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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女生存手册第25部分阅读

      庶女生存手册 作者:未知

    到,睬你都懒。

    就好像当时的大姨娘和五姨娘,如果她举止不得体,行为不稳重,恐怕这两个姨娘也不会对她释出善意。

    她笑了笑,“大姐姐心慈。”便低头吹茶。

    姚妈妈眼底掠过了一抹惊异。

    没想到这个七娘子,年纪小小,却这样滴水不漏。

    “白露没给您添麻烦吧?”换了个话题,“她父亲母亲托我向您问好,听说您爱吃糟笋、糟鱼,这就精心糟了一坛子,才让小幺儿放到了白露屋里。”

    七娘子连忙谢过了姚妈妈。

    糟物就是吃个新鲜,恐怕是昨晚准了白露的假,姚家人赶着现糟出来送礼的。

    她就想到了立夏家里送来的玫瑰腐|狂c。

    谁说内院不是职场?

    两人又说了些闲话,七娘子忍不住就问起了初娘子,“大姐姐在李家还好吧,这次生了女儿,没受什么……”

    姚妈妈哪里还不懂七娘子的意思?

    乡下人家,越发的重男轻女,第一胎是女儿,难免招致婆家微词。

    “嗐。”她情不自禁,春风满面。

    只是这一个表情,就说明了初娘子在李家的体面。

    “公公婆婆简直要把初娘子看得比亲生女儿还亲,哪里会说什么重话……恨不得比生个大胖小子还高兴!”就絮絮叨叨地诉说起了李家对初娘子的周到。“……小姑子特地到佛前跪了三天,求了平安符来给囡囡系在脖子上,保佑她平安康健……”

    七娘子听得很用心。

    脸上有掩不住的羡慕。

    姚妈妈看在眼里,对七娘子倒是多了几分亲切。

    在正院养活的庶女,图的还不就是门好亲事?

    七娘子小小年纪,倒是通透。

    她就起身告辞,“也出来一天了,初娘子恐怕要哄小囡囡入睡……姑爷读书辛苦,族里就没有一个出仕的长辈,和娘家隔得又远……”

    七娘子就笑着把她送出了门槛。

    立夏一脸的似懂非懂。

    七娘子看见了,就一阵好笑。

    和姚妈妈的这一番话,旨在互相试探。

    姚妈妈一开始只想着探她的底。却不想露出初娘子的来意。

    终于还是忍不住露了露初娘子的来意。

    和娘家隔得远,要借娘家的势就有些不大容易,大太太日理万机,久而久之,恐怕对初娘子的宠爱也就淡忘了。

    大太太的为人,七娘子还看得不透彻吗?

    只看九哥受伤一事,就知道她对庶女,终究不过是面子情。

    初娘子要维系大太太对她的宠爱,也不能光靠给娘家送东西。

    李家又不是豪门巨富,哪有那么多稀罕玩意送进娘家?

    自然只能找一个人在大太太身边常常提着自己,不让自己被淡忘掉。

    正院能帮上她这个忙的也就只有七娘子了——都是庶女,能体会到庶女的难处。

    姚妈妈几次上门,恐怕是来摸七娘子的斤两,多于探望白露。否则去年端午,怎么就不见和白露叙旧了?

    不过,交易嘛,总是有来有往。

    就看初娘子打算摆出什么筹码了。

    初娘子也在灯下兴致盎然地听着姚妈妈的回报。

    “这个七娘子,倒真不是简单角色。”她对着明晃晃的玻璃镜,拆卸着头上的八宝髻,“回头记得提醒我,和娘再讨几面镜子,小囡囡一出生,这镜子就不够使了。”

    姚妈妈就满面是笑地点了头,附和,“小小年纪,倒是和您当年一样机灵。”

    “我看比我机灵!”初娘子顿住了手,对着镜子打量着自己的容颜,“就是太机灵了,看着才不显机灵。”

    她就自失地笑了笑,“乡下住久了,看这个小孩子,都有几分深不可测!”

    姚妈妈就陪着初娘子笑了起来。

    心底却在咂摸和七娘子的几次对话。

    还真有几分深不见底的样子……

    “她是个聪明人,那自然最好。”初娘子挑了细粉,细细地揉在鸭蛋一样腻白的双颊上,“这几年府里是肯定不会太平的,她要少了几分厉害,还真镇不住这场子!”

    姚妈妈这几天在下人堆里打滚,小道消息听了不少,上层人士的想法却是一抹黑,忙虚心请教,“这又怎么说?底下人却都说,府里要比原来更太平了。”

    初娘子就对着镜子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

    “承蒙老爷看得起我们大姑爷,私底下对大姑爷透出,想把他引介到张唯亭先生座下……还嘱咐他到时候回家不要声张封家案首的事。”她拧开了花露瓶子,懒洋洋地洒了几滴进衣领,“外院全是老爷的人,把消息瞒得风雨不透,太太竟是如死人一般,半点都不知道。”

    老爷已经开始提拔封家了!

    姚妈妈就倒抽了一口冷气。

    “这又怎么瞒得下去!”她也有几分疑惑,“这银花案首的名头,太太是一点没有听说?”

    “通不过是传了几个月,太太的心思,也不在这事上头。”初娘子又自失笑,“也不知道二婶给她吃了什么迷魂药,还重新动起了过继的念头,说是今年下半年想把两个侄子接回来冷眼考量考量,若是人品比九哥更敦厚,或许就过继进来给九哥做伴……”

    姚妈妈吓得简直站都站不稳了。

    这两个消息,不论哪一个都能在府里掀起腥风血雨。

    也没有哪一个可能长长久久的瞒下去。

    封家人既然进了张唯亭先生座下,又是少年案首,中举人,那是迟早的事。

    看在大老爷和张唯亭的面子上,名次也不会太低的,说不准就是个解元。

    秀才案首,不算稀奇。

    解元的名字大太太总听得到了吧?

    这一听姓封,顺藤摸瓜那么一查,还有什么查不出来的?

    饶是不知道的时候,都还嫌九哥和她不齐心,都想得到半路过继个侄子来调/教。

    这要是知道了还了得?府里恐怕都要被大太太翻过来了。

    再说过继的事……

    大老爷只要没有疯,都不会过继个侄子进家门。

    九哥没出生的时候,大太太几次想松口,都被大老爷顶回去了。

    逼得急了,甚至还和本家联系上了。想要在族里暗暗留意些命苦的孤儿……

    大老爷和本家之间的恩怨,姚妈妈又哪里不清楚。

    就算九哥夭折,大老爷都不会过继亲侄子!

    大太太的这想头哪怕只是被大老爷猜出了一点影子,立刻就又是一场风暴。

    “四姨娘恐怕要重新起来了!”姚妈妈脱口而出。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要不是大太太娘家势大,大老爷又和本家闹翻了,也不会死命抬举起四姨娘。

    两夫妻要是再闹得势同水火,四姨娘只怕要更得宠了。

    初娘子哈哈大笑。

    “四姨娘也有自己的心思嘛。”她的语调很轻松,“她又不傻,一个姨娘,还能翻了天去?老爷要用她气太太,那是老爷的事,她未必会听命!”

    姚妈妈就很有些不懂了。

    “现在她想的,就是三妹和四妹的亲事……可你看这府里的老爷太太,有哪一个是会如了她的意,给她们顺顺当当地找两门好亲事的?”

    大太太自不必提,大老爷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宠爱四房,为的就是遏制大太太。

    如果四姨娘不听话,他也自然会以亲事来挟制四姨娘。

    再说,这官宦人家,儿女的亲事,从来也都不简单……当年大太太嫁进杨家,又岂是心甘情愿?

    姚妈妈扶额,“这在余杭住久了,竟是忘了府里的三国鼎立!真真是费脑筋!”

    “这就费脑筋了?”初娘子梳理起秀发,“大姑爷和九哥在张先生府里遇见了封案首,小祖宗可是一点讶异都没有……”

    姚妈妈和九哥也不是没有相处过。

    这孩子可不是能藏住惊讶的性子。

    见到封家少爷,一点讶异都没有,那就是已经见过几次了?

    却和大老爷一起瞒着大太太……

    才这么点大,就懂得瞒着嫡母,扶持生母娘家了。

    “再有五妹那个炮仗,七妹这一个深潭……接下去这几年,家里不热闹怎么办?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初娘子就站起身,漫不经心地议论,“还有二叔二婶这对臭不要脸的老不死虎视眈眈,不热闹,那是谁都不会答应的!”

    姚妈妈已经被闹得头晕目眩了。

    看着初娘子要往内室走,她忙追着问了一句。

    “那您、那您还真打算听了二房的话,跟二老爷亲近呀?”

    初娘子和二太太关系一向不佳。

    两房势同水火的那几年,二太太没有少在初娘子手上吃亏。

    如今这一回来,二太太却是殷勤得不得了……谁都知道这里面有鬼了。

    初娘子脚步不停,一边和姚妈妈说话一边进了卧房。

    “所以说,我一向佩服二婶,不要脸也不要脸得坦荡荡,又总是那么干脆。”

    李意兴伏在枕上,已是打起了震天的呼噜,手里还握了半卷书。

    “难得二叔舍得提携后辈,我怎么好意思说不?”初娘子就望着夫婿,降低了音量。“她指望从我这捞好处,那却是不能……九哥这孩子机灵聪慧,我还指望他护着大姑爷,怎能让她如愿?”

    姚妈妈就痛苦地问,“那咱们该怎么……怎么……”

    她却是说不下去了。

    这千头万绪的,就连该怎么梳理清楚里头的利害关系,姚妈妈都没个思路。

    初娘子慢慢地坐到李意兴身边,心不在焉地哼了一声。

    “这就要看七妹的了。”她垂下眼,示意姚妈妈退出卧房。“也只能看她的了……我一个出嫁的女儿,又能做什么?”姚妈妈只好住了嘴,垂手退出了卧房。

    李意兴缓缓睁开眼,朴实的脸上,一片迷茫。

    “你们在说什么。”他打了个大大的呵欠,语调朦胧。

    初娘子眼底只有温柔。“你不懂的事!”

    李意兴也就不再问,往里挪了一个身位,让初娘子上床。

    “我们什么时候回余杭啊?”他的声音闷在被子里,有些模糊,带着淡淡的委屈。

    “想家啦?”初娘子就靠在了李意兴坚实的臂膀上。

    “嗯!”应得又快又急。

    和小孩子一样,心事藏都藏不住……

    “我也想余杭了。”初娘子就悄悄在李意兴耳边回答。“我还想你了!”

    李意兴翻了个身,纳闷地望着妻子,“傻娘鱼,我不就在你身边?”

    初娘子就咬住唇,慢慢地、一颗一颗地解开了衣领上的盘扣。

    李意兴傻傻地望着她,不由自主长大了嘴巴。

    眼里的惊喜与惊艳,就像是最有力的夸奖,让初娘子一下美成了天仙。

    总督府里永远都甩不掉的阴霾,就渐渐地退出了卧房。

    64、阴冷

    端午日,众位小儿女系长命缕,额前画王,配了艾虎喝过雄黄酒,便进了百芳园玩耍。

    八娘子怯生生地找五娘子,“五姐姐,我端午后也要到家学上课了哩。”

    这孩子也长高了不少,不过较之同龄的九哥、七娘子,依然是怯弱得多,说话间,带着嗽喘之音。

    五娘子还有些不解,“来了就来了嘛!”

    六娘子却是一把拉起了把八娘子的手,笑吟吟地和她手拖着手咬起了耳朵。

    初娘子就笑着把五娘子叫到身边,和她说起了私话。

    三娘子与四娘子远远地在聚八仙那头采琼花。

    七娘子也乐得清静,索性远远地踱到浣纱坞跟前,和人群拉开了距离。

    端午是大节气,百芳园里处处都很热闹,连一向深居简出的大姨娘和五姨娘都穿了浅红色的绢裳,在假山下靠着太湖石说话。

    看到七娘子经过,两个人都露出笑容,恭谨起身。“七娘子!”

    这两个姨娘除了每天给大太太请安外,每日里只在长青楼潜心修佛。

    但对府内的局势,却把把握得很精到。

    此时再面对七娘子,就多了形于外的敬重,好似以往对二娘子的态度一样。

    七娘子心中一动,索性站住了脚。

    大太太既然说了,三姨娘的事不方便对一个没出嫁的小女孩透露,其实就等于是给了她知情权。不过碍着嫡母的面子,没有明说罢了。

    大姨娘是早于三姨娘被抬举的老人了,问她,不比问谁都妥当?

    看到七娘子欲言又止,两个姨娘也交换了几个眼色。

    都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看来是有备而来了……七娘子也没有太过讶异。

    她到现在才想到这一点,并不代表大姨娘和五姨娘也这么迟钝。

    七娘子平时事务繁多,要应付的人形形色色,但大姨娘和五姨娘几乎已经完全退出了舞台,一心修佛……能麻烦到她们俩的事,也并不太多。

    她就笑着问过了两位姨娘的好。

    “今年热得早,才进了五月,就要穿纱衫了!”和两位姨娘寒暄了起来。

    大姨娘和五姨娘都说是七娘子年纪小,禁不住热。“到了咱们这把年纪,还没有过立秋,就恨不得套上棉袄了。”

    七娘子就笑着打趣两个姨娘,“母亲都还没有说老,你们怎么就说上了。”

    大姨娘和五姨娘连忙自责,“失言了,失言了。”

    在深宅大院里,什么事都讲究个身份地位。以七娘子如今的身份,也只有在大太太和大老爷跟前要低头伏小,在这两个失了宠的姨娘跟前,她就是高高在上的小姐。

    “轻红阁收拾了一番,倒是衬得那几树毛桃格外的青。”七娘子就指了不远处的小楼,和两个姨娘拉家常。“也不知道往年这桃子都是什么时候红起来的,倒叫我进进出出,看了嘴馋。”

    大姨娘不由失笑,“七娘子说笑了,您屋里还能短了几个桃子?”

    五姨娘却面露沉思。

    七娘子微微一笑,没有答话。

    五姨娘就小心翼翼地提起了往事,“想当年三房在世的时候,这十多株桃树是年年都不打果的……过了花期,就把小小的果苞全打下来,免得耗尽了树的精气,来年的桃花就开得不好了。”

    能在深宅大院里混出个姨娘来,就算老实,也都有限。

    七娘子就好奇地应了一声,“原来如此。”

    “其实也都是三房的穷讲究!”大姨娘望着轻红阁的目光里,有缅怀,也有一丝丝的恨意,“那时候她得宠!连太太的面子都敢落……老爷也由着她折腾,可惜,怎么折腾,都还是个姨娘!也只好在这样的地方讲究着了。”

    “老爷是真被鬼迷了心窍!”五姨娘余悸犹存,“那时候我还是太太身边的丫头……老爷连着四五个月宿在她屋里,一门心思要给她个子嗣,好让她下半辈子有个依靠。什么四姨娘、六姨娘,都要靠边站!”

    三姨娘当年居然如此受宠!

    “那时候五姐都还没出生吧?”七娘子也做感慨状。

    大姨娘就冷笑起来,“何止五娘子,连四娘子都没影儿呢……”

    大太太和四姨娘都还是可以生育的年纪,也都只有一个女儿。

    肯定把三姨娘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

    现在后宅的这点争斗,和当年的腥风血雨比起来,恐怕都不算什么了。

    “七娘子怕是不知道,三姨娘原本是江浙一带最当红的清官人……”大姨娘有些不好意思,“唉,您还是孩子,我们是不该多说的!”

    七娘子就垂下眼,也露出了几分羞涩,“倒是听说过她出身不大干净……”

    五姨娘就笑着拉起了七娘子的手,三人一道,款款往人迹罕至的假山深处行去。

    “这样出身的女儿家,恐怕都吃过来路不明的药……三姨娘一直没有生育,心里也很着急。”她顿了顿,“在后宅里,除了老爷外,她没有一个能说得上话的人,恐怕就是这样,事情都闷在心里,终于有些疯疯癫癫起来……就做出了些见不得人的事。”

    七娘子就配合地做出了惊讶又好奇的表情。

    她也的确很好奇。

    能力压大太太与四姨娘,霸宠后宅,看来这三姨娘并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想必她的死,也充满了故事。

    五姨娘正要说话,却又闭上了嘴,露出了倾听的神色。

    七娘子这才注意到有足音往假山方向传来。

    接着,几个人都听到了初娘子的笑声,“自从出嫁了,走过最远的路也就是从这亩田走到那亩田,好久没爬假山了。”

    大姑爷木讷的声音传了过来,“来年带你去爬天目山。”

    两个姨娘忙和七娘子一起绕出了假山,向初娘子、大姑爷行礼。

    “原来七妹在这里。”初娘子眼睛就是一亮,“方才四处都没见你,六妹还念叨来着。”

    “大姐。”七娘子礼数周全,“大姐夫。”

    李意兴就又红了脸,吃吃艾艾地说不出话来。

    初娘子就埋怨地白了他一眼,“算啦,你回余容苑歇着吧!”

    到处都是女眷,大姑爷也的确不方便在百芳园里行走。

    李意兴如蒙大赦,一边擦着腮边的汗,一边急匆匆地顺着假山走向了万/花/溪上的小竹桥。

    初娘子又笑着招呼七娘子,“五妹、六妹、八妹都在小香雪荡秋千,三妹、四妹在万花流落里坐船,你就陪姐姐在假山上坐坐吧。”

    七娘子欣然从命,与大姨娘、五姨娘作别,跟着初娘子轻盈地拐上了假山。

    大姨娘与五姨娘目送她们进了四宜亭,这才相视一笑。

    “初娘子还是那样有心计。”大姨娘就感慨。

    五姨娘忙拉了拉大姨娘的衣袖,“在园子里说话还这么不谨慎……”

    大姨娘也有些后怕,两人左右张望片刻,见来往行人,都没有留意到大姨娘的那句话,这才相携远去。

    初娘子这次归宁,倒是给身边的丫鬟与妈妈都放了假,两人进了四宜亭,连个端茶倒水的人都没有。

    七娘子只好随口招呼了假山下的丫鬟,让她去西偏院传话,叫白露进小厨房端些茶水点心进来。

    初娘子就含笑看着七娘子分派下人,有条有理地招待着七娘子。

    虽然年纪差别很大,但初娘子归宁是客,的确应该由七娘子来安顿她。

    看来,这孩子年纪虽然小,但处事却的确很老成。

    白露很快就带着立夏,端了食盒、茶水进了四宜亭。

    “初娘子最爱吃曹嫂子做的|狂c酥拌红果,”白露看来和初娘子也十分熟稔,笑吟吟地邀功,“我泥了曹嫂子老半天,才请动了她下厨……初娘子拿什么谢我?”

    初娘子就笑着拧了拧白露的手背,“就拿这一拧谢你得了。”白露一扭身,笑着就逃下了假山,立夏不言不语地跟在后头。

    七娘子心下纳罕:想不到白露和初娘子之间居然这样言笑无忌。

    “当年白露是托了姚妈妈的面子才进正院服侍的,姚妈妈是我的养娘……她常来看望,一来二去,也就有些情分。”初娘子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笑着让七娘子,“难得曹嫂子还记得在红果上裹一层糖汁……我口甜,这酸红果,非得加了糖汁才能入口。你尝尝看,好吃就多吃几个。”

    七娘子果然就叉起了一个小红果放进口中。

    从四宜亭上望下去,聚八仙的琼花开得是真美,团团如扇,更如雪。

    初娘子一时就看得痴了。

    七娘子也没有说话。

    初娘子一见她来,就打发大姐夫回了余容苑,又拖着她来爬假山,当然不是无的放矢。

    看她这样沉得住气,初娘子对她却是又多了几分欣赏。

    “你这孩子倒是古怪。”她就笑着和七娘子拉家常。“虽说庶女总要老成些,但却也没见你这样,和大姨娘、五姨娘说得来的。”

    “两个姨娘都很和气。”七娘子也和初娘子打起了太极,“我性子古怪,反倒是和长辈们更谈得来,与同辈的姐妹,就有些格格不入。”

    “你是太太身边的小锦囊嘛。”初娘子抿唇一笑,“太太还和我夸你来着,说是自从你进了正院,她遇事就有了商量的人,等你再大几岁,恐怕大小事情,都要交到你身上了!”

    “有五姐在,又哪里轮得到我管家。”七娘子不以为然。“太太不过是当着姐姐的面,不好意思说我的短处罢了。”

    这大宅门上上下下,千头万绪,很多事都不是她一个庶女能够涉足的,大太太如果不是在家事上耗费了太多心思,也未必就不能独自应付后宅的争斗。

    初娘子眼神一闪:这孩子小小年纪,进退得宜,又深知分寸……

    她的笑容更温和了。

    说不定,七娘子还真能镇住杨家的后院。

    两个人又客套了一会,初娘子像是不经意,就提起了轻红阁的往事。

    “刚才五姨娘的话,我也听到了一耳朵……这三房也的确有些阴魂不散,人去了这么多年,还出来作祟,累得我们家的四少爷都遭了血光之灾。”

    七娘子不由得精神一振。

    身为这桩风波的当事人与嫌疑人之一,大太太是肯定不会把事情真相与她分享的。

    初娘子身为大太太身边的锦囊袋,这次回门,大太太说不准就原原本本地把这事的来龙去脉,告诉了初娘子,让初娘子来给她分析局面、找出真凶。

    她就渴望地看向了初娘子,“不瞒姐姐,这事云山雾罩的,我到现在也没有弄明白,怎么九哥受伤,又能扯到三姨娘头上……”

    “三房当年在后院,实在是太嚣张了。”初娘子却没有搭七娘子的话头。“那时候五妹都还没有出生,二妹才刚刚懂事,我也就是你这样的年纪。”

    七娘子只好做洗耳恭听状。

    初娘子黑白分明的杏眼里,也多了少许伤怀,“三姨娘是老爷亲自赎的身,才进门的那几年,真是风头无二,千恩万宠……别看四房现在俨然是‘副太太’的样子,当年在三房跟前,连声大气都不敢喘。除了太太,她竟是谁都不放在眼里了。就连对老爷也都是一时好一时坏,好起来如胶似漆,坏起来,竟是能把父亲赶出轻红阁,锁了门不让父亲进去!”

    听起来,三姨娘很有几分性情中人的样子。

    “母亲那时候心急着想要个子嗣,却不想,三房虽然得宠,但连着七八个月,都没有传出喜讯。”初娘子微微一笑。“那时候父亲已经是江苏布政使,也过了而立,二叔、二婶都有一对儿子了,我们大房也还没有承嗣子。父亲心底想必也是着急的很……”

    她叹了一口气,“我也就不瞒七妹了,当年是我向母亲献策,请她与四姨娘联手。不过,也就是出了这么一个主意……没有多久,就传出了三姨娘给父亲下药的消息。”

    要说七娘子不惊奇,那是假的。但她更惊奇的,还是初娘子居然这样坦然地就揭开了此事的内幕。

    大太太和四姨娘都还在育龄,对挡路的三姨娘,恐怕都是必除之而后快。

    当年的初娘子,恐怕也就是岁的年纪吧?

    就能看透当年那错综复杂的局势,指点大太太作出战略布局了……

    古人还真是小看不得!

    “我们正院庶女,虽然在正院养活,别人看着风光。”初娘子就徐徐地道。“但是内里的苦楚,也只有自己清楚。嫡母有了自己的子嗣,有所偏颇,也是自然的事。所以,我们也就只好走出自己的路。”

    她的目光一片澄澈。

    七娘子顿时就对初娘子多了几分好感。

    只是这一份坦诚,在杨家已属难得。

    “我明白大姐的意思。”她也没有装腔作势。“身为正院的人,自然要为正院着想。”

    内宅的斗争本来就是这样,不要说三姨娘为人嚣张,就是为人小心谨慎的九姨娘,又何尝不是因为碍着了大太太的眼,就被发配西北,终至一病不起,青年早夭?

    就算没有初娘子献计,大太太一样会寻找除去三姨娘的办法。

    有些事不是遮住眼就能假装没看见的,身为正院的一份子,就要为正院打算。

    初娘子也有几分欣喜,“倒是没有错看了你!”

    她就又说回了三姨娘,“也是三姨娘命苦……我出了这个主意后不久,母亲没有忍得住气,和父亲大吵一架,父亲索性就搬进了轻红阁。他每日里喝的补药,也换在轻红阁里煎。不知是四姨娘还是母亲出手,在药渣里混了零陵香。”

    七娘子就有几分不解。

    初娘子只好解释,“零陵香这东西,烧着倒没有什么,若是入药,可使男女不孕……这事很快就闹了出来,老爷虽然生气,但一时却也没有疑心到三房头上。”

    三姨娘正是得宠的时候,巴不得早日有孕,又怎么会给大老爷下绝育药。

    “就是这个时候,三姨娘的亲戚上门拜访,无意间透露出,三姨娘在青楼的时候就已经喝过藏红花熬制的汤药……这一辈子都不能生育了。”初娘子垂下眼。“老爷勃然大怒,前脚把那亲戚打发出门,后脚就进了轻红阁。没有多久,三姨娘就被草席卷了丢进了乱葬岗……”

    七娘子也不禁叹了一口气。

    大老爷也未免太心狠了点,怎么说,那都是他的宠妾。

    “没有多久,府里就接连提拔起了五姨娘与六姨娘,六姨娘倒是先有了身孕,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初娘子慢慢地往下说,“可是就在这时候,府里就流传起了谣言,说是三姨娘当年被打死的时候,已经有了几个月的身孕。到了乱葬岗,野狗把胎儿都拖出来啃吃了,才叫人发觉。”

    “老爷和太太都很生气,查来查去,也查不出这话是哪里传出来的。没有多久,六姨娘难产,孩子才出娘胎就没了气,却是个男丁……知道的人,都说是三姨娘是老爷的仇人投胎来的,专妨害老爷的子息。现在成了鬼,还要作祟。”初娘子的语气虽平淡,但话里却有一股逼人的阴冷。

    65交易

    七娘子却没有太过在意。

    这毕竟是多年前的往事了。

    再说,九姨娘的遭遇难道就不惨了么?大宅门就是这样,失败者的下场也就是这样。

    “难道九哥的伤,也是三姨娘作祟……”她就有些迟疑地开口。

    初娘子微微一笑,“这就要看你怎么想了。”她托腮凝视着七娘子,缓缓道,“要我说么,九哥是个极聪明的孩子,心里也有自己的打算。只要他能平安长大,你的路,就会越来越平顺,越来越好走——同为庶女,我还真有几分羡慕七妹!”

    “大姐又何必这样客气。”七娘子谦让,“我还羡慕大姐的福气呢!”

    “也是,各有因缘莫羡人嘛。”初娘子居然也含笑认了下来,“我现在有夫有女,家中富足,再也不用钩心斗角……真是拿千金、万金来,我都不肯换!”

    七娘子难以遏制地露出了羡慕。

    不是生活在大宅门里,很难体会到这种平静生活的幸福。

    就算大姐夫木讷了些,长得也不算出挑,家中更只是普通的地主富户,但这样平静的日子,却远不是任何一个官宦子弟能带给初娘子的。

    她就咀嚼起了初娘子的回答。

    说到往事,初娘子可以毫无顾忌,但是眼下的纠纷,她就不好说得太白了。

    听初娘子的意思,想来九哥的行事动机,终究是没能瞒过这个心机、手腕皆属一流,却并不让人反感的大姐了。

    难怪全家上下都喜欢她!

    在大宅门里,少的就是这种行事爽利、干脆果决的人。

    “既然大姐这么说,小七也想请大姐帮个忙。”七娘子就思忖着缓缓开口。

    初娘子和她不论是立场还是利益,都没有丝毫冲突。

    两个聪明人在一起,就应该互利互惠,互相帮上一把。

    既然初娘子爽快地揭开了三姨娘去世之谜,自己也不妨说些心里话。

    “九哥受伤的事,疑云重重……小七一直不知道里头的内幕。”她叹了口气。“就连起因,都没能弄明白。不过,母亲的性子,大姐也是知道的,一向多思多虑,恐怕疑心这里面有我的事,也是难免的。”

    初娘子就爽快地应了一声,“一开始怕也是难免这样想……你毕竟是九哥的双生姐姐嘛。”

    和初娘子说话,真是件痛快事。

    七娘子索性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小七也不知道九哥是不是有为我出气的意思,不过,就算有,想来也是人之常情,只是母亲那里,还得请大姐帮着说道说道,让母亲不要误会才是!”

    不论九哥的动机是什么,手段又如何,能想到借着三姨娘来脱罪,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虽然年纪小,手段还很粗疏,让大太太也发觉了疑点,但古人大多都笃信鬼神之事,尤其三姨娘作祟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事,甚至还“咒”死了六姨娘肚子里的儿子……

    大太太和大老爷又怎么可能不忌讳这种事呢?

    只要初娘子找到忌讳,帮着分辨几句,把罪过全都推到死人头上,恐怕大太太倒也宁可信其有吧!

    这样一来,自己再殷勤个几年,想必大太太也就能把对九哥的怀疑,抛到了脑后。

    初娘子就出了一口长气。

    “不瞒你说。”她是一脸的推心置腹。“就算妹妹没有交代,我也都是这几句话!我们家四少爷自从出世就跟在太太身边,从来没有见过生母,眼里又怎么会有别人?太太前几天问起我,我就是这几句话!”

    七娘子顿时一喜。

    “可母亲这个人,七妹也是知道的。”初娘子很坦诚,“本事不大,疑心却不小,竟是个女曹操!却又没有曹孟德的谋略……这些年来多亏身边没有断了帮衬的人,才能在后院立足。恐怕我说的话,只能顶上一时,时日久了,就不管用了。”

    七娘子面露沉吟。

    还有谁会在大太太耳边说九哥的坏话?

    “再说,我们这一支虽然和本家联系不多。”初娘子也叹了一口气,“但终究曾经是杨家的族长,九哥能不能以庶子的身份承嗣,还是说不准的事。”

    七娘子眼仁一缩。

    杨家和本家的纷争,再没有谁比她还清楚。

    毕竟七娘子可是在杨家村实打实的住了六年。

    世家大族,内里的纷争就多。大老爷这一宗原本威望就高,一直是杨家族长,多年前因事败落,回乡路上又遇劫匪,止有大老爷的父亲,七娘子的祖父一人逃了出来。他又是庶子,当时族里也就是用庶子难以承嗣的理由夺走了族长之位,到了大老爷这一辈,更是庶子中的庶子,族里越发欺他们五房无人,借口清点族产,明里暗里霸占了五房的田地,否则以五房多年来的积累,大老爷又哪里会落魄到要靠妻族的地步!

    如今的大老爷自然是今非昔比,官至江南总督……杨家村没有谁不要高看一眼,但也难保将来若是意外过身,族中又以庶子无法承嗣的借口,在九哥的继承权上做文章……

    “这样的事,对我们姐妹自然是很不幸的!”她缓缓开口,“大姐想必也明白个中的道理。”

    没有兄弟撑腰,女人在婆家就抬不起头来,这是颠扑不破的道理。

    初娘子就望着七娘子叹了一口气,“所以二婶是一个劲的劝母亲,让她早日过继嫡出的侄子进门做承嗣的宗子……族里可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七娘子再也忍不住,冷冷地哼了一声。

    “二婶的算盘打得好响亮!”

    如果大太太还是毫无保留地信任九哥,恐怕大太太只会把她的话当作耳边风。

    只可惜九哥的贸然举动,使得她动了疑心,这疑心一动,以大太太的性子,就不是一句两句话可以消除的了……

    初娘子便宽慰她,“还有父亲呢!父亲自己就是庶子出身,受够了族里的闲气……再说,男人嘛,有了自己的儿子,谁会想过继?别看父亲不显山不露水的,其实心底明白着呢!否则,你们又怎么能从西北回苏州来。”说着,便添添减减,把大老爷提拔封锦的事说了出来。

    七娘子便低首沉吟,一时却没有开口。

    初娘子倒是不怒反喜:七娘子越是沉吟,就越说明她的稳重。

    在后宅的争斗里,一时的得意算不了什么,谁能笑到最后,谁才是真正的赢家。

    一个人如果毛毛躁躁的,又怎么能笑到最后?

    “倒是没想到父亲对封家的事这样上心!”七娘子一时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担心,“只是这事万一被母亲知道了……又是一场好闹了!”

    大太太这里才动了一点心,重新考虑起了侄子过继的事,那边大老爷就提拔起了封家,简直是嫌事还不够大!

    如果没有二太太,一切都好说了。

    偏偏二太太还是这么虎视眈眈的……

    看来,不除掉二太太,九哥始终是没有真正的好日子。

    “所以,这就得看你了。”初娘子望着七娘子,眼神一片深沉,“三妹、四妹,都是不顶用的,唯恐天下不乱……不过,以她们的脑子,也不会给你添什么麻烦。五妹么,天真不知事,不添乱就已经不错了——你可要当心五妹,就是一头驴都没有那么倔!我原来还指望六妹,可惜她虽然聪明,但性子恬淡,守着小香雪荡荡秋千,就已经心满意足……谁知道天上就掉下了七妹你,以后这后院里,就得靠你来镇场了!”

    七娘子深吸了一口气,起身恭恭敬敬地对初娘子敛衽为礼。

    “小七谢过大姐提点……日后善久与我,都不会忘记大姐的恩情!”

    初娘子就露出了欣慰的笑脸,正要说话。

    远远地传来了女孩们的笑声,五娘子在青石小径上冲七娘子喊,“杨棋,你犯了什么罪过,要给大姐行礼赔罪?”

    初娘子和七娘子都起身笑着对姐妹们招手,“我们在假山上吹风呢!天气热得很!快上来坐一会。”

    五娘子就拉着六娘子、八娘子进了假山洞。

    “你要比我想象得还机灵得多……没有什么谢不谢的,大家都是正院庶女,走一条路出来不容易。能帮,当然要帮一把!”初娘子很坦然,“四房这几年为亲事犯愁,用好这一点,或许……”

    话尤未已,五娘子的脚步声,已经靠近了四宜亭。

    初娘子和七娘子就按下了话头,起身把几个小娘子安顿下来,大家吃起了果子。

    初娘子又过了一夜,就向大太太辞行。

    “到底是做人媳妇,公婆俱在,不好拉着姑爷出来太久。”

    大太太一脸的遗憾,“也罢,姑爷今年秋天是要进场的,还是回家安生读书为上。”又叮嘱李意兴,“有什么不懂的地方,随时到苏州来,你泰山这里,别的不多,读书人倒是有几个的。”

    大老爷轻咳了声,“回去把我给的那一篮子时卷吃透了,到了七月再来的时候——我可是要考问你的!”

    秋闱是今年九月,七月里,大老爷自然会引介他认识一些该认识的人。

    李意兴忙唯唯应是。

    在这么多女人的注视下,他脸上的汗又一滴一滴地滚落了下来。

    大老爷不禁皱眉,大太太却有几分好笑,就微微笑着,起身亲自把初娘子夫妇送出了堂屋,又握着初娘子的手,殷殷嘱咐了好多话。

    送走初娘子,府里似乎又平静了下来。

    七娘子还和以往一样,一天两节课,是节节不落,先生布置下来的功课,不论是书法还是绣艺,都完成得一丝不苟。

    不过,绣艺的进展显然要慢于书法。

    二太太上门的脚步也还是那么勤快。

    五娘子却忙得很。

    大太太许她在百芳园里挑一处馆阁搬进去,把东偏院让给九哥,五娘子?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