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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女生存手册第32部分阅读

      庶女生存手册 作者:未知

    来难,一大家子多少事,还不是靠我一个人里外忙活?”

    “等九哥大了,娶了媳妇儿,您就舒坦多了。dierhebao”梁妈妈只好安慰大太太。

    大太太嗯了一声,慢慢地合上眼。

    梁妈妈就要悄悄地退出屋子的时候,大太太又开口了。

    “你说这三姨娘作祟的事……有几分真……”

    梁妈妈遍体生寒。

    提到鬼神二字,又是这样阴森的作祟之事,大部分人都是这个反应。

    “七娘子说的对!”梁妈妈只好斟酌着拿了七娘子的话来当挡箭牌,“这事,咱们不信,难保就有人信。还是请人做做法事为好,也图个心安么!”

    大太太就又烦躁地睁开眼。

    “我就纳了闷了!”她半坐起了身子,脸上带上了一抹殷红。“这三姨娘到底图什么?这么多年,烧下去的金锭银锭还少了?年年遇到她的冥寿,还私底下祭奠她,让她早日上路投胎。这么多年下来,还要在我们杨家子嗣上作祟?”

    她就安静了下来,执拗地瞅着被褥,“反正我不信!这事,还是得查!”

    梁妈妈直冒虚汗。

    连轻红阁都被重新油过一遍了,还要怎么查?

    “这……这……”她轻声细语,“我看还是先问问老爷的意思……”

    毕竟三姨娘是被大老爷打死的,这一查,难免又要把不光彩的往事叨登出来,大太太不信也不算数,得大老爷发话了,才能往下查。

    大太太就静了下来,重新靠回了枕上。“我得好好想想!这事……哼!”

    梁妈妈这才擦着汗退了出去。

    进了傍晚,几个儿女来给大太太请过安,大老爷也进来和大太太说了几句话,又去了外院。

    大太太吃了权仲白开的药,才过了初更就睡下了。

    进了半夜,迷迷噔噔地睁开眼,就看着窗前一抹黑影飞快地飘了过去。

    大太太吓得一下就坐了起来,出了一头的冷汗。“谁!”

    值夜的立冬也翻身坐起,“太太要喝水?”

    她声音里还带了浓浓的睡意。

    大太太才要答话,又是一抹黑影晃过窗前。

    定睛细看,原来是院子里的一棵梧桐树被风吹得摆来摆去,借着月光,就把树影子映到了窗前。

    她松了一口气。

    立冬服侍大太太喝过水,又翻身躺下,很快就发出了微微的鼾声。

    大太太却再睡不着了。

    烛花掉落时轻微的噼啪声、遥远的更漏声,寒鸦嘶哑的叫声……

    到了天放亮的时候,才慢慢地合眼睡去。

    没有一个时辰,又被王妈妈小心翼翼地叫了起来:浣纱坞里的十二姨娘,昨晚滑胎了。

    81魇镇

    杨府众人都没有对十二姨娘的流产表示出格外的意外与惋惜。

    毕竟没有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十二姨娘这一胎本来就怀得不顺,连权二少爷这样的神医看了,都只是嘱咐卧床静养,话里话外,都是尽人事、听天命的意思。流产,也算是意料之中。

    只是恰好又撞上了三姨娘的事……

    一度平息下来的流言,就又沸沸扬扬地闹开了。

    大太太只好又杀鸡儆猴,用老办法平息了下人们之间的传言。

    自己却也带了三分的不安。

    浣纱坞里传来的消息:胎儿流出来的时候,都已经能看出来是个男婴了……

    又想到了梁妈妈私底下和自己说的几件事。

    大太太就真有几分坐不住了。

    “查。”她吩咐王妈妈,“这件事还是要查个水落石出,不然,我心里也不踏实。”

    王妈妈不禁为难起来。

    这该怎么查,才能查出个水落石出的效果?

    鬼神一事,本来就是最说不准的,要说有什么事比鬼神还飘渺……那就是谣言了。

    不论是谣言的源头,还是鬼神之说的根本,都是虚无缥缈,查也没法查的东西。

    连梁妈妈都难得为王妈妈说话,“这种事也不知道该从何入手……”

    大太太又何尝不知道王妈妈的为难?

    就叹了一口气。“还是先去轻红阁看看吧!”

    又派梁妈妈去探望十二姨娘。“让她不要太伤心了,这滑胎也是小月子,月子里哭多了坏眼睛。”

    怎么说也是杨家的姨娘了,大老爷也还是常去浣纱坞过夜,三姐妹还是要笼络住。

    梁妈妈和王妈妈就分头行事,一个带人去查看轻红阁,一个去浣纱坞探望十二姨娘。

    大太太闲来无事,就叫七娘子进来陪她说话。

    女儿家的功课,总是上得不经心,大太太这么一传唤,七娘子下午的绣花课也上不成了。

    三娘子、四娘子这几年相继及笄后,绣花课上就少了两个学员,黄绣娘一心要把一身的绝活传授给六娘子,对五娘子和七娘子反而很放松。

    大太太随口就问,“黄绣娘教得还用心吧?这几年看你的绣艺,倒也不过平平。”

    七娘子抿唇一笑,“小七手笨,绣不出六姐的巧夺天工。”

    “六娘子的确手巧。”大太太也不禁感慨,又问,“你五姐这几个月没有闹什么幺蛾子吧?”

    五娘子年纪渐渐的也大了,就有些不服管,大太太几次看她不惯,说她几句,五娘子又负气起来,两母女之间虽不说是形同陌路,但大太太要知道五娘子的近况,有时候反倒要向七娘子打听。

    也就只有亲母女,才能这样肆无忌惮地闹矛盾吧。

    七娘子就笑,“五姐也渐渐稳重起来了,这几个月都规行矩步的,小七看啊,就算是最挑剔的礼仪嬷嬷,都挑不出一点点错。”

    大太太点了点七娘子的额角,“也就你知道哄我开心。”

    不过,说起来五娘子这几年的确也藏得住心事了,已经不像以前,一点点不如意都要嚷出来让众人知道。

    好像自从浣纱坞前的那件事,让她被大老爷打了一巴掌,五娘子就一下成熟了起来。

    再也很少做小儿女态了……有了女儿家的样子。

    两个人又说起了东家长,西家短的琐事。

    王家又有起复的意思了,虽然福建布政使的职位早已被太子长史郑家瓜分去了,但好好歹歹,一个一省学政的位置也是跑不掉的。

    “都难说!还得看这仗打得怎么样!”

    大太太想到秦帝师的安排,不禁神情莫测。

    也是因为这一场忽然爆发的大战,老人家安排的百官上书请求太子出阁的事,也就顺理成章地搁置了下来。

    大老爷也就暂且不需要站队了。

    朝中、天下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西北边境……

    她叹了口气,“别人看我们杨家是花团锦簇,烈火烹油,谁知道底下的战战兢兢……没准到了明年,你们这些小娘子……”才说了半句,又觉得不祥,收住了不再说话,只是出神。

    七娘子又怎么不知道大太太的意思?

    官场上的事,一步踏错,就是天堂地狱。大老爷身为封疆大吏,诨号“江南王”,又怎么可能独立于朝堂的争斗之外?

    平时就够谨言慎行的了,还不断有麻烦缠身,这如今朝中夺嫡的风波喧嚣尘上,大老爷身为皇帝心中的信臣,是一定会被卷进这场风波里的。

    毕竟连秦家、许家都旗帜鲜明地站了队……

    可这要是赌错了,就是身家性命都难免不保!

    天下又哪有白吃的午餐,荣华富贵,也不是那么好享受的。

    “母亲。”她就笑着开了口。

    声音低低柔柔的,又透着清凉。

    大太太听在耳朵里就觉得很受用。

    “这都是外头的男人们想的事……”七娘子轻轻地为大太太揉起了手。

    沁凉的小手揉按着大太太的手心,大太太紧绷绷的身体,就松弛了下来。

    “父亲自然会操心的,说起来,从一个小小的进士,一路走到了今天……父亲就是有千般不好,这官场,他也是混得好的。”

    大太太不禁笑出声来。

    “还是我们家小七会说话!”她一下就松弛了下来,靠到了床边的五彩连福大迎枕上。“也是,这事,还是让你父亲操心吧。我们女人家,管好后院的事就足够了!”

    七娘子就抿着嘴笑了笑。

    看来大太太对她还是有防心……这满院子里都传遍了三姨娘作祟的事,也不见她问自己提审小雪的细节。

    两个人都有心思,一时都安静了下来。

    外间就响起了梁妈妈的声音。

    “太太,我把浣纱坞的袅袅给您带过来了。”

    她的声音隐隐透着一股紧绷,无限的情绪都压抑了下去,反而正经得有些古怪。

    “有些话,还是让她亲自和您说才清楚。”

    大太太就坐直了身子,眉宇间掠过了一丝讶异。

    七娘子却吓了一跳。

    袅袅原来是正院的人?

    这她还真不知道……

    当时她撞见叔霞的时候,十二姨娘身边带着的就是袅袅……

    不过,这丫头不过是通房身边的小丫鬟,未必敢在大太太面前多嘴多舌,把在轻红阁旁见到自己的事叨登出来。

    一来,也是有一段时间前发生的往事了,未必记得。

    二来,一旦说出这件事,岂不就等于在怀疑七娘子弄鬼?一个小丫鬟,又怎么敢得罪大太太身边的红人。七娘子就勉强按捺下了心中的不安。

    作势要请辞,“有什么不方便小七听的……”

    大太太摆了摆手,“你也给我出个主意。”

    七娘子就坐在大太太身边,望着被梁妈妈带进了东稍间的袅袅。

    这小丫头也是十二姨娘身边的老人了,比起白露这一批的丫鬟,又要晚了一批进府,没想到居然是正院的人。

    袅袅给大太太、七娘子磕过头,就缓缓地叙述起了在浣纱坞的见闻。

    “才进了晚上,十二姨娘就有些不好起来……一直说肚子不舒服,不过,这几天也常见,服了权二少爷开的药方,一向也就慢慢的好了。”袅袅的声音里带了一股紧迫。“没想到进了后半夜,十二姨娘就做疼起来,血……”

    她看了看七娘子,收住了没有往下说。

    大太太也听得有些不忍,“你就说说这所谓三姨娘作祟的事,到底有没有根源!”

    她顿了顿,又问,“还有,到底是不是个男孩!”

    袅袅咬住下唇,瞪着自己的鞋边,缓缓地道,“孩子下来的时候已是有了形状……是男孩不错的。”

    大太太就猛地拍了拍床柱。

    “唉!真是!”

    对大太太来说,杨家的男丁当然是越多越好了。

    七娘子也轻轻长出一口气。

    袅袅说的话,都是她想听到的。

    “至于作祟……”袅袅的肩膀有些颤抖,“这个奴婢也不好说……不过,当晚在净房地上,的确也看着了些血……”

    大太太倒抽了一口冷气,面色大变。

    “想不到,真是她在作祟!”她一字一句地道。

    七娘子心中就是一宽。

    “十二姨娘滑胎呢!”她反而握住了大太太的手,轻声细语地开解,“这里里外外,都是血污……”

    大太太就反射性地一把握住了七娘子的手,手心里一片潮冷。

    “还有,”袅袅的头越发低了。“十二姨娘一直问,窗外是不是站了个红衣女人……”

    屋内的气温,似乎一下就降了下来。

    大太太握住七娘子的手就紧了紧,握得七娘子一片生疼。

    梁妈妈的笑脸也透着勉强……更像是挤出来的一个苦笑。

    “这事,没准就是十二姨娘心里慌了……”安慰的话才说到一半,也说不下去了。

    十二姨娘进府的时候,三姨娘坟木早拱,府里更没有人敢提起三姨娘的事,她怎么知道三姨娘爱穿红衣?

    “她……她怎么就还是不放过我们杨家!”大太太喃喃自语,“先是九哥……后是这没出世的孩子……”

    顿了顿,又自言自语,“还好九哥命大!虽被魇镇,却没有送命!”

    已是一脸的深信不疑。

    七娘子连忙安慰大太太,“没准……没准是有什么心愿未了吧……”

    “也该上路了!”大太太双手合十,喃喃地念起了佛,“只盼着早些上路……投胎做人吧!”

    梁妈妈就把袅袅带了下去,大太太拉了七娘子的手,商量起给三姨娘做法事的事。

    “几年前还在想,会不会九哥年纪小,遇事就咋咋呼呼的……”大太太就一长一短地把九哥被“魇镇”,闯进轻红阁换了三姨娘的衣裳,走出来致伤的内幕说给七娘子听。“我就觉得这事透着蹊跷,你说以凤佳这孩子的性子,也不是不知轻重……就算拿了匕首又怎么会闹出血光之灾?原来背后都是有人在魇镇!”

    七娘子也是一脸的惊讶。

    “九哥从来也没有和我说过这里头的事!”她恍然大悟,“原来——这三姨娘还真是阴魂不散!”

    大太太叹了口气。

    “也是老爷,终究是太……唉!要不是把九哥当作女儿来序齿,寄在了已经去世的九娘子身上,说不准还真养不到这么大!”

    思绪一下又发散到了二太太身上。“你二婶这几年来失心疯一样看准了九哥使劲,说不准都是被魇镇的!”

    七娘子心下叫苦。

    大太太这也太能联想了吧?

    不过,终究是对九哥释疑了。

    她就轻声细语地问大太太,“这三姨娘是为什么去世的,小七一直还不清楚……”

    大太太就半遮半掩地把往事说给了七娘子听,“……给你父亲服了零陵香……丧心病狂……”

    七娘子也是一脸的后怕,“竟有这样的人!难怪死后也成了厉鬼,还是好好发送一番吧!”

    大太太连连点头,“寒山寺、慧庆寺的高僧,都请来家里念念经吧,也去去家里的邪气!”

    大太太一向是很少和慧庆寺相与的。

    倒是四姨娘和慧庆寺的住持相熟,未嫁的时候,就常到慧庆寺烧香。

    或许是因为这点,就算慧庆寺一向有许愿效验的名声,大太太都从来没有搭理过他们。

    现在连四姨娘都不忌讳了,口口声声,只求一个灵验……

    拉着七娘子念叨进了傍晚,各屋儿女都来请安了,大太太才放下了这件事。

    到了晚上,立春悄悄告诉立夏,“王妈妈带了人,在轻红阁里又搜出了几件红衣服……全是又破又旧的……好像是三姨娘当年穿过的样式!”

    “还有一股说不出的味道,到了二楼一看,才发现一地淌的都是血,都硬得结了块了!苍蝇来往飞舞,真真是怕人!”

    立夏不动声色,附和着立春,“竟也有这样的事!”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没有几天,百芳园里就都知道三姨娘又开始作祟了。

    大太太很紧张九哥,特地去寒山寺请了新的寄名符并平安锁来,给九哥亲自挂上。

    “进进出出,身边都不要断了人!”她扳着九哥的脖子,叮嘱了又叮嘱,“你是被魇镇过一次的,知道厉害,这要是出了什么事,你叫娘怎么活?”

    九哥也是一脸的后怕,“一定不断了人!去哪里都和立春结伴!”

    就连大老爷都被惊动了。

    “欧阳家和全真教掌教相熟。”大老爷是一脸的疲惫,“还是请全真教派几个年高有德的道长来,做做法事,好好地把她送上路吧!”

    大太太连连点头。

    “本家的人眼看着就快到了,府里闹成这个样子……唉。”大老爷也不禁叹息,“这去世的人,还真是冒犯不起!”

    “都是过去的事了,提她做什么。”大太太却又有几分的不以为然,“也是三姨娘自己不好,莫名其妙,就向子嗣下手。真是上天派来折腾我们杨家的狐狸精!”

    大老爷眼神一闪,没有说话。

    又问,“这一次本家来人,我们总要打发个家人回去上族谱的——你打算把九哥上到谁的名下?”

    大太太就沉吟起来。

    大老爷这样问,当然不是无的放矢。

    像九哥这样承嗣的独子,一向也有写到嫡母名下的。

    尤其是杨家家大业大,将来杨老爷身后,难免有人惦记家产……又和本家隔了千山万水。

    把九哥当嫡子报上去,以后就少了很多纷争。本家也说不出什么,毕竟隔了这千万里路,谁知道九哥是不是从大太太肚子里爬出来的?

    不过,这嫡子一报,过继的事,是想都不能再想了……

    “我是想,”大老爷就徐徐说,“倒不如索性为九姨娘报个诰命,抬了正经的姨太太,也省得她在地下不能安心庇佑九哥。你看怎么样?”

    一般的姨娘,是没有诰命可言的,不过像九姨娘这样给杨家生育了独子的姨娘,报了个九品的诰命,抬做正经的二房姨太太,也不是没有先例。

    九姨娘都是去世的人了,抬举她,从根本上来说还是抬举九哥。正经的二娘出的儿子,虽是庶子,但也不能同寻常庶子一样看待。

    不管怎么处置,都是在为以后九哥继承家产铺路。

    大太太就叹了口气,“还是再看看吧,等做完了法事,再说!”

    大老爷默然片刻,还是答应了下来。

    82法事

    大老爷和大太太都首肯了要做法事,杨家顿时就热闹了起来。

    百芳园里请了观音山的尼姑来念七七四十九日的经,外院里也请了慧庆寺并寒山寺的高僧来念经驱邪,连九哥一并都不上学了,在师父身边跟着念经,又得了开过光的玉佩随身佩戴。

    杨府里里外外都大扫除了一遍,上下又统一置办了几身新衣,并还给几间出名的善堂捐献了银米药材,一并欧阳家开设的义医馆都得了捐赠。这一笔开销,说起来并不小。

    不过总归还是值得的,自打这些大师进驻杨府,三姨娘就再也没有作祟,杨家里里外外一团干净,就连九哥都声称自己头脑清爽,读起书来更入神了些。

    大太太一脸的欣慰。

    “还好发现得早,没叫她继续在九哥身上作祟。”

    就和二太太感慨,“我们九哥真是多灾多难,以前还不晓得缘由,现在才知道,是有物作祟!”

    二太太满脸的不快,老半天才挤了笑出来,“是啊,原来是有东西在背后作祟!”

    大太太就觉得和二太太没有什么共同话题,又说了几句,就露出了疲态。

    二太太只好告辞出来。

    站在院子看着来来往往的僧尼,心中一股无名火也不晓得怎么发出来,跺了跺脚,恨恨地回了翰林府,好几天都没有过来请安。

    七娘子就觉得心境慢慢地平静下来,日子,也越过越舒坦了。

    法事轰轰烈烈地持续了一个来月,快到五月的时候,最后一班尼姑也终于从百芳园撤退,百芳园里,就重回了以往的安静悠闲。

    轻红阁也被改了名字,换了牌匾,又将整个二楼彻底拆除,一层堂屋重修成了四面透风的敞轩,两边东西厢房,改做了上夜的婆子们落脚的地方。

    大太太总算放下心来。

    “真不知道怎么就不早些请人来做法事!”和七娘子感慨,“叫我们九哥白受了魇镇!”

    大太太对九哥的心结,已悄然化解。

    七娘子只是笑,“现在也还不迟!”就问大太太,“北边的战事也不晓得怎么样了。”

    “噢!”大太太眉间隐现愁容,“虽不说是节节败退,总的来说,也不大好……听你父亲私底下为他们盘算,粮食一共也就只有几个月的分量了,要是北戎有备而来,到了今年秋天,我们这边的粮食可就支应不上了。说是要从江南调粮……今年的桃花汛又发得凶猛。”

    七娘子也凝眉不语。

    她毕竟在杨家村生活了几年,虽然年纪尚小,没有什么朋友,但对杨家村也不是没有感情。

    两个人说了半日的话,七娘子就告辞回了西偏院,“黄先生说,今日下午还要考我们的珠针绣……”

    大太太会心一笑。

    九姨娘虽然以绣艺闻名,但七娘子的女红就只能说平平。

    “快回去抱抱佛脚吧。”她拍了拍七娘子的肩头,“黄师傅的脾气,连我都有些怵,不要说你们了。”

    黄绣娘身兼两家之长,九姨娘的凸绣法并自己一门花鸟针,都是江南有名的绝技,在纤秀坊做供奉,并教几个姑娘针法,甚至可以说是给大太太面子。以她的技艺,早已经可以自立门户,江北的夺天工,江南的思巧裳,两大绣房年年到了节下都给黄绣娘送礼。

    七娘子就笑着出了堂屋。

    正好和三胞胎打了个照面。

    两边连忙笑着招呼,又互相行过了礼。

    “来给母亲请安啊?”七娘子客套。

    叔霞点了点头,“太太家居事忙,我们恰好识得几个字的,这不就过来帮手了?”

    大太太在家务上总需要几个左膀右臂。

    有些事,也不是梁妈妈、王妈妈等下人方便出面的。

    立春又给了九哥……

    三姐妹渐渐的也就常常出入主屋,为大太太打起了下手。

    尤其是叔霞,又妥当又精细,大太太对她也是日渐倚重。虽然大老爷到现在都还没有再进她的屋子,但也俨然一副得其所哉的样子了。

    这里面的人情往来,彼此心照。

    才进西偏院没有多久,五娘子就到了。

    “今年热得真早!”人没进屋,声音倒先进来了。“白露,快把你家姑娘的明前狮峰泡来我喝!”

    七娘子赶忙跳起来,“不要听她的——五姐,你自己又不是没有,做什么来偏我的好茶喝。”

    五娘子掀帘而入,笑着给了七娘子一个爆栗,“就那么一点点,一下下就喝完了,你有多的,给我匀几两。不白拿你的!小气!”

    “我也没有多的呀,”七娘子白了五娘子一眼,“你也晓得,一屋也就那么一点点!”

    五娘子就和七娘子嬉闹起来。

    两个小姑娘打闹了一阵子,又坐下喝茶说话,五娘子扳着手指头算,“今年端午,二姐是断断回不来的了,才出嫁几年,没有回门的道理。再说,也到了快生产的时候!”

    “说起来,大姐也还没派人送信。”七娘子也不禁惦记起来。

    这几年初娘子也不是年年归宁,去年为了打发大姑爷安心读书,就在家照顾老小,端午节也只是派人送了节礼过来,又问了大太太、大老爷的好。

    今年大姑爷却是还在京里等春闱放榜……也不知道初娘子能不能拨空回娘家。

    两个人说了几句话,五娘子又提起,“也不晓得李太太又有什么事要和娘商量,先头我从百芳园里出来,迎头就看到李太太进了堂屋,我就直接到西偏院找你了。”

    五娘子今年十二岁了……李太太虽然晓得以五娘子的身份,自己家的十二郎是配不上她的,但是见了她,却总还是笑眯眯地握住五娘子的手,夸了又夸,就恨不得用眼睛把五娘子吃下去。

    七娘子不禁莞尔,“就是见一见李太太也没什么,她总不成真的把你吃下去。”

    两个人就又说起了闲话。

    自从府里念了这么七七四十九天的经,大太太无声无息,又倒向了九哥,七娘子的心情就很好,就连和五娘子说起东家长,西家短,也都是一脸的微笑。

    五娘子看了就有些奇怪,“还以为你会被最近家里的事吓得魂不附体,和六妹似的……没想到你胆子倒挺大的!三姨娘可是瞄准了九哥作祟!”

    七娘子不禁莞尔。

    三姨娘作祟这话,能瞒得过大太太,又怎么能瞒得过目击者五娘子?

    小小年纪,倒是懂得套话了……

    “我看着二婶那魂不附体的样子,这笑就怎么都止不住。”七娘子就解释,“也不晓得怎么养出了这样的女儿。王家也是有名的书香门第吧?二婶的举动,可真不像是大家小姐该有的样子。”

    说王家的坏话,五娘子倒是高兴的。

    “京里的那些个所谓的名门世家,私底下可腌臜了,”她就眉飞色舞地给七娘子学,“就说王家吧,二婶和她那个继母就斗得厉害……也是可怜,从小就没了娘,这没脸没皮、没羞没臊的性子,还不是继母养出来的?我们到京里去拜访的时候,王家的几个小姐,一个赛一个的斯文,一点都没有二婶的样子,老太太一脸的威严,动作大一点,眼神就扫过来了……嗐,二婶肯定没少吃她的苦头!”

    七娘子倒也有几分感慨。

    “谁都有谁的不容易,这没娘的孩子,小时候吃的苦也多。”

    两个小娘子东家长西家短地议论了一通,就被立冬请到了堂屋。

    大太太正和李太太说话。

    “倒是觉得观音山的几个师傅经念得好。”大太太很关心,“桑虫猪尾都预备下了?”

    “都预备下了,还想挑几个好师傅来念经才好。”李太太有几分疲惫,对两个小娘子匆匆点了点头,就起身告辞,“害怕丫头说不清,我索性就绕过来问问,您觉得观音山的师傅好,那我这就去观音山请去……唉,也不晓得这孩子怎么就发起来了。我这还是第一次供奉痘疹娘娘,有什么忌讳的,还得靠您指点。”

    大太太就笑,“是是,其实也没什么大不妥的,我们九哥小时候就出过,年纪越小出了反而越放心。”

    李太太就千恩万谢地走了,大太太这才吩咐五娘子,“没想到今年本家派了族长家的二哥过来收账,倒不好当平常亲戚慢待了,都回去收拾收拾,打扮得齐整些,下午出来见堂叔。”

    五娘子并七娘子齐声应了,大太太又叹了口气,“小五这几天就不要上学了,本家这次还有许多别的事要吩咐,初娘子还要归宁,李家的十二郎出水痘,我们要送礼,还有几家要好的太太,都有不少的事,又临近节下……我怕几个姨娘忙不过来。也该学学管家了,就在我身边打下手吧!”

    一边说,大太太一边不经意地抓了抓脸颊。

    七娘子不禁心头一动。

    她本人是发过水痘的……那时候这具身体根本还不大记事,只隐约记得九姨娘十多天几乎不眠不休,抓着自己的手,就怕小婴儿不懂事挠破了什么地方,落了伤疤。

    听大太太的意思,九哥也发过。

    其余的几个姐妹呢?五娘子出过痘子没有?

    吃过中饭,七娘子就一边梳妆打扮,一边问白露,“几个姐姐都出过痘子没有?”

    白露侧头想了想,就摇头笑了,“都还没有出过呢,统共就听说初娘子和九哥一年出的痘子。”

    七娘子就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又问白露,“那你出过痘子没有?”

    白露摇了摇头,“从小就进了正院,很少回家。”

    那也就很少有和外界接触的机会,很难被传染。

    七娘子问立夏,“你呢?”

    立夏却是出过了痘子才进南偏院服侍的。

    两个管事妈妈是很少出院子的,西偏院事儿少,有什么事,七娘子也习惯差遣丫鬟们去办,就只又问了四个小丫鬟。

    四个小丫鬟也巧,上元和中元都出过了,下元并端午却没有出过。

    七娘子就安顿,“这阵子,没出过痘子的人,没事就不要出门了,在西偏院好生呆着。”

    白露有几分不以为然,“也没听着堂屋那头有谁出了痘子。”

    “李太太也有些不懂事。”七娘子叹了口气,“十二郎出了痘子,她不在家供奉痘疹娘娘,却跑到我们家来!偏巧五姐就撞见她了,两个人还拉了手说了话。这病过起人来也快得很的,没准就过到了五姐身上!”

    “总是小心无大错吧。”立夏也帮腔。

    白露并两个小丫鬟也只好听命从事。

    到了下午,几个小娘子就在大老爷的带领下见过了堂叔。

    本家的这位堂叔一脸的风霜之色,三十多岁的人,看起来倒比大老爷更老成。

    毕竟是近亲,大太太也没有回避,大老爷和堂叔行了礼,两家人就分宾主坐了说话,问了问西北的情况。

    不想堂叔反而要问大太太西北战况,他们才出了年就起身上路,一路消息闭塞,知道的比大太太还少,充其量也只能告诉大太太,他们上路的时候,西北尚且平安……许家的世子也还很好,倒是个稳重利落的少年郎……

    大老爷就觉得很无味,三言两语打发了堂叔去收账,又和大太太关在屋里议事。

    几个小娘子于是四散了各自回屋,都觉得无趣。这个二堂叔寡言少语,看着木头也似的,并不是个有趣的人。

    五娘子就拉六娘子、七娘子到她屋里打双陆。

    三娘子却笑盈盈地拉七娘子,“父亲给我物色了一架上好的桐木唐琴,七娘子到我屋里瞧瞧去?”

    自从三娘子的婚事开始不顺,她这个炫耀的习惯,就变本加厉了。

    首饰可以佩戴出来炫耀,这大件的物事,总不好抱着到处走吧?

    五娘子就叹了口气,露出了一脸的不耐。

    七娘子倒是心中一动。

    三姨娘作祟的事,一直伴随着莫名其妙出现的一口黑血。

    但四姨娘不会不知道这口黑血最初的来历。就算她不肯定,至少也能猜到几分。

    恐怕三娘子的“炫耀”,也不是心血来潮吧?

    她微微一笑,“三姐,我看就算了!我又不会弹琴……让我欣赏,才叫正宗的对牛弹琴。”

    五娘子和六娘子都笑了起来。

    三娘子就咬住下唇,求助似的望了四娘子一眼。

    四娘子也微微露出了焦急。

    七娘子心里有数了。

    几个小姑娘一头走,一头说话,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浣纱坞门口。

    要去溪客坊,就要往右拐了。

    五娘子和六娘子已是一边说笑,一边左转上了小竹桥。

    七娘子就踮起脚尖,在三娘子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五姐、六姐,也不等等我!”说完了,就碎步追上了五娘子与六娘子。

    三娘子站在原地,面色阴晴不定,半晌才恨恨地跺了跺脚,拉着四娘子转向了溪客坊。

    83婚事

    接下来几天,大老爷就忙碌了起来。

    往常大老爷就算再忙,早晚请安的时点,也会到正院见见子女,和大太太唠唠家常。

    这几天,大老爷连个面都不露了,成天的在总督衙门里,不是找李文清说话,就是拉了总兵来问话,一天忙得连水都顾不得喝一口,有时候就睡在总督衙门里,连家都不回。

    本家堂叔才到苏州没有多久,西北来的催粮使者也到了。

    他的到来,似乎就预示了西北的这一场战争,是没那么容易轻易结束了。

    没有多久,全苏州都晓得了,这一次北戎犯边,来势汹汹,是大有打到京城去的意思!

    而连续几年,天候都说不上好,京城一带的粮库已经半空了,没有几个月,京师竟都要断粮了,更别说西北前线……这一下,竟是两边都问江南要起了钱粮。皇上是一面要江南拿出给京师的应急粮,一面要湖广江南支应前线!

    据说平国公麾下好几次殆误战机,都是因为军队缺粮。

    偏巧又赶上了桃花汛,运河水涨,顺流而下是方便的,要逆流而上,就有些难了。怎么把江南调集出来的粮食运到京师,就是个大难题。

    更不要说,苏州库里早已也没有剩下多少粮食了……去年收成不好,大老爷还放了几次粮来着,这军粮该怎么筹措,都是问题。

    没有几天,大老爷就瘦了一圈。

    总督府来来往往,都是传信的令兵。

    新任福建布政使郑长青最是殷勤,也不消大老爷督促,大老爷还没来得及督促,已经将十几万斤的粮食全送到了苏州。

    江苏布政使李文清倒也不逊色,虽说和大老爷磨了半天,最后也只拿出了十万斤糙谷子,但也已经算是够意思的了——杨家常驻江苏,又怎么不知道这几年江苏的出产?

    只有浙江布政使刘家,磨磨蹭蹭的,这都十多天了,杭州来的传令兵,还没有把军粮上路的消息传到苏州。

    大老爷急得满嘴里全是燎泡。

    “刘徵到底在想什么!”回家和大太太抱怨,“他这个官还想不想要了?他平时和达家走得近,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懒得管他,眼下军粮不齐,那是能要人命的事!西北防线一突破,北戎进了腹地烧杀掳掠,那是多大的罪名?更不要说山西一带还有几支强军虎视眈眈,到时候,他拿什么来赔!”

    气得亲自上路去杭州讨粮了。

    大太太也格外的忙碌。

    越是这种朝野上下风雨欲来的时候,杨家的公关就越不能放松。

    谁知道一个小小的纰漏,会不会造成更大的损失。

    皇长子已经在京郊练兵了,号称是要带兵去西北把平国公换下来……虽然皇上还没有开口,但是皇长子也就是进了四月,才得了旨意开始在京郊练兵的。

    边境战况胶着,京里的局势,也是扑朔迷离。

    和杨家交好的人家,自然都想上门探探杨家的口风,也好附杨家骥尾行事。

    偏偏大老爷又亲自去了杭州收拾浙江布政使。

    大太太也只好强打精神,效法那当红的清官人,送走一拨迎来一拨,左推右挡施展太极功夫,把各个夫人太太忽悠得晕晕乎乎,到末了也不明白杨家到底是什么意思。

    五娘子在大太太身边陪坐,也被大太太的官样文章绕得头晕眼花,私底下和七娘子抱怨,“也不晓得说这些淡话有什么意思,要我说,直接说是病了,谁也不见,倒也省事。”

    大太太虽然有诸多不是,但在本职工作上究竟还算是出色。七娘子叹了口气,就问五娘子,“父亲不在家,母亲又病了,来访的官老爷们走了空还说不出什么,官太太又走了空……谁不说我们杨家架子大?”

    杨家的架子都这样大了,以后有什么事,谁敢贸然上门来?杨家在中下层官吏心中的声望,渐渐地也就淡了下去。

    五娘子若有所悟,又叹了一口气。“官太太真是难当,见了面无非那些家长里短,那些个小官太太见到母亲,就像吃了苍蝇屎似的,好话就像是不要钱,接二连三地往外蹦!”

    七娘子只是笑。“官太太都难当,我们院里倒夜香的婆子好直接上吊了。”

    五娘子就要拧七娘子,“把你这张坏嘴撕烂了!”一头又笑,“有你这样刻薄的人没有?”

    两个小姑娘笑过闹过,五娘子继续跟在大太太身边学交际,学管家,七娘子学她的绣花写字。

    就这样,很快进了五月。

    初娘子端一日就回了娘家,手里牵了颠颠倒倒的小囡囡。

    “婆婆放了我一个月的假,叫我在娘家好好住几日再回去。”笑着向大太太解释,“如今大姑爷在京里读书,二弟和弟媳妇又去看人插秧,家里也没什么事,公公婆婆就开恩放我回家多住几日。”

    大太太很高兴,“回家来正好帮着娘招呼客人,你不晓得,这个月里头外头,是忙得我饭都吃不好了。”

    初娘子就一脸的心疼,“娘看着真瘦了不少!”

    她一回府,府里就井井有条了起来。

    每日里早起帮着大太太发落了家事,就开始应酬上门拜访的官太太们,甜言蜜语,好像不要钱一样扔出来,把来访的客人安顿得眉开眼笑的,巴不得听初娘子多说几句好话。

    大太太就顺理成章地告了病,勉强支撑着和几个重量级的官太太见了面,就把事儿扔给了二太太和初娘子。

    没出嫁的小娘子,到底不好抛头露面招呼客人,有了初娘子在,一些不那么重要的客人,就可以由初娘子来处理。

    大太太不免感慨?br /免费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