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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女生存手册第57部分阅读

      庶女生存手册 作者:未知

    样的人呢?”她似笑非笑。haohanshuwu 浩瀚书屋手机版“若你觉得我是——又怎么敢用这样的态度,和我说话?”

    五娘子一下就被噎得喘不上气来,瞪着七娘子,半晌都没有说话。

    却不知怎地,两人再度并肩前行的时候,气氛反而松弛了下来。

    月来馆已经在望时,五娘子才又再开口。

    “你连表哥都看不上,又怎么会看得上太子嫔这样的位置。”她的声音很轻,“只是眼下势成骑虎……你,该怎么下台?”

    纵使这些天来,两人关系冷淡,但话中的关心,却还是实实在在的。

    七娘子心头一暖,不禁微笑。

    “五姐,你始终涉世未深。”她轻声细语,“很多时候,机会……也都是等出来的。”

    五娘子转过身,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七娘子几眼。

    “可纵使你如愿以偿,不当这个太子嫔了,这事,就能这么完了吗?”

    她支起手,若有所指地比划了出了一个六字。

    七娘子顿时无语。

    第二天曙光才泛,立夏并上元就把七娘子从床上提溜了起来。

    热水是早烧就了,洗过澡扑了花露,换了大太太指明的套装,七娘子就被安顿在玻璃镜台前,由着乞巧给她梳头上妆,仔仔细细地描眉画鬓、点唇簪花……

    才到了往常起身的时点,梁妈妈就进了屋门口。

    “七娘子穿戴好了没有?”人还没进屋,声音就先进来了。“太太已经起身梳洗过了,就等着七娘子过去用早点呢。”

    一见七娘子,顿时眼前一亮,笑眯眯地夸奖,“可不是就打扮出来了?真是娉娉婷婷,像刚出水面的花骨朵儿一样清雅……”

    就亲自领了七娘子,往正院走过去。

    天色才亮,百芳园里却早已经是人来人往,难得地热闹,五娘子也是盛装打扮,被李妈妈领着出了月来馆,两人相视一笑,都有几分无奈。

    到正院吃过早饭,又补了妆,连大老爷都亲身来探望了一番,大太太一叠声催着三个女儿上了暖轿,出了万花流落边上的小码头,早有几艘家船等在当地,众人便鱼贯上船,自苏州城大大小小密若蛛网的水道,往闽越王的行宫去了。

    总督府自然是在城中一角,也往往距离城中最繁华的地段不远,越王行宫却在城外,这座行宫兴建不久,才落成不到半年,乃是当年皇上因闽越王宿卫乾清宫有功,特地赏赐下来的。据七娘子所知,自从行宫落成,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入住:非但闽越王妃,就连这位太平王爷本人,也借口想念苏州的风月,来到了苏州城内。

    正好赶在选秀的时点儿往苏州来——这里头的涵义,就相当的耐人寻味了。

    要知道采选太监的目的地,也正是江南三省真正意义上的行政中心苏州城……

    众人起身都早,船行又有些颠簸,昏昏沉沉地葳蕤了小半个时辰,梁妈妈进来回禀:行宫已在前方。

    大太太忙起身收束鬓角,又把六娘子、七娘子拉到眼前仔细相看了一番,众人脚底果然就传来了轻微的震荡:船靠岸了。

    大太太才武装起了一个得体的笑,船外就传来了太监的公鸭嗓。

    “封探花,您请这边回避……”

    144顺心

    众人的脚步都不由为之一沉。

    七娘子迅速地扫了大太太一眼,才去看五娘子。

    五娘子已是刷白了脸色,死死地咬住唇,也不顾点朱双唇上的胭脂已有些模糊,力道之大,甚而咬出了血珠。

    六娘子美目异彩连闪,不等五娘子说话,就笑着请大太太,“母亲,外头的公公正等着呢……”

    大太太猛地回过神来。

    却是瞥了七娘子一眼,才整顿衣装,扶住五娘子,让六娘子、七娘子随侍在后,款款地出了船舱。

    船舱外已是围上了青幄油布,几个服饰雅洁的小太监前导迎上了大太太一行人,又引了两架车过来,扶着大太太并五娘子、六娘子并七娘子俩俩上车,便由小太监拉车缓缓前行。

    车帘深垂,六娘子、七娘子也都不敢放肆张望,一路相对无言,只觉得车行了老长一段时间,才缓缓止步,又有人请大太太下轿,车外也传来了妇人的轻笑声。“杨太太,许久没见了,那年到苏州吃喜酒……”

    又是大太太的笑声,“焦女史!也有五六年没见了吧?”

    六娘子与七娘子忙顺序下车,给焦女史行礼。

    这是闽越王妃身边的得力助手,曾亲自到苏州吃过李家大郎的喜酒,和大太太并几个小娘子都有一面之缘,现在见了,倒还能依次叫上名字,“这是五娘子吧?记得是叫善礼?啧啧,真是一看就是个世子妇的材料!”

    五娘子端出甜笑,“谢过女史夸奖。”却是谁都能看出她唇上的一处新伤。

    大太太顺着焦女史的眼神看去,眉头才一皱,焦女史就是一笑,不等大太太说话,便拉起六娘子的手仔细端详,“嗳哟哟,这是——”

    “这还是第一次见面吧?”大太太忙不迭介绍,“这是我们家六娘子善莹,小名一个琉字。”

    焦女史死死地打量了六娘子几眼,才笑着冲七娘子点了点头,“七娘子也长成大姑娘了!”

    就回身带着大太太一行人往偏殿行去,一边解释,“王妃现在正和张公公一道同封探花说话,封探花是忙人,我们无事可做,倒不好让他久候,委屈杨太太在偏殿稍坐一会儿!”

    大太太就抽高了声音客气,“哪里哪里,只看王妃什么时候方便,就什么时候相见罢。”

    虽说这话是得体的,但声调里,到底还是现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紧绷。

    顿了顿,果然又小心翼翼地探问,“这个封探花,不会是今年的新科探花,震泽县的那个封锦吧?”

    焦女史却不疑有他,请大太太先进了偏殿门,才笑着答,“可不就是他了?——是跟着张太监一道南下的,身上领了东宫的差事,我们王妃久闻他‘银花案首’的名头,听说这样的人物到了苏州,哪有不请来相见的道理?”

    银花案首一事,正中大太太的心病,她一边落座,一边露出了沉思之色,焦女史也就多看了大太太几眼,才笑着问六娘子,“今年多大了?”

    六娘子微微绯红了脸,却仍是大方,“回女史,臣女今年十五岁。”

    被台妈妈折腾了这一个多月,在礼仪上,六娘子果然进步了不少。

    焦女史啧啧连声,就向大太太夸奖,“要不是我们小王爷已经定了亲,这样漂亮的小姑娘,王妃是肯定想聘进来做个世子妃的!最难得这一段天然的娇憨态度,叫人怎么都看不够!”

    大太太就按捺下了满腔的心事,陪着焦女史说闲话。

    焦女史也真是喜欢六娘子,拉着她的手细细地问了许多话,才腾出空来问七娘子,“七娘子今年多大了?”

    七娘子虽然有心表示得轻浮一些,但当着大太太的面,也不敢轻举妄动。

    只好微笑着答,“过了年刚十四岁。”

    “怪道看着还是小了些……”焦女士才自沉吟,就有两个宫娥进来请大太太,“请杨太太移步正殿,王妃正扫榻相候……”

    众人忙又正步向正殿行去。

    几个小姑娘这才腾出空来细细地打量王府行宫。

    虽然不过是闽越王的别宫,但到底是亲王居处,雕梁画栋,金碧辉煌之处,自然是不必提的。

    几个小娘子虽然惯见富贵,但皇家的富贵,也还是第一次得见。

    六娘子就看得很留神,一边看,一边就露出了沉思。

    进了正殿,几个人眼皮都不敢上撩,在大太太的带领下,纷纷拜倒在地,口称,“见过王妃,王妃万福万寿。”

    头顶就传来了王妃的轻笑声,“杨太太!怎么敢当……”

    又传来了脚步声和大太太的谦让,听起来,像是大太太还没有拜倒在地,就被王妃亲自扶了起来。

    七娘子就觉得有权有势,真是好。

    贵为王妃,都不敢受大太太的礼……满江南,也就只有杨家有这样的体面了吧?

    大太太果然也相当受用,“王妃实在是太多礼了!”

    也就半推半就地在王妃下手落座,指着几个女儿介绍,“这就是小五善礼,能得您的照拂做媒,特地上门来谢恩的!”

    “这是小六善莹、小七善衡……”

    几个女儿结结实实地给王妃行过了三跪九叩的大礼,这才各自起身,在王妃身前由她观看。

    自然也就瞧见了闽越王妃的容颜。

    这是个慈眉善目的中年妇人,看年纪应是和大太太相当,唇边微微含笑,虽打扮富丽,但却自有一股贵气镇场,看着并不显得俗气,一举一动,也都相当娴雅,就容貌来说,倒不算上乘,想来年轻时候,长相也不过中规中矩。

    闽越王妃也和焦女史一样,格外赏识六娘子,见过了五娘子、七娘子,就冲六娘子招手,“小姑娘,到我跟前来,给我细看看……啧啧,真是个难得的美人儿!杨太太,您好福气,三个女儿,都是百里挑一的人才!”

    六娘子的容貌,的确是七娘子生平仅见的好,只是平时见惯了,倒没有多少惊艳之感,六娘子又很少出门……不想今日倒是大出风头,连两个姐妹,都俨然被比了下去。

    大太太客气了几句,闽越王妃才让六娘子挨着自己坐了,和大太太说些家长里短的话。

    “这次过苏州,其实就是想试试行宫的好坏,您也知道,来年南洋水师,是要从苏州落水的,我们王爷这么爱凑热闹,怎么舍得错过这个天大的盛事?偏又怕行宫空置太久,一时住起来倒不舒坦……”

    大太太留神应对,句句都回得谨慎,五娘子、七娘子都一路沉默,七娘子是谨慎,五娘子却是神游,反倒是六娘子,有时候插上一两句嘴,娇憨可爱,惹得闽越王妃止不住的笑,又怕五娘子、七娘子寂寞,派人端了鲜果上来,款待几个小娘子。

    “听说采选太监张内侍……”绕来绕去,大太太到底还是问出了此行的正题。

    闽越王妃会意一笑,“张太监先还领了封探花进来见我——说来,今日真是好眼福,先见了封探花这样的人间绝色,又见了善莹这样的美人儿——他们下江南是有事做的,要比我们闲人忙的多,不过,肯定也要和你们地头蛇见见面打打关系,杨太太放心,我猜啊,张太监一会是一定要进来请安的。”

    七娘子不禁莞尔。

    这个闽越王妃,倒是通透。

    以东宫和杨家的关系,张太监下江南采选,怎么可能不到杨家拜码头?当然杨家也显示出了相应的尊重,不等张太监上门,就把几个女儿打发过来请安,如此有来有往,互相给了面子,关系才能处得和睦。

    闽越王妃眼睛一亮,看了看六娘子,又望了望七娘子,就笑,“没想到善衡这一笑,倒是把善莹比下去了!”

    就把七娘子叫到身边,也细看了几眼,对大太太夸奖,“这一对姐妹,一个娇憨一个沉静,真是相得映彰!不过……在宫里见惯了规行矩步的美人,我倒觉得,还是善莹的娇憨,更惹我疼爱!”

    也是,宫中规矩大,七娘子的沉静就不稀奇了,多的是比她更美、更有教养的大家闺秀,可如六娘子这样天然生成一段风流的美人儿,是放在哪里,都稀罕难得的。

    大太太看着六娘子的眼神倒是有了几分不同,“王妃谬赞了,小六哪有您说得这样难得……”

    闽越王妃却很认真,“我是说真的!”她看了看几个女儿家,“虽说这三个姑娘都是拿的出手的,可要是按上头贵人的性子……”

    话才说到一半,焦女史就笑吟吟地进了屋。

    “启禀娘娘,张太监在殿外求见。”

    王妃面色一肃,忙叫了声快请,才低声对大太太介绍,“张太监虽然声名不显,但和连太监是极亲近的,两人是一道提扫帚长大的伴当……张太监,你可算是来了,你看看,杨太太这都等了半天了!”

    张太监就笑嘻嘻地进了正殿,向王妃、大太太行礼,“小的行事不端,向娘娘、太太请罪了!”

    他是采选太监,大太太哪里敢受他的礼,众人自然又客气了一番,张太监才在大太太对面坐了,沉吟着看向了五娘子。

    “听说五娘子才和平国公府的世子爷订了亲?好好好,真是一段好姻缘,说句托大的话,世子爷还是咱家看着长大的,是一点点地看着世子爷从——呵,从混世魔王,长成了满京城都找不到第二个的人才呢!”这是个相貌清癯的老太监,看着足足有五六十岁的年纪,举止安详谈吐文雅,叫人见了就心生喜欢,大太太却对他很客气,一叠声叫五娘子谢过张太监的夸奖。

    张太监这才一扫闽越王妃身边的两个小姑娘。

    七娘子就觉得两道冷泉一样的视线,从她的百汇||狂c|扫到了涌泉||狂c|,这视线里冰冷的审视和掂量,看得她好一阵不舒服,巴不得把头埋到胸前,隐藏住自己的局促。

    能在宫中混出名堂的人物,果然非同凡响。

    张太监又堆起了一脸的笑,“两位小娘子真是花容月貌,看着,都叫人喜爱得很。”

    却是置六娘子于不顾,和和气气地问七娘子,“今年十四了?平时在家,日子过得顺心不顺心?”

    哪有这么问话的!

    就是张太监问七娘子小日子准不准,七娘子都不会有眼下这么不自在了。

    问她日子过得顺心不顺心,那就是怀疑大太太虐待她了?

    怎么说都是嫡女,虽说是打着折扣的,但大太太如果不宠爱她,又怎么会给她这样的名分?

    “回您的话,顺心。”她略带疑惑地闪了张太监一眼,毫不迟疑地回答。

    不用看大太太,她都晓得大太太脸上的神色不会太好看——连闽越王妃都向张太监投去了讶异一瞥,大太太又岂能例外?

    张太监就捻着颔下帽带,冲七娘子眯着眼笑了笑,“顺心——顺心,就好!”

    又问六娘子,“今年几岁了?”

    “回您的话,今年十五。”六娘子却是略怔了怔,才笑着回了张太监。

    张太监又扫了几个孩子一眼,点了点头,就和大太太商量,“两个孩子都是好的,咱家看着,就先都记在心底,等采选开场了,来衙门里喝喝茶,把两个人都报上去——这选谁,还是得看东宫的意思,太太看着怎么样?”

    大太太怔了怔。

    还以为今日上门,张太监会代太子挑一个出来。

    不过,皇家的规制也都是有数的,历年来太子嫔最多也不过两个,这两个太子嫔待得太子继位后,被封为贵妃的也很常见,有时候,贵妃前头甚至能带个皇字……这么重大的事,或许张太监一时半会,也很难下决定。

    老爷想得不错,小六性情娇憨容貌过人,小七和顺柔婉,态度从容……不管是谁能进宫服侍东宫,对杨家都只有好没有坏。

    大太太回过神来,从善如流,“您是办事的人,我们有了这样的殊荣……已是战战兢兢,哪里敢多说一句话,您就只管做主……”

    又和闽越王妃、张太监客气了几句,才起身带了几个女儿鱼贯出门。

    张太监亲自把大太太送出门外到了车前,看着大太太上了车,又走到六娘子、七娘子跟前,拍了拍七娘子的胳膊。

    “七姑娘看着身子有些怯弱,这段时间,还要善自保养,别闹出病来,那就麻烦了。”

    七娘子神色一闪,福身谢过张太监的好意,“小七一定照办。”

    这才和六娘子一道上了车。

    六娘子一路支颐沉吟,等出了王府,大太太都在前头下车上船了,才轻声和七娘子嬉笑。

    “我说你呀,什么话都闷在心底不说……你倒是早告诉我,我要来当这个陪客呀!害我白担心了好一阵,还以为是李太太嫌我出身低微——不行,回头可要罚你给我写几幅字!”

    七娘子一下就噎住了,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回话才好。

    145 脸面

    回了百芳园,大太太就露出了倦色,几个女儿都很识趣,纷纷各自回房,不敢耽搁大太太休息。

    五娘子没有等两个妹妹,一出正院就疾步进了长廊。

    六娘子出了正院,也就收起了没心没肺的欢容,和七娘子打了声招呼,便径自穿过聚八仙,回了小香雪。

    七娘子却是心潮起伏,反而没有往玉雨轩走,而是进了百芳园西侧,拐进了百雨金。

    正是春季,百雨金里摆了几十盆早开的牡丹,倒是千姿百妍,可惜七娘子全无心欣赏,她在亭子里发了一会呆,才从袖子里取出了一个小小的纸筒。

    这纸筒是刚才张太监拍打她胳膊的时候,从张太监手里滚到七娘子手中的。

    七娘子又想起了焦女史的话,“随张太监南下——身上领了东宫的差事……”

    还有闽越王妃的那一句,“和连太监是自小提扫帚长大的好兄弟……”

    自己毕竟常年在后院打转,江南的风物还好,京里的人事,就相当陌生了。这个连太监到底是何方神圣,七娘子是一点谱都没有。

    想起许凤佳提及封锦的那寥寥几句话,没有按惯例进翰林院,反而是才中榜就下江南的封锦,在她心中是越来越有些神秘了。

    她长出了一口气,才慢慢地展开了这个细致厚密的小纸筒。

    一行行俊秀细密的字迹,顿时映入了七娘子的眼帘。

    七娘子只看了几行,就肯定这的确是封锦的字迹,虽然她未曾读过这少年的一篇文章,但字如其人,这一篇字,秀丽中透了险峻,笔笔着急,的确暗合封锦的为人。

    这张纸并不阔大,封锦的信也很简洁,七娘子不过扫了一眼就已经看完,她又逐字读了几遍,才袖了纸条,起身回了玉雨轩。

    已是过了午饭的时点,整个百芳园都沉浸在午后的睡意中,七娘子路过及第居门口时,就看着连鱼那小丫头在门槛上坐着,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

    九哥还在山塘书院,不到晚上,是不会回来的。

    七娘子第一次对九哥有了少许埋怨——本事虽不小,却只晓得在内宅安排耳目,外宅的朝廷事务,却是一点都不知道……大老爷早在去年就对封锦的去向有了大致的猜测,九哥却好像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一个表亲似的,连人家下了江南,都一点动静没有。

    以后在官场上,叫人怎么放心把事情交给他?

    玉雨轩也是一派安静,七娘子自园子西翼一路走进玉雨轩,只听着月来馆里传来了几声猫叫,还有谁说话的声音,浣纱坞、小库房……都是安安静静,一点动静都没有。

    立夏正在堂屋打盹,一并上元在东次间里做针线,两个丫鬟倒是都没有午睡。

    见到七娘子回来,都迎上来招呼,“可算是回来了。”

    “吃过午饭了没有?我们还想去正院问一问,要不要给您预备午饭……”

    七娘子捺下满腔的心思,对上元笑了笑,“午饭是在船上吃的,侍候着母亲,也没有吃好,你去大厨房跑一趟,让李嫂子下一碗面给我吃也就是了。”

    就把上元打发出屋子,拉着立夏进了西里间。

    “你看看这封信。”她把小纸筒递给了立夏。

    立夏一扬眉,不言不语地接过了纸筒,缓缓展开了,逐字逐句读起了这封信。

    即使是沉稳如她,眉宇间也不由得缓缓沁出了汗水。

    看完了,又沉思了半晌,才轻声感慨,“封探花……好大的口气!”

    七娘子更是感慨万千,“真是千算万算,都算不到人能变得这样快……”

    “可不论怎么说,对于姑娘总算是件好事。”立夏忙反过来安慰七娘子,“封探花有心报恩,是封探花知礼,别的事,您也管不了那么多。”

    封锦在信里只写了三个意思,第一:多谢七娘子多年来不断的照拂,让封家度过了最艰难的一段时光,第二,如今封锦已经发达,是知恩图报的时候了,七娘子若是有心太子嫔之位,只要一句话,他就能把七娘子扶持上位,将来在宫中,两兄妹还要一内一外,互相照应,第三,七娘子当年前前后后一共接济了封家一千多两银子,这不是笔小数目,七娘子待字闺中,要攒私房钱也不容易,希望能派个可靠的人到苏州某地与封锦接洽,俾可让封锦把这份银两还清。

    虽然措辞客气,用语礼貌,但这封信透露出的信息,却远远不是这三句话这么简单。

    特别是采选一事,封锦才中榜一个小小探花,不管当的是什么官,屁股还没有坐稳,哪来的胆气对张太监指手画脚,叫他选谁他就选谁?

    这一千两银子也的确不是小数目,若是封锦只是老实在京城读书过活,不过三数年时间,他是从哪里攒下的银子?

    真是不想歪,都要想歪了!

    七娘子就把闽越王妃和焦女史的几句话告诉了立夏。

    “当年他和杨家闹翻,虽然尴尬,但我心里反而有些高兴。”她轻声细语,“少年人有风骨,也不能说是坏事……可我没想到,原来封公子的风骨,也是有价钱的。”

    虽说封锦的人生,七娘子自然没有置喙之地,但看着这样美好而易碎的少年,被卷进了皇家风云中,总让人有种彩云易散琉璃脆的悲哀。

    那个能冷眼对权贵,为了风骨二字和江南总督交恶的少年,只不过三年,就变了一副模样……

    立夏无话可说,只好安慰七娘子,“您也别想太多了,没准儿,也是因为封公子聪明过人……得了东宫的赏识……”

    “再聪明过人,才中榜的小探花,又怎么能左右皇家选秀的结果。”七娘子越想,越有股说不出的痛惜,“唉,算了,那都是别人的家事,我也管不了那么多,封公子今日有这样的风光,也算得上是扬眉吐气了,就算这富贵来路不太正,也终究是富贵么。”

    立夏不禁扬了扬眉毛。

    以七娘子的阅历和性格,不要说封锦是以色事人,就是他横死街头,恐怕都未必能让七娘子有这样的烦躁。

    今日怎么一回玉雨轩,言谈举止就带了烦躁,一反往日的含蓄温婉……

    她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到七娘子身后,为七娘子捏起了肩颈处僵硬的肌肉。

    一时上元又送了面进来,见七娘子面有不豫之色,也不敢多说什么,得了立夏的几个眼色,就静静地退出了屋子。

    七娘子也晓得自己今天罕见地有些失态了。

    只是心湖涌动,各种事情一下涌进脑海,让她难以决断……一时间,也很难平静下来。

    吃过饭,立夏已经收拾出了床铺,又点了一把安息香,七娘子睡了一觉起来,心绪就慢慢地宁静了下来。

    “明儿放你一天假,回家看看周叔周婶。”她靠在枕上,轻声嘱咐立夏,“看看周叔若是不忙,就避了人出去走一走。若是能有幸见到封公子,钱,是千万不要收的,就说恭贺封公子能得中探花……问一问封家那位姑娘,有没有得传封家的凸绣法。”

    立夏肩头一颤,“姑娘!封公子现在也未必把凸绣法看在眼里……您也犯不着——”

    七娘子露出了一个苦涩的微笑。

    “立夏,我也难啊。”

    话里的沧桑与心酸,让立夏也不禁动容。

    “凸绣法能成就纤秀坊一年十多万两银子的花红,封家表哥怎么能不心动,就算少了黄绣娘的乱针绣,盈利折半,一年也有大几万两银子。好,你知道我知道,纤秀坊能做到如今这个地步,离不开父亲母亲多年来累积的人脉,但封家表哥却未必如此想。”七娘子眉宇深沉,“他总是要试一试,才能甘心的。这本来就是封家的技艺,就算封姑娘学回去后秘不宣人,只在儿女间传递——那也是对祖上的念想。”

    她顿了顿,半坐起身,望着立夏,这个她可以绝对信任、亦仆亦友的大丫环,低声吐露出了最核心的原因,“再说,有求于人,没有一份厚礼,我又哪里开得了口……”

    “姑娘的意思是——”立夏挑起了眉毛,难得地露出了不解。“不愿让封公子白做了太子嫔这个人情?”

    七娘子深吸了一口气,咬着唇又沉思了片刻,才决然地一点头。“不,对不起六姐也要对不起一次了!天与不取、反受其咎,机会都送上门了,我绝不能错过!太子嫔谁做都好——我却是不会当的!”

    立夏一下就怔住了。

    半天才小心翼翼地问,“姑娘……太子嫔,这是多大的荣耀……”

    七娘子却已经懒得和立夏多说什么。

    自从许凤佳下江南,多少事,再也轮不到她自己运筹帷幄,只能顺势而动,推拒着他人对自己的想望与需求。

    未来好似笼罩在重重迷雾中,她只能不断地违心行事,固然时机未到,也只能暂且安于被动,但线圈握在别人手上的感觉,实在是太差了!

    不论这个人是许凤佳也好,大太太也罢,甚至于大老爷、封锦……都让她浑身上下说不出的难受。

    我命由我不由天,她的命运,终究是要自己做主才好!

    “这封信,你来写。”她踱进西里间,亲自磨了一池墨,示意立夏在案前就座,“不要落款署名,就以我的口气,告诉封家表哥,宫中风云诡谲,我才貌有限,若以庶女出身贸然得承太子嫔之位,必定要战战兢兢、机关算尽才能站稳脚跟。在杨家这十多年来,已经是费尽心思,有油尽灯枯之感,若是入宫,恐怕殚精竭虑之余,更是天年不永,请表哥助我,将我从选秀名单中黜落,就算是他对我最好的报答了!”

    她顿了顿,又皱起眉自语,“不,不要提报答,恐怕封家表哥未必愿意看到这两个字,改成提携也——语意恐怕还要再润色一下……”

    立夏这些年跟在七娘子身边,也颇识得几千个字,手底下的字虽然称不上秀丽,但也算平直,七娘子一边说,她一边已经在往纸上落笔,却是四平八稳,不露一点激动。

    这丫头现在是比她还要稳重了。

    七娘子终于下了这个决心,激动得都有些头晕目眩,心潮翻涌间,已是猜度起了众人的心思与可能的反应,靠在立夏身边看着她写好了这一封信,才渐渐地平静下来,长出了一口气,握住立夏的手轻声道,“桂家的二少爷,虽然与我不过是一面之缘,但他们桂家家风方正,这一代没有庶子,几个姨娘,听说也都不成气候,虽然西北的日子苦了点,但当地民风淳朴爽朗,不比我们江南阴测测软绵绵的,叫人生厌——等我过了门,给你找一门好亲事,让你做管家娘子,我们主仆二人好好的在西北把日子过起来,岂不是比去当那个劳什子的太子嫔要好得多?”

    立夏已是彻底地安稳了下来。

    “姑娘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她反过来安慰七娘子,“您犯不着解释——只要您定了主意,刀山火海,我都跟着您去,再不会有二话的!”

    七娘子望着这眉目清秀的少女,半天才微微一笑。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刀山火海,我也都会把你带在身边!”

    虽然今日不用到朱赢台上课,但到了向晚时分,七娘子还是换了衣裳,进正院给大太太请安。

    才掀帘子进了堂屋,要开声招呼,就见得立冬急匆匆地掀帘子从东翼出来,对七娘子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七娘子才要询问,就听见了东次间里大太太的声音。

    “老爷就算不为我们秦家着想,也要为几个儿女的脸面想想,这事要是传到京城,二娘子还有什么脸面在亲戚跟前走动?”

    大太太的声音罕见的高亢,声调丝丝破碎,带着些歇斯底里的味道。

    接着就传来了瓷器碎裂的声音,“除非我死了——就算我死了,这门亲事,也决不能成!”

    七娘子不由一皱眉。

    身后又传来了掀帘子的细碎声音。

    “母——”六娘子甜脆的娇声戛然而止,她快走了几步来到七娘子身边,同七娘子一道侧耳细听起东次间的动静。

    “脸面,脸面,脸面能当饭吃?”大老爷也难得地抬高了声调,“你是不知道他在太子身边的风光,俨然是言听计从说一不二——”

    “说一不二又怎么样?小七虽然不是我肚子里爬出来,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嫁到封家,她这一辈子还能落着好?”大太太一下又抢断了大老爷的话头,“杨海东,你是把名利两个字看得比命还重?一个佞幸娈童,你也就敢和他提什么亲事?羞也羞死人了!我告诉你……”

    七娘子还要再听下去,可立冬已是满面尴尬地请她和六娘子,“两位姑娘还是先回避一会儿,免得尴尬……”

    她只得和六娘子一道出了屋门。

    六娘子也是一脸惊讶,频频回望,看着七娘子的眼神中,更写满了说不尽的同情。

    146角力

    大太太气得当晚就犯了哮喘,急着请了欧阳家的良医来诊治了,又开了药,又受了几针,也足足折腾了几天才缓过劲来。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这一次,府邸的两个主人难得地高声大气,把动静都传到了屋子外头……消息自然不胫而走,传遍了百芳园内。

    五娘子紧接着也重病了起来,据说这病也不知来由,先还好好地坐着,下一刻就吐了一口鲜血,委顿不起,当晚就发起了高烧。

    大老爷却是气得直接住进了外偏院,连正院的大门都不肯进,更别说进百芳园探望五娘子了,连十二姨娘都被扣到了外偏院,不被放进正院为大太太照料家务。

    家里现放着大太太同五娘子两个病人,这几年帮着管事的十二姨娘连外偏院的门都出不了,梁妈妈、王妈妈难得放下成见携手办事,才支撑了几天,到底力不从心,府里就眼见着乱了起来。

    只好携手来求七娘子,“府里现在竟是连个能做主的人都没有了,还请七娘子出面向老爷求求情……”

    七娘子面有难色,“两位妈妈也不是不知道,父亲母亲是为了什么事闹别扭……这时候,小七哪里好出头揽事?”

    在两个大佬的纷争中,最尴尬的人就是七娘子本人了,不论她想嫁不想嫁,都势必要得罪一方,这时候,七娘子最怕的只怕就是招惹了大太太并大老爷的注意力,被迫要就这门亲事作出表态了吧……

    梁妈妈很为难,“可您看,这里里外外两个病人,六娘子又是从来万事不管的,也就是您跟在太太身边,素日里又细心妥当——”

    梁妈妈的意思也很明白,大太太和大老爷闹别扭,又犯了病,府里的确少了个能主事的人,七娘子平时享受了嫡女的荣华富贵,这时候也理应站出来,接过照料嫡母、嫡姐的担子。

    要是换了以往,七娘子还巴不得有这个机会能在大太太跟前面卖好,让大太太看到她的殷勤呢……

    七娘子却只是笑,“梁妈妈谬赞了,我一个没出嫁的女儿家,哪里懂得家里家外的琐事……十二姨娘既然被父亲关在了外偏院里,我看两位妈妈该找的不是小七,是四姨娘才对。”

    两个妈妈面面相觑,都有些不能接受。

    毕竟和四姨娘斗生斗死,斗了十多年了,这角色转换,一时间还适应不了。

    七娘子就给立夏使眼色。

    “四姨娘这些年来安分守己,在小花园中也很是寂寞了一阵子……”立夏意味深长地拖长了语调。“太太知道她管家的事,没准一高兴,这哮喘也就好了!”

    近年来,四姨娘和大太太的关系虽然有所缓和,但大太太又怎么会乐见这个生育过子息、娘家又硬实的贵妾重新接过管家的棒子?

    消息一出,只怕她老人家这气出来的病,就要被气好了。

    梁妈妈与王妈妈恍然大悟,却也都有些讪讪的。

    七娘子这一招,是拿准了大太太的小心眼,虽巧,却有几分刻薄,从根本上说,有瞧不起大太太的意思。

    王妈妈就翕动着嘴唇,很想绵里藏针,弹七娘子几句,叫七娘子知道大太太是她的嫡母,不论怎么小气,做子女的,也只能怀抱着尊敬的心思。

    可是看着七娘子面上的微笑,心头就是一紧。

    虽说大老爷从来没有像宠爱三娘子一样宠过七娘子,可七娘子身上穿的、手上戴的,没有一样逊色于当年的三娘子……这些,可都是大太太心甘情愿赏赐给她的!

    且不说就连二娘子、三娘子当年,都不曾如七娘子一样,时时出入外偏院,给大老爷排忧解闷。

    虽说太子嫔一事如今有了波折,但七娘子的羽翼,却俨然已经丰满,并不是当年那个衣着破旧,对着自己都要客客气气的小丫头了!

    她就深深地埋下头去,谢过七娘子,“要不是七娘子提点着,我们这两把老骨头,还真乱了方寸。”

    梁妈妈更是一脸的感激,“可还不是?要不是七娘子这一句话,只怕府里是真要乱了。”

    七娘子摆了摆手,和两个妈妈又客气了几句,便低头端茶。

    两位妈妈忙千恩万谢地起身告辞,由立夏送出了玉雨轩的大门。

    上元上前收拾茶碗,不时看七娘子一眼,欲言又止。

    七娘子就笑,“有什么话就说吧,和我,还客气什么。”

    “还以为姑娘会就势进外偏院,把十二姨娘请出来管事……”上元果然就老老实实地袒露了疑问。

    论理,这想法也不能说错。

    这时候再抬出四姨娘,无疑是给府里多添了一股事端。

    大太太难免就要疑神疑鬼,以为大老爷乘着她的病,想要夺她手中的权了。这一招棋,其实下得很臭。

    再说,以大老爷的能耐,自然不会不知道,七娘子曾经旁听了他和大太太的争执。

    从太子嫔一下跌落到探花妻,就算大老爷说一不二,也不可能不顾虑到七娘子的想法,这时候顺应两位妈妈的请求,进外偏院求见大老爷,父女恳谈一番,不管是想答应还是不想答应,事态都能明朗起来。

    要不然,这两位妈妈也不会谁都不找,偏偏就找上了七娘子。

    七娘子只是笑,“你这就不晓得了。”

    她顿了顿,格外打量了上元一眼,才漫不经心地指点,“水要搅浑了,戏才好看,私底下很多事,也才能办得顺畅……”

    上元若有所悟。

    一下就想到了近日里频繁告假的立夏。

    她心下一冷。

    这些年在七娘子身边服侍,该知道、不该知道的事,多多少少,也都有个模糊的感悟。

    四姨娘、二太太……碍着七娘子的敌人,一个接一个,不是销声匿迹,就是被压得死都翻不了身……

    要不是在七娘子身边服侍了这些年,谁会相信眼前这个娇娇怯怯,三不五时还犯一场小病的小姑娘,私底下竟有这样的能耐?

    凡是能人,心里想的肯定和自己这样的庸人不一样,自己看着是兵荒马乱的危局,未必不是七娘子出手的良机……自从立夏跟着七娘子进了西偏院,周家就眼见着富贵了起来,前几年还在苏州城外置办了一块小小的田土……

    “姑娘说什么,就是什么。奴婢能有多少见识?真是让姑娘笑话了!”她顿时调整了神色,作出了一脸的心悦诚服。“奴婢呀,就知道照着姑娘的吩咐办事就够了!”

    七娘子格外看了上元一眼,才点点头,“有空跟着你立夏姐姐多说说话,学学她的言谈举止……日后用你的时候,多着呢。”

    上元顿时一喜,面上却是丝毫不露,稳稳重重收拾了碗盘,转身出屋?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