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生存手册第23部分阅读
庶女生存手册 作者:未知
“小五跟我走。”他冲五娘子点了点头。
五娘子面露惊容,求助似地望了大太太一眼,便跟在大老爷身后,出了屋子。
众人都不免露出了异色。
三娘子虽然没有说什么,但脸上的笑意,却浓厚得快要溢出来了。
大太太就狠狠地盯了她一眼,旋即,又露出了笑意。
“都散了吧!过了冬至,你们就要开始上学了,可别丢下了功课。”她和颜悦色地对几个女儿开了口。
众人就依次退出了主屋。
“四姨娘慢一步。”大太太又笑着对四姨娘点了点头。
四姨娘的脚步就是一滞。
三娘子、四娘子也露出了忧色。
七娘子没有再看下去,她退出了主屋。
和六娘子说了几句话,七娘子便回了西偏院。
九哥的疤痕已经快落光了,余下一点点红丝在脸上,就像是指甲划出的淡淡血痕。
不过,稳妥起见,大太太还是不让他出门吹风,搬回主屋的事,也就这么缓了下来。
“七姐!”见七娘子回来了,九哥很高兴,“有什么好玩的事没有?”
七娘子就含笑摇了摇头,“还不都是那些老话。”
九哥顿时流露出几分失望。
几个大丫环都笑着打趣九哥难耐寂寞。
七娘子一边说笑,一边就趁势给白露打了个眼色。
白露眼珠一转,就笑盈盈地去拉谷雨,“走,咱们去东偏院,给九哥寻摸些玩意儿。”
五娘子屋里,什么木雕的猫儿像、天津的泥人儿,打的双陆棋、玉雕的围棋……都是应有尽有。
谷雨就笑着和白露出了屋,她是五娘子身边的丫鬟,去东偏院,自然是她来带路。
立冬昨晚值夜,现在回了自己屋里休息。
七娘子和九哥不约而同地望向了立春。
自从接了照应九哥的差事,立春就很是上心。
这一个月全心全意扑在九哥身上,人都消瘦了不少,九哥吃的用的,都是她亲自把关。
也因为如此,她和七娘子的默契也就越来越深。
不等七娘子说什么,立春就笑着出了东里间,在堂屋里侍弄起了花草。
今时不同往日,还没到冬至,已有早开的红梅被送到了西偏院。
七娘子就轻声对九哥交代了大老爷的举动。
大老爷把五娘子带去外院,总不是只为了和他说说笑笑,享天伦之乐吧?
浣纱坞前的闹剧被强行压下了一个月有余,现在,也到了翻出来算总账的时候了。
九哥听了,却并没有露出惊惶。
眼里还闪烁着隐隐的兴奋。“还以为是什么事……父亲是一定会找我问个清楚的!”
这孩子实在是早熟得可怕了,七娘子不由得暗中扶额。
在古代,人们的确要普遍比现代早熟些。
十五六岁就要成亲,三十来岁就能做祖父母、外祖父母……还没过二十岁,或许父母就已经病故。
短暂的生命历程,就加速了古人的成熟速度,尤其是大户人家,很少有孩子过了四岁,还会满地打滚撒娇放赖。
自从懂事的那一刻起,礼仪教育就被灌输到了他们脑中,而在这样钩心斗角的环境下,也很少有人会懵懂到十五六岁——那几乎可就是婚配的年纪了。
虽说如此,但九哥也依然是太早慧了些。
七八岁的孩子,如六娘子这样已经算是聪明了,懂得藏住自己的小算盘,嘻嘻哈哈的,掩饰着心底的想法。
不过就算如此,六娘子的心思在大人跟前,也就像是清澈见底的溪水,一眼就能望穿。
三娘子这样十三四岁的小女孩,尚且还时常露出马脚。否则,也不会为众人所厌。
但九哥呢?
恐怕谁都看不透他!
一天到晚嘻嘻哈哈,就像是个孩子……你知道他是真这么稚气,还是隐而不露,潜而未发?
但到底年纪还小,沉不住气。
自己不过是被许凤佳刁难了几次,这孩子就出手了。
七娘子忍不住就叹了口气。
“你总要指点指点你七姐,告诉我该怎么说话吧?”
九哥不以为然,“七姐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吗?”
就保持什么都不知道的状态,也不能说不对。毕竟七娘子本来也就是什么都不知道。
但以九哥这样小小的年纪,能不能瞒得过大太太、大老爷这样的人精。
七娘子还是有些不放心。
但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九哥显然对自己很有信心……
就算是为了自己和许凤佳作对,又如何?本来就是许凤佳无理在先。
大太太会为此和九哥生分,大老爷却不会管那么多。
他只有九哥一个儿子。
如果九哥能成功敷衍过去,固然好。
可如果不能,也算是上了一课,日后行事,就会更加稳妥。
有时候一味保护一个人,反而会限制他的成长。
七娘子没有再多说什么。
到了下午,大太太遣了梁妈妈来,带着丫鬟为九哥搬家。
以梁妈妈的身份,当然不用亲自做活,她进了东里间给七娘子请安,“前些时候家里人手不够,倒叫七娘子这里短人使了。”
七娘子笑眯眯地和梁妈妈客气了一番,又问,“太太早上把四姨娘留下,说的是什么事啊?”
以梁妈妈的身份,不会不知道七娘子和大太太的关系。
七娘子这是没有把梁妈妈当外人,所以才明目张胆地冲她打听消息。
梁妈妈瞥了屋外一眼。
白露正依依不舍地与立冬拉着手说话。
九哥要搬回主屋,临时凑出来的养病编制自然也就跟着解散了,白露就回到了七娘子手下侍候。
她就弯着眼,压低了声音,“太太把王家的事向四房挑明了。”
七娘子一点都不讶异。
也到了该明说的时候。
王家人三番四次的打发人上门,估计也是兴起了正式提亲的念头。
之前托人上门说合的时候,大太太这个主母不在家,现在要正式上门下聘换帖了,自然要来人问过大太太的意思,是怎么行事才更妥当。
杨家就算架子再大,也不好等王家都派了媒婆持了庚帖上门提亲了,再说拒绝的话。
梁妈妈很有八卦的兴致,“四房一听,脸都白了!当下,手里的茶杯就没有拿稳,哐啷啷地落到了地上……”
四姨娘还从来没有失态成这个样子!
七娘子不免有些神往。
“太太就有些不高兴,就说了四房几句,说她行动粗鲁……没有教养。”梁妈妈眉眼弯弯。
大太太多少天来的一口恶气,今日总算是得到了宣泄。
“四姨娘怕是什么都没有说吧!”七娘子又问。
想到了四姨娘试探她时那显而易见的紧张,她心里倒是有些不忍。
天下父母心,四姨娘汲汲营营,机关算尽,为的还不就是给三娘子说上一门好亲!
“嗐,太太也是一开始就把话摊到了桌面上,连老爷都是这个意思……她还有什么好说的?”梁妈妈不以为然。
如果大老爷与大太太夫妻联手,四姨娘就是能为再大,又怎能翻得了天?
“想必是失魂落魄了!”七娘子也只好这么说。
“可不是?摔了那个茶碗,就只会应是……从头到尾,魂不守舍,连笑都露不出来了。”
梁妈妈也露出了三分高高在上的怜悯。“这做姨娘的,说到底还不都是奴……”
说到一半,又连忙收住了,暗自责怪自己失言。
这屋里现坐着的少爷小姐,还不都是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
七娘子却不大在意。
姨娘嘛,不管原来是什么身份,进了门,都是半个奴才。梁妈妈说的也没有错。
“想必后院能安稳上一段日子了!”她长出了一口气。
四姨娘搞风搞雨,一向是目标明确。
如今……她的盘算落到了空处,一下又要从头开始。
就算四姨娘的心性再坚强,恐怕也要消沉上好一阵吧。
梁妈妈也笑了起来。
知道敌人会被打击,与眼见敌人被打击得失魂落魄,其中的快感当然差很多。
“太太这会子正是高兴的时候,脸上的笑就没有断过!”她和七娘子感慨,“这么多年来,太太也少有这样开心的时候!”
“五姐回来了吧!”七娘子就想到了五娘子。
五娘子估计是没有吃太大的苦头。
“嗯,去了不一会就回来了,说是老爷也没有问什么,反而还温言抚慰了几句。恰好外头又来了什么新案首拜见老爷,五娘子就回避出来了。”梁妈妈看了看堂屋。
九哥此来只是暂住,东西并不多,这么一会工夫,也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
七娘子就起身将梁妈妈与九哥一行人送出了院子。
九哥被人高马大的奶妈子抱在怀里,脸上围得密不透风,犹自冲七娘子挥手。
七娘子不禁莞尔。
站在台阶下看着他们渐渐都转出了西偏院,才转身回屋。
“这个年,应该能过得太平点了!”
她自言自语地感慨。
白露和立夏对视一眼,也都露出了笑容。
“这年过得舒坦不舒坦,还得看九哥那头,能不能把事儿糊弄过去。”立夏一边把玩物器具往西里间倒腾,一边念叨。
七娘子倒没有太多的担心。
“九哥的身份摆在那里……又怎么会糊弄不过去?许家的表少爷,还不是糊弄过去了?”
她在书案前坐下,整顿起了许久未动的文房四宝。
“表少爷也真古怪!”白露抱起白瓷观音尊,放到了多宝格上。“咱们家的这几个姑娘,也就是七娘子性子最好……偏偏就和您卯上了。”
“你这话说得我可脸红了。”七娘子格格的笑,“西偏院的人说我好,不算什么,别屋的丫鬟说我性子好,才是真的好!”
“五娘子身边的谷雨、六娘子身边的大雪,哪个不说您是个好性子?”白露不以为然。她寻常跟着七娘子出屋,交游也广。
中元端着小小的鸡心宝石杯进了屋子,“姑娘,听说二娘子从前都接了花瓣上的露水来泡茶,昨儿下雨,我也接了一小杯!”
中元这丫头老实是老实,有时候却和六娘子一样,有些异想天开的妙主意。
七娘子就笑着说,“摆在那儿吧,这么一点,够做什么用,下回下雨,你拿个盆子去接。”
中元顿时高兴起来,“我也这么想!上回太太赏的梅花盅,拿来接雨水就正好……”
众人不约而同,都笑了起来。
屋内的气氛一片和睦。
外头又传来了立春的声音。
“说什么这么开心!”立春笑着掀了帘子,进了西里间。“小祖宗把随身的几本书落在了床架上,如今床倒是拆出去了,书却不知去了哪里!”
只是来暂住,九哥睡的便是寻常樟木拼凑的架子床,回主屋后,架子床就拆卸出来归进了小库房。
大家就都放下手里的活,帮着立春找书。
立春就悄悄拉了拉七娘子的袖子。
七娘子就起身与立春一道站到了屋角。
“也不知道九哥与大太太说了什么……太太倒是没有生气!反而让王妈妈领了几个心腹的媳妇进了百芳园,还要了轻红阁的钥匙!”立春有些不解,“……就是来和您说一声。”
七娘子也很惊奇。
怎么又扯到了已去世的三姨娘?
59、好奇
大太太和大老爷都没有再提到九哥受伤的事。
连四姨娘都反常地没有以这件事来做文章。
才从大太太屋里回去,她就病了。
一并连三娘子都告了病。
众人谁不是心知肚明:四姨娘得的,肯定是心病。
大太太派人到轻红阁去翻检了一番,回头,又在观音山给去世了的几位姨娘做法事超度亡灵,连九姨娘都有份,足足享用了七天的水陆道场。
七娘子心下十分纳罕。
“这九哥也是,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她私底下和立夏议论。“竟然这么藏得住事!”
白露终究是过几年就要出嫁的人,平时也不大热心于这些阴私。
立夏却是七娘子的嫡系,和她说话,当然要放心得多。
“没想到九哥居然这样有城府。”立夏也附和。
最近这段日子,九哥该吃吃,该喝喝,该玩闹还是玩闹,就好像之前的这段波折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这份心胸,连七娘子都不得不佩服。
大太太和大老爷倒是频频有所动作。
一下,给去世了的几个姨娘做法事。一下,又大肆翻修轻红阁,把轻红阁打扫得纤尘不染,还重新粉了一遍油壁。
有心人都能看出来:这是想到了去世的三姨娘。
七娘子就又向白露打听,“三姨娘究竟是犯了什么忌讳?”
她想到了几个月前,八姨娘并一对双胞胎女儿去世的时候,大老爷也在观音山给三姨娘排了法事。
心底就有些颖悟。
白露也一片茫然,“我进来服侍的时候,三姨娘已经去世了。府里也没有谁敢提起这件事……”
她们这样的丫鬟,平时对这种府中秘事,都是避之唯恐不及。
知道得太多,反而很难脱身。
看来,在白露这里是得不到消息的了。
三娘子、四娘子也都不是合适的对象……
七娘子就想到了六娘子。
进了腊月,女儿们都没有上学,闺阁也不动针线。
六娘子成天拉七娘子去东偏院玩耍,与五娘子打双陆,画小像。
在府里过了腊八,大太太又带着九哥并几个女儿去光福香雪海小住。
因为四姨娘与三娘子都“病”了,大太太就顺势把四娘子留下来服侍生母并姐姐。
大老爷今年也很有兴致,陪在大太太身边,在香雪海里的冲寒馆住了两三天,才进铜观音寺,与住持说法论道。
这一次,他把九哥也带在了身边。
到了腊月里,香雪海里就住满了达官贵人,连李文清李家、张唯亭张家,都一并到了香雪海小住。女眷们闲了没事互相串门,男人们也就只有到铜观音寺去与住持修和大师诗歌唱酬,讲道论经。
把九哥带在身边,就是为了让九哥结识这些叔伯辈,将来大老爷退下来了,九哥才好接过大老爷的人脉。李家、张家,也都把继承人带在身边,听取大老爷的指教。
大老爷这是已经把九哥当作大人了。
七娘子不禁越发好奇起来。
看着九哥的眼神也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从前只觉得这孩子别样的机灵,小小年纪,该知道的一样都不少,既知道心疼自己,又知道两人最好不要太亲近。
九哥是在大太太的溺爱下成长起来的,,能知道这些,已经算是难能可贵。
没想到这样可大可小的一件事,居然被九哥处理得这样风雨不透,连一点波澜都没能激起来,就平平安安地过去了……
就连大太太看着九哥的眼神都没有什么不对,还是和以往一样的慈爱。
七娘子第一次知道,原来好奇也是一股很强大的力量。
这件事云山雾罩,迷雾重重的……反而让她更想查个清楚。
冲寒馆地方不大,不过是三进的院子,住了大老爷夫妇俩并三位姑娘、一位少爷,还有跟来服侍的丫鬟仆妇,小院子就挤得满满当当的。
五娘子又成天与六娘子在一起,七娘子一直找不到与六娘子单独说话的机会。
进了腊月十五,李太太来找大太太说话,神色很凝重。
两个人关了堂屋的门,连服侍的二等丫鬟都打发了出来,只留下最得力的妈妈在屋里端茶倒水。
十一郎与十二郎就被交给了五娘子,“带着兄弟们一道去逛逛梅林吧!”
冲寒馆往上,整整一座小山头都是杨家的地,种了几十亩的梅林,众人在香雪海住了五六天,也不过逛了一两处。
五娘子就和十一郎商议,“十一世兄,我们去看绿萼呀?”
十一郎含笑点了点头,又关切地问七娘子,“隔得远了些,七世妹能走得了那么久么?”
几个孩子出门,又是在山头上走动,没有用车马的道理,就算是杨家女,也只能凭着双脚跋涉。
七娘子望了六娘子一眼。
六娘子满面的兴奋。
七娘子也就没有把婉拒的话说出口:就算她借故留了下来,六娘子也是一定会去的。
“若是我走不动了,便叫六姐背我吧。”她笑嘻嘻地说。
六娘子转了转眼珠,“你沉得很!我可不要背你,叫五姐背。”
众人都笑了起来。
唯独十二郎还是一脸怏怏——知道九哥跟着大老爷去了铜观音寺,他就是这个样子。
“特地给九哥找的蝈蝈葫芦范!”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紫红色的小方葫芦给几个杨家女儿看,“谁是九哥的贴身丫鬟,快好好收了,这可是北边来的上等货色,平时专供宫里的!我费尽心思,才淘蹬来这么一个……”
五娘子和六娘子都抢着扒开葫芦提看里头的小蝈蝈,“好精致的葫芦范子!”
十二郎就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别在外头瞧,先放到炕上温着,这玩意儿金贵,一见风就死。”
几个人就慢慢的往山头踱去,身后倒跟了十多个丫鬟。
五娘子拉着十二郎,跑在最前头,一路呼喝喊叫,把林间装点得分外热闹。
十一郎就向七娘子赔罪,“上回说要讨拓片来送给七世妹,倒是一直没能找到时机。”
虽然拓片不是什么难得的东西,但坊间也没有售卖,十一郎也是要派人去问司徒庙的知客僧讨要。恐怕是这段时间一直没有到光福的机会吧。
“不要紧,无非是五姐想要那东西,我连卫夫人的字都临不过来,得来也是无用的。”七娘子就客客气气地谢十一郎,“十一世兄多费心了!”
六娘子就举手遮住了一个小小的呵欠,“今年的绿萼倒是开得好。”
七娘子不由得和十一郎相视一笑。
六娘子真好似张宣纸,从头到脚,写满了可爱二字。
十一郎就放柔了声音问六娘子,“六世妹的绣艺想必是更精进了吧?”
六娘子就眉眼弯弯地比划起了黄绣娘新教的乱针法。
七娘子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和十一郎说话,她总有种淡淡的不自在。
几个人走了几步,就在半山处的小亭子里坐了,十二郎采了两三根含苞的梅枝,“我们明日就回苏州去了,就得挑没开的采,到了苏州,才能开得久一些。”
五娘子也采了几朵开得正盛的绿萼梅,笑盈盈地给十二郎插了满头,“真是个风度翩翩的簪花少年郎!”
十二郎猛地一甩头,花落了满地,“现在谁还簪花呀!五世姐只会笑我。”
“怎么?”六娘子不免愕然。
当时簪花并不是女人的专利,路边多的是招摇而过的簪花恶少,就连寻常人家的子弟,也有按时令簪花妆点的习惯。
“现在满城没有少年簪花了。”十一郎就笑着代答,“都说全苏州只有银花案首一个人配得上簪花!”
六娘子面上的不解就更浓了,“什么银花案首?十一世兄有话总要藏了一半。”
五娘子却是面色一变,急急地问,“说的可是今岁的秀才案首封公子?”
十一郎望着五娘子的眼神,多少就带了一丝讶然。
七娘子也觉出了不对。
闺阁中的女儿家,当然也不是不能谈论外头的少年。
不过,在别家的男孩子面前表现得这么急切,多少有些失态了。
五娘子也有些不好意思,咬住唇没有说话。
十一郎哈哈一笑,却也没有多问什么。
“正是今年的案首封公子……本来院试案首,也不算什么。”十一郎的话里,自然而然就带上了一分傲,“不过这位封公子实在是生得太好了,据说当日簪了银花、穿了新衣从府学出来,当时便围了上千的人,都说‘簪花者千百,皆不及案首’……此后还有谁愿意簪花?”
六娘子便瞪大了眼,带着惊奇地道,“竟有这样好看的人?岂不是如传说中的那、那、那……”
“正是如宋玉、潘安般俊美了。”十一郎笑着望了六娘子一眼,眼中透出了温存,“人也很聪明!父亲也很看重他的文章,还特地请了张先生来读……恐怕张先生要把他收为入室弟子,也未可知了。”
张唯亭一向很少收徒,仅有的几个弟子却都在朝为官,当年科考的名次也不低。
七娘子不由得也露出了急切的神色。
却强忍着没有追问。
封锦和她之间的联系并不光彩。
就算瞒不过自家人……也没有必要被李家人知道。
五娘子却已经追问,“张先生答应了没有呢?”
七娘子心底就敲响了警铃。
不期然想到了梁妈妈的话。
“老爷也没有问什么,反而还温言抚慰了几句。恰好外头又来了什么新案首拜见老爷,五娘子就回避出来了。”
新科案首,说的不就是封锦吗?
五娘子也有十岁了,这个年纪,就算是在现代,也有些孩子都会认认真真地谈起了“恋爱”,更不要说早熟的古代儿童了。
该不会是对封锦有了什么不该有的念头吧!
可话说回来,五娘子也不是没见过世面……封锦和九哥倒有五分相似,就算再俊俏,那也是看惯了的样子。再说,五娘子也曾与许凤佳同进同出、和权仲白擦身而过,这都还是七娘子知道的几个。
十一郎就算有惊讶,也都没有表现出来。
“张先生素来不会轻易收徒,现在恐怕还在犹豫吧。”他一语带过。
五娘子张开口还要再问,七娘子却是笑着转了话题,“也不知道李伯母有什么事这么着急找母亲商议。”
她就悄悄地伸手拧了五娘子一把。
六娘子看在眼里,倒是微微一笑,也帮腔问十一郎,“是呀,很少见到李伯母面色那么沉肃呢!”
十一郎犹豫了一下,又看了看十二郎。
十二郎正喝着温热的灵芝饮,好像没有听到六娘子的问话。
五娘子被七娘子一拧,一个机灵就清醒了过来,不禁又是感激,又是生气地瞪了七娘子一眼。
此时便伸手去扭十二郎的额角,“你和我装什么大人……”嘻嘻哈哈地,和十二郎追逐着出了亭子。
十一郎就笑着说给六娘子与七娘子听,“京里最近不大太平,又有数十位排的上号的老大人上书,请皇上恩准太子出阁读书……谁知道这当口,皇后娘娘又病了,闹腾了一个来月,皇上发了好大的火,纠了个错处,倒摘了好些官帽子,这里头就有福建布政使王家……”
六娘子和七娘子都吓了一跳。
官场上的事,这些官家小姐没有不关心的。
就算再不懂事,也晓得自己的荣华富贵,就系于这些诡谲的政治风云之中。
福建布政使这样的封疆大吏,一旦卷进了夺嫡的风波里,也是说免就免……
七娘子倒是为三娘子庆幸起来:事到如今,王家的那门亲事没成,倒是她的幸运了。
“王家是站在哪一边呢?”六娘子就问。
十一郎苦笑了起来,“这谁知道,不过,送信的人才到笑冬风,母亲就叫人备了轿子上冲寒馆来了……”
想来,这事与李家和杨家,也有很大的关系。
几个孩子一时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出神。
五娘子一道与十二郎说笑,一道又进了亭子,“怎么都不说话了?”
娇甜清脆的声音里,漾满了笑意。
七娘子望着五娘子红扑扑的脸蛋,没来由地就想叹气。
大太太也正和大老爷感叹,“王家那样硬的底子,说倒也就倒了!这还好是没有说到亲事上……”
大老爷面色深沉,歪在云锦抽丝小迎枕上,徐徐地道,“也不过是杀鸡儆猴……只是怎么就轮到王家倒霉了?”
大太太缓缓长出一口气,“不过,根基倒也还在的,没有几年,说不准又起来了。”
“不要说几年,皇长子要是愿意使上劲,恐怕转眼就又起来了。”大老爷喃喃地道,“皇上虽然发落了几个不痛不痒的人物,但始终也没在出阁的事上松口。圣心难测,真是圣心难测……”
大太太不由自主,打了个冷战。
“走得越高,看得,就要越远!”她的话里带了一丝决绝,“还是让二弟不要回苏州了!”
尽管许家、秦家都是杨家的亲戚,但说到底,他们也都有自己的立场。
二老爷就不一样了。
一笔写不出两个杨字,家里的矛盾再大,对外也都还是一家人。
自从大老爷亲笔写信狠狠地申饬了二老爷一顿,二老爷就收敛了很多,渐渐远离了皇长子一派。
现在留在京中探听消息,也不至于为杨家带来什么危险。
大老爷就讶异地望了大太太一眼,“不是说二弟回家过完年,就把二婶带上京去?”
大太太微微一顿,露出了一刹那的不自然。
“家里的事,又哪里比得上外头的凶险。”她很快就拧了眉头,一副深明大义的样子。
大老爷就露出了沉思之色,望向了窗外的梅海。
一片无边香雪,正在苍灰色的云下怒放。
60、作祟
王老爷被摘帽子的事,在朝堂上的确引起了不大不小的风波。
四姨娘却很快恢复了精神,连三娘子脸上,也重新现出了笑。
王家已然是兵荒马乱,自然没有心思也没有脸面再来杨家提亲,三娘子的亲事,也就又回到了原点。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若是当时真许了王家,以大老爷的一诺千金,自然不会轻易悔婚……嫁到现在的王家,三娘子可就没那么舒服了。
大太太却反常地没有被四房的喜悦困扰。
自打消息进了江南,整个腊月并正月,杨家门前就没有断过车马,男客女客轮番上阵,大老爷与大太太忙得连喝水的工夫都没有。大太太更是犯了咳嗽,请医延药,又闹得不可开交,兼着四娘子每年春天都有些哮喘,今年病势有些沉重,百芳园内人人都有事忙,府里就太平了下来。
一转眼就又进了四月。
大太太到四月底才想起来要请人到余杭去接初娘子回家过端午。
初娘子今年正月生下了李家长孙女,虽然不是男丁,李家人却也十分高兴,洗三、弥月都办得很隆重,一点都没有重男轻女的意思。
大太太就很感慨,和大老爷念叨,“还是低嫁舒坦。”
二娘子嫁进定国侯府没有多久,就开始主持中馈,孙家家大业大,杂事也多,许夫人、秦大人与杨家来往的信里,都提到二娘子出嫁没几个月,就瘦了不少。
大老爷也很高兴“初娘子有福气,就看今年秋闱,大姑爷能不能考上举人了。”
考上举人,就有买官的资格,在二姑爷孙立泉面前,也不至于抬起头来。
大太太笑着点了点头,“听说大姑爷平时读书很刻苦!等闲连书房都不出。”
几姐妹也商议着留初娘子多住几日。
“眼下是大姐姐和二姐姐,没过多久,恐怕三姐姐和四姐姐也都要出门了!”六娘子倒是小大人样地叹了一口气,“家里的人口也就越来越少啦。”
女儿多的家庭就是这样,人越嫁越少,到最后留下来的,只有九哥。
“也会有新人口的!”七娘子就笑着安慰六娘子,“家里还有这么多姨娘……通房……”
六娘子就看着七娘子笑了笑。
大老爷这几个月,倒是疏远了浣纱坞的人,专在溪客坊歇脚。
把个霜降美得不知道该怎么是好了,成日里摔盆打碗的,仿佛不闹出一点动静,就不能显示出自己的得宠一样。
不过……大太太却没有叫七娘子去问策。
九哥到底还是浮躁了些,虽然是一片好意,但他的举动,终于是叫大太太对七娘子有了些猜忌。
七娘子却并不焦躁。
早在九哥受伤的那天晚上,她就预料到了会有这一天。
没有过不去的坎。
只要她能继续把低调路线走到底,大太太总也不可能一直怀疑到她出嫁吧?再过上几个月,这份没来由的疑心,也就自然会消散了。
几姐妹一边谈天,一边出了家学。
三娘子和四娘子手挽着手,早去得远了。
五娘子就提起了大姑爷李意兴,“……当年上门来迎娶的时候,我恰好病着,没看着大姐夫的模样,去年来送节礼,偏巧我又不在,也不知道今年他会不会陪着大姐姐过苏州。”
六娘子笑道,“大姐夫也不过就是一个鼻子两个眼,老实巴交的,多俊俏也没有。”
五娘子转了转眼珠,“那也要看和谁比了,若是和貌寝状元比,大姐夫也算是个翩翩少年郎,可若是和银花案首比嘛——”
貌寝状元说的是上科魁首范智虹,虽说也是个少年才俊,二十郎当岁就中了状元,但丑得连皇帝见了都惊呼起来,他貌寝状元的名声,也就传遍了天下。
最近这几个月,五娘子总是很积极地议论着封锦。
七娘子在心底叹了口气,只好安慰自己:这个年纪的小女孩,总是春心萌动,见了个好看的少年,有所意动,也是很正常的事。
恐怕没过几年,五娘子就会把这个名字抛到脑后吧。
六娘子也好奇地道,“这个封案首好生奇怪,都拜了张世伯做老师,却不跟着张世伯上门来见一见父亲。”
以杨家的地位,一个秀才案首能沾得上一点边,将来都受用不尽,封锦都进了李文清的家门,由李文清引荐给了张唯亭,可见得并不是反感趋炎附势,一心苦读的清高之辈,如何却不进一步巴结上杨家,的确是令人费解。
七娘子却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再盘旋下去。
九姨娘地位卑微,很少有杨家人记得她的娘家姓封,不过,如果议论得多了,恐怕这个谈不上是秘密的秘密也很难再保守下去。
以九姨娘的身份,难免为封锦带来难堪。
“王太太昨儿又上门来了。”她就提起了王家六房的十七太太。
五娘子和六娘子都是一脸的习以为常。
“王家现在乱成这个样子,她不多巴结着母亲和张太太,十七老爷的生意哪里做得下去。”五娘子就点拨七娘子,“杨棋,你遇事也要多想想里头的根由。从前王家兴头的时候,王太太和我们家走动得哪有那么勤快。”
七娘子只好浅笑。
三个小姑娘就拐进了正院。
恰好和二太太撞了个脸对脸。
“二婶!”几个人就连忙福身行礼。
二太太满面是笑,“上学回来了?”又道,“我才说着该给八娘子启蒙了,过几天,就把她送到家学来。”
最近二太太上门的脚步也勤快了不少,大太太虽然还不太热情,但见她几次上门,九哥都没有出什么幺蛾子,便也渐渐地缓开了脸色。
几个人站在当院说了几句话,也就各自回了屋子。
七娘子才进了西偏院堂屋,立夏就迎上来送了一杯凉茶,“快进端午了,这天是眼见着热起来。”
上元和中元在当屋的小圆桌上摆着碗筷,“今日有姑娘爱吃的腊味三蒸。”
七娘子就笑着说,“倒要多吃半碗饭。”一边解了裙子,进净房洗了手掸了灰,出来坐下吃饭。
“姑娘平时也着实吃得太少了些。”立夏在七娘子身边服侍着,一边和她说些琐事,“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也要多吃些才好。”
吃过饭,睡了午觉,起来进朱赢台绣花。
日子就这样波澜不兴地延绵了下去。
端一日,余杭终于来了人送了信,说是初娘子已经从余杭动身,恐怕一两天内就能到苏州了。
大太太终于找了七娘子来说话。
“也该让九哥从堂屋搬出去了。”她开门见山。
七娘子就吓了一跳。
“九哥眼见着一天天大了,还住在堂屋,就有些不成体统。”大太太却没有留心到七娘子的讶异。“五娘子也快十岁了,不好再住在正院。”
正院有时也会进些男客,五娘子小的时候是无所谓,过了十岁,出入就有所不便。
看来大太太是想让五娘子挪进百芳园,把九哥搬到东偏院。
七娘子就懂得了大太太的意思。
九哥一向跟在大太太身边,并没有自己的一套人事班子。
自从两个大丫环小雪、处暑都遭了疑心,被贬斥回家,连带着新来的两个替补也因为九哥受伤的事吃了挂落,九哥身边就只剩立春一个人照应,几个月下来,立春人都瘦了一大圈。……指望她一个人来照应九哥,实在是太难为立春了。
再说,独立到东偏院,就不能混着使大太太屋里的人了。
她就静静地望着大太太,等大太太继续往下说。
“不过,九哥身边的丫鬟,却实在是难挑。”大太太也不免露出少许愁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连着挑上来的人,都是在别处妥妥当当,到了九哥身边就开始闹幺蛾子!”
七娘子还是笑,没有说话。
大太太只好自己揭开了谜底,“我冷眼看了几个月,倒觉得你身边的立夏是个稳重的,你看……”
她就双目炯炯地望着七娘子。
七娘子有了几分好笑。
大太太要是觉得这样的手段能试探出她的心意,未免也小看了她。
“立夏年纪小,还不太懂事。”她从容地回复,“再说,是跟着小七从南偏院出来的,恐怕,行事还有几分的土气……”
话中的犹豫就分明地体现了出来。
七娘子演技一贯不大好,要不然,她还真想演得更忐忑、更过火一些。
大太太神色一宽。
如果七娘子心心念念都是拉拢九哥,这样上好的机会,她自然不会错过。
这孩子还是很知道分寸的!
又不由想起了浣纱坞前的那件事。
若果九哥所说是真,这里面就没有七娘子一点事了。
这小半年来,自己冷眼看着,平时小九和小六的话,都要比和小七多些……
大太太就叹了口气,露出了一点真正的烦躁。
“一天大,两天小的,还和我住在一间屋子里,是有点说不过去了。”
这话和刚才的官方辞令比,意思虽然是一个意思,但语气就已经换做了亲昵。
七娘子也陪着大太太愁眉不展。“府里这一两年,也很不太平!还有很多未解之谜……”
大太太望着七娘子,会心一笑。
到底还是个孩子。
虽然不关自己的事,但有了机会,还是忍不住要探听一下。
也只有孩子会探听得这么明显。
她就半遮半露地告诉七娘子,“恐怕是三姨娘在作祟!”
七娘子瞪大了眼。
心中就有了些模模糊糊的想法。
古代人和现代人最大的不同,就是他们的见识太少了。
对自然,对鬼神,古人都怀抱着虔诚的敬畏之心。
作祟这样的话,在现代当然会被斥为无稽之谈,但在这个时代,是有很多人认真地把身边的怪事解释到鬼神身上的。
九哥不合情理、莫名其妙的举动,如果是因为三姨娘在作祟……一下就什么都能解释得通了。
“三姨娘究竟是……”她把话说了一半,才吞了回去。
大太太脸上就闪过了一丝恨意,却也有分明的恐惧。
“都是过去的事了!”她轻描淡写地带了过去,双手合十,“这次在观音山特地给她做了七天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