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穷碧落第27部分阅读
上穷碧落 作者:rouwenwu
请见,谁都不见!"他们不会放手让她办的,他们不会!他们与她不同,她只是一抹寄魂,随 时都可以消失于无形的寄魂!但他们却是碧落的子民,生在碧落,长在碧落,有父母妻子,有亲人家属,他们谁都有权利有职责去保护这个国家!所以她的不必要与 他们会有多大的冲突?!她从来不会是他们率先考虑的那一方!从来不会!"你传个口信给施前、刘郢华,让他们马上动手,便是证据不足,也给我办了!"
"皇上!这万万使不得啊!"喜雨心中一急,不禁喊了出来。闻家在朝中何等声望,如若没有七分把握,众官员如何臣服?特别是闻党,万一借此煽动民心,以边关之事为由,那是会激起民变的呀!"皇上"
"住口!不必在我面前说三道四!我贵为碧落之主,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就杀几个人还要他们个个都首肯不成?!你马上给我下去办事!"
"是。"喜雨违拗不得,只得退下。
喜雨一退,妫语扶着桌案的手一紧,纤白的指甲扣入桌沿,生生将一盖指甲扣断了。小秋在旁瞧见,不由惊呼:"皇上!"她连忙上前待看,却见妫语目光迷离,一下软倒在坐椅上。
"小秋,你是不是也觉着我很自私?"语声幽然,似已神魂无主。
小秋跪在一旁,用用心心地答道:"回皇上的话,小秋不懂政事民情,小秋只是明白,皇上要怎么做,必是皇上深思熟虑过的,小秋相信,皇上最后一定能赢!"
"深思熟虑?"妫语凄迷一笑,靠在椅背上,"小秋,你也学会说话了"她缓缓闭上眼睛,眉宇间是一片经久不化的无力与哀痛。
刘郢华在接到喜雨的圣谕之后,心中惊疑,便连夜赶到岳穹府上与之商议。与此同时,兵部孙业清处亦接到了北防告急的军报,竟是远远快于喜雨所估算的,早了两天就到。可见,边关危急之境远远超过了几州所能防守之力,十万火急!
孙业清不敢耽搁,拿了简书便欲往宫中去,但行到半路,却又吩咐轿夫转向摄政王府。兹事体大,他得好好合计合计!
孙预在听闻下人报说孙业清在等见时,他立刻披衣即起,只随便抹了把脸便到书房。"三叔,出什么事了?"他瞧见孙业清难得的脸色有些发白地坐在那里,心中"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纪州三镇失守,羽州吃紧,洛州、安平、岳州俱有匈奴兵马压境,北防整线危急!"孙业清语出沉重,将几本急件递给孙预。北线整条吃紧,这是从未有过之事。莫非匈奴真的要率兵南下,染指碧落?一想到此,他不由尖声倒吸一口冷气。
孙 预愈看面色愈沉,几乎是立时的,他马上就想到了闻家。怎么就那么巧?就在可以收网之时,边关就告急了;再者,匈奴兵虽厉害,但也从未在短短数天之内,连下 数座城池,突破整条防线,四处燃起烽火。如若将二者联系起来,那解释就只有一个,那就是,闻家通敌卖国,将碧落兵防机密报与匈奴,以夷国之兵来解自身之 危!
"预儿,这匈奴怕不是真的要南下吧?"
孙预冷笑一声,"碧落怕的恐还不是外敌!"好歹毒的一计!这是缚住了她的手脚,让她不得不中止动作啊!"三叔,边关告急,似乎有两个地方出奇得平静?"
孙业清细想了想,灵光闪动,"啊,是瀛州和麟州难道匈奴与麟王有过交易?"
孙预冷厉的眼神扫过晃悠悠的烛火,"只怕还有闻家也掺和在内!"如此她还要如何动手?啊,不好!孙预想到妫语的身世脾气,心中不由大惊,只匆匆将衣带系好,便大声吩咐道:"来人!备马!"
孙业清有些奇怪,"预儿,你这是"
"进宫!如此大事,还须禀报皇上再说!"
"那我与你一同去!"孙业清也跟着站了起来。
"不,不必了。"孙预拦住他,"三叔,把折子交给我,我一个人去就成了。这事只怕还有些棘手!"
"棘手?"孙业清一愕,随即想到最近热乎着的闻氏一案,心中隐隐有些触动,"你是指闻氏一案会有关联?"
"嗯。三叔,待会儿早朝,不管情势如何,你都需把此事上奏,不可有丝毫隐瞒!"孙预眉势一沉,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好,我知道了!"
孙预直入宫门,却在门口碰上神色有些颓然的知云,他并不清楚妫语的情形,急忙问过一声,"知云公公,皇上"
知云恰似猛地一怔,立时回头看他,但却是隔了好半晌才记起自己该回的话,"哦,皇上已经知道了,但吩咐我等,不见王爷和诸位大人了。"
"不见?!"孙预浓眉一锁,心中忧急如焚,"她打算怎么做?"
"奴才不知。"知云犹豫了下,"王爷,皇上心里也不好受您,应该再给她点时间好好想想"
孙预一怔,忽然间许多要说的话被一齐堵了回去。他无形中已在逼她了么?让她连见都不想见他?他抬头望向宫门里的重重楼宇,心慢慢泛过一丝涩意,她
"皇上已到安元殿其实,皇上对禁宫并不太熟悉,她熟悉的是安元殿,几乎十之八九的时间都花在安元殿里了,连煦春殿都呆得不长。"
知云轻轻地说着,煦春殿是寝宫,如果连寝宫里的时间都不长,那她还能去哪儿?安元殿!那里系着整个碧落的命运,系着天下苍生,系着他们每一个人的前途命运,这些都压在她细弱的肩上孙预叹了口气,折身回去。
"好好照顾她"
"自然。"知云躬了躬身,依旧立在一旁。如果摄政王已经知道了,那岳大人也快来了。
朝会的时辰到了,众臣因为听到了边关告急的消息,都等得有些心急。
"哎呀!好似已经过了一刻时辰了吧?"
"是啊,平日都未曾见皇上迟了,怎么今日"
正议论着,喜雨来到候朝的偏厅,朗声道:"皇上贵体违和,今日不朝,请各位大人回去吧。"
"啊?怎么回事?"
"这怎么可好啊!"
"皇上到底怎么了?要不要紧?可有传太医啊?"
"边关告急,不知皇上知不知道啊!"
一时群臣都着急起来,这可怎么了得!曾霜朝闻君祥瞧了眼,轻轻在心底吁了口气,这一回,他们占得先机!
项 平拱着手,神色间是深思的,这一杆秤,似乎并不平了,那他这份重量,到底应该加在哪边呢?想着闻家示好,与此时的情形,他似乎更应投向闻家;但皇上确是对 他有知遇之恩,这情这恩,不可谓不深,真要背弃,也实在他抬头望向云霭腾腾的蓝天,缓缓叹了口气。"公公,臣有要事求见,不知公公可代为通报?"
项平主动开口,倒让喜雨愣了一愣,可是"皇上说了,近日头疼,无力理事,一切事项等日后再上奏。"
嗯? 项平一怔,所有人都一怔,不意平素勤心国事的皇上居然会说出这等话来!孙预满目沉痛,却苦于投见无门。木清嘉一急,立马便要上前,却被岳穹生生拉住。但身 为通政使的覃思却已顾不得这些,冲动地上前就大声质问:"边关告急,碧落危在旦夕,皇上怎么会如此行事?我要见皇上!"
喜雨朝覃思深深地看了眼,"回大人的话,皇上有意旨在此,众朝臣如无宣召,不得觐见。"
覃思看见喜雨双眼里密布的血丝,一句几欲冲出口的气话,被生生压下,转了半天,他才长长一叹,"那皇上什么时候会召见臣下?"
"快了,请诸位大人稍安勿躁。国事惶惶,皇上定会马上召见各位议事。今日就请先回吧!"
"唉!"众臣齐齐叹了声,只得陆续回去。孙预走出偏厅,却只是在一边廊上坐了,心中思绪沉沉,他在等,等她的信任,等她的携手。他不想她再一个人担起所有,再不想了!
喜雨准备回去,却见萧水天牢牢地立在原处,一动未动,他淡垂下眉眼,缓缓回身。
"公公。"萧水天唤住他,清隽的眼明亮地看着他,"公公,我要见皇上。"他见喜雨出言欲拒,忙接着道,"不瞒公公,萧某有要事相禀,是关于麟州的事。"
喜雨微一沉吟,终于还是摇了摇头,"萧大人,您想说的事,皇上都知道。您就且耐心等些时候,皇上定会召见的。"
"可是"萧水天待要力争,却见到喜雨黯然的眼神,心中一紧,只得叹了口气,缓缓走出偏厅。
喜雨心里也着实沉重,但想着安元殿里事,一见众人都走了,便急急回去。在一个长廊拐角,却见孙预坐在那儿,看着他走来,似是已等了好一会儿。喜雨心中明白,却也无奈,只得躬身行了一礼,"王爷。"
孙预浅笑着回了一礼,站起身,"我要见她!"
"王爷"
孙预随手拿出一块金牌,雕龙缀凤的花纹,只有皇家才可佩带。不用说,定是先皇御赐之物了。"公公见多识广,烦请带路吧!"
喜雨一愣,却是笑了出来,"王爷这是要擅闯宫帏重地啊?"
"有金牌在此,公公便是不得已也得为之了。"孙预与喜雨换过心照不宣的一眼,将金牌收好。
"既如此,王爷请随我来。"喜雨心头略略一松,步履轻快地在前带路。
两人行到安元殿,却并不见人影,问了内监才知,皇上往桃塘去了。
"桃塘?那儿的花不是早谢了么?"喜雨脱口一句,随即便暗道失言,转头瞥向孙预,果见他面色沉郁。
"回公公的话,皇上是去了那儿,只召了小秋姑姑跟着,闲杂人等一概不许相随。"
于是两人便行至桃塘,藉水辟出的一片桃园,只是时令不对,早过了桃时,又经前段日子连绵大雨,花颜委地,片片飘红零落成泥。一步步行去,只觉香染屐履。
孙预愈行心思愈重,眉也跟着愈蹙愈紧,在转过一处,便已窥见桃塘的小楼一角。喜雨眼力好,瞧见靠在一角廊柱上的妫语,便退了出去。
孙预走近过去,却先闻着一股子不浓却也不淡的酒味,眉宇立时一皱,"你能喝酒么?"
妫语挑着眉,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双颊飞红,醉态媚人。她提了提身边的酒壶,像是故意示威似的,凑上唇又灌下一口。"呵呵为什么不能?朕贵为一国之君,什么事不能做!"
孙预气她如此轻贱自己身子,上前一把就夺了她的酒壶,重重搁在一边。"都喝成这样了!"
"你你懂什么!还给我!还给我"她作势欲夺,却因为身形不稳,斜斜一软,差点倒在地上,幸得孙预快手扶住,将她拉入怀中。
"你冷静一些!不过是匈奴人打进关来而已!几年前三藩兵乱成那样你都安如泰山,现在怎么就慌成这样!"
"不一样的,不一样的。"妫语靠在他怀中,闭着眼喃喃低语,"这一次,错过了,我再也没机会了你明白么?我再也没机会了!再也没了"
孙预搂紧了她,"不会的!闻家不过跳梁小丑,哪是你的对手?这一次不动手,不过让他们多活几天罢了,你还有机会,有的!有的!"
"你骗我!你们都骗我!我知道,我只不过是一抹寄魂!你们随手都可以抛弃的寄魂!你们只希望江山永固,我算什么!我什么都不是!"妫语伏在他身上,因着酒的缘故,泪来得特别得凶,顺着孙预的领子,凉凉地渗入肌肤,让孙预把心都揪起来了。
"不 是的。你不是寄魂。不是的。在我眼里,你是我的所爱;在朝臣的眼中,你是碧落一代英主;在百姓眼中,你是他们最最英明的女皇,如仙人一般!你是特别的,不 一般的!至少在我眼中,天上地下,你独一无二,任何人都无法代替!"孙预在她耳边低低说着,手轻轻拍在她细瘦的肩背上,一下一下,稳稳地传入她内心的深 处,像是带着某种魔力,能够缓解她心中的悲苦。
"我不信"妫语捂着声音在哭,却更像是被说服后的不甘与难以释怀,她只是哭,把所有的不 平,所有的委屈都一一宣泄而出。"你们不知道这些年来我有多苦!我用命作赌,吃尽苦头,为的就是今天!为什么要我放弃!为什么?我凭什么要事事都为着 碧落?我又不是这儿的人!我为什么要管?我凭什么资格去管?我拿什么来管?你们都是混蛋!一个个都是!要我牺牲就要我一个人牺牲!"
"我知道,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孙预抱着她,就在这个春花凋零的桃塘,安抚着怀中绝望而伤心的挚爱,"我陪你一起,不管生生死死,我都和你一起,你不是一个人,还有我"
"闻公,现下咱们可以以静制动了。"曾霜把玩着手中精致的玉盏,里面琥珀色的清液亦随着摇晃。
"呵呵呵呵,这一计果然高招!"闻君祥转向身畔浅笑盈盈的萧霓,"看来,咱们的药也可以停了。"
萧霓摇了下手中的团扇,"这么些年了,月月也耗去不少药材呢!"
药?曾霜与水扬波微微一怔,心中流过一丝寒意,但俱未露在面上,只作未曾听见。
"哎,可是这么避而不见,也不是个办法,拖得太久,只是便宜了匈奴人还有那个野心忒大的麟王。"闻谙挟了口菜放在嘴里嚼着,随口说了一句,倒没真那么担心。
倒是水扬波把话听了进去,轻轻点了下头,"不错。当年可是连亲生父亲都下得去手的狠辣角色!"
曾霜笑了下,"放心吧!拖不了几天,你没瞧见今儿才不过头天,就有那么些人吵着闹着要面圣了?若拖上个几天,保管天都大乱!特别是新举科的那几个不知深浅的!"
"嗯,如此就好。"
就在朝臣心急如焚的第二天,女皇重新出现在朝会上。这一回,妫语的头是真的疼得厉害了,宿醉的反噬便是喝了醒酒茶也让她疼得几乎听不清孙业清的详报。
"皇上?皇上"孙业清说完了,却见妫语只是捂着额紧蹙着眉,许久也未曾发话。
"嗯?说完了?"妫语头痛欲裂,那种漫不经心的神色给人很大的错觉。
"皇上!"
覃思眉一凝,欲待上前进谏,却见妫语只手一挥,语声低哑着道:"传旨,让常玄成转调安平府,安平、纪州、原州兵马皆归其调遣。命胡前统领羽、岳、洛三州兵马,抗击匈奴。此番是匈奴背弃盟约,凡有侵扰,皆予以还击,不必留情!"
孙业清有些为难,"可是,皇上,臣以为,此番匈奴兵势南下,只怕意在中原。光是常、胡二位将军,恐怕会吃紧。请皇上三思,是否再派他将协助?"
"皇上,臣愿往协助常胡二位将军。"孙须抱拳而出,主动请缨。
妫语捂着眼的手一颤,却并未抬起头来,沉默了会,她起身由小秋扶着便退出紫宸殿。身后是知云长声的吆喝,"退朝!"
"皇上!皇上!"
"唉!"孙须猛地在殿柱上砸了一拳,大步往外走去。
曾霜将众臣的神情瞧在眼内,不动声色地一笑,时候到了!
边关文书放下,但是战事却越来越吃紧,常玄成连败两战,失了一座城池。而胡前虽未失守,然左右分兵,显也是应付得颇为吃力。又一日,麟州传来紧急简书,说是匈奴大军压境,兵临城下,请朝廷速派兵马援助,否则麟州不保。
战报一传到天都,人心惶惶,连民间都传得沸沸扬扬,说是匈奴兵快打进来了。
再一日,天都忽然间传出一种谣传,说是某日夜佛祖显灵,指点众生,说是当今女皇乃是天女化身,如若亲征,必将驱除夷敌,消靖四边。这一传言不知由何时放出,但却在一夜之间,几乎天下相闻。
妫语应付得心力憔悴,她不想就这样放弃,真的不想!可是眼下的情势却使她步步被动。她当然知道,依目前的形势,她只有离开天都才有一战的机会,但是,以闻家现在的实力,她不能保证,错过这次机会,她还有没有下次。她只差一步了,只差一步就可以收局了!只差一步!
"姑姑,姑姑!"烦乱的心思因闯入一声童稚的声音而微微一顿,妫昱一蹦一跳地跑了进来,一到面前就扑入她的怀里,"姑姑,昺哥哥想带我去器山打猎,师傅不肯,可是我想去嘛!姑姑,您让师傅放我去好么?"
妫语看着眼前年纪小小却已失怙失恃的孩子,她才六岁。记得当时,她亲口应允了她的母亲可如果她一离都,她堂堂一朝公主,闻家会怎么对付她呢?妫语闭上眼,再睁开时,只见一片苍凉。
"姑姑?"妫昱看着她这种神情,小小的心中升起一股不安。
妫语的脸一冷,怒叱道:"你平日只知玩闹,可有留心学业?"
小公主不明白素来亲切温柔的姑姑怎么突然间变得如此严厉,心中一怕,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愣愣地瞧着她。
妫语将脸微微别开,"你贵为碧落堂堂的公主,不思专心学业,屡教不改,你如何对得起朕辛苦栽培?!弥嶂何在?"
"臣参见皇上。"弥嶂听得传唤,立刻入殿。
"你如何教导的公主?让她整天只知跑去玩耍,不思读书?将来如何担起国之重任?你该当何罪?!"
"臣知罪,请皇上处罚!"弥嶂冷汗涔涔,只觉今日的皇上大异往常。
"传旨下去,庆元公主秉性顽劣,不服管教,有违皇家风范,今革去其公主称号,降为庆元郡主。弥嶂怠忽职守,免其官职,贬为庶民!"
"是。"喜雨轻轻吁出一口气,皇上的决心终于定了。
"姑姑!姑姑,昱儿错了,您不要赶昱儿走,好不好!姑姑,昱儿错了"小公主哇哇大哭,她不想离开这位一直疼着她宠着她的姑姑,一点也不想。"昱儿今后一定好好念书,再不去玩了,我保证!姑姑"
"把她带下去!"妫语狠心一甩手,让宫女将一直扯着嗓子直哭的小公主抱走。
"姑姑!姑姑!昱儿听话了!昱儿好好念书,姑姑"直到孩子伤心的哭声渐去渐远,直至听不见了,妫语才颓然靠上椅背,眼神里闪过心疼,"姑姑不是不疼你,姑姑是在保护你呵!别怨姑姑"这是在这个世界里,第一个把她当亲人来看的孩子,她舍不得她!
"长光,朕听说通政使覃思新近做了首诗?"妫语的面容惨淡,在已近夏令的日光下显得分外透明。
"是。"长光一愣,随即明白了女皇的意思。
"里面是不是有一句&039;天龙潜潭枉沉眠,鹧鸪也作偏安声&039;?"冰冷的声音带着刀划般的决断,由薄红的唇畔吐出,一语定局!
"是。"
"大胆!"她缓缓站起身来,"诽谤朝政!传旨,革去他通政使的官职,流放定西!"
"遵旨。"
"还有那个萧水天、木清嘉,听信市井谣传,妄议亲征之事,真是胆大包天!"妫语从一堆折本里抽出一本,扔给喜雨,"将二人降职以为惩诫,萧水天官降两级,木清嘉贬为元州盐通知县,即日起行!"
"是。"
"还有,北防战事,粮草一事筹备如何?"
喜雨立刻将一本户部上的折子呈上,"都筹备妥了,只等皇上批阅,便发往北防各州。"
"嗯。甪里烟桥办事得力,擢其为户部尚书,总理北防战备军饷一事。"
知云一愕,面色不由一白。这时的升迁,只怕是身家性命相系的第一线啊!
喜雨朝知云瞥了眼,半分犹豫也无,"是。喜雨这就去办。"
"你们都下去吧。"
小说读写网()享受阅读的乐趣
第二部 庙堂篇 第三十七章 鹰翰惊飙朔漠
"皇上"知云将药搁在案桌一角,欲言又止。
"什么事?"妫语揉了揉额,目中微露疲惫。
"方才在宫门处,摄政王来问过"知云顿了顿,见她并未出声,只好再接下去问,"皇上要不要传见?"这些日子来,她几乎没合过眼,这样的身子,只怕咳症又该起了。
妫语原本翻看折子的眼一顿,随即笑了,有些无奈,有些欣慰,还有一些竟似缠绵入骨的爱恋,这笑容就像沾了露的蝉翼,如此轻软而透明。"人都走了,还传见什么?"
"可是皇上"
"生生死死都要相陪了"妫语抬眸朝他暖暖地笑着,让知云有种艳阳笼身的错觉,"他要说什么,我都知道,我会说什么,他也知道而且,眼下的局势,分一分心已是奢侈。"见不见面已在其次。
重在知心!知云淡垂下眼睑,心中因着这话,有种说不出的柔软与酸涩。
这时,喜雨捧了本牒子进来,瞧见妫语的浅笑,心中宽了口气,"皇上大喜,水师元帅阮风奇袭海寇,在平海一带尽歼贼匪,并与倭奴交战,大胜而归。"
"胜了?"妫语眉峰略展,面带欣色。
"回皇上,阮风将军正准备班师回朝述职。"
"述职么"妫语沉吟了会,"&039;先且慢动身。让阮风留守平夷二州,长泉的水军也先不要动。呃,那倭奴与海寇狡诈无信,要慎重提防。"
"是。"喜雨抬眉瞧了眼皇上,斟酌了下,才道,"皇上,众臣请奏亲征的折子积了一摞了,是不是先驳下去?"
妫语一静,直到溢出的龙涎,烟气腾了两匝,才缓缓吐出一句,"他们就那么等不及了?"
"皇上"
"把何秉传来!再去一趟&039;巫策天&039;准备祭天大典!"
"遵旨!"
喜雨匆匆退下,与疾步入内的长光擦身而过。
"皇上,那边有消息。"
"那边?"妫语颇觉诧异。
"是,有个自称沈磕仪的女子求见,正在宫门外候着。"
"传她入殿。"妫语将药喝了,瞧众人都站着,便挥了挥手道,"都退下吧。"他们来干什么呢?妫语有些不解,但是因着沈磕仪的突然到来,让她心中渐渐形成一个主意,一个不得不行的主意。
小说读写网()享受阅读的乐趣
第二部 庙堂篇 第三十八章 雄略远筹
元知盐通,木清嘉所贬之处临海,亦是一处港口,衙内无事,他便常与驻于此地的水师走动走动。因着公事上的往来与私交上的相逢恨晚,他没几日便与元州水师都统金相和相熟,于是,这二人便时常在一处喝酒论事。
这一日,木清嘉将先师苏凌的旧稿拿出来晒晒日头,好去一去霉气,忽然一阵风过,将书卷吹翻在地上。他正欲拾起,却见里头掉出一张纸来,细细一看,当即脸色大变。
"来人,备马。"他一声吩咐,立时赶往金相和驻地。
"金都统!"木清嘉拱手一礼,喘了口气,立时将人拉至望海亭里坐下。"都统!此事十万火急,还望都统大人立下决断!"
"什么事?你先别急,把话说明白喽!"金相和也是个性急之人,见其如此模样,心中不由一躁。
"嗯。"木清嘉从怀中抽出一张沾着点点黄斑的纸递了过去。"都统请看!先设水军,尽除南防之患,北出王师,辅以水师,奇夺麟州,则匈奴、藩祸可并除矣!都统觉得此法如何?"
金相和沉眉瞧了许久,心下转过不知千百,权衡利弊,反复思量,只将拳头握得紧紧的。终于,他猛地一捶石桌,"是布局长远之策!然而,我等没有皇上钧令,如何轻动水师?一个不慎,反成谋逆!"
木清嘉深吸了口气,"都统!都统,你不觉得此法与皇上近年来所施之策不谋而合么?精强水师,购得大批军舰,再是此次水师剿寇已毕,却迟迟不招之入都述职,都统,种种迹象,俱是皇上深谋远虑之举啊!"
"可是光是我同意成不了事!此事得让大都督决断才行!"金相和将木清嘉一把拉住,坐下,"你先别急!我即刻将此事报与都督知晓!"
"都统!"木清嘉沉郁地站了起来,"都统久在南防,不知天都局势!清嘉只怕只怕那闻氏欲反!到时如若以朝廷辅政之名将都督拿去天都,岂不坏了皇上大事?"
金相和一愣,连日来的相处,他深知木清嘉并非一个危言耸听之人,当下,立即叫过亲兵,"立刻牵两匹马来!"他转过身,"你我速去平州,你当面与大都督讲清楚!"
"多谢都统!"
当夜,二人已抵达平州汀台,见过都督阮风之后,木清嘉将来龙去脉一一细说了一遍。阮风抿着唇在屋里四下转圈子,蓦地,他猛一抬头,直朝木清嘉看去,如电的锐目似是要将他穿透。
"我为何要相信你?朝中局势的确如你所说,但我又怎知你不是闻党中人,为了要制住水师而引我出击?"
"都督明鉴!家师名讳岳穹,正与皇上亲赴关外!清嘉再不肖,亦不会做出欺师灭祖之举来!"
"好!我就姑且信你!"阮风又踱了几步,复问,"没有皇上符节,水师如何能动呢?如若到时朝廷怪罪下来,这罪名你我可都承担不起再者,闻党真能到如此地步?"
木清嘉再度抱拳一揖,"都督!依下官所见,朝廷的旨意只怕快到了!都督如若真不能决断,何不分两派行动?"
"此话怎讲?"
"先遣部分水师,北去瀛州,便是朝廷怪罪,也可声称是追袭倭奴。而都督留此暂等,如若朝廷真派人下来,就请都督再做决断!"
阮风沉吟片刻,头猛地一点,"好!金相和,本都督命你即领一万水师速去瀛州!"
"是,都督!"
"你,暂且留下!如若十日之内,朝廷未见旨意,本都督决不会留你到十一日!"
"悉听都督安排!"木清嘉亦答得斩钉截铁。
第二日夜,木清嘉正与阮风坐于堂内说话,忽听兵卒奉上一块金牌,"禀报都督,门外有一人自称皇上使臣,有急事求见。"
阮风朝木清嘉看了眼,"快请!"
片刻,长光便是满身风尘地被带了进来,手边还提着一个布囊。"都督,长光奉圣上旨意,速召都督率水师急去瀛州救驾!"
一听此言,木清嘉与阮风俱是松了口气。木清嘉认得长光,朝他连连施礼,"皇上料事深远!公公来得可真及时!比之闻党亦快了一步啊!"
长光淡淡一笑,将手中布囊一扔,"其实也未快多少,来时途中正赶上此人矫诏欲传都督入都述职,当下便被长光斩于马下。"
阮风满头冷汗,不禁朝木清嘉感激地望了眼,如若不是他前来,如若长光并未追上闻党之使,只怕他有负圣上所托!"好!鸣号!即刻点兵起程!"
五月十四,妫语撇下了众朝臣,乔装简行到了瀛州永治。行在永治还算热闹的街市上,他们一群十数外乡人的行头是极招人注目的。
"主子大可放心。麟王虽退回了麟州,但瀛州已遍布了他的眼线。不然,早先安排下的人马也不会一个消息也发不出来了。"知云小声地说着。
"孙须的兵马到哪儿了?"
"已到羽州大次了。"
"好。趁着闻诚对于孙须的戒备,正好方便我们动手。"妫语一身浅蓝的男装,发被高高束起,原本纤白的面上英气了不少,但在众侍卫中,仍显得孱弱三分。"对了,查得闻诚近日的行踪了么?"据报,闻诚已多日不在军中办事了。
"查到了。闻诚现下正下榻于&039;千金堂&039;。"
"千金堂?"
"是一处妓馆,头牌姑娘是一个叫清绮的女子,据说歌唱得极好。"
"清绮?"妫语略为蹙眉,"是不是在哪儿听过?"
知云一愕,这么一说,他好像也觉得有些耳熟,然而一时却想不起来。
"走吧。去会会。"妫语欲叫人带路,却叫知云拦住,"主子千金之体,如何去得那种地方!"
妫语朝他看了眼,叹了声,"我知道你想再等等,可是知云,闻诚的事得尽早解决!否则一旦麟王先得了令符,可就前功尽弃了!"
"可 是皇上,离子时尚有五个时辰,或者长光真的能请来水师!那皇上就不必以身涉险了!"去一个妓馆当然不会犯到什么险,然而,面对闻诚,还得面对他手下的几万 精兵。平执原死后,瀛州的军权可悉数握在他手里,那道调遣军令的符节,在瀛州,可比圣旨都管用!他们十数人在此招摇过市,虽说是为了让左明舒心中有数,但 同时亦是在犯险。闻诚的兵马迟迟未动,半是因为闻诚久久不在军中;但亦有可能他早已知晓,只等他们做出什么举动便下手拿下。自从昨晚初到永治,便已有数人 在盯梢了。
"主子!摄政王一定也不会同意您这般轻身的!"知云见她迟迟不应,只好用出杀手锏。
妫语一怔,朝知云颇有些困惑地看了眼,"他交待你这么说的?"
"呃,不是。"
"算了!便再等几个时辰罢!"妫语手一摆,转身走入一家茶楼。
一过酉半,斜晖西沉,不一会儿,天色便暗下来了。妫语将手中的茶碗一搁,淡淡地抛出一句,"不用等了。"说即站起身,步出茶楼。
知云再度瞧了眼天色,咬了咬牙,跟了上去。
一行人转过几条街,便到了章台巷,这儿齐聚了南来北往的客商,自然也齐聚了供人买醉寻欢的秦楼楚馆。&039;千金堂&039;正处于巷子的第三家,门庭修得富丽堂皇,朱漆金粉,显是修了没有一年功夫。
妫语在门前站定,抬头朝那大粉金字的&039;千金堂&039;瞧了片刻,忽然转过头对知云吩咐道:"让他们拿着金牌给平执原之子平凯传个口谕:就说,令到之刻,暂行瀛州统将之职,调度兵马,将闻诚部将悉数拿下。"
知云犹豫了下,"主子,平凯只怕没那个军威。"
"眼下也只得冒一冒这个险了。长光还未将人马带来,平凯再不济,也可拖延些时间。"
"是。"知云安排下去,转眼,身边只剩下两名扈从。
"进去吧!"妫语吸了口气,迈步走出&039;千金堂&039;。
"哟!这位客倌"老鸨远远瞧见他们衣着不俗的四人,一路摇着团扇,轻移款步地过来,谄媚的笑才要把话说完,但在看到妫语有些严肃却绝俗的面容及身后二人的侍卫装扮,面色不由一冷。"奴家这店可不接女客!几位还是请回吧!"
妫语挑眉一笑,"老板娘好利一双眼哪!可是,这双眼居然没瞧出我今儿入了这个地儿,就没想着徒劳而回!"
"哼!"老鸨眼一冷,"敢情你今儿是来砸场子的?哼!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039;千金堂&039;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放话的地儿!"几句话一摞下,周围立时围上几个打手,四遭一群看客亦是明哲保身地站到一边看戏。
"哦?"妫语淡淡噙了抹冷笑,似是存心挑起对方的怒气,以便套出话来。
"哼哼!告诉你!老娘这店可是有靠山的!知道永治的当家是谁么?"老鸨提起靠山,表情又骄横上几分,"今儿他就在着!要是吵着了闻军爷,可小心你的脑袋!"
"放肆!"知云见她已说出了要点,便上前两个耳括子,一把将其双手反剪,压在桌上。
"啊!你们好、好大、大胆子!"老鸨猛朝着一旁的打手使着眼色,但瞧见了两名侍卫早已出鞘的刀,知道来真格的,俱一步步往后退去。
"闻诚在哪间屋子?"
"我、我、我不知道"
妫语凑近她满施了胭脂香粉的脸,声音极低地道了一句,"你好好瞧瞧我!是不是与你那闻军爷有七分相象?"
老鸨脸色开始惨白起来,当今世上,与闻诚相貌能像上七分的,又有如此精壮侍卫的,会是谁?会是谁!"我、我,我"她抖起来,浑身都开始发软。
"他到底在哪儿?"
"他、他在、在后园的桂堂"话音才落,老鸨只觉背上一松,整个人顿时瘫在地上。天哪!她怎么会惹上这种掉脑袋的事啊!
一到后园,知云追上一步拦住妫语,"主子,等侍卫先进去拿下人,再进去吧。"
妫语微微颔首,片刻之后,屋内便响起几声惊呼与怒叱。接着,声响俱无。妫语这才举步跨了进去。厢房里燃着暧昧的薰香,有些撩人的气息缠在凌乱的床帐上。妫语轻轻坐在知云搬过的椅子上,点了下头。
侍卫这才拿出塞住闻诚嘴巴的布团。
"你!你居然敢到这儿来!"闻诚率先吼了出来,但因透着些许色厉内荏而显得中气不足。
妫语冷淡的眼扫过一旁仿似吓得呆了而一直盯着她看的女子,心下也未转过多少心思,只是简洁地道:"令符交出来。"
"你休想!我"
"闻诚,我以为你会怕死。"妫语唇角沾笑,眼神是冷峻而犀利的。
"我我"闻诚很想说出什么话来,但面对着知云抵在颈间的寒剑,从头到尾只能吐出一个字。
"皇上!民女知道!他的令符放在我这儿!一直收在我这儿!"蓦地,一旁一直不出声的姣弱女子忽然叫出声来。
"清绮!你这贱"闻诚刚想大骂便又被塞住了嘴巴。
"你知道?"妫语打量她,很清冷的女子,即便在衣衫不整的现在,依旧有一种极稳的眼神。这样的人会因怕死而主动交待什么么?她有些怀疑。
"可是那个画着虎头纹样的铁牌牌?"
"松绑!"妫语挥了挥手,朝闻诚极冷地看了眼,知云会意,立时将他拖出厢房。转瞬,后园里响起数声尖叫,以及奔走呼号着"杀人啦!"的声音。
"皇上,您要令符,民女自当交付,只是民女有一小小心愿,望皇上能够成全。"那女子盈盈一跪。
妫语靠入椅背,瞧了她半晌,"你说你叫什么?"
"回皇上,民女清绮。"
"清绮?朕是不是什么时候见过你?"这女子的眼神太过镇定,一定不是初见她。
"民女何德何能,自然无福得见皇上。"
"你有什么心愿?"
"请皇上容民女单独禀明。"
"皇上!"知云欲说什么,却叫妫语拦住。
"你们退下。"
知云朝清绮再度看了眼,心中犹疑,但也只能退出屋外。
"皇上请用茶。"清绮小步跨过翻倒的椅子,奉上一盏清茶,竟对于满室的凌乱视若无睹。
妫语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慢慢端起茶呷了口,入味的是极苦之后的回甜,茶倒是好茶,且有一股异常芬芳的清新之气。她不由又喝了口,忽然觉得这茶颇有些神似其主的神气。"你有什么心愿?"
清绮一笑,很浅很媚的那种,"皇上不要先看看那令符么?"
"朕未达你心愿,你会拿出来么?"
"会。"清绮转身就从床头一个梳装匣子里取出一块铮铮发亮的牌子,映着烛光,上头虎头人身蛇尾的图腾,正是碧落供奉的武神。她将令符递上前。
妫语正要伸手相接,却忽然发现自己根本就抬不起手来,身子一软,就要滑下椅子。"你"一句话都吐得那么吃力,声音微弱,恐怕是不及向屋外的知云呼救了。
清绮上前轻轻将她扶起,继而将她放倒在床上,以一种极轻的耳语在她耳边细细地说着,"因为民女知道,民女的心愿定会达成的。呵呵。"
她轻轻一笑,幽幽的气息拂在妫语的颈边,吹起一阵鸡皮疙瘩。妫语看向她,她正慢慢从枕头底下抽出一把匕首,那把湛然如一泓秋水的利器正?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