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心第2部分阅读
明月心 作者:rouwenw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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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头痛,穿越就穿越,也没啥大不了的。可是哥哥,他都是死神了,自然法力无边,唯他独尊,干嘛把她弄到这么小的身体里来,什么都不能做,离长大成|人,还有那么多年,实在想不通。
不知那个世界里,她的身体还在不在?父母还好不好?厉杨还会不会想起她?想到厉杨,心里又是一痛。哥哥说他有不得已的苦衷,所以放弃了她,呵呵,不管是与不是,总之是放弃了,难道在他心里,她就那么不济,只能同甘,不能共苦?那他还是看错她了,也辜负她了,她心底最看重的,其实只是一份相扶相持、风雨共度的感情。
“从此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喃喃念着她对他说的最后那句话,眼角逸出一颗晶莹的泪珠。
亲爱的,如果我生,我愿是那绒花,别在你的衣前,陪伴你左右,以花之心感受你的心;如果我死,我会化作清风,绕在你的发间,追随你身后,在天之灵保佑你的身;可是,现在,在你的世界里,我既不是生,也未曾死,那么我只能离开你,永远离开你。
永远,离开你。
卷一 前世今生日月长 第四章 离奇遭遇
第四章离奇遭遇
慕容襄看着镜中的自己,铜镜打磨得还算不错,虽没有现代的玻璃镜面那般清晰,但也总算能照出大致模样,镜中是一张略显苍白纤瘦的鹅蛋小脸,柳眉弯弯,星眸生辉,秀气的鼻梁,玲珑的嘴唇,小小年纪,已出落得清淡雅致,眉目如画,十足的美人胚子。除了那一双如寒潭深水的漆黑大眼依旧潋滟,五官改变了太多,哪里还有前世的影子。
哥哥,这便是他的杰作了,她暗自叹气。他知道她一向对自己容貌不太满意,亮丽有余,却清秀不足,于是他在她穿越而来的这一世,便给了她这张出尘脱俗的脸。这样的容貌太不平凡了,也好,她原本也想着改变前世温婉淡漠的性子,从离开厉杨的那一刻开始,做一名坚强独立的女子。
“娘,我喜欢素净一些的衣衫。”她扯下小绿给自己穿在身上的五颜六色,随手取了件月白色的衣衫,递给小绿,“小绿姐姐,来,帮我,我穿这个就好了。”
再推开小绿手中的胭脂水粉,笑道:“干嘛啊,又不是演戏,画得那么花花绿绿做什么,我还是小孩子,用不了这个。”
换上衣衫,照了照镜子,慕容襄又在台上寻到一支款式简单的珠钗,在自己发髻上固定好,再理了理身上的衣衫,拍手说道:“好了,娘,带我去见那老夫人罢。”
一旁的丁显琴和小绿看得傻了眼,瞧她那对镜顾盼的神态,理衫去皱的动作,成熟而优雅,哪里象是四岁小孩的模样?
慕容襄拉着丁显琴的手,后面跟了小绿,出了房门,外面是一个小小的院子,院内种有几棵梧桐,落叶遍地;也摆了些花草,枝叶萧条。这,便是她们住的小院了。不经意回头一看,屋顶都有些破损,是该修葺的时候了。
出了院子,走上一条板石小道,两旁翠树依依,绿草茵茵,前方一处水塘,碧水无波,几只色泽艳丽的鸳鸯在水中或嬉戏,或静寐。上得几级石阶,便是一条长廊,说不上雕栏玉砌,也算是浑然开朗。廊外一边是水塘,另一边种有一大片月季,有淡黄,有嫣红,每一株都亭亭玉立着。
慕容襄自觉对古代建筑与园林没有研究,但就算以一个外行人的眼光,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慕容世家很有财力,这么大的府邸,这么大的园林,这么多的亭台水榭,都是用银子堆出来的啊。
到了老夫人的住所,气势宏伟的意善园,一位管家模样的蓝衣老者在门口候着,看到她们过来,目光在一行人身上转了一圈,还算恭敬地行礼道:“三夫人,三小姐,请到正屋用膳,老夫人和少爷已等候多时了。”
屋内灯火辉煌如昼,碗碟杯盏晶莹,菜式丰盛,硕大的圆桌已围坐了一大家人,四周有丫鬟仆妇伺候着,桌上首位是一位年过半百的妇人,发色花白,眼露精芒,红光满面,保养得当,满头珠光宝气,一身绫罗绸缎。这便是娘的婆婆,她的祖母,她们口中的老夫人了。
在她右手边,坐了一位面容俊秀的白衣男子,三十岁出头,神情温和,笑容可掬,这应是她的爹爹——慕容世家的独子,慕容清枫。
席上另有两名美妇,分坐太夫人和慕容清枫的身边,一位年纪略长,身着红衫,粉面含威,应是那大娘徐平君,旁有一名十三、四岁的美丽少女,神情倨傲,应是大姐慕容晴;另一位年纪稍轻,身着绿裳,温婉可人,应是那二娘姚惠洁,旁有一名八、九岁的清秀少女,神色天真,应是二姐慕容芯。见到她们三人进来,所有的目光都直直望过来。
丁显琴许是很久未到这个园子,乍一抬眼,看得这等阵仗,站在当中,竟激动得不知所言。
唉,谁在照顾谁啊,真不知谁是谁的娘。慕容襄叹口气,拉了拉丁显琴的衣袖,低低说声:“娘,别只顾着发呆,赶紧给老夫人请安。”
丁显琴如梦初醒,盈盈拜倒:“显琴带宝儿给母亲大人请安,给相公和两位姐姐请安。”小绿也跟着跪倒在地:“奴婢向老夫人请安,向老爷请安,向大夫人、二夫人请安,向大小姐、二小姐请安。”
古代规矩真是多,实在麻烦,慕容襄心里诅咒道,动作却是不敢怠慢,跟着跪下来,想着古代拜见家中长辈的四拜之礼,拜了四拜,还觉不够,又老老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
“起来说话罢。”老夫人威严的声音响起,慕容襄赶紧站起身来,又把丁显琴扶起来,小小的身子,去扶个大人,还真是费力。
“听说宝儿开口说话了?”慕容清枫的声音有点动容,话音温柔,很是好听。
丁显琴忙点头称是,看看面前俊秀的丈夫,再瞧瞧身旁懂事的女儿,半是害羞半是骄傲,脸上充满了光彩。
大夫人徐平君疑惑地问道:“宝儿自出生,就一直痴痴傻傻,不啼不响,几年来,把南棠城里的名医都瞧遍了,都毫无办法。怎的今日一下子就能说话了?”
丁显琴呐呐地道:“这个,妹妹也不知,今日风起,我正去关窗,宝儿从床上跌落,昏了一阵,醒来就开口说话了。”
慕容襄正想着说辞,突觉有道目光紧紧盯着自己,抬眼一看,是那老夫人。心中一动,眼神坦然相对,对着那老夫人露出一个诚挚的笑容。
“把宝儿带过来,给我瞧一瞧。”老夫人有丝诧异,从来没有谁在她面前露出如此自然欢喜的神情,她所看到的,从来都是卑微和讨好,或者是敬畏,这样的神情,让她觉得心底有种坚硬的东西在融化。说实话,这个娃儿的笑容还真是迷人,看着那个花儿一样的微笑,只觉得人也是暖暖的,心也是软软的。
慕容襄随丁显琴走到老夫人身边,也不管其他,很自然地拉着老夫人的衣袖,亲亲热热地喊了声:“祖母。”她却不知,在这个家中,一直是老夫人当家,慕容清枫并无实权,因为敬畏的关系,两位姐姐都是称呼老夫人,从来不敢称呼祖母的。
老夫人愣了那么一下,含笑道:“宝儿乖,”默认了祖母这个称呼,想着这几年因为嫌弃她是个痴儿,从未去看过这个娃儿,难得心中涌出一点愧意,随手将手腕上一只玉镯摘下来,放在慕容襄手里,“这个给宝儿,做个见面礼罢。”
慕容襄眼睛睁得大大的,连声惊呼:“好美的镯子!谢谢祖母!”这个倒不是假话,那玉镯温润晶莹,没有一丝杂质,实为上等好玉。
“显琴,我问你,这几年宝儿一直不曾开口,今日突然说话,是何原因?你们是不是平日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老夫人脸色一变,先礼后兵,沉声问道。声音不大,却极是威严有力,众人闻声,脸色皆变。
慕容襄听得老夫人问话,见丁显琴不知所措,心中怜惜,便走过去,挡在她身前,从容答道:“禀告祖母,这个问题,娘亲也不清楚,就让宝儿来回答吧。话说宝儿自出生以来,一直昏昏沉沉,神志不清,但心里总是明白的,知道祖母疼我,爹爹和大娘二娘怜我,大姐二姐护我,娘亲爱我,但是苦于口不能言,无法表述。但浑浊间,总有一位白眉毛白胡子的神仙爷爷,给我讲故事,说道理,让我总算也懂得是非,知晓道理。”她看了看众人的神情,微微一笑,话锋突转,“今日起风,娘起身去关窗,我忽然看见那位神仙爷爷站在床前,对着我笑,他在我头上敲了一下,说道宝儿啊,你该开口说话了。说完就转身要走,我想去追他,却不慎从床上跌下来,摔昏过去,醒来脑中一阵清明,就是那个什么醍醐灌顶的感受,什么都明白过来啦。”呵呵,古人信鬼怪,奉神明,编得如此理由,自是找不出破绽,让他们慢慢去想吧。
老夫人将信将疑,虽觉此番理由甚是勉强,但这宝儿不过四岁光景,不说编造,就算是亲身经历,也无法说得如此流畅圆满,怕真是神仙显灵,祖宗佑护,这样的痴儿,竟成了懂事早慧的孩童,慕容世家实在是福祉延绵啊。想到这里,总算点了点头,表示信了这话,不再深究。
在座数人见她如此,就算心中有疑,也不好多问,只在底下私语窃窃。
一旁的慕容清枫早已按奈不住,一把将慕容襄抱起来,吓得她差点尖叫。
“宝儿”,他低低喊着她的名字,说道:“好孩子,这几年,爹爹亏待了你们娘俩,让你们受苦了。今后,爹爹一定好生待你们。”
慕容襄看着他的眼睛,只觉目光诚挚真切,不禁轻轻点头道:“我不苦,娘辛苦,今后你要对娘好一点,我们住的那偏院,简陋不说,似乎都没人打扫,跟这里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上,传了出去,会给人家笑话的。”
慕容清枫看了一眼大夫人徐平君,转头看着曹管家,皱起眉头,正要厉声询问。
“爹爹,过去的事情就算了吧。”慕容襄拉了拉他的大手,初来乍到,也不想制造太多事端,自己对物质的要求也不算高,过得去就行了,只要以后这里的奴才们不要再仗着人势欺负她们就好。
“这个事情不多说了,到此为止。曹管家,你明日叫人把娉婷园收拾出来,让三夫人和三小姐搬回去罢,客房就另寻一处园子,反正府中空置园子还多。”老夫人及时发话道,“显琴,你带宝儿入席吧,大家也该用膳了。”
晚膳过后,丫鬟嬷嬷些收拾着桌上的残菜剩水,碗碟杯盏,众人随老夫人去偏厅入座,端了清茶,嗑着瓜子,随便话些闲事家常。
慕容襄听得大娘和二娘低语聊着什么胭粉首饰,爹爹和祖母正经论着什么店铺收成,大姐和二姐偷偷说着什么俊俏官人,娘在一旁陪着笑脸,四处附和,就是没人理她。看得出来,两个姐姐并不喜欢自己,她也懒得去主动加入,独自坐个小凳,东看西瞧。呵呵,这个朝代的女儿家,也算是开放啦,大姐不过十三,二姐不过十岁,已经在比较城中哪家的小官人长相俊俏了。
真是无聊啊,她强自忍下一阵又一阵睡意,捂住一个接一个呵欠,好困,众人的说话声嘤嘤嗡嗡,就象是在播放催眠曲,想睡觉,只想睡觉。慢慢地,眼皮开始打架,脑袋也逐渐耷拉下来,这里有张床该多好啊,软软的,暖暖的,不需太大,只要枕被干净清新就好了。
迷迷糊糊中,仿佛被拥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如同她期盼的枕被一般,有着干净清新的味道,她勉强张了张眼,看清来人,低低唤了声:“爹爹,我困了。”又闭了眼,放心睡去。
大手抚上那粉粉嫩嫩的小脸,心底不禁涌起一丝困惑。这真是宝儿吗?他那痴痴傻傻,一度被他遗忘,被家人嫌弃,被下人怠慢的小女儿!今日一见,想必没人能再忽视她的机智,她的可爱,她的光彩。同一个孩子,就一日工夫,竟生出这样大的变化!
这孩子,自出生以来,就是一个痴儿,不曾言语,家人嫌弃,又怕传出去被人笑话,索性让她们娘俩从本身所住的娉婷园搬出去,到一僻静的偏院住着,只安排一个小丫鬟守着,对外便宣称孩子夭折了。本想着那孩子命不长矣,不想请了城中大夫来看过几次,捡了几味药回来,熬好喂了,小身子竟慢慢好了起来。只是痴呆的毛病,丝毫不见好转。
也陆续听得下人汇报,说那三小姐虽是痴儿,却也算是命中有福,几次落水,几次大病,总是逢凶化吉,就如同院中的杂草,火烧不尽,春风又生,显出强健的生命力。
而今,这痴呆的毛病,竟一下子好了,恢复到一个正常孩儿的模样了,实在太神奇了。
这样一个出奇的孩儿,他该拿她怎么办呢?
卷一 前世今生日月长 第五章 读书识字
第五章读书识字
慕容家的下人们做事效率还是不错,那曹管家确有几分管理才能,第二日就将娉婷园收拾出来,打扫干净,又换了崭新的被褥巾帘。一切妥当之后,慕容襄便随母亲搬了进去。本身她们所住偏院物事也很是简单,此次只是带过去一些随身衣物,搬家也方便。那慕容清枫早已命人给她们添置了许多四季衣服,春有披风,夏有单衫,秋有羽衣,冬有裘袍;又从别处新调了两个伶俐的丫鬟小蓝和小青,来园里伺候她们;还隔三差五送来些珠宝玉饰,什么祖母绿、猫儿眼、粉珍珠,珠圆玉润,精光四射,直把慕容襄看得两眼发光,心中暗叹,这些东西若是拿到现代,真不知是如何的价值连城,几辈子都花不完了。
每日早上醒来,慕容襄坐在床上,总要呆上半响,才记起自己身处何时何地,只好幽幽叹了口气,老老实实做那四岁的小小人儿,过得一天便算一天,只盼着能和哥哥早日团聚。
数日过去,慕容襄开始逐步适应这里的生活,每日过得极为悠闲,早上起床,有丫鬟伺候梳洗,待用过早膳,便随母亲去给祖母、爹爹和大娘二娘请安。这园中宽敞,各处走走停停,半日光景就过去了。回园用了午膳,小睡一会,下午听娘说些以前的事情,便又是半日。晚上也没啥娱乐,晚膳过后,就在园中散散步,赏会花,看下树,等到暮色降临,便又回园梳洗睡下。
她小嘴极甜,又乖巧懂事,给太夫人捶捶背,捏捏肩,那从前世带来的按摩手法,让老夫人觉得舒服又惬意,向来威严的老脸上,不觉总是堆满笑容,把她疼到了心坎里。慕容清枫对她,也是愈看愈是喜爱,没事就来园子,和她说一下话,逗几句笑,总觉这个小家伙,时而天真烂漫,时而聪颖过人,时而沉静老练,给他的生活添了许多的新奇与惊喜,与他此前的两个女儿,一个傲慢,一个内向,那是大大的不同。而大娘和二娘,以及两个姐姐,本也不是骄纵跋扈之人,只不过女人善妒,时常听得好事的下人怂恿几句,说得那三夫人和三小姐,近日在太夫人和少爷那里讨了不少好处,直觉面上无光,所以见了面,表面上点头招呼,心中对她们并不喜欢。
以曹管家为首的下人,本就是见风使舵的性子,又见丁显琴遇事不争,待人和蔼,那慕容襄长得可爱,小嘴又甜,也没小姐架子,这个喊“爷爷”,那个喊“伯伯”,年长的称“姨,”年轻的叫“姐”,没过几日,对她这个小主子,既是喜欢,又是尊敬。
她对如此状态,也还觉得比较满意,人与人之间,相处本身不难,全在沟通与交流,有时一个坦然的微笑,一句关心的话语,便足以收服人心,真诚二字,比什么都来得重要。那大娘二娘和两位姐姐,毕竟也是她的亲人,现在暂时也不多主动接触,相信假以时日,滴水穿石,定能慢慢改善关系。
不出一月,慕容襄便觉得自己长胖了不少,小小的脸上变得胖嘟嘟的,真正成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娃儿。“心宽体胖”,此话一点不假。
她心中有了担忧,每日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娇生惯养,好吃懒做,长此下去,跟那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公子小姐,有何区别?哥哥送她到这里来,并不是来度假的,存在即为合理,她自有她的家庭责任和社会价值。在这个历史上所不曾存在的朝代,她虽为女子,但也要成就一番事业,活出一段精彩人生,可不能让天上的哥哥小瞧了去。
这一日,慕容襄陪着母亲,出了自家园子,在府中随意闲逛。
“烟——波——亭”,她站在一处亭外,望着亭前一块黑底银字的牌匾,正中三个笔划繁多的大字,呐呐不能出声,一旁的丁显琴,张口替她将匾上的字念了出来。
慕容襄浑身一震,一下子呆住了。她,竟还不认识这里的文字!日子过得舒坦,竟差点将这等大事忘得一干二净!张口能言算什么,说得再好,也只是一个睁眼瞎!
她转过头来,对着母亲急急地说:“娘,我想读书,我要识字!”
“宝儿,别着急,娘过去念过几年书,也识得一些字,先让娘教你,好不?”丁显琴对她的话丝毫不感意外,最近对她怪异的言行,是见得多了。
慕容襄点了点头,说道:“谢谢娘了,我们这就回去吧,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从那天开始,一待有空,慕容襄就取来纸笔,要娘教授文字。丁显琴拗不过她,只好从简到繁,将自己知道的文字,一一教与慕容襄认识。
一日午后,慕容襄用刚识得不久的字,在纸上写了一首诗:
远看山有色,近听水无声。
春去花还在,人来鸟不惊。
慕容清枫正好过来碰上,便笑道:“宝儿,在写什么,让爹爹看看!”这一看之下,顿时呆若木鸡。
他早先听得丁显琴说过,宝儿在学着识字,却万万没有想到,一个四岁的孩童,竟如此了得,不出十日,便将丁显琴所有教授的字,又能说,又能写,而且那稚嫩的小手,运腕沉着,下笔有力,起落收转,浑然流畅,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字体跃然纸上,竟是很有种凝练浑厚,纵横跌宕的韵味,若不是因为人小,力道稍显不足,他简直觉得定是当世哪位书法大家的真迹!
“宝儿,这、这个,真是你写的么?”他指着纸上未干的字迹,结结巴巴地问,几乎不能相信,天哪,他慕容家几辈子修来的福份,竟出了这样一个小小才子!
“是的,爹爹。”慕容襄暗自好笑,没想到这字,这诗,竟让爹爹目瞪口呆。殊不知,她前世一直学习书法,酷爱颜体,研习多年,已小有成就;而中文系毕业的她,对于唐诗宋词元曲,自是信手拈来,这首山水田园诗人王维的五言,实在是小儿科了。
趁爹爹还在出神之中,她慢吞吞说道:“爹爹,宝儿已将娘教授的字,都学会了。娘说,她也没什么可以教我的了,爹爹给宝儿请一位先生可好?”好象慕容家也没这“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思想,那精明能干的太夫人就是明证,这样的要求,应该不算过分吧。
“不,不用请先生,”慕容清枫大笑出声:“从明日开始,就让爹爹来做你的老师罢。”
丁显琴闻言,欢喜说道:“宝儿,还不快谢谢爹爹,你爹爹是这南棠城里有名的才子,还中过会元,一心好文,并不喜从商,就是这个原因,才不愿接手家里的生意呢。有他做你的老师,教你读书识字,自然比外面的什么先生都强!”
说话算数,第二日一早,慕容襄用过早膳,把自己整理清爽了,便由爹爹的书僮纪宣带路,径直朝慕容清枫的书房——兰心阁行去。
这还是她第一次去爹爹的书房,这兰心阁在府内一处小山之上,一条曲曲折折的小道蜿蜒而上,四周青松翠柏围植,楼阁上下两层,呈型正方,下部架空,底层高悬,登高可望远,听山风鸟语;入座即歇息,闻墨味书香。这里,真是个读书的好地方!
进得其中,慕容襄更是吃了一惊,几间硕大的房间通透明亮,家具配饰,极为简单,除了书桌椅凳,其余全是大大的书架,上面摆满了藏书,多如繁星,不计其数。什么是汗牛充栋,今日算是见识了。
慕容清枫走过来,看到她立在书架前张大嘴巴的样子,不禁失笑道:“宝儿,这就是慕容家几代的藏书,咱们天朝恐怕只有皇宫里才能有一比,看看,你觉得如何啊?”
“实在太了不起了,处则充栋宇,出则汗牛马。”慕容襄叹道,“爹爹,快快教我识字,我已经等不及,要将这里的书统统读遍了。”
从此,她便在慕容清枫的亲自教导下,每日在兰心阁读书识字,早去晚归,从无间断。没过两月,对这天朝文字,已是应用自如。慕容清枫见她已识得文字,进步神速,便从书架上抽出些简单易懂的书,教她学习,但见她一目十行,翻开即诵,掩卷能背,不禁大呼“我儿真乃神童也”。
有时慕容清枫因事外出,她便自己取了书架低处的书,什么天文、地理、兵法、医学、农牧、诗词、野史、礼节、经文、占卜、古籍,管他什么,拿来就读,不说全部明白,也总能记个十之八九。
也是奇怪,她前世也勤奋好学,但从没象现在这样,心如明镜,智慧过人。哥哥在送她过来的时候,是否在她脑中植入些什么东西,比如古往今来哪位天才人物的脑细胞一类的,呵呵,倒是极有这个可能。
一年多过去,府中下人皆传,那三小姐多半又痴了,小小女童,也不见出来园中玩耍,整日呆在书房,对着一大堆书籍,时而发呆,时而惊喜,时而掩卷沉思,时而念念有词。
老夫人听得传言,携了其他家眷前来探看,只见那小人儿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站在房中,面对藏书,怔怔出神。慕容清枫坐在一旁,眼里放光,面上含笑,也是不予作声。
“宝儿,”老夫人唤了一声,“你这是在做什么?”
慕容襄愣愣地回头过来,面朝众人,慢慢说道:“宝儿将这间房子的书大致看了一遍,发觉其中错误百出,也不过如此。尽信书,不如无书,此话一点不假。”
众人大吃一惊,心想这间房子的书籍,成百上千,占到整个兰心阁藏书的两成有多,花费了慕容世家几代人不少精力,居然被她说得如此不堪。这些书,就算众人不吃不喝,也是几辈子都看不完。她怎么可能就大致看过了?这孩儿说话真是不知轻重,胡言乱语。
却听得慕容清枫正色问道:“那你意下如何?”
慕容襄蹙眉说道:“我须将脑中所记,多半忘去,才能再看其他。”众人一听,更是觉得头昏脑胀,几欲晕去。
卷一 前世今生日月长 第六章 略通医理
第六章略通医理
距上回老夫人带众人来兰心阁,又过了几月,已是秋末冬初时节,落叶纷飞,黄花飘零,气候转凉,府中人等纷纷添衣加被。
在这期间,慕容襄开始看另一间房子的藏书,并在慕容清枫的默许下,在读过的书页上批注心得评论。
起初,慕容清枫甚是疑虑,满心踌躇,生怕这孩儿大笔一挥,便坏了这宝贵藏书,后来细细一读,这空白之处的蝇头小字,有褒,有贬,有据,有论,真是字字珠玑,句句精辟,看得满心欢喜,也就随了她去。父女俩每日在兰心阁寻一房间各自看书,待读到精彩处,就聚在一起,欣赏一番;意见相左时,又各抒己见,争上半天。
慕容清枫只觉这孩儿年纪虽幼,思想言论却极为老成,古往今来,诸子百家,无一不晓,心想就算那天上的文曲星君下凡,也不过如此罢。和她一起谈古论今,自己都觉视野顿时开阔,长了不少见识。
这一日,慕容襄照旧在兰心阁看书写字,慕容清枫在一旁帮她磨墨铺纸。
忽听得阁外有人声,不一会儿,书僮纪宣急匆匆奔进来,高声报道:“少爷,不好了,老夫人,老夫人旧疾犯了!”
慕容襄闻言,赶紧合了书页,问道:“祖母怎么啦?”心想在这个时代,人们寿命并不长久,祖母年事已高,不知生得什么疾病?近段时间一心学习,也少有前去探望,想到那老人对自己的日益疼爱,不觉心中焦急万分。
三人忙忙慌慌,到了意善园,进了正屋,入得卧房,便见屋里围了一大堆人,几位夫人小姐都在,旁边丫鬟仆人站了两排,神色皆是沉重,老夫人躺在床上,双目紧闭,面色苍白,呼吸费力,偶尔干咳几声,喘息不断,床边坐着一位青布衣衫的清瘦老者,正伸手搭在她的手腕上,探那脉搏,仔细诊病。
慕容清枫一进屋,便向众人问道:“母亲这一两年保养尚可,已极少犯病,今日为何忽然不适?”
大夫人徐平君抹着眼泪,答道:“许是母亲近日为家中商铺经营和田地收成之事,劳累攻心,以致突然病倒。”其他人神情郁郁,点头称是。
慕容清枫连连悔道:“都怪我,不善经商,连累母亲!我真是枉为人子!”说着,眼眶一红,怔怔掉下泪来,身边的慕容襄见状,忙拉了拉他的手,轻拍数下,以示安慰。
李大夫直起身来,叹了口气,众人心中一沉,却听得他说道:“老夫人气息急促,咳嗽阵作,喉中哮鸣,老夫先开个方子,照此捡药,吃得几副,再观后效。只怕,只怕效用不会太好,毕竟这个是老毛病了。”说完,接过一旁纸笔,坐在桌前,略一思索,龙飞凤舞,一阵疾书,填了一张药方。
慕容清枫接过方子,正待谢过,却听得身边的慕容襄低低说了一句:“这个病,应是老年哮喘吧。”
那李大夫刚把曹管家奉上的一大锭银子收入怀中,闻言一惊,这个小女娃儿出口不凡,便问道:“慕容少爷,这位是令千金吧?小小年纪,竟也懂医理!”
慕容襄摇了摇头,道:“我并不太懂医理,只是多年以前见过这个病症而已。”
在旁之人甚觉好笑,这个小娃儿,她才多大年纪,怎么叫多年以前见过,难道她还在娘胎之中,就已能看见人事,听得人声?却不知,她并未胡说,乃是大大的实话。在前世的大学生涯里,有一位与她私交甚好的教授,家中老人也是这个毛病,她和同学经常前去看望。有一个假期,教授出国公干,她更是日日陪在老人身边,煲汤熬药,悉心照料,对所用药物和注意事项,自是了然于胸,熟记在心。
慕容清枫忙假意训道:“无知孩儿,李大夫是城中名医,长者面前,哪能容你这般胡言乱语!”
慕容襄看了爹爹一眼,低头称是,再不作声。
慕容清枫知她心意,命人送得李大夫出府,再让其他人等回园休息,只留下两个贴身丫鬟海棠和水仙照料,伺候老人睡下。安排妥当之后,一回头,却见她拿着李大夫所开药方,微微皱眉。
慕容清枫知道这个孩子十分神奇,便问道:“有何不妥?”
慕容襄仔细回忆下,当即答道:“李大夫所开药方也还不错,确是一位良医。如能在此中再加一味细辛,一味半夏,各自两钱,随其他药物一起,加水煎上两个时辰,便功效更加明显。只是……”
“只是什么?事关你祖母身体贵恙,不妨直说。”慕容清枫道。
慕容襄沉着答道:“这个病不易治愈,但若调养得当,也无大碍,不会常犯。”她看了看床上已经睡下的老夫人,继而说道,“爹爹如果愿意信我,一切听我安排,我自会想尽办法,让祖母逐渐好转。”
慕容清枫点头说道:“竟说这些,不管怎样,我自是信你不疑。想做什么,尽管放手去做,我会让下人们尽力配合。”
慕容襄心中大喜,提笔在药方上添上之前所说药物,命人按照方子先去捡药煎制;再去除房中窗帘地毯,皮毛裘衣,尽数烫洗晾晒;又让拆去窗前台上的花草,抱走地上的猫狗,拿掉架上的鸟笼,言明今后不再摆放。
慕容清枫见得这些,心中不解,问道:“难道这些和你祖母发病有关?”
慕容襄点了点头,答道:“祖母是过敏体质,此为媒介,不能再留,恐孳生尘螨,再次引起犯病。”待一切做好,再吩咐道:“以后太夫人的房间,要经常清扫除尘,每日一小扫,每月一大扫,尽量做到一尘不染。”
慕容清枫暗自惊奇,心想这个孩儿懂得还真是多,不知这些道理从何而来。
慕容襄又说道:“方子上所写药物各有偏盛,常服无益;而食物多性情温和无毒,久用无害。所谓药食同源,祖母的病,还须在饮食上做些改善,秋冬季节,要多食些药膳才是。”
“何为药膳?”慕容清枫觉得这个词甚是新鲜,不禁问道。
“简单一点说,医者认为药补不如食补,因此适当把食物和药物组合在一起,经过适当烹饪,可以对某些疾病起到治疗和预防的作用,此种药食同用的食物即为药膳。”
“海棠姐姐,”慕容襄想了想,对身边的丫鬟说道,“请你吩咐厨房,取丝瓜数片,鸡蛋膜两张,粳米一两。做些丝瓜凤衣粳米粥来。嗯,那个详尽做法便是,用鸡蛋膜煎水取汁,煮粳米粥一碗,放入丝瓜煮熟,加盐和香油少许调味。每日一次,趁温热让老夫人服完。先服上一月,再观后效。”
“是。”那海棠跟随老夫人多年,一直忠心耿耿,此时听得有好法子能治得老夫人疾病,大喜过望,详细记下,欢喜去了。
“水仙姐姐,”慕容襄又对另一丫鬟说道,“记得每有天晴风小之日,多多开窗换气。还要注意,屋内不要放置麝香一类物事,以免香浓气味,引得老夫人咳嗽不适。”
水仙点头答道:“是,奴婢记下了。”
慕容襄又望向爹爹,说道:“爹爹放心,从明日起,我会经常过来探望祖母,尽心督促,祖母不会有事的。还有,祖母未曾痊愈之时,府内府外大小事务,不必烦她,请爹爹和大娘代为费心操劳罢。”
“好孩儿,你如何懂得这么多?”慕容清枫摸了摸她的头,抱她起来,将她按在胸前,又喜又悲,闷闷问道,“你真是爹爹的女儿么?还是上天派下凡的小仙女?爹爹真怕哪日眨眼之间,你就飞上天去,消失不见了。”
“我的傻爹爹,我哪是什么仙女,我只是你的宝儿啊。”慕容襄好不容易探出头来,使劲呼吸几口新鲜空气,呵呵笑道,“只要爹爹愿意,我这辈子,就只做爹爹的乖宝儿啦!”
转眼已是严冬,寒风摧木,严霜结庭,慕容家却是一片喜气,原来是老夫人的旧疾,竟一日一日,逐渐好转过来。使得家中上下人等,尽数咂咂称奇,若是以往冬日,老夫人一旦犯病,咳喘日久,体弱形瘦,终日苦痛不已,差不多一直要等到春末夏初,气候转暖,才有起色。而今,李大夫几副药下去,竟是效用神奇,就连医者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那一日,李大夫受邀来府诊视,一番检查过后,笑着对慕容清枫说道:“恭喜慕容少爷,老夫人的病已经好了很多,上回所开药方要做些改变了。”
“有劳李大夫!”慕容清枫瞧见母亲一日日病症减轻,精神转好,亦是喜不自禁。
李大夫开了方子,留与曹管家,交代几句,便起身告辞。慕容清枫道声慢走,使个眼色,曹管家心下领会,拎了药箱,恭敬送出。
两人刚步出意善园,丫鬟海棠端了一盅补品急急过来,正好迎面碰上。
“李大夫好走。”海棠面带微笑,停住行礼,手中物事热气腾腾,香味四溢。
李大夫闻得气味,有些诧异,不禁问道:“请问海棠姑娘,这是什么?可是老夫人要食用的膳食?”
海棠因为方才厨房已略有耽搁,怕误了时辰,不敢多言,看了看旁边曹管家,只简单答了一句:“回李大夫,是参苓粥。”
李大夫嗯了一声,与曹管家往外走去,一路蹙眉思索,连几时出府,如何回家,都不太清楚。参苓粥?党参和茯苓?待到突然想通,一下子从自家太师椅上跳了起来,又惊又喜,这党参和茯苓,一为益气,一为补肺,取两者适量,煮为粥食,则性质温和,固表止哮。想起慕容家老夫人近日病情明显好转,难道另有高人指点,并不是自己的医术所致?自己在南棠城中,已是公认的名医,难道还有比自己更加厉害的大夫不成?难道,难道竟会是他?
老夫人喝下参苓粥,与慕容清枫说道慕容襄精通医理之事,都是困惑不解。
但闻慕容清枫说道:“我好生奇怪,宝儿小小年纪,竟是懂得不少医理,此前母亲所服药物,所用膳食,尽是她在安排交代,其中效用,比之这几年来李大夫所开方子,真是好上太多,须知李大夫也是城中赫赫有名的医者,要说经验名气,南棠是找不出第二个了。”
老夫人点了点头,道:“这个娃儿甚是神奇,我也是想不出其中道理,只能说是祖先显灵了罢。你要切记,宝儿之事,还须再次严厉嘱咐上下人等,不予外传,我总觉哪里不妥,恐生事端。”
“母亲放心,府外人士只知慕容家有两位小姐,一直还不知道宝儿,更不清楚宝儿生来痴呆、现时聪慧之事。”慕容清枫说着。
最初宝儿出生,怕外人知道府中有一痴儿,坏了家族名声,便一律对外宣称孩儿出生即夭折,那产婆与自家也有些渊源,塞些银子便也守口如瓶,前年听说身体有恙,回了乡下女儿家休养,断了音讯;这几年来,府中上下人等对宝儿一事并不太知情,即便是知道的几人也是讳莫如深,生怕惹了太夫人不开心,就在自家园里都不敢多谈,还哪里敢去府外说三道四?所以这保密之事,做得倒也不错。想着,眼睛一亮,望向门口。
卷一 前世今生日月长 第七章 稚子出府
第七章稚子出府
但见那个小小人儿,大踏步走进门来,纪宣跟在后面,手中抱着一大叠账本。
“祖母今日感觉可好?”慕容襄简单行礼后,关切问道。
老夫人说道:“还好,就是太多的补品,让我吃得有些腻味,很想尝尝新鲜的柑橘。”
慕容襄皱了皱眉头,说道:“不能,祖母还是要顾及身体,生冷东西,尽量不吃。这个病症,只其一靠医,其二却是靠养。”
“那我这辈子不是没口福了?”老夫人叹了口气。
慕容襄见她郁闷,笑着安慰道:“祖母暂且忍耐几日,此时禁一下口,等春暖花开,天气转暖之时,这病大体痊愈了,便可逐渐解禁,蔬菜瓜果,可随意食用,但鱼虾一类,还是一直不食为好。”
老夫人翻看着之前送过来的帐本,这段日子她一直养病,府内事务由大夫人徐平君打理,府外来往帐目则让慕容清枫先行查阅,审核之后再交给她过目。这个儿子自幼好文,对生意上的事情毫不上心,一直推托,好在她还算老当益壮,性子要强,多年来坚持独自撑起家族的基业。这次大病,心力交瘁,只好让他打造磨练,但心里终究还是不放心。听说,宝儿一直在协助他处理帐目,这孩子的确不是一般的孩童,但是,慕容家族帐目确实繁杂,就凭他们一个书生,一个幼童,她还是好生担心。看来,等身子好些之后,是该考虑培养一名继承人了,毕竟,岁月不饶人,她是真的老了。
纪宣忙双手奉上,老夫人翻开其中一本,仔细看来,不住微微点头。她看着慕容襄,问道:“宝儿,这些帐目,多半是你理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