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穷碧落第21部分阅读
上穷碧落 作者:rouwenwu
明朗。任是她身量纤秀,这一身男装仍是透出满身利落英姿,只略略显得柔弱了些。
因 妫语想看看朱雀之盛况,所以一行人便由午门而出。知云、长光、小秋三人随侍在身后,但三人长相亦是不俗,又俱是锦衣华服,这般走在街市上,便时时有人侧 目。朱雀荣集天都之繁华,勾栏瓦肆自不会少,当铺赌坊,穿流如梭。一行过章台巷,更是婉转娥眉,莺啼燕绕,一些高阁伶人亦是拨弦弄丝,声传几里。
妫语有些好奇,只是碍着毕竟身为女皇的面子,心思虽动,却也不能就放下身段跨进那一步,甚至连停一停都无可能。只是,因着心中那份想见识见识的好奇,脚下却是不由自主地放缓了步子,于是,一阵嘻笑便传入耳中。
"呀!你看那儿!好俊的公子呀!"
"嗯,简直就是神仙般的品貌!"
"可不是可不是!光是这副相貌,长在女人身上就能把&039;清露阁&039;的绮月给比下去了!"
"呸呸!人家好端端一个清隽公子,怎么能拿来和一个歌伶比!那绮月只会端个架子,又几曾见她露个笑脸?"
"是啊!人家身段高嘛!"
"哎!就不知那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公子了?"
"能带着两个侍从一个丫鬟的,想也不是寻常富贵人家的!呀!你看!那两个侍从长得也很俊呢!就连身边的那个小丫鬟都模样儿清秀。啧啧!保不定是哪家王府里的小王爷呢!"
"咦?真的呢!"
知云与长光向来平和淡定的面容不禁有些抽动,身后的小秋早闷笑得连脸都快胀红了。妫语不以为意,只回过头来朝二人上下望了眼,唇角微勾,虽未笑,但那双凤眸里已满是点点笑意,直瞧得二人把脸给憋得通红,瞬时一口气上来,知云与长光都不由朝那馆阁处横了眼。
"呀呀!他们看过来了!看过来了!"
一阵惊喜的欢呼传到耳里,妫语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疾步走到拐角,小秋已捧着肚子笑弯在墙根上。
妫语满眼是笑,竟似每一根眉毛,每一屡目光都浸润了笑意,很轻快,还带着些儿淘气。"啊,我瞧瞧!嗯,以前还没仔细看呢!原来长得真是不俗哩!"
知云与长光顿时黑了脸,抿着唇几透出几分咬牙的意思来,知云再度朝那处只露出一角飞檐的馆阁瞪了眼,上前对着主子道:"主子,侍郎大人的府上还得再转个弯才到。"言下之意,便是催促其快走。
妫语笑着点点头,倒也不再笑话他们,"嗯,还有正事。"她举步欲往前走,谁知方才还一脸别扭的长光,此时却倏地抢到她的左侧,一身平稳的气息顿变,透出些警戒与森寒来。
"怎么?"妫语蛾黛轻轻一拢,饶是细致婉约,但衬着这一身的男儿装扮竟也透出几分决断来。
长光清亮的眸子定定地朝一个方向看着,薄唇微抿,淡淡道:"主子,咱们快些走吧!"
妫 语微讶地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儿正是一座高阁,青瓦朱檐,只是略微精致与花俏些。但那阁中却坐了一名女子,雪白的轻绸,因隔着有些远而觉得似是笼着烟笼 着雾,看不清长相,连轮廓也瞧不分明。只略微能看到那女子似是抱着一把琵琶,隐隐地传来几许幽幽的浅唱。妫语有些怪异地瞧了长光一眼,无甚危险哪!怎么长 光竟是那般警觉?
她想起今日的正事,便不再追究,只淡淡一颔首,"嗯,走吧。"妫语走了几步,却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盘旋着她,似是被人如影随形地注视着,隐在背后的,极难忽视。心头一恼,她顿下脚步,作势欲回头察看。但长光却在身后微躬了躬身道:"主子,走吧!不碍事。"
妫 语皱着眉朝他看了眼,只好继续往前走。这时微风吹来,竟似有股幽怨的琵琶声隐隐传来:"寂寂青楼大道边,纷纷杨花绮窗前。池上鸳鸯不独自,帐中春帏还 空然。屏风有意障明月,灯火无情照独眠。天都春风早吹度,奈何桃李片时妍。我心欲付瑶琴诉,一曲宫词痴心叹。裁就尺笺复饲鲤,传情鸿来路几千?想君胡如咏 《蓼萧》,红烛寒光只梦残"
女声婉妙,意蕴其曲,竟有种袅袅不断的妩媚相思流转于歌声中。妫语当下停住了脚步,朝身侧熙攘的摊贩一看, 正见着贩售竹笛竹箫一摊,她嘴角隐隐噙了一味笑,只走过去挑了管削磨得还得光洁的笛子,随手便放于嘴边,气息轻轻一吐,笛音便颤出那层薄薄的竹衣,与那琵 琶声相和,竟似春燕追逐嬉戏,轻快怡然。
妫语好心情地立于一边,避开人群,只把眼望着方才有位女子坐弹琵琶的那个高阁的方向,心弦一松,直 把数日来的烦闷一扫而空,笛音轻亮,直追云霄。渐渐地,与那琵琶的轻柔幽怨相脱,只似是一只鸿鹄,直引碧霄,顿时宇内一阔,极为清朗澄澈。不知何时,那琵 琶声已停了下来,只余这愈震愈高的笛声盘旋绕梁,点水穿花,携柳拂絮。街市上的人不由都驻足而听,只觉那位隐在一角幡布后头的公子气度淡定从容,浑身上下 都透出一股不俗的优雅来。
半晌,笛声如那振翅于飞的征雁,终于缓缓歇下脚来,音渐趋缓,亦渐趋低,终至不闻。妫语呼出一口气,面上犹带笑容,那一瞬间的清艳照人,直把近旁的三人看得呆了过去。
停了会,方才那不知何时停了的琵琶声忽然又起,只略略弹了几句,"柳丝儿长难系征马蹄蹄,只落得泪儿空留,心儿空系"
"呵呵"妫语不由一笑,只觉今日这番比奏煞是有趣,看了眼天色,觉得时辰实不宜再拖,便拍拍小秋的肩,"走了!"
"臣不知圣驾幸临,未及远迎,还请皇上恕罪。"一迎入府门,王熙立刻引了家人跪见。
妫语摆摆手,"今日本是微服,若你来迎了,岂不白白走了这段路?"帝王出行自有规矩,骖乘、侍卫、鸾舆,哪一样少得了?"都起来吧。今儿我来瞧瞧姐姐和外甥女,不用摆那些朝堂上的死理压制人!"语气含笑,竟有十分的亲切和煦,听来让人如沐春风。
"谢皇上恩恤。"
"臣妾谢皇上关切。"
"哎,起来,起来。"妫语将二人亲扶起来,"孩子可满百日了?"
"回皇上,昨儿刚满百日。"
"哦?可抓了什么?"百日便有抓周之仪,碧落风俗,既便是贫户人家也须放些物件儿让孩子抓选。
这是家常话,所以众人也都放松下来,闻诉面带温霭,满是初为人母的慈颜,使得她本就出色的面庞,更添几分动人的美丽。
"抓了,抓了支嵌着珍珠玛瑙的翡翠簪子。"
妫语盈满了笑意,看了圈众人,"珠玉为上币,黄金为中币,刀布为下币。可见日后也是个上等富贵的小姐。"
虽是黄金圣旨口,但在这时节说亦是随口道来的应景话。只是因着妫语的目光在身上略略一顿,王熙便觉出些味儿来,"谢皇上金口。"
"取了名儿么?"
"回皇上,前儿刚定了名,叫琚儿。"
妫语缓缓点头,"嗯,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既叫琚儿,便须有琼琚相匹,方才是有名有实。知云。"
"是。"知云立时将一只锦盒奉上,呈至王熙夫妇面前。里面正躺着由温甸上贡的绝品芙蓉玉佩一枚,上雕有"花好月圆"图景,名玉精雕,端的是好价值!
"臣谢皇上赏赐。"王熙小心双手接过,交予妻子。心中只是琢磨着方才的那句"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的话,颇费思量。
"啊,前几日春雨绵绵,天候时冷时热,不知萧士的病怎样了?"妫语看了眼外间的天色,万里云淡,这春日的天便是这般,一连晴上个几日,便热将起来。
王熙马上接了令子,"回皇上,萧士的病已大好了,只是还需好好将养,臣已将其接入府中请大夫好好照看。"
"哦?就在府上?"妫语沉吟了下,"那便去看看吧。"
"是。"
于是一行人便往后园一排竹榭行去。王熙一个兵部侍郎本不会有这般大的园子,但因闻诉是当今太傅长女,铺张自是有的,这般叠山理水的巧构,也颇能怡人。妫语当然瞧在眼底,却也并不追究。
萧水天意兴倦怠地想练练字以为排遣,谁知写下去,一番心思顿时彰显。本是百无聊赖之作,到了纸上便成了一首《子矜》: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一日不见,如三月兮"萧水天不由自嘲一笑,如一日能当三月来思,倒也不失一种妙处。
此时门"吱呀"一声开了,顺着明亮得有些刺目的光线,萧水天竟看到了一抹早在脑海中出现几千几万次,却始终不相信能真的看见的身影。
妫语,一身水青色的春衫,清丽简洁,雍容而高贵,她负着手立在玄关处,噙着的笑意,让人觉得如梦似幻。
"皇草民不知皇上驾临"萧水天勉强克制住自己的激动,磕头行礼。
"快 请起。"妫语唇角含笑,气度随意又不失雍容,目光如织,并不沾一丝方才街上的轻松疏荡之所。"这几日,病好些了吧?"她朝他上下一打量,眼神流露出一分极 淡的不赞同来。萧水天原本是个颀长而俊雅的文士,满目的自负从容,怎么一场病下来,就成了这副模样!形容枯瘦,双目下陷,眼神黯淡,似是什么重挫了他的锐 气,让他这般颓唐,近于自弃。
萧水天心中涌过一股暖流,他抖着唇叩谢,"谢皇上垂恤,草民,草民已大好了。"话中似乎带着几分委屈得解的哽咽。
王熙见此,也忙在旁道:"萧士可经好生养病啊。皇上此番亲视,可见圣恩浩荡。"
"是。是。"萧水天哽着声在旁应道。
妫语见状,也微微叹了口气,心知他许是为此次因病未能入试而伤神,以致于如此伤身。当下也不另作宽言,只是轻轻道了句,"不错。萧士要好好打起精神来了。制科一试就在五日后,这一次可不能再少了你呀!"
此话一出,萧水天大吃一惊,一双盛满惊喜的眼眸直迎上妫语温和的目光,"皇皇上"
制科入试之员必当是有功名之人,再不然也须是个有封荫的子弟。他一介小民,无仕无荫,怎么能进?这吃惊,连王熙亦是琢磨不透女皇的想法。
妫语笑笑,不以为意,"朕记得令尊萧达曾戍守陈州,颇有功勋。先皇未及封侯朕也是近几日才想起来。便这么着吧,封萧达为靖边侯。"碧落朝荫制,当以侯爵以上,方可嗣爵。此一定名,便是给萧水天平白封了个侯爵。
王熙马上会意,"恭喜萧侯爷。"
萧水天直听得这一句才回过神来,立时磕头拜谢,心中似是炸开一团心花,闹哄哄的,扎人得很。终究是士子出身,那番建功立业的期许是永存心间的。"谢皇上隆恩。萧水天自当竭诚其能,以报皇上提携之恩。"
"呵呵,这下萧侯爷的病该要好得快些了吧?"王熙在旁开了句玩笑。
萧水天俊脸微红,本是消沉的面庞泛起昔日的容光,谈笑生风,"疾者,如火,皇上釜底抽薪,焉有不灭之理?"
到底是聪明人说话。妫语淡淡一笑,眸光朝王熙一掠,后者随即道:"皇上稍坐,臣去吩咐备宴。"当下,王熙便引着闲杂人等退到了竹榭之外,拣了几个亲信守在边上听候差遣。长光与知云自是不能离得太远。
"知云给王大人贺喜了。小姐生得粉面娇容,日后必定贵气临人。"知云眼见着无事,便与王熙攀谈起来。
"承公公吉言。"王熙早听说知云、长光、喜雨三人是女皇身边的红人,此番也不敢稍有怠慢。
知云只是一径儿和气的笑堆在脸上,眼眸略略眯着,看去只见伶俐与讨喜。"大人,听说今年的香市比往年都要热闹,直把朱雀街给闹腾得晓夜相继。"
"是啊。不瞒公公说,此番香市因藩乱大平,各地,特别是三藩旧地儿的物产民风都带入了天都。百姓大都喜欢赶新鲜,自是把香市哄抬得胜过元宵。"王熙招了侍女在亭子里摆上茶水点心,招呼宫里来的三人坐用。
知云拿盏茶轻啜了口,手只随意地翻折着袖沿,"嗯,今儿我等也随着皇上开了眼呢,直从朱雀街一路过来。"
从 朱雀街一路过来?王熙略一皱眉,帝王出行最应谨慎,可女皇却只带了两个内臣、一个侍女出行,都是些招人瞩目的主儿,也未必抵得了什么事,若叫什么地痞流氓 寻了衅,怕不惹出事端?怎么着也不光彩!王熙很不以为然,却也只能闷在心里,当着他三人的面只是问,"那儿人多物杂,只怕扰了皇上的兴吧?"
知云又一笑,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没啊。皇上兴致好得很,还和一个歌伶对了一曲。皇上的技艺是不用说了,但听着那女子的琵琶弹得也不差哩!啊对了,王大人,您可听说过天都有些儿名气的伶人?"
王 熙瞧着知云淡明的笑意,略想了想才答,"勾栏瓦肆间有&039;三姝&039;,俱是名闻天都。一个是&039;撷珠楼&039;以舞姿胜人的鬟飞,一个是&039;百媚堂&039;以善弈名闻的扬灵,另 一个便是&039;垒玉楼&039;以韵律显能的箫钟不过还有两个也是天都曲艺方面一等一的角儿,一个城北琴家的长女琴笺,一个便是新近声扬天都的绮月,她似乎是 &039;清露阁&039;的首牌歌伶。"
"噫!原来天都竟也有这般风月无边哪!"知云笑戏一语,与长光对视一眼,只管喝茶。
妫语若有所思地看着由窗棱中射入的束束光线,"坐吧,朕有些事想问问萧士的看法。"
"谢皇上。"萧水天听出了话中的重视与距离,心下有默然,亦有欢欣,一喜一伤,辨不清是何滋味。
妫语沉吟半晌,终于将目光放到他身上,"令尊曾戍边几载,对于边防或者匈奴有何看法?"
萧 水天一愣,随即想到近日来天都遍传的武泉失守一事,他想了想,"先父曾言,碧落之所以屈从匈奴,是由两则。一则乏将,二则贫弱。"一语毕,他朝妫语看了 眼,见她眸光深沉,只有深思,未见不悦,便继续道,"碧落虽立国近百年,民丰物阜,然只在自给,国库未充,兵卒不养。民只安其乐,未忧其患。土地虽广,好 战则民凋;中国虽安,忘战则民殆。如今民忘其战备,实可危矣。"
萧水天低回一叹,看着沉默深思的妫语,又道:"兵者有云:以众击寡,以治击乱,以能击不能,以教卒、练士击驱众白徒,故十战十胜,百战百胜。今碧落地广物博,人才辈出,且长治久安,按兵言五者已当其二,可如今却处处受制,风行教化,当可一缓。"
妫语皱眉思索一阵,忽然抬眸问:"那何以说贫弱者?"
萧水天双目灼灼,虽带病容,看来却神采勃然,意气逼人,"圣主治世,几代太平,然富者,朝官而已,积贫者百姓,积弱者家国。"
妫语眉宇一沉,缓缓吸了口气,萧水天何其凌厉,话锋不偏不倚,竟是直指最为棘手的吏冶。贪!户部是这样,朝廷上下又有哪一部门干干净净?
"皇上,若要靖边,当先图二,一为海防,二为麟州。而这二者当有三后盾,即赋税、军饷、兵源。"萧水天更进一步,"这三者归根结蒂,只一个字&039;钱&039;。"
妫 语秀眉拧得更紧了,直抽得鬓边的经脉胀得发疼。萧水天的话自是清醒的话,但有清醒的话,清醒的人却不一定能办成清醒的事。这么个人人有份的大毒瘤怎么除? 一动刀子便是举国皆痛,而有些人,虽贪吝,然政绩斐然,新政缺不了这样的干将,换不得更动不得。萧水天的话固然是一针见血,但到底未曾看到朝局的那种稳定 下的巨大牵制。
"夫为人主者,非欲养祸于内,而疏忠臣硕士于外,盖其渐积而势使之然。"妫语默然半晌,长叹一声,继而将话题轻轻挪开,"此番议和,你有何看法?"
萧水天知这事一时也难下手,这些话虽听入她的耳中,但毕竟制肘连连,当下也便顺着她的意,把话转开,"草民以为,与撑梨孤涂谈,不如同匈奴大相乞回河谈。"
"哦?"妫语一笑,这倒是与孙预、岳穹的说法不谋而合。
"匈 奴现今的单于剌刺原是先大单于的三弟。他是趁着大单于病重,且其子撑梨孤涂率部与羌蒙作战时,弑兄篡位。事后凭借自己的十万铁骑才使得众部伏顺。待得撑梨 孤涂回去,匈奴王庭早已是剌刺的势力,一着不慎,便遭监禁。但没过多久,听闻撑梨孤涂与其余两部首领有密切来往,又碍于他在匈奴部族中有极高声望,剌刺除 之不能,才支他率兵攻掠我国边关。"萧水天咳了声,再道,"草民以为,撑梨孤涂的野心不小,看其率部南侵,已直下三关的气势便知,且其到现在,仍屯兵洮关 之外与常玄成将军的援兵相阵。只是他手中的兵马俱不是他的亲兵,统兵之权实际上又制于剌刺之手。而剌刺却并不乐见这个与其有杀父之仇又直接威胁到其汗位的 侄子屡建功勋,所以,只要能周游了剌刺,便可制肘撑梨孤涂。现在剌刺身边最受宠的便是大相乞回河,而这个人贪财好利,若能拉拢他,则洮关之险可解。"
一席话落,萧水天原本苍白的病容也因这意气使然而浮出微红。妫语拊掌而笑,目光饱含嘉许,是激赏,亦是惜才。萧水天困居于一小小书斋,却能尽知天下之事,这番论调,比之孙预与岳穹,实也不惶多让啊!"呵呵,碧落怎可少了你萧水天啊!"
萧水天淡淡一笑,有自矜,亦有一抹失望。碧落不可缺,只是碧落不可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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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庙堂篇 第二十五章 太清一和
直至用过晚膳,妫语方才回宫。虽略有倦色,却仍是往安元殿走。宫人掌着灯笼前前后后地簇拥着她。然而在整个禁宫浓郁的黑暗中,妫语觉得,她这一方的光亮是如此脆弱而飘渺,仿佛风沙一起,就会吹灭似的飘摇。
禁宫依然是很静的,除了风声,便是晚虫低吟,偶尔有惊月之乌飞过,带过凄风似的啼声。因为是春日,还稍稍生动些,清晨一起,总有百鸟啼晨,再挨一会儿,便是蜂蝶争春。她微合了合眼,神色淡明,在灯笼明明晃晃照着的夜里,忽隐忽现。
"今儿有什么要事么?"落座后,妫语扫了眼堆在面前的奏章,一手取了翻看,一边执了朱笔。
"回皇上,台谏院正卿何秉有一道表疏。"喜雨由衣袖中抽出一本奏折,呈了上去。
妫语将"准奏"二字写在方才取阅的那道表折上,才将笔一搁,把折子接了过去,"他说了什么?"
"何大人参劾常玄成将军私调兵马。"喜雨说得沉稳而小心。皇上是早一步授了密信给常玄成的,但有些事,终究不能摊到台面上来讲。先斩后奏,终是不合礼法,且有乱朝局。
眉峰一拧,妫语将手中何秉的表折粗粗一阅,不由叹了声,"文臣武将,文臣重法统,君命至上。武将尚战机,君命有所不受,自古难调啊!"
"皇上,要留中么?"
妫语想了会,心中已有决断,"不,不必。明日早朝时廷议吧。立条规矩出来也好。"她眸光沉沉地看了会灯烛,忽然问,"今儿是什么日子了?"
喜雨微怔,随即回道:"四月初十,皇上。"
"四月初十制科近了吧。"她忽然转回脸来,"算科进士的名册誊出来了么?"
"已呈上来了,在这儿。"喜雨在一叠子奏本中抽出了礼部的公文。
妫语细细瞧了遍,"明儿罢朝,将前十子召来安元殿,朕要见见他们。"
"是。"
"对了,孙须的伤养好了吧?"
"回皇上,孙将军的伤早已养好。"喜雨脑中灵光一闪,摸着女皇的意思,就又补了一句,"已于三月前便入营练兵了。"
妫语朝他瞥了眼,微微一笑,带上了几分明了的嘉许,气氛顿时一松,喜雨自觉,不由也跟着放松了崩紧的面皮。
"那你拣个日子,咱们去看看他练的兵。"
"是。皇上。"
"诸位臣工,昨日台谏院正卿上了一道劾表,劾的是常玄成。今儿,大家便给议议。"妫语淡淡一扬手,"知云。"
"是。"知云接过奏章,清越的嗓音便在紫宸殿中回荡起来。
"臣 闻兵者,国之利器也。其刃既能伤敌,亦能伤己。非亲掌于君王之手,弗能也。令不擅出,方为保国之用。今安平果毅都尉常玄成矫诏出兵,虽后确阻匈奴于洮关之 外,然其行不惟君命。名不正,师出乃私,于国君之安危,实不可不正刑名。陛下严法初修,始发大号,若姑纵其行,便为二言,如此,八表生疑心,四时失大信。 臣诚智识短浅,窃为陛下惜之。故请奏劾都尉,以明国法。"
知云的声音一落,朝堂上蓦地静了一阵子,又复热闹起来。众臣都开始私相议论,各持己议而争。何秉四平八稳地站在一侧,一向耿直而沉默的面容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柔和了过刚的气息,似是一位欣慰的老人瞧见了子女的成材而终能独当一面的情景,期盼已久,而终于到来。
妫语静静地等了一会儿,才把目光放到闻谙身上。闻谙一怔,似是不解,一旁的水扬波却悄悄在一侧说了几句庆。闻谙点了点头,便出列朗声道:"皇上,臣以为常将军虽有过,然不足以罚。"
这 一声话落,朝堂里又一静。孙预颇有些思量地朝水扬波看了眼,继而又将心神放在闻谙接下去说的话里"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将军审时度势,胆大心细,弼 违救失,不以自身为念,终使洮水郡得以保全,匈奴强兵得以被阻关外。此为舍己身之义而救国于危难之举。臣以为非但不罚,反应嘉奖。"
孙预瞧 见妫语缓缓点了下头,心中忽然有些明了。常玄成是老将,用兵素来颇有章法,且因长居军中,又心细如发,比之胡前自是资历老得多。因此,对于朝廷与统兵之间 的微妙对峙,他是极其洞明于心的。又兼之为人谨慎,会连支会朝廷一声都没有,就发兵救援么?且他统率的还是三州的兵力,没有君主的授意,他再救急也调不动 三州的兵力。
这么说来,她是早在兵部简书之前就已知晓了?匈奴异动,局势微妙,兵部其实早在年前便有一份公文投来,只是当时竟无人提及。这 其中的缘由,孙预猜着八九分,再加上今日的动静,便是十分确定。如果常玄成必惩,其罪可大可小,一旦罚了,作为君王的面子摆不住。而若要从中开脱,必会翻 到前案,这一牵连,只怕自己的三叔也会给扯进去。
此时左谏议大夫文彰邺已出列相驳,"臣以左丞大人此言差矣。臣闻古语有云:&039;功不当其事, 事不当其言,则诛。&039;常玄成违制矫诏,以错行始,纵后微建薄功,然情何顺而不可徇。今碧落新法方由皇上着楚宋二大人修定,正当立民立信之际。必当有法因 循,违法相究。正如正卿大人所言,圣上新法始颁,当取信于民。"
"文大人话只讲了一半,&039;功不当其事,事不当其言,则诛。&039;可今常将军却是&039;功当其事,事当其言&039;非但无理可诛,且有理当赏。将军远在边塞,战机一现不可再求,他当机立断,发兵相救,守住边关,阻劫敌虏,正是将士之本责。何罪之有?"水扬波浅浅淡淡地又驳了回去。
文彰邺一噎,随即又想反驳,却被妫语扬手止住,"摄政王有何高见?"
"圣主不以纤恶盖大善。臣以为用兵之害,犹豫最大。三军之灾,生于狐疑。边关战事若须事事禀圣而方可定夺,则将者何用?"孙预说得温温吞吞,但其平缓的语势中自有高屋建瓴的凌厉。
妫语轻轻将眉挑着,微沁的笑意铺在眼角,温润如玉。"爱卿所言有理。太傅?"
孙预听得这一声相询,却是在心底暗笑了声。这一手棋,她下得漂亮!
闻 君祥虽与常玄成有隙,但眼着着儿子都出言相助,便也不再为难,更何况,今日他出言相救,不过是顺水人情,但在朝官眼中,却是他闻君祥不计前嫌,以公为上。 如此一举两得之事,他又何乐而不为呢?想停当后,他便稳如泰山地答道:"古语有道:凡战之道,未战养其财,将战养其力,既战养其气,既胜养其心。今匈奴兵 犯北防,一路势如破竹,国近于危难。而常玄成能体国之急,挽危于万难,阻敌虏于关外,实是功勋一件。胜出之将,若以微罪而罚,臣以为此不但贻笑外邦,更寒 军心。"
到底曾是兵部武将出身,闻君祥于军政上的头脑仍是相当清晰的,一时朝中再无二话。
妫语见大势已定,便决断道:"太傅之言甚是发人深省。国有外患,尔等更当戮力同心,君臣一体。兵戎者,卫国之本也。民忘战则殆。我朝现今缺的就是将才。常玄成骁勇,虽有违制统,亦不失为良将一员。中书舍人云献。"
"臣在。"
"拟旨。申饬常玄成未请旨而率行之过。然因其统军有方,力保边关,功过相抵,另赏黄金百两,进一级。"
"臣领旨。"
妫语朝何秉沉默不语的身形看了眼,神色亲和霭然,"夫大利必有小害为之倪。何爱卿,你以为如何?"
"皇上圣明。"何秉拱手一揖。
"台谏院秉国法而直言,不以功高者为怯,实是社稷之正臣。赏何秉、文彰邺绢帛五百匹,以滋嘉奖。"
"臣等谢皇上恩典。"
"文武殊图,勋烈同归。碧落当文武并重,方能共举盛世之兴。"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 是甪里烟桥第二次如此亲近地仔细打量禁宫。上一次是他中了第一名,在金殿上被召见的时候。紫宸殿是威严而堂皇的,近乎于华丽的铺张,朱漆金粉的硕大梁柱, 撑起高高的屋穹,那样高,以至他总觉得当群臣响朗地山呼万岁的声音,要隔些时候才能传到穹顶,再被回传下来,构成弹向四面八方的一串音符,飘荡在整个亮堂 堂,静穆穆地大殿里,震得人耳朵眼里"嗡嗡嗡"地直响。那时,他没敢抬头,自始至终,他只把目光放在脚下光可鉴人的汉玉地上,或者就是前面的玉阶,那儿雕 龙雕凤,翔云瑞合,阳文斑斓。
这一次是皇上特召,他随着一同登科的几个士子以及德王与户部的要员风显明走进了禁宫--这座在世人眼中无比威 严而神秘的皇宫。甪里烟桥忽然间有些迷惘起来,经岁月打磨得异常光洁的青石砖大道,笔直通向一座又一座巍峨的宫宇。而偌大一个禁宫,总有些散在四处清扫的 宫人好奇而淡漠地瞧着他们,那种冰冷中又带着古怪热切的目光似是如影随行,不管走到哪处,转向哪边,都跟随在侧。这让甪里烟桥很不舒服,但一时又别无他 法,他只好将注意力放在宫宇上。五步一哨,十步一哨,二十步一哨,三十步一哨,五十步一哨,那些戎装侍立的佐卫执戟如雕般立着,似是已融入了这方天地,那 般冷漠而严肃。
引路的是个年岁与他相仿的公公,淡明一如平江般清隽的面容,始终挂着亲切的笑意,眼角笑纹隐隐,如此明朗。但这样一个亲切近 人的公公,却使得德王爷与风大人如此讨好陪笑不已。甪里烟桥微觉奇怪,他轻昂起脸,不意正好与那人带笑的面庞相对,清冷冷的眼神如一流初春的山溪晃过,微 冷。甪里烟桥垂下眼,觉得那双眼里并无笑意,但那人却是笑得如此开怀地与他人说着客套话。
"王爷,风大人,各位士子,请在殿外稍候。奴才去通报一声。"知云微微躬了躬身,转身入内。
直到这时,甪里烟桥才仿佛从自己的胡思乱想中恍悟过来,他此时正与其他人站在阶前。而抬头,便是安元殿连宇层层的宫楼,天色并非晴朗,但这相对较小却锐意更甚紫宸殿的安元殿却撑住了这抹阴沉,硬是使天地变得高阔起来,而不露压抑之气。这便是禁宫,主宰天下的气魄。
他一直看着殿前那块书着"班序海内"的大匾,以至在受觐见时,脚下被那最后一级玉阶一绊,险些滚下来。惊慌中,一双手忽然在他腰间一托,随即人已稳稳站住。呼出一口气,惊魂甫定的他赶忙朝那双手的主人看去。
"士子小心了。前些日子才下过雨,这阶滑了些。"带着笑意的语声轻轻松松地解了他的窘迫,甪里烟桥忙道了声谢,看见那双手已收回到淡紫色宫服两侧,沉稳而镇定,仿佛从来不曾伸出来过。
这种镇定让甪里烟桥更为好奇,圆滑如此的公公为何会出手帮他?他记得方才他滑跤时,他与他相隔仍有些距离。
知 云走在一边,感觉到甪里烟桥注视的目光,眉梢微挑,有一抹隐约的笑意溢在眼底。他意识到平州的"闲墨"有望得手了。平州素有三奇:一奇为平绣,用得是夷州 的绢,学的是乌州的绣技,再配上平州的风物人画,端的是好价值;二奇为平江岩茶,那茶中绝品的滋味让人饮过难忘;三奇便是这闲墨,由闲人居的录妙闲人所 传,墨色亮而纯,丰肌腻理,落纸如漆,万载存真,且其墨烟料质理坚细凝重,又加匠心巧制,或清雅高妙,或玲珑婉约,最是贵重。知云一向只好这个墨,屋中亦 收罗了好些名贵的墨,眼见着这甪里烟桥由平州而来,又出生富商之家,自然不肯放过。
其实本来以他的出生是不得入考的,但因皇上着力赋税,有 才者皆可取,也便收了进来,谁知还夺了个头名。但知云对于他特别留意的原因却不光是因为他中了头名状元,更重要的是他来自平州。想起平州,知云不免有些寥 落,十五年了,自他七岁离乡,便再无机会回去了。一切有关平州的消息他只能从皇上的奏本或朝臣的议论中才依稀知晓一二。想起这些,知云又一阵自嘲,都无亲 无故了,还想那儿做什么!
他瞥了眼甪里烟桥,名如其人!烟柳画桥,衣带当风,确是画般人物,是平江水洗出来的儿女。他冲着那双明明秀秀的眼 微微一笑,发现那双眼中流露出惊慌的神色,不由又觉好笑。今次科考的两名状元还真是清一色的天真单纯哩!只是覃思还带着一腔抱负的清傲,而眼前这个甪里烟 桥却是一派清涩,于沉默中微透出些灵动。这样的人,能在官场中混么?知云眼神一淡,敛了笑意,引众人入殿。
"臣等参见皇上。"
"平身吧。都坐。"妫语随意地将手一摆,"无须拘谨。今儿,朕想和诸位好好商量一下碧落的税政。"
"谢皇上。"众人纷纷落了座,因为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面圣,登科的几名士子多少有些紧张,一名士子在入座时因慌乱,还重重踩了甪里烟桥一脚。他吃痛皱眉,咬住了唇深深抽了口气,才使自己没叫出声,但也因着这一吸气,他隐约闻到一股药香,里面有着他平素最为讨厌的当归味。
德王在首席客座上欠身一礼,由袖中抽出一本户部的审计簿子,由知云呈上御前,"皇上,此是历年来赋税总目,请皇上过目。"
知云捧着簿子上前时,妫语却并未接过,反而是笑着朝那群只顾低着头的士子瞧去,"在座的都是算科的士子,论算术,当少有人堪敌了,你们来核核,放出胆子说,无论什么话,朕都恕你们无罪。"
知 云于是又将簿子送至坐于靠前的一名士子手中。女皇面前,谁都想施展一下自己的才学,核帐,心算当然最重,而对于这个,速度至关重要。那士子目中看数,口中 计算,一一报来,如流水般一会儿功夫便把一本审计都对了,然后合上将给后一个,起身向女皇一礼,"回皇上,学生赋然,已合完数目,分毫不差。"这般说话, 自然又是向德王与户部的风显明讨了好。
知云看在眼里,微微冷笑。
后几人也都如此,直至传至甪里烟桥面前,他也没多说什么话,只翻开簿子细看起来,一页页,缓慢而细谨。德王早已放松下来,朝女皇觑了眼,见她神色款淡,便放心奏道:"皇上,依臣看,今科士子出类拔萃,俱是国之栋梁啊。"
风显明也在旁附言:"常言道圣主明而德才集,可见我皇德被苍生,恩化海内,是以天下才俊相集。真乃社稷之幸,社稷之幸!"
妫语似笑非笑地朝两人看了眼,不痛不痒地一笑,并不接话,瞅见小秋又捧上一盏汤药,脸色顿时有些微沉。她回过头,朝默立一旁的知云狠狠瞪了眼,唇角微抿。知云只作不见,从等了许久的小秋手中接过汤药,呈于御案一角,又默默退在一旁。
她叹了口气,正欲端起时,却听得坐于最末一位的甪里烟桥站起了身,沉婉的嗓音穿过了几阵阿谀奉承,直扑妫语面前。
"皇上,学生有一疑问,还请皇上圣惠指明。"他捧着审计的簿子,面容上是一如既往的安静之气。
"哦?"妫语朝他看去,淡黄|色的文士春衫,轻薄飘逸,隐隐有种婉约之姿。这种感觉有些不对,妫语直觉地皱起眉,"你站过来些。知云,在前给士子搬把椅子过来。"
"是。"知云朝甪里烟桥看了眼,在御案一侧安了把椅子。
甪里烟桥捧着簿子上前,一心扑在数目上,自然也未注意旁人惊讶中略带不豫的眼神。
走得近了,妫语才细细把人瞧了通。这一瞧,便瞧出几分眉目来,她微微一笑,问得有丝亲切,"有何疑问?"
"碧落之国政所支细分者哪几款?"
风显明很不满意这个柔柔弱弱的士子这般没有眼色,当下便微哼一声,"甪里烟桥,你考取的状元难道是作弊得来的么?居然连国政所支都不知道!就算你不知道,难道连看都不会看么?计书上不都条条写得相当清晰吗!"
甪 里烟桥并不以他的话而露出丝毫怯意,而是诚恳地看向他,"风大人,学生正是因为看到了,所以才有不明。"他微吸了一口气,抬头向女皇看去,本是欲作打气的 举动,却冷不防遭妫语的绝丽姿容给摄去了心神,一时间气堵在胸臆间,竟怎么也提不起来,只能这般愣愣地瞧着,浑然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众士子因他一静,没了 声音,便也都朝他看去,当然更是顺带着瞧见了碧落至尊至贵的女皇,一下子大殿里静默一片,针落可闻。
这情景瞧入德王与风显明的眼里自是有些 讥嘲,但落入知云的眼里,却是暗暗叹息,这个士子,怎地这般没有计较!不过,话说回来,初见女皇的人谁不是这般呆头呆脑,想自己时常侍奉在侧,有时亦不免 给瞧呆过去呀!如此想时,知云上前,轻轻抽了甪里烟桥手中的簿子,躬了躬身,"士子请落座。"
这一声总算把甪里烟桥的魂给叫了回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当下便红了双颊,忙低下头,不敢再看。妫语倒也是从未被人如此盯着看过,暗里也有些尴尬,但瞅见红了脸的甪里烟桥,心中又有好笑。
"哼,甪里烟桥,到底有何话,怎么还不见说?莫不是存心戏弄皇上不成?"风显明冷笑出声。
甪里烟桥心神一振,思路顿时一清,把背一挺,朗声道:"学生以为国政支出,细分为傣科、公廨、赃赎、调敛、徒役、课程、通悬数物、仓库出纳、营造、佣市、丁匠功?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