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春闺第7部分阅读
念春闺 作者:rouwenwu
闻到血腥味的畜生给叼了去!”
众人皆大惊。
谢葭眼睛一扫,厉声道:“白平和紫薇呢!”
刺槐道:“在锦绣楼守着!已经请了大夫!”
谢葭顿时觉得手脚发软:“我得去看看!”
墨痕忙一把把她抱了回来,急道:“元娘!现在门已经落了锁,内院又正乱着,你怎么还能到处乱走!再怎么样,也要挨到明天!”
谢葭勉强镇静了一下,看了刺槐一眼:“二姨娘……当时是醒着的么?”
刺槐似乎是想到当时的惨状,面上有些不忍,只道:“醒着,让奴婢告诉元娘一句话……”
“什么?!”
刺槐低下了头。
华姬说……她以色侍人,如今色衰而爱弛,容颜已毁,不中用了……请元娘,照顾三娘……
墨痕顿时低斥道:“胡言乱语什么!侯爷又……”
然而,她也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屋子里开始响起隐忍的哭泣声。轻罗把知画抱在怀里。
半晌,谢葭道:“刺槐,你跟我去锦绣楼。”
“元娘!”刚刚从楼下赶上来的乔妈妈惊呼。
墨痕平伏了一下情绪,忙上去拉住谢葭的手,把她拉到一边,低声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如今既吃了这一次亏,当先忍下来才是。你现在应当想着如何让华姬东山再起!那样等三娘回来了,才能有个倚仗。”
谢葭长出了一口气!
墨痕凝重地道:“元娘,不要让我失望!”
谢葭又怎么会听不出她的画外之音,心中稍定:“墨痕姐姐!”
墨痕伸手揩掉她的眼泪:“没有了华姬,以后墨痕和您在一处!”
既然是侯爷心属的未来文远侯人选,她注定要长成一颗璀璨的明珠,又怎么能在年幼时,就被这醃脏地方给埋没了。
谢葭终于彻底冷静下来,身子就有些发软,只吩咐了刺槐继续去找三娘,白平和紫薇一定要寸步不离守在锦绣楼,督促他们去把大夫找来。
锦绣楼。
华姬渐渐醒了过来,看到熟悉的帐顶,才知道自己已经回来了。可想到到现在还不知去向的幼女,不由得心如刀绞:“三娘……”
一个冷淡的女音道:“你放心吧,三娘好得很。”
华姬陡然一凛,费力地转过头来。
刘冬儿身穿湖青绣了大片芍药的长裙,头上梳着双刀髻,赤金的缀着流苏的簪子,垂在额侧。华姬习惯了她平日的端庄,此时却觉得在那一团繁花锦簇的刺绣之中,她的面容似乎有些妖异。
“三娘……在你手里……”
华姬话未落,便听到细碎的脚步声。只见一娉婷少女,从阴影中渐渐走了出来,低眉顺眼,十分恭敬。
她低声道:“姨娘,喝茶。”
华姬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你……”
梅晴……竟是刘氏的人!
刘氏端起茶,喝了一口,很满意地看着华姬一口气又要喘不上来,她笑了一声,道:“我可没有害你的三娘。是珍姬让人把她带了去,反而是我,想法子把她带了回来。”
华姬喘息稍定,闭上了眼睛,只觉得绝望:“你想要,怎么样……”
刘氏把茶杯放在桌上,叹了一声:“华姬,到底姐妹一场,其实我又哪里容不得你。你出身卑贱,但是得侯爷宠爱,我又何时妒忌过你?反而帮着你处处打压珍姬,让你高枕无忧。”
华姬苦笑:“你把我的女儿,还来……”
刘氏仿佛充耳不闻,完全陷入了自己的情绪之中,她叹道:“可你错就错在不该不知足。有了侯爷的荣宠,有了女儿,你竟然还敢怀孕,莫非真想生下儿子不成?”
说着,她笑了几声,颇有些轻蔑的意味。
“你跟谁亲近不好,竟然跟元娘走在一处……我本没有把你放在眼里,可你非要来扎我的眼睛。雪儿三番两次在元娘手里吃了亏,我这个做娘的,自然也不能总是冷眼旁观。这丫头如今就这样厉害,长大了还得了?”
“但她到底还小……只要废了你,就如同废了她左膀右臂!”
华姬轻声道:“若我死在内院,侯爷必定与你生隙。”
怎么说,她还是有几分恩宠的。若是她死了,谢嵩自然也有几分伤心。何况,自元娘落水,自己小产,然后三娘失踪,内院已经有一连窜的事情发生。若是现在她在死在内院,谢嵩就会对刘氏掌家的能力产生怀疑。
闻言,刘冬儿倒是笑了,道:“那就让侯爷自己把你送出去好了。你死在外头,可就不关我的事了。”
事已至此,华姬已经心如死灰,只道:“你要怎么样……才肯放过三娘?”
“梅晴。”
一直站在角落里的人,就慢慢上了前来。她手里拿了一个瓶子。
刘氏的声音听起来似远还近,她道:“……喝了这个,身上起些疹子……我让大夫来诊你,只说你是得了天花……到时候再把你送出府去,就是了。三娘养在我膝下,你可以放心。”
梅晴的神情一如既往的柔顺,轻声唤道:“姨娘……吃药了。”
蒹葭楼。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刺槐回来报信,说是三娘找到了。但是二姨娘突然出了风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府里的大夫看着像天花,但不敢肯定,已经派人去隔壁公主府借他们的大夫……
轻罗惊呼道:“天花……这,这怎么能……会死人的啊!”
墨痕默默皱眉。
谢葭却很敏锐,道:“山上摔一跤,就摔了一个天花回来?我可是从来也没听说过。三娘现在在哪儿?”
刺槐道:“在大姨娘那里,让大娘和赵妈妈照顾着,您放心。”
谢葭哭笑不得,怎么放心?
“那我父亲呢?”
“侯爷刚刚去上朝了。”
墨痕上了前来,低声道:“元娘。”
谢葭回头看了一眼,知画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轻罗守在一边。乔妈妈夜里没有上来。唯墨痕陪她一直等着。她心里就一酸。
她和墨痕心里都有数,华姬莫名其妙得了天花,为防止传染,一定是会被送出府去的。这本来就是要命的病,她死在外面也一点都不稀奇。如果现在无力助华姬一把,墨痕又要如何信任她?
谢葭轻声道:“我听说,我娘的陪嫁,一直是刘姨娘在打理?”
墨痕若有所思,道:“是,一直是刘氏打理。”
“有几个庄子,大约养病也是个好去处吧?”
墨痕点点头,只又道:“刘氏经营多年……但,我看得出来……”
“嗯?”
墨痕蹲下来,附在她耳边道:“离京城最近的一处庄子,在浅水涧,守着三百余亩枣林。主事的沈天佑,他父亲是先夫人的配房。现在他父亲死了,他接了手。我瞧着,刘氏多少还是忌讳着一些他。”
谢葭心中一动:“你的意思,是如果能把二姨娘弄到浅水涧去养伤,说不定能……”
墨痕低声道:“到时候,我再亲自去一趟,自有办法置办妥当那沈天佑。”
言罢她又皱眉:“只是,刘氏把持内院,又要怎么,把二姨娘……”
谢葭目中一狠,道:“再想办法罢!能拖得一时,是一时!”
当天,她彻夜未眠,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去上了学。结果不到中午,她就被抬了回来。
谢嵩刚从宫里回来,听到动静,顿时吓了一大跳。这几日来连着事出,他只觉得自己的额角都忽忽地跳。
雎阳馆里,秦子骞也面色发白,一整天都魂不守舍。
谢嵩赶到蒹葭楼,墨痕迎了出来。她熬了一夜,眼下也有些发青。
“元娘昨个夜里也一夜未睡……心里挂念着三娘和二姨娘,又不能去看,精神头大约也不好。早上也没有用膳,直接去了雎阳馆。到了午时,突然送了回来,说是吃了东西都吐了,脸色也发青……”
入画道:“可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墨痕苦笑:“这个我也没敢问,她平日回来,也曾提起过,同窗师兄带了什么新奇的东西来,这吃食,也是有的……”
谢嵩道:“现在怎么样了?”
墨痕抬头看了他一眼,低声道:“闹着呢。什么也不肯吃。”
谢嵩皱眉:“我上去看看。”
墨痕忙拦了一拦,道:“侯爷!如今二姨娘被查出来是天花,元娘也发热不止,难保……侯爷现在还是不要上去的好!”
谢嵩一听,心中大急:“我上去看看!”
墨痕不敢再拦,心下总算松了一口气。
谢嵩一路上了楼,轻罗引了她进内室。见嫡女睡在云账之中,小小的身子若隐若现,心中略安。他低声问轻罗:“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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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027平手
帐里传来软软的一声:“爹爹……”
谢嵩阔步上前,轻罗忙掀了帘子让他坐下。
“娇娇,别起来”,看嫡女的小脸苍白,谢嵩忙按住了她欲起身的势头,放低了声音,“躺好。”
谢葭侧身避开他的手,把自己的鼻子埋在被子里,轻声道:“听说得了天花,就活不成了……”
谢嵩拧了拧眉毛,道:“胡言乱语,你怎么会得那怪病。”
谢葭又把自己往下缩了缩,虽然半个字也没有说,可是明显,她害怕得紧。
谢嵩低声安抚道:“天花是要起疹子的,娇娇不起疹子,所以不会是天花。”
谢葭眼泪汪汪地道:“二姨娘得了天花,听说刘姨娘要把她送到外面庄子里去……如果儿也有了天花,是不是也要去庄子里……爹爹,儿不想去庄子里,不想离开爹爹,儿还想上学……”
她胡言乱语,神志好像烧得也有些不清楚。谢嵩干脆把她搂在了怀里,亲自喂了她吃了药。安抚了大半日,她才沉沉睡去。
墨痕轻轻地走了上来,手里端着茶。
谢嵩站了起来,拧了拧眉头。如今朝堂正乱,家里却又弄成这个样子……可惜薇娘已经不在了,家里到底没有一个正经的主母,自己也不能安心奔波于外。
他道:“这两日先不要让她去上学吧。吃的喝的你们都要看着一些,千万不能让她再在外面胡乱吃了东西回来。”
墨痕点了点头:“……方才就一直在哭,怕得紧,说是会把她送到庄子上去。我劝了大半日,都不顶用。”
谢嵩道:“让大夫都到这儿来等着。我去趟书房。若是有什么事,再来叫我。”
墨痕应诺。
这样大夫就全都被拖到了蒹葭楼,锦绣楼那边,人人自危,已经全圈了起来。但因为嫡女出了事,所以刘氏反而不好大张旗鼓地把华姬送出府去。只好先等上一等。
诊来诊去,只说谢葭是吃错了东西,再就是夜里受了凉,又受了惊吓。
公爵府被搅和得鸡飞狗跳,珍姬却大上午就出了门去。
刘氏忙了半日,傍晚的时候到了蒹葭楼。
谢葭正在吃药,墨痕亲自伺候着。那个叫知画的小丫头趴在床头,附在她耳边说着话。
“……大上午就出了门,如茵楼的吉祥说,好像是去了朱府窜门子。”
谢葭点点头,抬头看到刘氏,只淡淡地让知画下去了:“姨娘。”
刘氏斜睨了墨痕一眼,墨痕视而不见,喂元娘喝了最后一口药,然后抽了帕子给她擦擦嘴。她不禁眯起了眼睛,怎么看,元娘还只不过是一个七岁的孩子。
“姨娘,你坐。”
刘氏就着她指的那锦杌坐了,面上并不带笑:“元娘觉得如何了?”
谢葭却笑了,道:“我觉得顶好。不过姨娘好像不太好。二姨娘虽然要被送出去,可是刚刚我好像听说,三姨娘又去朱府了呢。”
刘氏的眼睛,眯了起来。珍姬就一直帮着朱氏往公爵府塞人,上次被自己拒绝了。可是现在,华姬被送了出去,府里没道理不进新人的。到时候,朱大人再来说上这么一说,只怕,侯爷也就点头答应了。
比起出身卑微,以色侍人的华姬,朱府出来的人,反而更不好对付……
谢葭低下头,轻声道:“爹爹宠我。”
刘氏看着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的墨痕,心中有了数。只怕,元娘一直在等着自己过来。只怕,这病,也是她自己弄出来的,只为了拖着时间。只是,她这么做,到底图什么?
谢葭笑道:“姨娘,这些年一直都是您照顾我,父亲也非常信任您。”
她看了墨痕一眼,随即道:“我可以保证,这府里,三年之内,不进新人。”
刘氏眯着眼睛,笑,眼睛的细纹闪着盈盈的光泽,有些扑朔迷离之相。
谢葭也笑,若有所指地看着墨痕,道:“如果我的消息没有错,不久以后,就要发国丧……我们是外宗爵里的头一份,三年内禁嫁娶。那么发丧之前,若是爹爹都在我这里,只要姨娘不点头,谁又能把人送到府里来……姨娘,您说是不是?”
顿时,刘氏倒抽一口冷气。墨痕的丈夫宋铭书,是侯爷最信任的人,若是宫里有事出,宋铭书必定知道。可他竟会告诉自己的妻子,可墨痕竟然会告诉谢葭!
而趁着未发丧之前,把人塞到公爵府里来,确实是朱氏一向的作风。那位内史令大人,就喜欢把和自己有那么点亲戚关系的侄女之流到处送人。
一时之间,她心中的思绪就有些复杂。
她道:“如今这府里乱哄哄的,倒扰了元娘养病。”
谢葭又笑了起来。
这刘氏没有斥自己妄议朝中大忌,也没有把这当成是把柄捏在手中,看来是有兴趣听她说下去了。
她大方地道:“我只要浅水涧。把二姨娘移到那里去养病,带过去的人,我自己会挑。”
刘氏正等着她提条件,却没有想到她会提出这样一个条件,不由得心下诧异。这样大费周章,而且不惜和自己撕破脸,就为了这个?
“华姬得的是天花……”她提醒着谢葭,华姬已经时日无多。
谢葭黯然道:“能不能活得成,也只能看天意了。她待我甚好,我只想让她重病之中,能有个清静。”
“不过浅水涧之事,姨娘以后可以不用插手了。”
一个浅水涧,换公爵府三年不进新人,十分划算。那片枣林每年收成都不错,可是她刘冬儿,又岂是这么小家子气的人。
她们交谈的整个过程,墨痕都站在一边。就是手里的活计做完了,她也侍立在一侧。刘氏心中渐渐有了数。
看来还是低估了元娘。谢雪一直在她手上吃亏,她这个做母亲的看不过去想要杀鸡儆猴,倒还是其次,主要还是怕她真的培养出了自己的势力逐渐脱离掌控。但现在看来,这次出手还是唐突了些,归根结底还是自己太过大意。
不过自己虽然被从暗里拖到明面,墨痕却也一样。算一算,也不亏。这次出手太急,为了缓一缓这剑拔弩张的形势,她刘冬儿很愿意用一个浅水涧,和华姬这个已经要废了的人,来卖个现成的人情。
思及此处,她倒是笑了,俨然又有了那种温和贤淑的气质:“那枣庄原本就是要留着给元娘做陪嫁的,现在既然元娘抬举华姬,要用来让她静养,又有什么不可以的。眼下你自己的身子也不适,还是紧着休息好。剩下的事情,姨娘会安排妥当。”
她又道:“姨娘知道你一向爱护姐妹,三娘这次会跑到后山去,连累了华姬,也不是她的过错,你也不要生气。几个糊弄主子的小厮丫鬟,姨娘也会处置。虽说这打狗还要看主人,但珍姬既管不好自己的人,差点害了侯爷的血脉,却也姑息不得。”
暗示了这次事情的始作俑者是珍姬,并且自己也愿意出这个面,和珍姬撕破脸皮也好,卖谢葭一个人情。
她倒是轻松方便,先是落井下石弄走了华姬,现在再理直气壮地跑回去弄了珍姬。然后还得到了谢葭公爵府三年不进人的承诺。
最多就是暴露自己的真面目,让谢葭心生警惕。
可是谢葭也同样暴露了自己,还暴露了墨痕。
刘氏又恢复了那副贤淑的嘴脸,安抚了谢葭大半日。谢葭到底道行不够,不多时眉眼间便露出了厌烦之色。她浑然不觉,不过也笑吟吟地告辞了。
谢葭看着她得意洋洋的模样,心中不忿,却也只能忍了下来。
墨痕递了一杯茶给她,道:“横竖二姨娘是要送到浅水涧去就好了。”
谢葭这才松了一口气,端了水杯,喝了一口热水。她轻声道:“也对,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她把轻罗和知画都放了出去打探消息,其他人都遣了下去,墨痕独自和她呆在一起。
宫里出了事,谢嵩在书房忙得天昏地暗,夜里又进了宫。
刘氏就趁机把府里的事情都安置妥当了。大夫已经确诊了华姬就是得了天花,决定第二日就送到浅水涧去疗养。珍姬喜气洋洋地出去窜了门回来,结果一回来就被关了禁闭。
她身边的大丫鬟瑞雪是许了人家的,配给了府里一个大管事的儿子张顺。这次就是张顺撺掇了几个小厮,把谢三娘引到了后山。刘氏把珍姬关了,然后把张顺和那几个小厮拖出去打了个半死。眼看就是治好,也是个废人了。
珍姬被反咬了一口,不禁咬牙切齿。这刘氏……怎么说变脸就变脸了?自己之前,分明是去探过口风了的。如果没有她的默许,自己又怎么会指使瑞雪去给张顺递这个信……
可是幸而事情没有深查下去,自己完全没有防备,要是她真的有心借此机会把自己废了,扬言深查,查到自己头上来,那恐怕真是连还手之力也没有了。
瑞雪红着眼睛来给她送茶。
珍姬长吐了一口闷气,接了茶喝了,道:“你也不用担心。若是张顺真的就废了,我也不会把你这么嫁过去。”
瑞雪总算松了一口气,道:“姨娘,那刘姨娘,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珍姬没好气地道:“谁知道。我们以后仔细着些就是了。她到底是贵妾,把持着府里的内务。这样的事情,我们忍着些,别让她盯上了。”
她想了想,又道:“总算把那小狐狸媚子弄走了。这下府里该进新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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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028:改朝
可惜她的算盘又落了空。
整个锦绣楼被整治一空,刘氏竟然发了大善心,让先前伺候华姬的人都跟了她过去,人送到了先夫人陪嫁的浅水涧枣庄。还让华姬的得力大丫鬟梅晴来照顾谢三娘。华姬既没有在路上摔死,也没有意外病死,竟然是平平安安地被送到了浅水涧枣庄。
那地方以后是要给元娘做陪嫁的。谁不知道,元娘和华姬亲近得很。可是她毕竟不到八岁,珍姬也嘀咕不清楚这里头的缘故。
这期间刘氏还忙着元娘的病。元娘不知道吃坏了什么东西,发热就是退不下去。侯爷担心得不得了,几乎是出了宫就在蒹葭楼陪着。这样一来,哪里还有什么心思纳姬纳宠,也几乎没有见任何外客。
珍姬的想法是等侯爷忙过了这段日子再说,可朱府的人却催得勤。她一头雾水,却也只能试着去跟谢嵩提了一提,结果谢嵩面色不虞,她只得讪讪地退了出来。后来朱府再让轿子来接她,她也一概称病,不敢再去串门。
永和十四年冬至,那场雪下得早。
经过两个多月的动荡,公爵府终于慢慢平静下来。原来最得宠的二姨娘被送走,锦绣楼空了下来。嫡女病倒,竟然又缠绵病榻两个多月。不但主掌内务的刘氏心力交瘁,连文远侯谢嵩都觉得非常疲惫。
谢葭躺在床上装病,墨痕就每日给她讲六艺,陪她对对子,或是偷偷在屋子里作画。蒹葭楼几乎整个封闭起来,这段日子都没有和外人来往,连吃喝都是自己的小厨房解决的,只有谢嵩和刘氏偶尔来探望病中的嫡女。
这一年冬天,许多人都病了。只是不是谁都有谢葭那么好的运气,能够逢凶化吉。比如吴侍郎家的嫡次女就从秋千上摔了下来,抬回去,当天夜里就断了气。
文远侯府和吴侍郎家的关系一般,但和卫氏将军府的关系却非常好,吴二娘又是卫清风的未婚妻,所以还是当成亲戚的白事来走动。刘氏亲自带着长女去吊唁了。
谢葭无聊,偶尔说起这位红颜薄命的吴小姐,也要叹息一声。大冬天的去荡什么秋天,结果还把自己摔死了。
墨痕在一旁道:“听说大娘刚和这位吴小姐交上朋友,两人前几日还在一处说着来年春天等大娘及笄了,要一起到花神庙去,在花神面前结为金兰姐妹。没想到人说没就没了。”
谢葭有些惊讶:“我们和吴侍郎家,平时好像不怎么走动吧?”
也就是说,谢雪和那位吴小姐,因为家族原因而亲近的互相亲近的可能性非常小。如果不是真的有奇妙的缘分,那就是某一方故意去亲近对方了。
墨痕想了想,道:“那我就不清楚了。不过有一件,我倒是知道。马上要发国丧了,大娘明年及笄,但是往后三年,她都不要想嫁人了。”
谢葭且惊且笑:“明年,大娘也才十三岁,赶那么急做什么?”
墨痕也笑了起来,道:“说不定她急着嫁呢。我看她的样子倒想做个正经的侯夫人。”
以前是没有留意,现在她注意了一下,果然就觉得有些苗头。那刘氏分明就是把谢雪当成个嫡女来养,甚至已经开始把她带在身边,教她管理内务。所以谢雪的心气儿才颇高。
她说这句话,其实只是随口讥讽一句,一个庶女,又跋扈蛮横,倒是心比天高。
谢葭低声道:“墨痕姐姐,我们不说她。你告诉我,什么时候能发国丧?”
发了国丧,她也就不用成日躺在床上装病了。三年禁嫁娶,公爵府里自然也三年不进新人。
墨痕道:“你这话,传出去可是大逆不道。罢,我告诉你,昨个儿才听说,皇上八成是已经要不行了,只是紫宸殿被皇后把持着,现在连皇上是死是活也不知道,她不发丧,太子也就不能名正言顺的登基!”
谢葭不禁也紧张起来,道:“皇后为什么不发丧?”
墨痕道:“朝堂更迭,自然有浮有沉。萧氏虽然已经权倾朝野,但皇帝一崩,皇后变成太后,太子又已经成年,她再干涉朝政,名不正言不顺。再者,太子早有一批心腹,一旦太子继位便会大力提拔。虽然一时难以撼动萧氏根基,却也是隐患!”
谢葭道:“那难道她能一直不发丧?”
皇帝要是真死了,臭在紫宸殿,皇后也那么淡定?!
墨痕凝眉,道:“丧总要发,但拖得再久,她有萧氏做后盾,以后总是皇太后。可太子要继位,却会横生枝节。”
墨痕若有所思。宋铭书提起,萧氏想要趁这个机会,再争取最大的利益,逼得新皇让步。别的不说,百官之首内史令那个位置,朱老已经年迈,换的是,还是外戚党,就是一个关键。吵吵嚷嚷了两个多月,还没有一个结果。只可惜朱老年逾花甲已多年,却没病没痛还成日在朝堂上后蹦乱跳,听说前几日还新纳了一房宠妾……
谢葭颦眉道:“所以这几日爹爹才这样忙……也不知道三娘怎么样了。”
总不发国丧,她就总要装病,谢三娘就只能一直留在谢雪那里。华姬已经平安送到浅水涧,但是两个多月来,只送了两封报平安的信回来。谢葭还在床上躺着,不敢有太大的动作。现在的情况已经等同于去年冬天,她卧病在床的时候,只能一味隐忍退让。
墨痕观察她颜色,半晌,道:“元娘,你一定要沉住气!”
谢葭一下子从思绪里醒了过来,只得先按捺着胸中那一口戾气,笑嘻嘻地拉着墨痕的手,道:“横竖不过就这些时日了,两个多月我都等了,还怕会等不了么?墨痕姐姐,我要把三娘接到蒹葭楼来住,就住在我隔壁的碧纱厨里。叫乔妈妈快给她做个漂亮的床帐!”
最近她总是有事没事让乔妈妈做针线,各种针线,而且总是说她急着想看,甚至亲自打花样。乔妈妈一天到晚的忙着,连门都难得出几回。
墨痕笑道:“上次你让她做的小袄还没做完呢。”
谢葭笑了起来,道:“既然她整日闲着无事,那不如多做做针线,也好修生养性。”
现在闲下来了,反而注意到这乔妈妈有些不寻常。蒹葭楼随着谢葭的病,就像一只鸟儿,渐渐收敛了自己的双翼。稍微醒事一些的,从墨痕,到轻罗知画,都已经逐渐低调起来。唯知画偶尔会在外面走动,但那是谢葭授意的,让她去打探消息。
可是乔妈妈起初却很喜欢出门,到处串门子,甚至到雪园也去过几次。
谢葭不想节外生枝,也没打算现在就重点追究她的事情,只吩咐了同样住在一楼的刺槐稍稍留意一些她的动作,然后想办法先把她困在楼里,免得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来。
她一个不满八岁的小女孩,竟然能呆在床上两个多月,虽然挂念华姬母子,心急如焚却也沉得住气。墨痕非常惊讶,回去便对宋铭书说她必成大器。
宋铭书问为何。
墨痕不好直说,只道:“元娘病了两个多月,不见她荒置学业,也不曾自暴自弃怨天尤人。”
宋铭书微微一哂:“可算是少年老成。”
墨痕笑道:“少年老成,我看是心静无痕。前年腊月,宋大才子自己摔伤了腿,多困了几日,不也直呼无趣?”
宋铭书难得的尴尬了起来,见妻子坐在灯下做针线,随意地与自己说笑,心间不禁一暖,低声道:“墨娘。”
墨痕一怔。
宋铭书笑道:“我看你在元娘身上花了颇多心思……是想要有个孩子了罢。”
墨痕顿时满面通红,宋铭书大笑,伸手握住了她皎白如玉的柔荑。
他们的孩子还没怀上,别人却先有了消息。
六十多岁的朱内史,新纳的十六岁小妾,竟然怀孕了!
一时之间,和外戚党,就全都沉默了下来。哼哼哈哈地去恭贺了几声朱内史宝刀未老。祸害遗千年,这死老头再在朝堂上耍上一二十年的宝,应该一点问题也没有。
那也不用再讨论下一任内史令的人选了。
腊月十三,小寒。永和帝驾崩,萧皇后由紫宸殿发丧。民间着孝三月,公卿之家三年内禁宴乐婚嫁,素服三月,三年内禁中常服布巾,布衫,布背子。外宗命妇进宫哭丧,内外殿各三日。
谢葭想,不知道多少上了年纪的诰命老太太在这天寒地冻的大雪中跪地哭丧时伤了身子,又有多少中年诰命阿姨带回了风湿的毛病。
刘氏虽然主掌一家内务,但只是贵妾,并没有诰命封号。谢氏进宫哭丧的,有已经分出去的二房三房的正经夫人,都曾借道公爵府,使这人丁稀薄的公爵府本家很是热闹了几日。刘氏带着谢雪忙里忙外,安置这些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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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029:小宴
嫡女卧病在床两个多月,和她走得近的一位姨娘又染了天花被送到了庄子上。虽然御医没有明说她是什么病,但是一干亲戚却也不敢贸然去探望……向刘氏打探了几句,刘氏含含糊糊的没说清楚。于是所有的亲戚都礼到人不到,外加转达了她们亲切的慰问。
谢葭好气又好笑:“她们都以为我得了天花呢!”
轻罗和知画在一边盘点礼物,也许是心虚,竟然出乎意料的丰富。
墨痕笑了起来,道:“送来的东西倒是不少。听说大娘那里也是同样的一份。”
谢葭正欲说话,突然传来人上楼的声音。听起来轻快之中不乏沉稳,当是武婢。果然是刺槐。
“元娘!”近年关,刺槐也长高了一些,大约在外面走了一圈,面容微红,进了铺设地龙的室内,身上的小袄子也忘了脱下来。
谢葭倒是不介意她的失礼,笑道:“回来了啊。”
她让刺槐她们放假,过府去向卫太夫人请安,顺便去趟浅水涧……
刺槐看了看左右,见都是常在谢葭跟前的人,谢葭面色如常,目似有所问。她便先脱了小袄子,露出了手里的一个小包袱,笑道:“太夫人听说元娘病了,问起元娘,另送了一块羊脂玉的牡丹玉牌来。”
谢葭笑着接过她手里的匣子,看了一眼。虽然看起来朴实无华,可其实却比人家送的那些金银珠翠看起来要顺眼得多。她把匣子递给知画。
“待我下了床,就去给太夫人请安。”
谢葭又问:“太夫人可曾进宫哭丧?”
刺槐道:“不曾。太夫人早年随老将军征战,腿脚都落下了毛病,太子体恤,便免了太夫人进宫哭丧。”
谢葭点了头,然后才道:“那,浅水涧那边怎么样?”
刺槐终于等到她问,顿时就有些得意:“好得很!二姨娘已经下了地了!”
谢葭闻言大喜,连忙坐直了身子:“都好了?有没有信送回来?”
刺槐道:“信倒是没有,就是拉着奴婢东拉西扯了一大堆……好虽然好了,不过二姨娘从山上滚下来的时候脸被石头划伤了,留下了疤……”
那就是毁容了……
谢葭细细地问了那疤痕的形状位置。听说还不止一道,脸颊额头都有疤痕,毁容的情况有些严重。虽然到底有些失望,但听说华姬身体已经无恙,她还是松了一口气。
刺槐又细细地说了庄子里的情景。沈管事是个耿直忠厚的人,守着浅水涧,一直兢兢业业。华姬带着丫鬟被送到浅水涧,他也尽心尽力地伺候了,带着独子让出了内院给华姬住。刺槐的描述,屋子里的物什虽然朴素,但是很齐全,银炭和衣物都很周到。刺槐她们留下来吃了一顿饭,菜色不错。看二姨娘姿态随意,应当是一直如此。
期间,那沈管事还让自己八岁大的儿子来给二姨娘送过一些特制的枣果脯。听说是二姨娘先前赞过好的,庄子里没有了,现做下刚做好的。
刺槐尝了,觉得也很不错。很失望沈管事没有让她们也带一些回去。
谢葭听得笑了起来,道:“看起来二姨娘过得不错。那她对你说了什么?”
“什么都说”,刺槐仔细想了想,后道,“先问了侯爷和元娘是否安好,然后问起三娘。奴婢都说了,二姨娘又问了元娘的病。”
“就这样?”
“还说起她院子里的梅花……说是院子空了,无人照应。不过那梅花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还让奴婢得空都照看一下三娘,别让三娘去爬梅树玩。”
“……梅树?”
刺槐一脸茫然,道:“还说了,让元娘千万不要在蒹葭楼种梅树,说那东西看着孤高,其实一阵狂风打下来就什么都没了,白废了许多文人马蚤客的称颂。到时候院子里留着光秃秃的枝桠,花儿却被风吹到了别人家……”
谢葭诧异地和墨痕对望了一眼。
半晌,谢葭长出了一口气,道:“在浅水涧能过得不错,我就放心了……”
墨痕轻声安抚道:“二姨娘是个聪明人,不管在哪儿,也是能过得不错的。”
谢葭倒是抿了抿唇,轻声道:“在枣庄,自由自在的,也好……”
墨痕有些失神。某一刻,她好像窥到了谢葭的灵魂深处。但是这感觉稍纵即逝。
刺槐领了赏,便退下了。
眼下正过年,谢葭索性装病到底,等正月初十左右,才下了床。那时候正是刘氏最忙的时候。一来是为了给刘氏添添堵,再则是想借这个机会把谢三娘接出来。
按规矩是出了正月雎阳馆才上学,但谢葭病了许久,终于下了床,谢嵩少不得要亲自为她庆祝庆祝。既然是到怡性斋,她也像上学的时候一样,照小男童的样子打扮。
新皇初登基,但公卿大臣未除服,也不能大规模的宴乐。别的不说,正月十五的元宵灯会肯定是取消了。谢嵩倒是借这个机会,请了几个关系不错的同僚,带着内眷过府一叙。
男子们在外室,女眷在内厅,孩子则由奶娘或是贴身的妈妈带着在内厅的小隔间里。谢雪满了十三,算是个大人了,便跟着刘氏陪着众女眷坐。谢葭和谢三娘到了小隔间。
先时打听过,来的都是自己的同窗,因此她倒是不大紧张。
这个小隔间倒是个暖阁,虽然小,却很精致。来的不过七八个孩童,大多数谢葭都认识。她到外间给长辈请过安,顺便收了一大堆礼物,然后再由墨痕陪着到了隔间。
秦子骞从刚来那会儿,就有些心不在焉,连旁边的虞燕宜同他说话,都没听清楚是怎么回事,只不断拿眼睛往隔间的门口望。妈妈上来体贴地问他冷暖,也被他不耐烦地赶走。
虞燕宜道:“你到底怎么回事?”
秦子骞脸色微红:“我在等葭娘,她病了许久,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虞燕宜仔细想了想,漫漫道:“她刚来上学的时候也是病了许久刚下床,瘦得跟柴胡似的。这下又病了,不知道……”
刚说着,有丫鬟笑道:“元娘和三娘来了!”
说着,就有人掀开了入口处的帘子,谢葭牵着个子略小一些的女童进来了。她还是做男孩子打扮,穿了件蓝色绣宝相花的衣裳,进了屋就脱了皮裘,转身的时候睫毛微垂。然后亲自给身边的小女童脱袄子,并且低声跟她说话。
秦子骞刚刚听了虞燕宜的话,脑海里已经想象出了谢葭久病瘦弱的模样,正是有些忐忑。结果见她竟然白白胖胖的,而且还长高了一些,便有些错愕。
虞燕宜早笑着迎了上去,道:“葭娘!你病了许久,如今可大好了?我本想去看你的。”
不过于礼不合。
谢葭一直躺在床上装病,如今终于出了楼透了一口气,见到三娘,又见到昔日同窗,心情大好,笑道:“我可都大好了,一点事都没有了。”
秦子骞凑过来,道:“还好还好,胖了不少。”
顿时谢葭变了脸。
秦子骞年纪还小,浑然不觉,拉了谢葭的手把她拖到一边。
谢葭大皱其眉,在大庭广众之下跟他挣来扯去又有失风度,只得由着他拉到角落里,才一把挣脱,道:“干什么!”
秦子骞的脸涨得通红,期期艾艾了半天,见三娘找了过来,只好道:“我,我不知道你吃水晶梨会腹泻……”
谢葭一怔,她倒忘了这回事了。之前华姬事出,她急得失了方寸。正逢秦子骞带了他家的水晶梨来显摆。那几天她受了些凉,又熬了个通宵,本来就精神不济。梨子性凉,她又是空腹,自己估摸着都该拉肚子。吃了一个之后,果然觉得腹部有些绞痛。彼时她为了能真正病一场把刘氏拖住,觉得正中下怀,索性一口气就吃了三个。
后来……她就被抬回去了。
秦子骞不知就里,倒是一直内疚到这个时候。
谢葭想想,也觉得自己有点不厚道,刚才一脸的不悦倒退了下去,道:“这不关你的事。怎么说都是我吃了你的东西,我该向你道谢才是。”
“姐姐!”三娘跑到她身边,抓住她的手。
秦子骞瞪大了眼睛?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