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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穷碧落第3部分阅读

      上穷碧落 作者:rouwenwu

    ?妫语看了看天色,立起身,"先就这样吧。天色晚了,我也该回宫了。"

    "恭送皇上。"

    上了马车,妫语低声吩咐莲儿,"叫知云行得慢些,往华天街走。"

    果不多时,王熙快马已然追上,见凤车在前缓行,示意侍从留意看守,便上了凤车。

    "参见皇上。"

    妫语挥手让他起来,也不看他,只是轻轻拨弄着手中的玉佛珠。良久,才看向他,"王熙,你是个人才,但要有识人之明。万不可如你父亲般懦弱,当断不断。"妫语转眼盯住他,"你可明白了?"

    王熙迷惑,隐隐有些觉得,但又太过模糊,分辨不清,"臣愚钝,皇上的意思是"

    妫语看着他忽然笑了,"不急。还不到时候。现在只要你扪着良心做事,总还不会错的。"

    "是。"王熙暗叹一声,此话当真是模棱两可,全凭皇上的高兴了。是错的也可对,但对的亦可错,如履薄冰哪!

    在王熙二十四年的生命时,第一次遇上了如此难以琢磨的暗示,也前所未有地面临着一失足成千古恨的威胁。思及女皇绝艳稚嫩的脸,那深邃似是看透人心的眼神,那意味深长的话,不禁一记冷战。青春的身躯却有着并不青春的心机,看来是要变天了。

    第一部 深宫篇 第九章 定计

    妫语坐在案前看着一札信函,不时还对着昨日刚挂上的皇舆全图比照一下,越看脸色越沉。"知云、长光、喜雨。"

    漆黑的夜色映衬下,烛光摇曳间,她绝美的脸如虚幻般漂渺。

    三个内监一迭声地跑入大殿。"奴才在。"

    "去请孙预、孙须、项平、秦离、闻君祥过来议事。"妫语顿了顿,又想起两人,"还有王熙和谌匡。快去吧。"

    "是。"三人互看一眼,迅速下去办差。已近子时了。满天的繁星交相辉映,隐隐间透出些不安来。

    召见的大臣匆匆赶来,在宫门前一碰,都微微一怔,彼此心照不宣。更深夜静越发显得寂静中的紧张逼人欲狂。

    一时来到安元殿,一抬头众人不禁一愣。安元殿殿墙上不知何时已展开一轴巨图。那是圣祖女皇初定天下时差能匠勘察绘制的<乾定皇舆图>,在场除了孙预,别说博学广识如王熙、秦离,就是武将出身的闻君祥也从没见识过。不止臣下,甚至有几代女皇都不曾听闻。

    何以小小年纪的她已一切都了如只掌?孙预心头不无惊讶,看着女皇单薄的身子举着灯盏立于巨幅图轴前,他心中竟然涌起一阵怜惜与不舍。

    众人都是呆呆地,闻君祥怔愣,秦离惊叹,孙须直瞪着地图猛瞧不已,而项平和王熙却看到,这个小小年纪美艳非凡的女皇正透过地图审视着天下,冷静而专注。几个人都忘了行礼。直到妫语转过头来,见到他们都站着,怔了怔,才道:"都来了?过来看看吧。"

    几人这才回过神,忙要行礼,却被妫语止住,她颇有些不耐地说,"行了,都过来吧。"

    妫语将灯盏交予莲儿,眼神扫过众人,隐隐中精光闪动,瞧得人有些心惊。"谌匡,南边情况怎样了?该有谍报来了吧。"

    军机大臣立时回禀,"是。臣刚接到平州来的奏报,还未来得及拆看,只能顺道带来,请皇上审阅。"

    这 其实是场面上的话。谍报一向是由几位军机大臣商议了呈给摄政王,拟出议案。最后交予女皇只是过个形式,审阅是谈不上的,充其量也不过盖个印而已。但女皇若 要驳回倒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其过程甚是繁琐,得先交由台谏院,再由大理寺共商,届时女皇的意思也未必作得了准。其实自太祖、太宗、圣祖三圣以后,女皇中已 少有政治上的天份。圣祖有三女,却是性和温顺,于人君上终究是少了一种赏罚分明的决断,圣祖也明白,为碧落国计,便定下摄政王孙家世袭罔替,既防止后辈任 性误国,也设了许多限制来牵制摄政王的权利。因此臣下对女皇都是恭谨有余,信任度却远不及摄政王。

    妫语自然心知肚明,便吩咐:"就在这儿看吧,一有不明,几位良辅都在此。知云,备书案笔墨。"

    "臣遵旨。"谌匡领旨,知云早已备好书案笔墨。他取出谍报,心中觉出些味来。这便是不让摄政王把持朝政的兆头了。不过话说回来,如今形势所逼,摄政王虽才干卓具,但毕竟年轻,这等阵仗也不曾经历,若能尽心协商,倒也不失一桩好事。

    那边妫语已着众人立于皇舆全图之前,正入眼的便是南一角:西南滇云府,正南长泉府,东南平州、乌州。

    "秦离,你此去乌州责任重大,为保谯化、止郡,一切都可先做了主。"妫语看着图轴,眉宇间沉静严肃,令人不敢违逆。

    秦离不由自主地应声道:"臣领旨。"语出才觉有些异样,朝孙预看了眼,见他轻轻点头,便放了大半的心。

    "还有,调乌州米粮屯于衍云镇。平州一复,便即赈灾。这事你仔细了。如有不足,立时上报户部。"这是大事,但也是后事。经由此语,连项平都是一呆,对于妫语所虑之深远无不叹服。

    "臣臣领旨。"

    妫语看他一眼,转向孙须时已噙笑意,"员外郎一向沉于兵法,对此次南王来犯有何见解?"

    孙须一向豪爽有余,见问,立时满脸兴奋地上前,盯着地图道:"容臣依图细禀。"

    妫语侧身让开,孙须也不客气,三步便至地图前,一手拿过莲儿手中的灯盏,以指遥点长泉府。

    "臣 以为此次南王以水军为主,且不论其他三王是否响应,单就南王而言,攻我朝廷的最佳路线为沿凭江至赤水湾出海,于汀台兵分两路。一路由此登陆,直取晴川,再 往北夺福郡,配合水师北上,夺取渡口。另一路由海路直达福郡,这样占了平州,进可攻退可守,是稳扎稳打之计。"孙须声音宏亮,一番见解也是大放异彩,连闻 君祥这种资深老将也不禁微微侧目。

    "只是若弃平州,那有许多渡口富县也只能一并弃了,日后防守比较费力。而且"孙须迟疑着,不知是否当说。

    妫语听到这里却是有些欣慰了,展露的笑容真诚而鼓励,"况且什么?平州若弃,乌州极险,而乌平两州为我朝赋税之重,岂可两州都沦为战地?"

    孙须重重点了下头,仿佛已下了什么决心。"不错,以上只是常理。而兵以奇胜。所以,歧郡不可不防。只是"孙须看了眼闻君祥,"怕是来不及了。"

    "歧郡,歧郡,莫非你的意思是沿怀水直上入倚春,扼住九江咽喉?"闻君祥一惊,几乎站立不住。

    "这是一路奇兵。"孙须此语一出,众人都低头沉吟,局势不容乐观哪。

    项平思索良久,吭了声,"我们也有守军。桐州、湘州军。"

    "是。"孙须听了眼前一亮,"只要泸州军能牵制滇云府十天,那桐州定可抢先屯驻郦母湖,截住南军,而只要能拖住一部分兵力,湘州军便可直达他南王老巢,断其后路,开陆战,水陆夹击。"

    "很好。员外郎果然饱读兵书,可想过要在战场上一展长才?"此语一出,众人都心中一动。这是极明显的意思了。但孙预、王熙、项平却已了然,此举是将孙家摆在撤藩的刀口上了。

    孙须却想不了那么多,一听可以上阵,大喜过望,"臣定不有辱使命。"

    妫语才要说话,谌匡已将谍报尽数阅完,脸色微微泛白。孙预皱了皱眉,显然情势逼人了。

    果然。"皇上。滇云府、安平府有异动。西王蒋晰已在沅靖、邵曲私设了八万兵马,而青王在格尔木、青山一带集结军马,用心不善。除了麟州麟王,其余三藩王各有异心。"

    "都都来了?"闻君祥语调不禁有些微颤。

    此时却听妫语冷冷一笑,"正怕他们不都来呢!秦离你曾在户部当过一年的值。说说几位藩王历年的开销。"

    "是" 秦离微一回忆便道:"四藩王每年调朝廷粮饷一千五百万两以平其地盗寇匪贼及军用开支。因天德女皇的恩典四藩可不上交赋税。滇云府水运使得,长泉府地处富 饶,且平州乌州,安平府互市繁茂,地方也不差,每年的赋税总共约估也有八百多万两,但这笔款项是不必入朝廷的,可私为派拨。也就是说,四藩每年共损耗国库 二千三百万两。"流毒至深哪!

    "剿匪不利,我碧落原来净养些叛乱的米虫!"妫语声音如出冰窖。"孙须听封。"

    孙须立即跪下。

    "擢兵部员外郎孙须为平南将军,领湘州军,直截长泉府后路,桐州、乌州二军也皆听你调度,行事可自专自断,但若九江有失,你提头来见!"

    "臣领旨。"孙须应得斩钉截铁。

    "摄政王,这泸州军你看谁堪大任?"妫语冷眼扫过项平,问的却是孙预。

    孙预想了想,"臣看赵济元合适。"

    项平立时附义,"臣也嘱意赵济元。"

    闻君祥此刻也已略略镇静下来,"安平府那边有胡前、尚季廷镇守原州,可委胡前专阃之权。"

    "王熙拟旨。擢胡前为平叛大将军,统领原州、纪州军,戍守西防,若青王来犯,就平了安平府。"

    "是。"王熙接过知云递过的笔墨,稍一润色便执笔疾书。

    "项平,你发文书给定西知州,许他定西喇嘛自由立教。"

    "是。"项平心意一转,已知女皇用意。西王素来打压定西喇嘛,这一纸文书下去,西王后方定不安稳。再加上苗寇未息,西王两头都不得安宁。

    本来三藩就未必同心协力,只是南王齐冕心浮气躁,急功近利,其他藩王为保藩镇兵力,也不得不紧从起事,仓促出兵。这三藩之间矛盾重重,是一大败机。

    这一番调度果断利落,让人不由自主地臣服,竟谁也没去在意政令皆由女皇而出。

    孙预自入殿始便一句话也没出口,此时见大计已定,将各方面梳理一遍,发觉还有一处不可不防。"皇上,麟州地接匈奴,三藩若动,与麟王通气,北防仍是要点。"这番话说得含蓄谨慎,但在列的都是极深沉聪明的人,一听这话都觉脊背一凉。

    麟王若反,与青王相应,再合西王南王南面之兵,那举国上下可都陷入了战乱。军阀混战,天下四分那是必然。即使麟王谋略深远,但带兵勤王入了天都也是极麻烦的事。最严重的便是与匈奴合作,届时,局势之乱恐怕非任何人力所能挽回了。

    妫语的脸色愈显阴沉,众人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夜风吹来,背上冰凉,秦离摸了摸衣裳,已被冷汗湿透。

    王熙迟疑地说了三个字,"平执原"。闻君祥猛地看了他一眼,闭紧了嘴。

    孙预看到妫语眼中飞掠而过的一抹阴暗冰冷,忙道:"平将军戍防多年,只是与麟王素来不睦,届时麟王可能不会手下留情,万一不做二不休,反为不美。"

    妫 语一声不吭,只是盯着瀛州看。王熙心中明白,这话对闻君祥的一大刺激。闻诚是护北将军,在瀛州与平执原共同戍防,当时为的是提携。平执原曾为闻君祥旧部, 是由闻君祥一手提拔上来的。可此次要平执原阻麟王,闻诚便是首当其冲。这麟王深沉得紧,必要时也够狠,只怕闻诚小命不保。因此,这话女皇不可开口,孙预也 不便说,国乱已起,朝臣更不能起争执。所以这话还得自己来说。闻君祥料也想得明白,只是这亲情一关难过。说到亲情,看女皇与闻君祥这父女之间似乎有着不同 于父女亲情的深沉、隐晦。女皇的眼神是冰冷的,似乎还带着隐隐的杀机。杀机!王熙猛一个机伶,不敢再深想下去。

    "皇上"项平才要开口,便被妫语一手止住。

    "别说了。容我好好想想。"

    项平这口只要一开,那日后必遭闻君祥忌恨。王熙看得清楚,这便是必说无疑了。于是他从容上前一步道:"皇上,臣有一计。"

    妫语明眸一眯,锋芒瞥来,"哦?你有主意了?"

    "是。臣以为平将军与闻诚将军可兵分两路。"王熙故意一顿,"瀛州与麟州隔清月海相望,舟楫行程不用三日。闻将军可兵驻临水港。麟王一动,便配合平将军的陆战用水师两面夹攻。相信麟王见临水港有防也不敢轻举妄动。"

    妫语脸色稍稍缓和,但仍不见喜色,思索了许久,才问着,"太傅以为如何?"

    "臣附义。"闻君祥微吁一口气,此法已是最好的打算了。

    "摄政王可有异议?"

    "臣无异议。"

    "如此,便就此敲定。王熙,就此拟旨,速发瀛州,以肃清倭寇为名,让护北将军统领瀛州水师,驻守临水港。"大计已定,妫语至此才松了口气,宫女莲儿马上奉上一碗参茶。

    不一刻,王熙已拟好旨意,过了目便即发往麟州。此时,已近卯时,再一刻便要朝会了。众人都是一夜无眠,妫语摆了下手,"离朝会还有一刻时辰,你们便到柳轩候着吧。"柳轩靠近近侍房,离朝堂紫宸殿极近,又设有卧榻案几,以前是专赐几朝元老候旨时的休憩之所。

    众人谢了恩,便陆续退出,在项平跨出门槛时,妫语忽然叫住了他,"项平,你留一下。"

    妫语将几札信指给项平,"孙须的确是个可造之才,所谋所虑俱在点子上,只是毕竟年轻气盛,恐会有失。到时全盘计划可都得打乱了。"

    项平迅速将信看了一遍,"皇上放心,南边已安排妥当,只要孙将军不犯大错,这一役必胜无疑。只是沈复与萧水天是否要与孙将军通通气?"

    "不,不必"妫语立时驳回,"不过孙须身边一定得有个人与他俩传个消息。"

    项平略一思索,"水扬波如何?"

    "闻谙身边得有个人盯着,这水扬波手腕颇为高干,天都缺不了他。"

    "那段辰?"

    "就他吧。"妫语抚了抚眉心,"你将沈翊扬将军一案重新整理,务求平冤昭雪。"

    项平一愣,虽明白女皇是为了收沈复的心,但这是刑部的事,他恐怕插不上手,"皇上,这事臣恐怕"

    "我知道。暗中让些人上谏书,告到刑部。秦商是个明白人,又岂会置之不理?"

    "是。臣明白了。"项平见女皇略显疲态,"那臣告退了。"

    "嗯。"妫语让他跪了安,看他至门边时,忽然问了句,"孙预此人怎样?"

    项平一顿,"是友非敌。"

    "唔"妫语长出一口气,"去吧。"

    第一部 深宫篇 第十章 小荷新立

    九月十二,南王正式起兵,以天命自许,发出檄文征讨女皇,还假以陈洛蝗灾与器山崩塌之事,丝毫不知天都早已在两天前处斩了那个炸落山石、制造祸端的逃犯,并查明此事实乃南王暗中指使。一下子,南王由师出有名闹了个不尴不尬,这政治舆论上是失了先招。

    但 战局拉开,朝廷这面却是颇为不利。年里,阮风领平州水军苦战九江,南军占了整个平州,兵犯夏江。孙须领泸州军与南王胶住,沈岚与金敏率湘州水军与南军转战 郦母湖。而西北部青王也出兵原州,两路并进与胡前大战小败,但与纪州常玄成一战却是大胜。局势大大不利于中原朝廷。东北麟王仍是异常安静。至年底,女皇与 朝臣最为担心的不是南边,而是麟王的动向,意图不明,寂静无声那才是最可怖的阴谋。

    十一月二十九,南军因连日大雪,而稍做休整。平州福郡笼在一片黯淡的素白之中,天色仍是阴蒙蒙的,像是发着闷火的老汉,随时准备再下个四五天的雪。

    小坡上,两名身着棉袍的人拱着手望着密布在顶上的阴云,呼出的白气对比冻得通红的鼻尖显得有一丝滑稽。

    "沈兄,这场仗,南王赢得差不多了吧?"较年轻的儒士淡淡地说着,已不见当初榜眼的傲气。

    听着萧水天的暗示,沈复一笑,眼光未收,"你大可放心,朝廷洗了我主子爷的冤,还封了护国侯。该做的,一样也没拉下,我沈复又岂是言而无信之人?"

    "沈兄为人,小弟自是清楚。只是这战事拖一天,天下百姓就多遭一日苦难。况且麟王那边按兵不动,也着实让人不安。"

    "是时候了。不出三月,九江之围便可解。长泉府达中郡将被攻破,南王失了根本,军心不定,就该收尾了。我已将消息通于段辰,孙须调乌州谯化、止郡两部兵马便没了后顾之忧。"

    萧水天转过脸,向沈复一揖,"沈兄高明,今日真是领教了。"

    沈复也不客气,只是负手瞧了他半天,才毫不经意地问了句,"你本是榜眼之才,却甘心牺牲功名,屈居一叛王名下,又是为了什么?"

    萧 水天一愣,居然答不上话来,只记得当日吏部尚书项平引他到的净月庵。一入禅院,他整个人就这么呆住了。秋叶梧桐,叶落满地,而树下,一稚龄少女缓缓回过 身,眉目如画,恰似远山含黛,说不出的清艳无双。一双翦水秋眸只那么一睐便将人的心魂都给摄去。身量纤小,约十岁左右年纪,却出落得清丽绝伦,只是周身气 度雍容凛然,令人不敢逼视,挥手间衣袖翩然,宛如出水洛神迎风飘举。那一瞬,他以为见到了女神,目光中的淡定从容让人完全忽略了她的年纪。他一直处于怔愣 中,听她朱唇轻启道出计划,他欣然领命。这一应便是五年,直至如今连原因都未曾想过,更不要说曾兴起过一点点的不平与后悔。此时沈复见问,思索间执着一如 当年,仿佛是命中注定般天经地意。

    沈复见他神色有异,也不再多问,当下便转了话头,"皇上不是闻家人么?如今却让孙须来争这个首功。"

    萧水天回神,"只怕这中有番计量在里面吧。将孙家推到平藩的首位,固是绝了藩王的念头,另一则恐怕也是让孙家绝了异动的心思。上头有信函不是明言要保郡主么?这郡主入了孙家便是再无机会,万一今后仍有动向,孙家于公于私都靠不过去,只能一心效忠朝廷。"

    沈复听了惊讶半晌:"上面这位有这么厉害?你不会夸大其辞吧?年未及二八的人呢。"

    萧水天神色淡淡,追忆中犹带一丝神往,"只怕还不只这些。"一别五年,现如今应是风采更盛往昔了吧!

    沈复沉默许久,忽问:"以你我身份,定局之后,还有活路么?"

    "活路?"萧水天眸光黯淡,"那自是万不可出一点岔子才行的。"

    沈复长声大笑,"萧水天啊萧水天,枉你身负榜眼之才,却不知与你同来的人是个杀手么?"

    萧水天眼眸倏地一眯,"为人君者自要心狠手辣。"他语气沉静如常,听不出丝毫感情,"若你我处事稍有不慎,打草惊蛇,那自是乱了全盘计划,所以一步也错不得。"

    "原来你知道,那为何还心甘情愿?"

    萧水天眼望天边,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原来如此。"沈复看了他半天,不由一叹。

    萧水天闭上眼,脸上隐过一丝涩意,心事不足为外人道。

    时 至十二月,前方仍未有捷报。虽说这年是过不热闹了,但仍当准备,所以朝廷各部还是忙得焦头烂额。礼部与宫中各处协领操办已是繁琐得让人头疼。兵部更不必 说,这三个月来没几个人好好睡上一觉的。户部首理粮饷,乌州知州秦离清点乌州各镇县屯粮,已呈报上来。户部即积极征调,随时准备请旨押送。

    这 么多政务,属摄政王府最是繁重。十二月二十五便要停奏。这之前需将各地的折子都审阅完。孙颐及王熙将一些不甚重要的折子留中,待正月初五之后再处理。饶是 如此,孙预每日仍睡不足二、三个时辰,遇到重大的还得与军机大臣谌匡、楚正廉及内阁重臣商议,再呈至女皇处。每每递进宫去的奏折一大叠,但天亮却已悉数发 回,一些朱批还查漏补缺补了孙预好些漏算。如此女皇政务之重竟似不亚于孙预了,虽不致孙预这般琐碎,但决断的却俱是大事。孙预一直未见申饬,心下不无感 动,知是女皇宽容,待要周密行事,却是千头万绪,这一来二去,便染上了风寒。

    十二月十一这日,朝会散去,女皇却独招孙预安元殿议事。

    "摄政王政务繁重,可要小心身体啊。"妫语微微陷下的眼眸仍是明亮如昔,"卿乃国之栋梁,任是军务紧急,也不应废寝忘食。"

    孙预从妫语不起波澜的目光中觉出些味来,想想自己也实在有些力不从心,也就顺水推舟,"臣不才,有劳皇上挂怀,臣实惶恐。只是名方奏疏至十二月本就繁多,再加上今岁藩乱未平,臣一人能力有限,不得空暇"

    妫 语低叹一声,"如今多事之秋,也实在是难为摄政王了。"她随意翻了翻手中的册子,又道:"我看吏部比较闲,不如让项平过府帮忙,不是当务之急,便由吏部与 内阁几位商议着或办或留中。摄政王觑了空便好生将养。军务上么,光禄大夫岳穹以智计名,倒是个帮手。摄政王以为如何?"

    果然如此,孙预谢恩,"谢皇上体恤。"

    "跪安吧。替我问国公好。"

    "是。 谢皇上恩典。"孙预忍着咳退出安元殿。寒风刺得人浑身冷颤。孙预头脑沉沉,走至宫门处脚下虚浮。一上马车,他便靠坐在车壁上,一阵晕眩。小侍见状忙递上热 着的参茶。孙预勉强压下咳喘,喝了口茶才缓过气。老实说,女皇安排的几个都是颇出色的人才。项平、岳穹,还有内阁中的崔达、柳歇都是极有才具的人,且并不 依附党派。有这几人协助,自己倒的确省事很多。至于吏部侍郎闻谙,员外郎夏琳涛及阁中的方洪平、钱擎业,有资格定论的大都已不甚重要,倒也无妨。孙预抚住 胸口咳了一阵,沉思中闪出女皇微陷的眼眸,明亮如昔,不见波澜。但知不怎地,孙预竟觉出几分无奈与悲怆。一种淡淡的苍凉弥漫在其周身,让人总是不由自主地 忽略了她才十五的年纪,不独今日,早在五年前的登基大典上,这种感觉就一直存在了。只是近年来越发沉潜了。在孙预看来,却是更深了,极深地克制在心底。

    "唉"孙预长叹一声,又略略皱眉,他到底是怎么了?如今国难当头,他竟还有心思琢磨这些!孙预略为一凛。

    王府中秦商、孙颐已至,孙预下了马车后见到他二人,知是闻讯而来,也不多话,便引他们入书房。

    "阿预,没事吧?"孙颐有些紧张,既担心他身子又忧虑女皇召见的用意。

    孙预又一阵咳,只有摆了摆手以示无妨,接过侍者手中的参茶,呷了口缓过气。

    秦商略一思量,"皇上此番可是让王爷好生修养?"见孙预颔首,这眉皱得是更紧了。"安插了闻家人进来?如今国政紧要,又是这个当口"言下对女皇不顾时局地揽权颇有微辞。

    孙预淡淡一笑:"秦商,你刑部大堂两个半月前可是审了件大案哪。"

    秦商有些疑惑,但仍是回道:"是已故的抚过大将军,平州总督沈翊扬将军平复一案。由旧将军府的老妇申状有何不妥吗?"

    孙预摇首,"并无不妥,而且时机恰到好处。平州军、一部分桐州军,乃至南军中的一些人都曾在沈将军麾下效过力。这案子大白天下,是极为狠辣的一手。你就不觉得太巧了么?"

    秦商沉吟了会,"不错。是过巧了。这老妇人的来历我也查过,确是将军府的下人,但此案一了便杳无踪影,遍查不着王爷的意思是这是皇上派人授的意?"

    孙预咳了一声,"八九不离十。而那个办差的还不是闻党手下。"

    "如此说来,皇上审时度势之明倒似急追当年的乾定圣祖了?"孙颐淡淡感叹了下。

    孙预心中忽然涌起一丝迷惘与涩意,忙转开话题,"光禄大夫岳穹与吏部各不当值官员协理政务。大事可与内阁大臣、军机大臣共商定议。"

    "哦?"秦商面露喜色,"岳穹号称&039;小孔明&039;,素以智计闻名,项平又是个极稳妥的人,阁中的崔达、柳歇虽较年轻,但才略颇具。大事头都与他们定了,待到闻谙、夏琳涛之辈,只是琐碎又出不了大岔子皇上这心性怕是有当年&039;胜武公&039;闻老将军之风呢!"

    "本以为闻老将军一世英名,身后不定会被两代不肖男给拖累死,没想到皇上很有乃祖之风。"孙颐也凑趣。

    孙预平平一笑,"但闻家到底是插进手来了。皇上用计可没那么单纯。国固重要,但在有些事上仍是当进则进的。"说话间,一道阴影刻上孙预清明的眼,语气有些阴沉,听得孙颐不由一怔,秦商更是微微打了个寒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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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部 深宫篇 第十一章 初捷

    正月十四,长泉府达中郡传来捷报。这是开战至今大战上的第一次大胜。卯时到的讯,巳时已遍传天都,众人都欢呼雀跃。

    摄政王府里,军机大臣谌匡、楚正廉及孙预、孙颐等人都长出一口气。达中郡攻陷,可是扭转战局的大转机。南王齐冕虽出奇兵,初战时占尽先手,但却过于托大,兵力都赴前线,后方守城只留了五千兵马。达中郡为长泉门户,一旦攻入,直捣长泉不废吹灰之力。

    "哈哈。四个多月的辛苦今日总算有成果出来了。"谌匡抚着长须神情惬意。

    "不错,这个年没怎么好过,明日当有一番热闹补补了。"孙预将捷报放至一边。因政务卸去不少杂事,寒症立时便消退了。此时已是精神奕奕,一如往昔。

    岳穹只是淡淡一笑,插了句:"长泉还呆着那位郡主呢。"

    项平飞快朝他看了眼,没有作声。

    孙预的目光扫过孙颐,声音平静,"既然在,那便派人马护送至天都来吧。"

    岳穹张了张嘴,似要说话,却最终隐去了没说。众人也都是默许的意思。

    这时,一小侍进来:"王爷,宫里知云公公到。"

    众人对视一眼,忙站起身,"快请。"

    孙预见一清健身影着一杏色宫服已跨入堂中,便笑着迎道:"知云公公。"

    知云一到,立时给孙预等人行了礼,"知云见过王爷,各位大人。"

    "快请起。公公是宫里的要人,我等日后仍需仰仗公公呢。"

    知云笑盈盈地回道:"王爷您这话可是折煞奴才了。知云不过宫里一个内臣,还要靠王爷多多提携呢。"

    众人也都应景一笑,知云看了一溜,"这可真巧了,各位大人都在。皇上传各位呢。"

    这都是预料中事,大家也不惊讶,理了理衣冠便随知云入宫。

    安元殿里放着三个火盆,将整个大殿烘得暖暖的,又因各角落都遍摆着花木,里头不但不见丝毫闷气,反常幽香缕缕,清新怡人。众人一至殿内都觉精神一振。抬眼望去,女皇端坐上头,正含笑注视他们。大殿上太傅闻君祥也立于一旁,神色间不掩喜色。

    众人忙上前行礼。

    妫语看了看众臣,目光停在孙预身上,"平南将军初战告捷,令国人振奋。孙家真是代有人才出呢。"

    孙预俊雅的面容如春风拂过,明亮却不刺眼。"谢皇上夸奖。家兄此战告捷多由身边众将士谋臣出力。且为国效力,理所应当,孙氏一门不敢邀功。"

    妫语笑颜绽放,丽色无限,轻柔飘乎又显端庄典雅,"摄政王过谦了。孙将军奇功待凯旋之后一并论之。只长泉府事务颇多,还得从长计议。"

    "是,臣以为南王郡主应及刻护送进都,失了旗帜,藩王军队便成叛军,名不正则无以号召,军心必乱。"

    闻君祥也应道:"臣也以为摄政王所虑极是。"

    妫语沉吟着,并未说话,众臣都有些不明所以。

    岳穹细想了想,忽然开口:"皇上,臣以为现今夏江以南,兵慌马乱,郡主上都恐怕不安全。且长泉攻下,南王必回师救人。到时孙将军就是突围了也白白送了几万将士性命。"

    孙预微微一凛,这岳穹可谓是揣摩圣意的高手了,郡主不进都,不但牵制了南王,只怕也安了一些人的心,但这进还是要进的,只是得有个好时机。

    果然妫语笑意沉沉。"岳卿,那你有何更好的办法?"

    "臣以为不妨即遣朝中一得力大臣,赴长泉安稳民心,重整事务。孙将军可率一路兵马北上夹击南军,如此前后有顾,应当不会有失算之处。待得诸事已定,再入都可保万无一失。"

    果然是一记高招,但闻君祥却有些不乐意,才要开口,却被妫语以眼神止住。

    "嗯,不错的主意。众卿以为如何?"

    孙预深思地看了眼孙颐,随众臣应声道:"臣以为岳大夫所说甚妥。"

    "那便定了吧。"妫语仿佛低头想了下才将眼光放在孙颐身上,"孙颐,你可愿替朝廷去一趟长泉?"

    孙颐轻轻一颤,随即跨步上前,"臣定当竭尽所能,不负圣恩。"

    "呵呵此乃社稷之福。"妫语眼中眸光一闪,又道,"明儿便是元宵,又逢大捷,该好好乐乐,把除夕的冷清补回来。"

    "是。"

    "跪安吧。闻太傅且留一留。"妫语挥手让他们退下。一时又遣退了侍者宫女,才淡说,"父亲可是觉得不妥?"

    闻君祥有些不满,"为何不护送进都,严加防范以绝后患?"

    妫语心里冷笑,面上仍是滴水不露。"父亲怕是想在郡主北上途中便将之铲除,最好连南王也一并除去,以斩草除根吧?"

    "难道不行?"闻君祥重重顶了一句。

    妫语忍了忍,低叹一口气,"郡主一死,岂不给天下落了口实?南王更可打出讨伐逆王的名头,为正牌皇族报仇。到时候,只怕德王,成王都要倒戈了。"

    闻君祥闻言不禁气为之一馁,却又不甘,"那南王"

    还要再说,却被妫语截住,"那南王既敢举旗来犯,必是心狠手辣。莫说一个女儿,就是十个女儿也牺牲得起,这样的人又岂会拘泥于只让女儿登基这一条路?到时,只要天下打下,就是千百个女儿都会蹦出来了。"

    闻君祥彻底气泄,细细体味一番,方觉有些后怕。妫语见他气已夺,便放柔语气,"父亲,你我是同条船上的人,我又岂会拆自己的台?孙颐温厚谨慎,治理长泉绰绰有余。天下一定,便即护送郡主入都,到时郡主不能死,就是南王也不能死,非但不能死,还要优荣,以显天家仁术。"

    闻君祥到底也是老臣了,马上便明白过来,"那,赐婚的便是孙颐了?"

    "不错,我还打算在他们完婚后,便让孙颐知长泉府,郡主随行。正想和父亲商量。"

    "这个孙须领兵,孙颐掌权,只怕要坐大。何况还有个郡主。这长泉恐怕还得派他人前去。"

    "他人?"妫语轻笑,"还有谁挡着哥哥的路,得即刻除去的?"见闻君祥眼神一亮,妫语接着道,"孙须领兵攻破长泉,这梁子是结定了。且有父亲在天都,他怎么也做不了大逆不道之事,非但不敢,于政事上还会有所顾忌,这长泉一府不是落在父亲手中?"

    闻君祥了然一笑,但心思辗转间,看向妫语时已有锋棱。这丫头心机深沉倒是不可小觑呢。待其成长也是个棘手问题,但一想到自己手握有的牵制,不禁阴阴一笑。

    妫语只作不见,眸底却愈见阴郁冰冷。"绝尘纱",千古至毒,巫弋这五年来也毫无头绪,到底仍是让闻君祥找了空子。不过,他真以为就这样可以高枕无忧了么?哼!妫语心里狠狠冷笑一声,她已非当日的她,到时鱼死网破,玉石俱焚,闻君祥,你就等着族诛吧!

    自 正月十四之后,南方捷报连连:西王滇云府苗人作乱,不惯西王苛政的土人自成军队,竟与朝廷军应和,在衡清小胜西王。而定西州喇嘛自立本教,安平府喇嘛及众 教徒俱欣然赴定西朝圣。这一来,回教徒也起来要求立教。安平大多为回教徒,如此,则青王军心大乱,只能稍缓进攻态势,也作休整。但此举也给中原朝廷以喘息 的机会。原州统帅胡前领兵夜袭青王驻在营口的大寨,一举得成,青王损失兵马近五千。

    由去年九月至今,战局开始倾向朝廷。而孙须这边仗打得相 当漂亮。在出云山一带设伏,大败南王派回救长泉的一万兵马,又乘胜追击,夺取歧郡,断了南王水师的后路。桐州水师在郦母湖的压力顿减。乌州两路兵马也渡江 抱抄南王,南王败局已定。余下两王虽谋略过之,势力却不及南王,待南王一败,也拖不久。

    时至二月,南王已成四面楚歌之势。天都宫中,妫语密召了项平、王熙、岳穹三个议事。

    "务必活着带回南王的旨意下去了没有?"妫语翻阅着奏本,忽然问出一句。

    "已发出去了。"王熙忙应了声,"孙将军麾下光禄议郎段辰已上折子回复说定当将南王平安护送至天都。"

    "段辰么"妫语淡淡一笑,就此揭过,"麟王最近有何动静?他这一静,静得倒有些出奇。"

    岳穹眸光隐隐,"皇上,据臣所知,麟王与南王世子有一段嫌隙在。"

    "哦?"

    "先皇三十寿诞之时,各藩王曾入都拜寿。南王携子同来,世子看中了妓馆一歌女,本待回长泉府时,便携其同行。但谁料,麟王亦是看中的,立时消了那女子的贱籍,派人送往麟州。由此,南王世子便暗里嫉恨着了。"

    妫语淡笑,却听项平插道:"只怕这麟王心气不俗,不会如此意气用事吧?"

    "是。 麟王自不会与小辈计较这些,但两地权大藩王自是各有利益冲突,南王有其子在其间挑拨,言语间必是透出些味来。麟王也是聪明人,知道南王不可与,朝廷又见 防,只会作壁上观。这还不是要点。"岳穹顿了顿,原本瘦峭的脸因目中迸出的精光更显咄咄逼人。"麟王不动是有恃无恐。"

    王熙缓缓吸了口气,只听项平接了话头,"不错。如今有事的外患只在匈奴这一处,朝廷不解决匈奴的祸患,必不会轻动麟州,非但不动,还得优荣,这便是麟王打得好主意。"

    妫语微叹口气,"是个绝妙的主意。算准了朝廷知道还是得无可奈何地按其预定的路子走也罢,只要此时不闹出什么乱子,优荣就优荣吧。"

    "皇上圣明。"岳穹拱手一礼,这便是要跪安的意思了。项平也起身一礼,静静退出安元殿。

    妫语看了看王熙,翻阅奏折,半晌才问:"都想明白了?"

    "是。臣想明白了。谢皇上恩典。"王熙谢恩的语气中不由有些激动。

    妫语微微挑了挑眉,"南王府下有一个才,你要好好结识一下。太傅那儿也可引见引见。将来可是成大事的人。"

    "是。"王熙因这一句"大事"身子微微颤了下。初春已略略明媚的日光透过窗户,照得他脸色隐隐泛着白。

    第一部 深宫篇 第十二章 绝尘纱

    一入三月,天气渐渐转得暖和了,春花灿烂,桃李嫣然更胜娇颜。日光也无比明媚,映得人也慵懒起来。但这样的好日子对妫语来说却不啻为一项酷刑。

    虽 然"明煎"与"相思"之毒已清,但其毒性曾深入脏腑,即使拔除了,对身体仍是?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