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穷碧落第9部分阅读
上穷碧落 作者:rouwenwu
∥炮鲜紫鹊炔患埃?管他那么多呢!先把军权搞到手,到时说什么都掷地有声。"
王熙气恼地瞪他一眼,但该说的刚才都说了,其中利害闻君祥也明白。如果硬要铤而走险思及皇上凉凉的眼神,王熙打了记寒颤,耳边闻谙又聒噪起来。
"爹,这还有什么不能决断的?"闻谙见众人都不理他,便转头示意今日特意请来议事的水扬波。"水先生,你说是吧?"
经此一问,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一旁没出过声的年轻文士,淡青色的儒袍在他身上流转出清闲秀雅的气质。见问,他从容之色不变,神光一掠众人,略带笑意,令旁人有种自惭形秽之感,未开口已先服人三分。"学生以为侍郎大人此话不假,有了军权,即使麟王反了也可保一隅安定"
"我说嘛!"闻谙立时得意地觑向王熙,王熙则是拢着眉,心中暗自着急。
"只不过"水扬波依旧从从容容,不见被打断曲解的不快,也无丝毫谄媚讨好之态,只是眼神有意无意地瞟过萧霓,淡淡抛出一句"只不过闻诚将军恐难保全。"
轻 巧一句将闻君祥所有的蠢蠢欲动一股儿压下,王熙几不可闻地笑了下,抬眼望向岳母萧霓,但见她美艳的脸上一片冷然,看向闻谙时已带杀机。王熙知道,纵然闻君 祥还有多么不乐意,最终还是会放弃。水扬波,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哪!人如其名,清澈潋滟,乍一看静如处子,谁想竟是这样一个乘风破浪的冷静舵手呢?
感觉到王熙研判的目光,水扬波轻挑眉,却并不回看,只是不在意地将眼光望向厅外树头不知何时已悄然升空的一轮清月,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事定。
翌日朝堂,百官都隐隐觉出一丝火药味来。摄政王的提议虽因多数重臣反对而作罢,但此举明显已拉开君权与相权之争的帷幕。
听 着大臣们语气微妙的变化,妫语知道他们在彷徨了。虽说这种动摇,仍是倾向于孙氏,但毕竟对于女皇这个身份不再那么轻忽。看来,她这几年的努力也不算白费。 作为君王,她可算是小胜一筹了。对于孙预,其实她是愧疚的,她一直在利用他的心意。她的掌权行得很慢,但再慢,若有他的阻挠,众臣这一关便极难过,哪怕只 是一丝一毫,便可让大臣将她的话置若罔闻。她是一直在利用。那一晚,她是演戏。生存的无奈,被逼的不甘,明白展现给他,是苦肉计,只是不知为何她的脆弱也 在那一刻表露无疑。戏连她自己也已分不清真假。看着孙预温柔坚定的眼睛,她很想冲动一下,但不能。她是一个逆天而行的恶果,反噬施行者的同时,自己也万劫 不复。
这一个该死的位置,这种盘根错节、处处制肘的牵扯,让她只能拚尽一切地挣扎,事到如今,她已不能死,也不想死了。
"户部尚书。"妫语在一片纷乱中清澈地喊出声,紫宸殿内顿时一静。
"臣在。"项焦炎心中一叹,已然认命。早知道,当初就该准备了,而不是到现在这般骑虎难下。女皇是决意要动他了。那帮子王公大臣,要他们吐出银子比从狗嘴里拔出象牙还困难。
"据摄政王奏说,安排流民回乡的预算已出来了。"妫语示意知云呈上,看了眼已汗透朝服的项焦炎,"既然是摄政王与项尚书商议定了的,那便按意思办下去吧。"
虽说早有准备,乍一听闻,项焦炎仍是心中一凉,还有及做出反应,只听孙预已在一旁奏道:"臣等不敢僭越,还请皇上定夺。"
妫语冷静地对上孙预的眼,"卿乃已历五世的摄政王,项尚书也是先皇托孤的重臣,都是我朝的良辅亮弼,我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皇上"
"好了。莫不是项尚书以为户部一职,已不堪重负了么?"
这是警告,不能应却不得不应。项焦炎求助地望向孙预,只见孙预深思地盯着皇上,有一种莫名的专注与绝裂?
她 是在利用他么?那么绝情的眸子,竟连一丝温情都不渗入。那一晚的温婉孤寂,仿如梦幻,一切都不真实得可恨!孙预抿紧了唇,在与妫语的对视中愈久,心愈凉。 她难道真的想走到那一步么?要无情,为何不虚与委蛇,却要正面相对的对立?明明只有三分却要表现到十二分。她为什么一定要这样?这般倔强,却也显得外强中 干,难道她还看不明白?
预儿在生气。孙业成、孙业清看到,孙预脸色还算平静,但眼眸深处已泛出一片怒火。预儿一向善于控制自己,这次孙业成看向女皇,不禁微微挑眉。那双眼睛,没有胜利的喜悦,没有挑衅的得意,有的只是不容撼动的倔强,还有不易察觉的绝望。
怎么会这样呢?孙业成敛眉又看看孙预,心底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预儿与皇上之间,有着什么吗?
朝臣们在这种诡异的对峙中面面相觑,想说些什么,却谁都不敢率先发话打破沉寂。蓦地,妫语眼神一冷,"退朝。"
"退朝"在喜雨清细的吆喝中,众人才由愕然回过神,见女皇离开才长出一口气,擦擦淌满脸的汗。
光 禄寺谏议大夫水扬波看着女皇离座而去,明秀的眼波微闪,第一次仔细地打量了下孙预。孙氏一族都是文雅中见英气,品貌俊秀自不在话下,但周身流动的雍容闲 淡,镇定从容的气质却罕有人及了。水扬波眯起了眼,明明刚才还怒火勃发的人,此刻却可以笑得温和地与大臣对语,不见王爷权臣的傲慢,却也有种让人不能亲近 的冷淡疏离。
孙预在众人的寒喧中回头,那道研判的目光看得他有些警觉。是谁?目光逡巡,正对上水扬波滟滟的视线。光禄寺谏议大夫水扬波?如此不避不让么?孙预平平一笑,点头示意,心中却已暗自警惕。
水扬波微笑,轻轻一揖,无声中两人已对上一回。
莫测高深,是一个意志坚定,又不拘泥礼法的人。难以撼动啊!一如女皇刚才的倔强。水扬波忽然觉得两人的坚定中几乎难容旁人插下足去。啧!水扬波眼角微垂,遮去那道阴沉的泄露恼意的目光。
"皇上"岳穹才要说话便被妫语一手止住。
"岳卿觉得我做错了?"安元殿里,妫语有些迷蒙的脸隐在薰香的烟气中,有着一种难言的阴抑。依旧低婉清澈的声音听在此时此刻的耳里,也觉得有种压抑后的让人忍不住想一把提起来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沉寂的感觉。
岳穹脸色白了一白,深吸了口气才道:"臣不敢皇上只是用了最差的一种方法。"
"哦?"仍是那么遥远又压抑的声音,淡淡传来,仿佛风一吹便散了,然后碎落在四处。恍惚中还能听到离散飘落的声音。大殿中静极,岳穹抹了把已淌下来的汗,觉出女皇今日的异常。那种萧索,仿佛已不带丝毫生气,而现在居于殿中的不过是具躯壳。
岳穹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咬了咬牙仍是上前一大步,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如果现在放手,那么有可能永远都没有抓住的机会了。"皇上,个人私怨与家国兴盛,孰轻孰重?"
家国?妫语自嘲一笑,她还有家国么?居然有人会问她,个人与家国在心中的份量?"岳卿以为呢?"君王,她这个君王么?她哪来那份心力去决定一个国家的兴旺与否。眼前这位智计百出的贤臣居然也会这么问?
岳穹仿佛听到一种压抑下的崩溃,那么平静,却,疯狂。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皇上,为君者当志在天下"
"志在天下?我至多不过是个守成之君。"
"皇 上。"岳穹一双锐利精深的眼睛,此时勃发出昂扬的光彩,"您不能只做一个守成之君。皇上请看。"他一步跨到《乾定皇舆图》下,"如今三藩之乱不日即克,整 个碧落西南急须重新整顿。东南,沿海一带,海盗流寇不说,倭奴时时侵扰海防,民生不定。再看麟州,麟王拥兵自重,不轨之心已不是一日两日,就算他现无谋逆 之心,但凭他坐镇一方,统兵十万,威慑北方已足堪忧虑。皇上面对如此局势,岂可守成?又怎么守得了成?待得国事平定,民生殷富,即可南平大理,北征匈奴, 西定吐蕃,东扫倭奴如此四海升平,宇内富足,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到那一刻,皇上又岂会是个守成之君?"
如此激昂慷慨,如此胸怀天下,志在远方。南平大理,北征匈奴,西定吐蕃,东扫倭奴岳穹,让这么一个雄心勃勃的人才留在自己身边是大材小用,埋没了。她哪里有那样的怀抱?她只是想保命,想报仇而已,只是这样而已。
"岳穹"妫语欲言又止。
"皇上。"岳穹语气忽然有些哽咽,"臣原本只将这腔抱负藏于心底,也不曾想过真能将之施展到极致。是皇上,四年前在顾步桥上训斥臣的一番话,让岳穹觉得此生心愿如能得遇明主,也并非不能实现。皇上如今,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您啊"
士! 这是士情!妫语看着伏在地上轻颤的岳穹,那是竭尽心力可鞠躬尽粹,死而后已的义气干云!她从不知道,岳穹这样冷静锐利的人居然也会有这般士为知己者死的侠 气与激越。她是不是负了他?但又为什么要是她呢?闻君祥、萧霓选中她,巫弋以仁善困住她,孙预以柔情圈禁她,如今,岳穹更以士情与天下来逼她。为什么要是 她呢?为什么单单要逼迫她?为什么她就是放不下?放不下恨,也放不下他人的信任。看着他跪在大殿上,一个冷静到彻底的人哭成这样,她听不到哭声,也没看到 眼泪,但,正是这样的氛围让她什么任性的事也做不出来。
她狠咬了下唇,"我不是你所认为的那种明君圣主,扫平天下,我远做不到。但你如果有这个恒心坚持下去,那么便从我这一代开启吧。"
"皇上臣谢皇上,谢皇上"
"个人私怨与家国兴盛,我会努力让家国兴盛起来,但个人私怨我也不会放过。岳穹,我不是什么圣明的主子,你也最好看清楚。我不保证一定没有那么一天会让你失望透顶。"
"皇上。"岳穹抬起头,眼底泛开的居然是闪亮得一如赤子的挚诚的信任,"岳穹誓死追随皇上。"
那么明亮,那么耀目,刺得妫语不禁想避开眼。"你们都在逼我。"
岳穹坚定的眼神冷静了些,话说到这个份上,已没必要再穷追猛打下去。"臣只是觉得皇上对摄政王大可不必如此针锋相对。"
转得倒快。这才是今日进谏的目的吧?妫语想到朝堂上孙预疲惫的眼,谁都是这样的无奈,逼不得以的舍却,逼不得以的背弃。"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不对立又该如何?权臣与君主,什么时候能相安无事?孙预在这点上想得很明白。"是不是针锋相对对于结果不会有丝毫改变。
"但还有朝臣。摄政王的心意皇上应该好好把握,就如同光禄议郎水扬波一样。"岳穹说得十分平静,这样大胆又直接的话吐露得毫不迟疑。
妫语目光不善地盯住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又关水扬波什么事?"
岳穹微讶,"皇上不知道?"他一直以为皇上是因为知道水扬波的心思才派他渗入闻家的。
"我该知道什么?"妫语皱眉,孙预的心思她明白,但水扬波,是什么意思?
岳穹被问得一愣,随即自失一笑,皇上,毕竟还是一个年及二八的少女啊。"是臣多虑了。但皇上若能对摄政王委婉些,则更好些。"
虚与委蛇?这是最好的做法,但她做不到。"岳穹,这事不必再说。我终归还是个人。"
岳穹听闻此言,眉目一正,心下有些欠疚,"是。臣僭越了。"
"你先回去吧。仔细留心一下瀛州的消息。"
"是。皇上。"岳穹看着妫语纤弱的身影,孤寂的意味弥漫其周身。他忽然有些后悔说到摄政王的事。那一句"我终归还是个人",自嘲得令人心酸。唉
她终究还是做了,做得那么绝决,连一丝转寰的余地都不留。信不过他么?
孙预轻拈了片叶子在手中,无意识地触抚,指腹传来微凉的感觉。"消夏园"里浓阴蔽日,时近七月,骄阳却透不过层层的乔木,整个园子都笼在浓绿得近乎黑色的光线里,凉意沁肤。
"三少爷,吃饭了。老爷已在等了。"孙泉在身后轻道,语气里有着隐约的叹息。
月白色的轻衫回过身,俊秀飘逸,但落入有心人的眼里,那份沉重与苦涩浓重得一如"消夏园"里的浓阴,满满的压抑着,叫人心疼又担心。
"这便过去吧。"温和的声音里仿佛不带落寞。
"三少爷"
"怎么?"孙预停下脚步。
""孙泉半白的头第一次抬起正眼望着孙预,老目中全是怜惜,"老奴从少看着三少爷长大,三少爷你太苦了"
太苦?是不是他一直做得太过软弱了?孙预自嘲一笑,"泉伯,你也觉得我苦?"为何她就看不到呢?
"三少爷"
"走 吧。不要让父亲久等了。"他低语。你要将我逼到何处呢?一再退让,不代表他会姑息。妫语,你莫不是真将我看得那般轻吧?一记冷哼逸出唇角,孙预脚步一顿, 看向树阴的脸晦暗不清,但一旁的孙泉却敏锐地觉出一道坚决流过孙预周身,旋即又归于温雅飘逸。这一次孙预举步再没有迟疑。
次日,妫语在安元殿里批阅奏章。小秋一把团扇在身侧轻轻扇着。妫语放下笔,回身见小秋已是满头大汗,低头想了想,问,"小秋,流风殿与松涛斋,哪处更凉快些?"
"呃?"小秋一愣。
"回皇上,流风殿与松涛斋一直并称&039;禁宫二凉&039;,总是差不多,但松涛斋左傍闻丝阁,更清静些。"知云在旁答道,还不时用袖管擦汗。以往一直住流风殿的,但今年应有所不同。
妫语轻轻一笑,知云果然是机灵透了。"那你看好便吩咐人下去清扫,今日便搬过去。"
"是。 知云这就让人将松涛斋整出来。"知云乐呵呵地下去办事。这大日头下,安元殿向南向阳,整个儿一个蒸笼,热得一整晚都睡不着觉。这下可好了,松涛斋处禁宫西 北方,由紫宸殿穿汇绮园小径,弯两折便到。虽较安元殿是远了些,但比之流风殿则较朝堂近了一半的路。且一路绿阴小道,芬芳入鼻,于那些炎日底下晒得人心惊 的白花花的正道是天上地下。
午后,松涛斋已清扫完毕。妫语趁着兴头便叫众人都跟了过去。才坐下没多久,喜雨便急急入殿,"皇上,这里有一道摄政王上的折子。"
妫语接过奏本细看,然后合拢,平静得异乎寻常,"知道了,其他大臣有没有折子跟着?"
"有。军机大臣楚正廉,中书舍人章钺。"
"九门提督高鹄呢?"
"还未。"
"好。你将那两道奏折一并呈上来传项平,岳穹。"
"是。"喜雨有些讶异于女皇的镇定。摄政王再次上疏请调禁军,这可不会像上次那么简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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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深宫篇 第二十五章 禁军之争
项平由自己的府衙过来,路程颇远。他自己也觉慢了,一下宫门,便奔安元殿。知云早在一旁候着,见状,连忙拦下,"项大人且慢,皇上已移驾至松涛斋,不在安元殿里了。"
"这样?"项平去势一顿,回身朝知云一笑,"原来是知云公公。皇上怎么想起松涛斋了?"不是一直去流风殿的么?
知云笑着躬了躬身,在旁引路,"这不,已近七月了么?这天热得蒸笼似的,安元殿铁炉一个,皇上千金之体,哪受得那罪!松涛斋是&039;禁宫二凉&039;之一,离朝堂又近,今儿午后就挪过去了。"
"哦。那是那是。知云善体圣意,真是圣上不可缺少的左膀右臂啊。"项平笑得深深浅浅,在柳荫斑驳中穿行,忽明忽暗。"皇上今日没什么烦心事吧?"
知云笑笑,"天下那么不太平,皇上的烦心事还会少得了?"
项平笑意不变,"也是啊。皇上整日为国操劳,心系天下,是百姓之福,社稷之幸。"
"项大人说的是。"
说话间,二人已入松涛斋。松香阵阵,展目望去,劲松林立,松风袭人,只觉满天暑气立时消了三分。左侧闻丝阁,秀竹竿竿,因两处不设矮墙,竹林直盖住半片屋宇,颇有&039;独坐幽篁里&039;的清静。那片清凉密密地排过来,让人精神立振,而这劲松修竹,也使这松涛斋不致阳刚太过。
项平在门前整整衣冠,举步跨入。
"项平参见皇上。"
"嗯。"
妫 语示意他坐,一旁的小秋马上绞了块湿帕子递给项平。项平一时间颇有些受宠若惊,正在要接又不敢接的当口,岳穹朝他轻轻点了点头,项平会意,接了湿帕子抹了 把脸,额上微凉,心也跟着一定。小秋又奉上一盏茶,项平一路赶来,本已口干舌燥,此时也不客气,端起就饮。一入口才知居然是冰镇酸梅汤。冰冰凉凉,酸甜入 味,暑气几乎在这一口压下。
岳穹见女皇一直埋首书案,也不说话,前前后后一思量,也并未发觉有什么不妥。于是问道:"皇上招臣等前来,不知有什么吩咐?"
妫语扫了眼二人,轻呷了口清茶之后,才指指那几本折子,"孙预连同楚正廉、章钺再次上疏请调禁军。你们看看有什么主意吧。"
什么!二人大吃一惊,连忙翻了折子来看。孙预再次上折,自然是与女皇挑衅,而朝中势力显然是女皇居于弱势的。此本若在明日早朝时由孙预领头发难,那还真是棘手。到时闻党势必也会揭竿而起,但做的却是与孙氏争这个军权。棘手!
岳穹与项平俱是皱眉深思,反观女皇却是波澜不兴。
"皇上,此事臣不曾有消息"项平小心地开口,心中有一个很大的隐忧。
妫语轻哼一声,"若是为这个,我今日便不叫你来了。"
那又是为何?此时连岳穹也觉摸不着头脑。
"只能行险招了。"妫语将手中笔一扔,"派人拿下柳氏一门。"
项平一震,这么说是要坐实柳歇叛国通敌,引藩兵入关之罪了?拿下柳歇一家,就是承认了禁军该动,皇上这么做
"不可,皇上!"岳穹一急,"瀛州不日将有谍报,此时万万不可轻动禁军啊。"
"今日已六月二十,他们已在动了,如何还等得及!"
"皇上"岳穹一窒,此是实情,摄政王一旦提出,那是断不容再拖延时日的,但,"不定再过两日,瀛州便有信了呢?"
妫语看住他,"你也说不定,你能保证什么?你这句不定能安在文武百官的心?"
项平一时也急不出什么主意,"若能有个重臣,老臣什么的出来说句有分量的话就好了。"可惜上哪儿找去?这八年来,不是死了退了,就是还没巴结上。在朝的不是孙氏的就是闻党的。女皇身边几乎没这样说话有分量的人。
妫语听着项平的喃喃自语,不由心念陡转。重臣老臣?他不是正合适么?
"柳家人暂且不动。我自有主意。"妫语忽然转出这句话,"你们加紧打探瀛州的消息,至多只有两天,两天之后,一切按今日商定的去办。"
"是。"二人虽然依旧摸不着头脑,但见女皇神色似是已有安排,只能暂且放下一半的心,跪安退出。
妫语提笔凝思,"柱国公孙氏业环公"
她真的很卑鄙。禁宫里六年的生活让她沾尽黑暗。只要这封信一出,孙预又毫无准备,那大臣自是无法成势。只是这么一来,是把孙业环立于孙氏之外了。这对孙预想必也是一个极大的打击吧。一方面是家门兴旺,一方面是自己的父亲,而她就是利用这一点来成就自己
妫语轻笑,无形中自嘲得有些凄凉。她就是这样利用别人,利用每一份感情,利用每一条生命,来为她服务,然后将之抛开。她就是这么一个阴暗的人。
"知云,送信。"
"是。"
六月二十一的朝会上充满了山雨欲来的气息,极静,也极诡异。大臣们人心惶惶,不安又紧张。可以说禁军的调动与否已关乎君权与摄政王权相抗的胜负。女皇若不出手,那是功亏一篑,但出手了若无胜算,那只怕会更不好。情势不容乐观,一干站在皇上亲政这边的大臣不禁都深锁了眉心。
内官擎出彩锦的鸾仪,妫语一袭明黄的朝服,端雅地走上紫宸殿。"上朝"喜雨清细绵长的喝声中,百官伏地齐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妫语的目光坚定而平稳,带着一种深远的从容与笃定。至此,水扬波、王熙、岳穹、项平等人都呼出一口气,心已定下。
行礼毕,妫语抢在孙预前头开口,"户部尚书。"
"臣在。"项焦炎出列,浑厚的声音中透着决断。
妫语明眸一眯,出语不觉已带上几分冷意,让外人都听得有些心惊,"你可知罪?"
项焦炎眉一紧,咬了咬牙硬是顶了回去,"臣不知所触何法?"
此语一出,边上的大臣都暗抽一口冷气。这其中的对抗意味已很浓了。
妫语冷笑,也毫不退让,看一眼难得表情一脸凝重的闻君祥,"何秉。"
台谏院左丞何秉,一身正四品的八蟒五爪蟒袍,银丝缀成的雪雁补服,衬得他清标傲世。他一步稳稳跨出,有着雷霆不能撼动的的沉稳。肃穆中的刚正不阿让他轻易就摄住百官的心神。"回皇上,臣弹劾户部尚书项焦炎大人以权谋私,收受贿赂,贪赃枉法"
军机大臣楚正廉第一个回神,连忙站了出来,"皇上,臣以为项大人忠于职守,恪己奉公多年,素有清正之名,又是先皇托孤重臣,断不会行此毁节不法之事。"
"臣也以为项大人不会如此。"
"请皇上明察"
"臣请皇上"
一时朝中几位大臣都出面维护,不及妫语开口,何秉沉肃中略带刚气的声音提高了一些,"皇上,臣已收罗证据在此,请皇上明鉴。"说着命人从谏院取来一青色包裹呈上。
知云解开呈至御前,一共十二本奏折。
"皇上,此一十二本表疏明确记述了项焦炎的款款有违法纪之举。五月二十日夜,项焦炎会同天都排名六大商行的&039;继祥&039;、&039;三平&039;、&039;广德&039;三家行主在东河里&039;系风院&039;摆宴,以筹集安排流民回乡之名收受贿赂五十六万两,还有珠宝珍玩八十件。为此,将官制盐票售出作为交换"
众臣一听不觉都惊得住了口。五十六万两,珠宝珍玩八十件这个数目
项焦炎听至此已面容惨白,目光中悲凉晕开,妫语看着,别开了头。
"皇上,臣以为项尚书必有隐衷,万望皇上明察。"孙预挺身站在项焦炎身侧。
一旁的何秉却不为所动,坚毅的目光不曾改变,"五月二十八,项焦炎携玉如意一对、商阳金凤镯一对、镂金百宝烟杆一支、前朝文狸先生名画&039;烟山夜月&039;拜会德王"
德王一听大惊失色,一手指着何秉,"你你血口喷人"转头看了看妫语,马上跪下,"皇上明鉴哪断无此事"
妫语语气淡淡,"德王,清者自清,先让何卿把话说完。"
德王一脸不甘,却也不得造次,只得退至一旁。
"六月初三,&039;前丰&039;米行老板以贺寿为名,送来琉璃翡翠屏风一架,珍珠彩衣一件,纯金打造寿佛一尊,另外,还有白银十万两"
&039;哗&039;百官震惊,一旁的孙预却愈听眉峰愈紧。今日,项焦炎万难幸免。
"六月十五,项焦炎次子项亭因亏空公款十五万两告急待查。这笔数目想必是项大人应的急吧?"何秉至此一顿,向妫语朗声道"启禀皇上,上述事项,臣已查证属实,户部尚书项焦炎确有其罪。请皇上定夺。"
"罢了,罢了。老夫一生为官,不想,晚节不保,晚节不保啊"项焦炎仰天长叹,流露出的悲怆让人心酸。只见他苦笑一声,双目陡然圆睁,直视妫语,"可是,我如此做又是为了什么?为了什么?"
妫语承接住他的怨愤,心中一窒,紧紧了牙关,"项亭一事难道你有话可说?"
项焦炎一怔,整个人气势顿时涣散。
妫语深吸一口气,"带下去。小心看守秦商,你着手审理此案。"
"臣领旨。"秦商心中闪过一丝不确定,面无表情地应下。
众臣面面相觑,不由都暗自猜度起来。皇上此举大杀孙氏颜面,看来,是真的要开战了。
中书舍人章钺看着项焦炎颓废地被人带走,双目一沉,"臣启万岁,羽州军援救瀛州永治,而永治驻军也是频频调动,臣以为麟王必反,朝廷当速调禁军,前去救援。"
"臣以为不可,"王熙第一个站出,"瀛州那边去的钦差与监军,俱未有麟王异动的军情捎来,只以羽州军动为由轻动禁军,实属妄为。"
"皇上,"楚正廉紧随章钺之后,"羽州军可不是小动,而是引了五千步兵、三千弓弩手、五百骑星夜援救永治。这其中必有重大变故。皇上,永治不可失啊。"
"楚大人是说五千步兵、三千弓弩手、五百骑?"项平踱步而出,"想那麟王素与匈奴作战,所精者,皆在骑兵,而羽州将军只援引五百骑救瀛州,未免有失为将之道了吧?"
"那项大人以为,羽州调军所为何事?且闻诚将军率水师出击清月海,又作何解?"
"好了。"妫语一手止住双方争吵,"几位卿家各执一词,让我听谁的好。太傅,你以军功出身,所历事多,依你之见,禁军是动,还是不动?"
闻君祥见问,一时又开始心动,闪烁的眼神让妫语秀眉一紧,"皇上,老臣以为若无事,禁军为天都重防,不可轻动。若查出麟王确实有异举,为保江山社稷,禁军也不易困守,只需选个好的统帅,以防不测。"
这一番话说出来,岳穹、项平都闭上了眼,这个闻君祥!见识短浅,利欲熏心,真是
"卿真乃我朝良臣。"妫语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挤出这几个字。
孙预在旁深沉地看了眼妫语,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正要出列说话,却见侍卫捧了块御赐金牌上殿。"启禀皇上,柱国公求见。"
爹?!孙预蓦地抬头,脸色已是大变。
"宣。"
众臣一时都有些不明所以。柱国公孙业环自辞去摄政王一职后,一直退养家中,不问朝政,今日求见,到底又是为什么呢?连岳穹、项平都有些琢磨不透了。
"老臣参见皇上。"孙业环在大殿上行礼。
"免礼,赐座。"
"谢皇上。"
妫语看他坐定,问道:"国公今日入朝,所为何事?"
孙业环凝眉站了起来,从怀中取出一本奏折,"皇上,臣有本上奏。"
"呈上来。"
知云将奏折呈到妫语面前。
"臣以为禁军不可动。"
大殿中顿时鸦雀无声,岳穹、项平错愕万分,楚正廉、章钺等人也是大惊失色。"国国公"
"国公此话怎讲?"
"第 一,麟王未必就反,羽州兵马调动,平将军引五千兵出关只有简报,匈奴兵历来不合法度,恣意出袭,多为抢掠财物,此举极有可能是两位将军获悉匈奴的异动才出 的手。无详细军报,此二处兵马是为救永治一说不可轻信。护北将军水师出清月海一事则更不足为麟王异动之据。清月海一带,素有倭奴海盗流窜,且无钦差监军的 上报,无凭无据,就要轻动禁军,实属轻率之举。麟王无叛心,而禁军出动,那岂不成了逼反?到时麟王就算无二心也要被逼起事了。"
"第二,禁军为护卫天都的重兵,此时平藩在即,若擅离天都,谁能保得万一?且禁军由谁来统?事出无由,又无统帅,禁军若动岂不涣散?"
"第三,就算麟王已反,禁军出援瀛州,若此时藩兵攻入,匈奴来犯,天都又将如何?皇上又将如何?朝廷又将如何?是区区一个瀛州永治重要,还是天都重要?"
语间落下,紫宸殿一片死寂。有人欢喜,有人叹息。孙预看着妫语的眼神第一次透出些怨恨来。这是将父亲往死路上逼哪!想不到,她还真是毫不手软。孙业成、孙业清在旁听得目瞪口呆,都不曾料想,这一交锋居然是自家的大哥亲手将胜利让出。
孙业环眸光一沉,掩去一成黯淡,"臣以为此事万不可行。"
"臣以为国公所言甚是。"岳穹首先回过神,不管什么理由,这句话从孙业环口中脱出,那可是掷地有声的。
"臣附义。"
"臣附义。"
一时大臣纷纷站向女皇这边,只有孙预直直地站着,没有动,也没有说话的意思。
妫语低了低头,避开孙预的视线,"国公所言甚和我意。众卿别无异意了吧?"显然,如果孙预不低头,这事还是不能就此敲定。
孙业环看向一旁抿着唇的儿子,才想说话,突觉一阵晕眩,一股气闷在胸间,脸色刹时一片惨白。孙预惊扶住父亲滑倒的身子,"父亲,父亲"
妫语也是大为吃惊,立时吩咐道:"速将国公扶到松涛斋,御医即刻到那边候着知云,马上将&039;巫策天&039;斫冰叫来。速去!要耽搁了,唯你是问。"
"是。"知云立时就奔了出去。
孙预托住孙业环昏过去的身子,头也不抬地回道:"不劳皇上费心,家父"
"摄政王是说这大内的御医还比不上王府中的大夫了?"妫语走下御阶,"扶国公到松涛斋。摄政王若不放心可在柳轩候着。"
不待孙预回话,妫语已叫侍卫抬上孙业环就走。
"皇上,国公这病是"斫冰在诊视之后,不由大惊。这是
"你师父能救,难道你不能?"妫语站在榻边,脸上也是一片肃然,"我要他活着。"
"皇上,这是逆天。"
逆天?她逆天的事干得还少吗?她的存在本身就是逆天。"我为天子,我的话难道还不是天意?"
斫冰咬了咬唇,"皇上,国公此疾早在一年以前就会病发,师父的药虽抑止了一段时间,可如今已到了头了,臣"
"续元丹呢?"
斫冰心中一震,"皇上,续元丹是圣药,非天子不可服用,每朝每代只配制一粒的"
"药是我作主,我说用,你便用!"
"是。"斫冰闭了闭眼,先用金针采补法让孙业环稳定下来,再取出瓷瓶喂他服下一粒药丸,然后道:"容臣回&039;巫策天&039;取药。"
"嗯,将此事封严实了,不可泄露出去,任何人都不能说。"
"臣记下了。"
"快去吧。"妫语坐在窗台下,松风阵阵,带来一股清香。深深嗅入,妫语却只觉得苦涩。终于,终于恨我了吧?恨吧,你该恨的,早该恨了。
斫冰去而复返,将一紫晶玉瓶取出,里面是绝无仅有的一粒,"皇上"
"不必再说,用吧。"
"是。"斫冰倒出药丸,刹时屋里芳香四溢。斫冰让孙业环服下药丸,用针连刺其周身各大俞|岤。
半个时辰后,终于完事,斫冰长出一口气,擦了擦额际的汗,"皇上,国公已无大碍。只是,这续元丹续命时日至多不过三年。"
"这是后话了。"妫语淡笑,叫来喜雨,"&039;巫策天&039;少卿斫冰诊治柱国公有功,赏青田玉制太极仪一件。还有去年鲜族上贡的&039;圣寿果&039;也一并赐与你了。"
"臣,谢皇上恩典。"斫冰喜不自禁,珍贵如玉太极仪不说,那&039;圣寿果&039;可是百年才得一结的奇药。生在鲜族玉阗山绝顶,一株十年才开得一次花,百年才得&039;圣药果&039;两枚。此果药效独特,稀有无比,是求也求不来的
"去吧。"
斫冰由巫弋教习,本就医术高明,再加上续元丹奇效,一个时辰后,孙业环已然醒转。
"国公可好些?"
孙业环一见是女皇问话,连忙坐起,"劳皇上挂心,臣已无碍。"
妫语笑得温和又淡渺,有一种不真切的悲哀,"那就好"
孙业环歉然,"皇上,老臣无能,这副朽骨一年前劳皇上赐药,本以为好了,不想却在今日大事上"
"不必自责,国公为朝中重臣,养好身体才是朝廷社稷的福祉。"妫语顿了顿,"啊,摄政王还在柳轩等着您呢。我已捎信过去了,不过,没见着您的面,还是放心不下吧。"
孙业环看了看妫语,细细品味了下妫语的话中之意,道:"是。如此臣告退了。"
"嗯。"妫语点头,见他站着仍有些踌躇,不由道,"国公还有何事?"
"臣请皇上饶项焦炎一死。"孙业环凝着眉,就要跪下,却被妫语扶住,"我正等着国公开口呢。"妫语从书案上抽出一道旨意,"思来想去,也只有国公的身份才震得住其他人。这旨意就交给国公了。"
"臣,臣谢皇上恩典。"
妫语叹了口气,"他也是为了社稷百姓不多说了,知云,送国公。"
"臣告退。"孙业环由着知云扶退下。
妫语合上眼,朝堂上,她是赢了孙预,可她是赢家么?她赢了什么?天下么?哈哈哈哈哈哈妫语捂着脸大笑起来,笑声中逸出一股子深沉的伤痛,浸饱了泪意,却无一滴泪水。
第一部 深宫篇 第二十六章 续元丹
柳轩,孙预等得心烦意乱,是被背弃的苦涩失落,是遭利用的不甘与怨愤,也是对父亲的不解与担心,种种心绪涌上心头,让他坐立难安。当终于看见知云扶着父亲进来时,他马上就抢上前去,"爹您还好吧?"
"我没事。"孙业环拍了拍孙预的手,回身对知云笑道:"有劳公公。"
"这是哪儿的话?国公,摄政王好走。"知云笑着一揖,便回去复命去了。
孙业环见知云走远,才沉声道:"回府,速唤一个大夫来。"
孙预一惊,细瞧父亲的脸色,已恢复如初,并不见病态啊。难道她她居然会是这样的人么?孙预心中一紧,立刻扶父亲回府,召来老太医解常诊断。
解常细细地诊了会脉,又瞧瞧孙业环的脸色、舌苔,舒气笑着说,"老王爷的病已不碍事了到底是大内的御医用药,神乎其技啊!"
孙预听到这话心中一宽,正要劝慰父亲,回身却见孙业环凝眉思索着,"爹"
孙业环抬头复杂地看了看他,似乎欲言又止,终于只是叹了下气,"你去处理公务吧。记着,往后不要再与皇上作对了。"
孙预心中只觉有个疑团,却也只有道:"是,孩儿记下了。孩儿告退。"
孙业环看着孙预离去,心中生出前所未有的矛盾。儿子对皇上的那份感情,他做爹的又岂会毫不知情?可是,他们是君臣,且预儿生在孙家,皇上又是闻君祥的二女,这是铁定作茧自缚,毫无结果的一段孽缘。
五年前,就有名医替他诊过脉,说他的病已难治愈,至多不过三、四年寿命。一年前,女?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