了净房。
说来,除了正院的小姐,偏房的女儿们,谁的丫鬟都进不了堂屋。
白露站到七娘子身边时,三娘子看向七娘子的眼里,明明白白就有一分妒忌。
洗过手吃过晚饭,杨老爷和大太太进了卧房,对靠着说话,九哥就被大太太送给五娘子,“带着你弟弟玩一会。”
五娘子未免有几分好奇,“什么事儿,要特特的瞒着九哥。”
大太太还没说话,九哥就脆生生地对姐姐说,“是许家姨姨来信了吧。”
大太太笑着敲了敲九哥的头,“就你多嘴。”
大太太娘家姓秦,也是名门大户,几个姐妹都嫁得好,大太太的姐姐就嫁到了平国公许家,生下了嫡子。现在正是许家的当家主母。
杨家是江南豪门,许家是京中权贵,两家走得近些,也是自然的事。许家的信,杨老爷总是要给大太太过目的。
五娘子就不再问,拉着九哥走了出去,“九哥,我们解九连环去。”
“好。”九哥很高兴。
大太太微笑着目送他们出去了,才问大老爷,“听说前院又送了三个妙龄少女进来?”
大老爷有些尴尬,“越王上回叫了我去饮酒,随手就送了这一对三胞胎姐妹进来,我又不好不收。”
官做到了杨老爷这个地步,多的是人家想要送女人进来,杨老爷还算是比较自持,实在推却不过的,才收。越王送的,他自然是不敢不收的了。
大太太面色稍缓,拿过杨老爷手中的信细看起来。
第二日早起,纤秀坊就送了几套衣服过来,七娘子换了暗绿色绣金盏花的小袄,葱黄|色百褶裙去给大太太请安,大太太看了很高兴。
“打扮得很漂亮嘛,这才是正院的女儿。”她笑眯眯地夸奖。
梁妈妈王妈妈都凑趣,“七娘子到了正院,就出落得越来越尊贵。”
任谁有了钱,自然都显得尊贵,七娘子心底冷笑,面上却有些不好意思,“妈妈们笑话我。”
九哥从内室跑出来,差些迎面撞上七娘子,两人都怔了怔。大太太指着七娘子问九哥,“七娘子和你像不像?”
“像。”九哥瓮声瓮气地说。
他们是双生姐弟,像是肯定的,这谁都没法否认。
“七娘子穿这衣裳漂亮不漂亮?”
七娘子梳着丫髻,佩戴着绢花,穿着袄裙,看起来就像是画上走下来的玉女。
“挺漂亮的。”九哥说。
“那与你也做这打扮好不好?”大太太笑眯眯地问。
大家都笑了起来,杨老爷一边系着中衣扣子,一边走了出来,立春跟在后面为他披上了家常穿的天青色外袍。“九哥,你说好不好?”他随手摸了摸七娘子的头。
七娘子垂下头退到一边,坐了下来。
九哥就不由自主地跟到了她身边,歪着头认真地打量着她。
“不好。”他摇了摇头,转身对大太太说。
大太太微露好笑,“做什么不好?”
“我是男孩子,我用不着漂亮。”九哥脆生生地回答,跑到大太太身边,“娘,你说是不是?”
众人又笑起来,二娘子与五娘子一边笑,一边从屋外进来。
“才进了院子,就听到你的声音啦。”五娘子指着九哥。九哥哼了一声,“五姐欺负我!我不理你了!”
五娘子和九哥三天两头吵架,吵完了没多久,又好得和一个人似的,五娘子也唯独就是对九哥有些耐心。
七娘子心里酸酸的,起身进了西里间用早饭。
吃完饭,姨娘与小姐们又来给大太太请安,一屋子都是人,吵得七娘子头痛死了。
大宅门的主母不好做。
大太太就和四姨娘商量到钟家赴宴的事。
“按理是该带三娘子去见见世面的,可惜钟家的孩子们,都在老家。三娘子去了只能跟在我身边,怕拘束了她。”
四姨娘的笑有点勉强,“太太自然是为三娘子着想的,我只是姨娘,能说出什么道道来?”
这话味道有点不大对。杨老爷就瞪了她一眼。
“三娘子年纪还小,转过年十四了,再说亲也不迟。”他满不高兴地说,“到时候,我亲自为她选一户好人家。”
七娘子就觉得大老爷这个人很有意思。
三娘子羞得起身躲到西里间去了,几个未嫁的女儿,一起进了西里间,又都竖起耳朵,听着外头的声音。
大太太有点没趣,“三娘子今年也有十三了,也不能说小——四姨娘自己掂量着办吧。”
四姨娘的声音有些焦急,“老爷,我不是这个意思……嗳,三娘子是我生的不错,可终归是大太太养的嘛,您做主就行了。”
说都是这么说的,可四姨娘是杨家的实权派,早几年大太太身体一直不大好,内宅就交给她掌管,直到九哥儿落地,大太太才有了管家的劲头。三娘子的亲事不问四姨娘的意思,大太太在杨老爷面前,肯定交代不过去。
七娘子不由得就看了三娘子一眼。
三娘子羞红着脸,往常喜气外露的眉眼,已是一片羞涩,十三四岁的年纪,身材娉娉婷婷的,就是脸圆了些,也都不失为一个动人的小少女。
在现代,正是初恋的时候。这里已经要提嫁人的事了!
七娘子摇摇头,又觉得有人看她,她偏头一瞧,九哥正坐在一张圆凳上,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好奇地望着她。
王妈妈走进西里间,“姑娘们,好去上学了。”
9家学
杨家的就开在杨老爷府里,从正院出去,经过一段曲曲折折的夹道,左拐进了一个小院子,便是姑娘家们的家学了。杨家二爷的两个儿子与九哥,要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