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 作者:梦溪石

    方终于被打动了，这说明再冷酷无情人，心底其实也有那么丝人情味的？

    沈峤不禁为自己的揣测摇头失笑，他也许总将人性想得太好了，但假如能够让自己快活自在，把人想得好些又何妨呢？

    从建康城走，道路颇为顺利，江南自古繁华，水陆皆通，政局平稳，很容易就会让人忘记天下还处于动荡不安之中。

    但出了南朝边界，进入齐国之后再路往北，很明显就能感觉到沿途行人商旅少了些，人人脸上少了些欢笑富足，又了些紧张困顿。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过了很长段只能听声音来判断对方状态的日子，沈峤发现自己现在很喜欢观察别人脸上的情绪，即便还看得不是那么清楚，但总能有不少发现。

    从四月走到五月，走走停停，脚程并不慢，兴致来时，沈峤也会用上轻功，绝少有人知道，这个没穿道袍，拄着竹杖四处游走，惬意安然的游学士人，居然会是人人眼里落魄凄惨依附魔君的玄都山前掌教。

    晏无师与汝鄢克惠那战，基本已经传得人人皆知，梁州境内兴许有什么武林盛会，沿途沈峤碰见不少江湖人往那里赶，都听见他们说起这战的事情，齐人自然不会像南人那样崇拜汝鄢克惠，言语之间，倒是对晏无师颇为推崇向往，只因人人天性慕强，晏无师这样的实力，即便不是魔门中人，也会有许人欣羡崇拜。

    梁州城外处茶寮，沈峤正听旁人在议论汝鄢克惠与晏无师那战究竟如何精彩，虽然没有亲身旁观，却说得天花乱坠，好像亲眼看见般，听得沈峤禁不住笑。

    旁边还空着个席位，很快有人坐下，他低头喝茶，并未抬头，却听对方道：“这么巧？”

    沈峤：“……”

    第43章

    沈峤扶额：“沈某觉得这已经不是巧合可以形容的了。”

    晏无师慢条斯理拿起倒扣在桌面上的杯子倒了半杯水，却不喝，仅仅只是放着：“人生何处不相逢，天涯离别，海角相遇，本座倒觉得挺有缘分的。”

    沈峤：“晏宗主为何会到这里来？”

    晏无师：“你为何又到这里来？”

    沈峤：“我要去齐国都城，邺城。”

    晏无师：“哦，巧得很，我也要去邺城。”

    沈峤啼笑皆非：“我去找人，你总不成也去找人罢？”

    晏无师：“你这话说得甚是奇妙，为何我就不能去找人？”

    沈峤不再理他，默默喝完茶水，吃完点心，付了钱，便又拄着竹杖重新上路。

    晏无师也起身，负着手，不紧不慢跟在后面。

    两人的距离始终保持着七八步左右，不近，也没远。

    沈峤以不变应万变，入了梁州城，找间客栈，先订了客房，将轻若无物的行囊放下，再要了些吃食，坐在二楼慢慢吃。

    此时正午过半，吃完饭的客人大都走了，二楼空荡荡的，楼下倒是热闹，午市才刚开始，不少人挑着货物往市集赶。

    沈峤要了樽梅汤，刚喝了半口，晏无师果然从拐角处的楼梯慢慢走上来。

    他朝沈峤微微笑：“你的表情好像并没有他乡遇故知的惊喜。”

    沈峤无奈道：“假如晏宗主并不是特意来找我的，我会高兴些。”

    晏无师：“我并不是来找你的。”

    他在沈峤旁边坐下，沈峤叫来食肆的伙计，又重新上壶梅汤，副碗筷。

    晏无师笑道：“阿峤怎么急于与我划清界限？”

    沈峤不以为意：“我记得你素来爱洁，不愿与人共用壶的。”

    晏无师不说话了。

    沈峤：“晏宗主若不是来找我，又是所为何来？”

    晏无师：“宇文邕已定下伐齐大计，齐国闻风色变，合欢宗内部也出现分歧。”

    他不用伙计新送上来的汤壶，反是执起沈峤用的那个，往自己碗里倒了些，又端起来喝了口。

    “元秀秀想与浣月宗合作，桑景行不肯，二人闹翻，元秀秀传了消息给我，说桑景行目前就在邺城，想与我道合作杀他。”

    昔年日月宗分裂，桑景行作为最后代宗主崔由妄唯的弟子，却不谋求令魔门重新统，反倒与元秀秀打得火热，成为合欢宗内地位超然的首席长老，实际上若有人以此小看他，认为他能力有限，就大错特错了。

    此人虽然杀人成狂，尤爱美色，仇家无数，武功却是等的强横，在天下十大里面，他的武功排名尤为缥缈不定，有人说他足以名列前三，有人又说不入前三。

    据说崔由妄临死前的功力悉数被他所吸收，有甚者，传说桑景行曾大逆不道，弑师夺功，虽无人亲眼看见，可鉴于桑景行的名声，很人不介意再为他加上这样条罪名。

    沈峤叹道：“元秀秀能创立合欢宗，桑景行想必出了不少力，如今反目成仇，何至于就到非杀对方不可的地步！”

    晏无师哂笑：“你们玄都山尚且有师兄弟相残的例子，何况魔门弱肉强食，只会加赤裸裸不加掩饰，如今桑景行在合欢宗内自成派，底下弟子阳奉阴违，无形中分薄了元秀秀的权力，她面上不显，心中未必不恨，否则先前你当着她的面杀了桑景行的徒弟霍西京，她为何至今都没找你报复？”

    沈峤：“元秀秀极有可能想趁机借你之手铲除桑景行。”

    晏无师：“就算这样，桑景行死了，对本座来说难道不是件好事么？没了桑景行的合欢宗，单凭元秀秀，又如何与浣月宗抗衡，往后齐国被周朝吞并之后，这些人能兴风作浪的力量也有限。”

    沈峤摇摇头，举起汤碗：“那就祝晏宗主心想事成了。”

    晏无师：“谢。”

    二人汤碗碰了碰，发出悦耳动听的脆响，沈峤想起两人初识之时，只怕从未想过有如此面对面闲聊的平和时刻，不由微微笑。

    晏无师看见他嘴角的笑容，却移开眼，夹了筷子芦笋：“你要找的人呢，找到没有？”

    沈峤：“还没有，我听说他们路北上，可惜路都追不上。”

    晏无师：“你要找的是郁蔼他们罢？”

    沈峤也没隐瞒：“是，我如今武功恢复些，足以自保，不惧郁蔼想做什么，就算言不合，离开总不成问题，听说他这次带了两位长老和顾师妹，准备入东突厥，我想先找到顾师妹谈谈。”

    晏无师：“郁蔼既然离开玄都山，此时玄都山反倒群龙无首，你何不先回玄都山，将掌教之位重新拿下，等他回来也无计可施了。”

    沈峤摇摇头：“郁蔼行事缜密，先前下毒之事，他也分毫不露风声，如今会放心离开玄都山前往东突厥，必然已是做了周全之策，不畏惧我回去，他个人干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