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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女生存手册第105部分阅读

      庶女生存手册 作者:未知

    夜里,小汤山来人报信,内堂云板四响:于翘就在当天向晚时分,因为水痘发作高烧不退,在小汤山别庄咽了气。haohanshuwu 浩瀚书屋手机版

    “都说这第二次发作是最凶险的。”许夫人的眼圈就没有干过,眼看着要没了泪水,拿手绢揩揩,眼圈儿就又红了。“我想我是出过水痘的人,蚂蚁论坛首发就由我来看护是最好的了——免得这家里的老老小小,哪一个是没有得过的,万一传染上,岂不是更难办?没想到就去得这样快,早上去看还只是高热,到了傍晚就咽了气……”

    来奔丧的族内人连忙就上前劝慰,“这就是命,没有过人已经是最好的了,眼看着府里的孩子们,还都没有发过豆子呢……”

    以大秦的医疗条件,一个女儿家出痘夭折,简直是太正常不过,许家的大姑娘和四姑娘都没有养大不说,就是七娘子掌家这半年以来,亲朋好友家里也有过几次丧事,不是老人家去世,就是年幼的孩儿们夭折。有的年纪更小的,根本连亲朋好友都不会告诉,悄悄地下葬了也就是了,盖因没有养大,本来就是福薄之兆,死者家属是唯恐再大事张扬,损伤死者福气,使得灵魂来世都无法投胎,因此越是年纪小,丧事的规模也就越小——其实说穿了,也不过是因为当时幼儿夭折乃是司空见惯之事,如果当作一件事张扬起来,则年年月月都有白事,人情往来过于频密,实在是麻烦罢了。

    以于翘的年纪,虽然说不上是孩童,但少年夭折是绝对算得上的。且太夫人又因为悲伤过度,‘病’了,许夫人身子骨也不好,四少夫人要养胎,也不能劳动。许家几个男丁,许凤佳又陪皇上出门去了,四少爷和五少爷都是有司职的人,因此于翘的丧事就办得很简略,蚂蚁论坛首发只是在家停灵七日,为她择了一块上好的风水宝地,便匆匆归葬城外,只是几个亲朋好友遣了家中的小辈来路祭,也就算是全了礼。

    虽说办是办得简略了,但因为事发突然,什么都没有来得及准备,七娘子和大少夫人、五少夫人也实在是忙活了一番,才收拾清楚了事情首尾——到底也是忙了近半个月。

    因为五少夫人将小柳江三人锁在城外于翘坟前之后,便再没有就此事发言,七娘子也懒得和平国公再绕圈圈,索性直接出梦华轩,问平国公该如何处理。

    她开门见山,倒使老人家很满意,只是负手沉吟了一阵子,就断然道,“这几个人是不能再留了!”

    他会有这样的判断,是一点都不出七娘子的意料。这几个下人既然不可能在主子们身边服侍,当然是不管放到哪里,都不可能让平国公完全放心。偏偏小柳江平时又是识字的,即使下了哑药,也没办法完全隔绝她泄密的可能,再说,于翘的死,本来就有些疑点,药哑了放到庄子上去,反而透着心虚,对于平国公来说,自然是全灭了口更干净。

    这件事如果泄露出去,对许家的名声会有怎样的影响,众人心里也都是明白的:h药奔不才,不但证明于翘本人品德极其低下,更说明许家对子女的教育有严重的缺失,一般守礼的大户人家,是绝不会和这样教导不慎的家庭结亲的。

    要不是秦家现在威风不倒,杨家又是如此显赫,许夫人会不会因为这件事失去平国公的欢心,还是两说的事。好在七娘子入门未久,在这件事上顶多沾一个‘看管不严致使于翘成功脱逃’的罪名,就是这个罪名,蚂蚁论坛首发在那天晚上也被许凤佳拉扯到五少夫人身上囫囵了过去,平国公要将这件事怪罪到她头上,实在也是师出无名。

    七娘子心潮一阵翻涌,见平国公说了这一句话,便颇有深意地望着自己,心下便有了些无奈:这位军中出身杀伐果决的老国公并不把人命太当一回事,她却是怎么也没有办法就这样轻轻松松地将几个丫鬟安排去送死。

    这十多年来,她也就是因为和许凤佳在小院子里的偶遇,连累了那么两户人家,以及亲自建言,导致张账房全家一辈子都没有了声音……就是这两件事,七娘子偶尔想起来,也都觉得心里堵了一块大石头。张账房家她还可以稍微排解:人吃人,自己不狠辣一点,就要轮到自己被踩。可当年的那两个婆子一家,的确是平白无故,就因为自己的疏忽,许凤佳的不谨慎,以及董妈妈的托大……

    偏偏平国公此时不说话,只怕是有逼她表态接过此事的意思,恐怕在他老人家心中,自己能不能狠下心来断送下人的性命,也关乎到她是不是一个合格的当家主母。

    就算是今日不答应,只怕有一天他老人家借题发挥,也决不会介意用几条人命,来锻炼一下自己。毕竟那一日晚上,对自己的软弱表现,平国公就已经展现了自己的不满。

    这千般的思绪,只是一闪而过,七娘子已是一咬牙就下了决定。

    “的确是不能再留了。”她不动声色地附和着平国公,“不过,于翘生病,没有请钟先生上门诊治,本来就已经很惹人疑窦……”

    平国公的眼神顿时一凝。

    他望了七娘子一眼,便沉默了下来。

    虽然并无只言片语,但不满,却是不言而喻。

    以七娘子的灵慧,怎么听不懂他的潜台词?这是装着听不懂,还要转移话题,为小柳江几个丫头婉转地求情。

    钟先生如果不谨慎,又怎么能在众位达官贵人家中进退自如,多年来不招惹一点麻烦?于翘的白事,他是只送了礼,一句不该问的话都没有问。蚂蚁论坛首发小柳江几个丫鬟,就算是下了毒药一夜暴毙,或是搡到井里去,说是悲恸过度跳井自尽,或是逼她自缢触柱……难道还有谁会这么不识趣,因为两三个下人的死,和许家作对?

    杨氏这是敞开口袋舀米汤——摆明了要装糊涂。一个当家主母,手软成这个样子,可不是什么好事。

    平国公心念电转间,已经有了决定。

    他就盯着七娘子,意味深长地道,“这还好你婆婆是去了小汤山,不然看到你这样葳蕤软弱,只怕是今晚起,她又要睡不好觉了。”

    七娘子却是平静逾恒,一点都没有因为平国公的不满而惊惶。

    既然作出决定,当然要有承受后果的勇气。

    “人命关天。”她也没有继续装糊涂的意思,而是淡淡地叙说着自己的理由。“在该狠的时候,的确不能手软,但能少一条人命,就是少一条人命——善衡妇人之仁,让父亲见笑了。”

    平国公并没有掩饰自己的不快,他冷哼了一声,“妇人之仁,说的好,可不是妇人之仁?”

    只是七娘子眼看并没有让步屈从的意思,平国公又到底只是公公,这番对话再进行下去,也不会有任何结果。

    平国公再看七娘子一眼,摇了摇头,心不甘情不愿地吩咐七娘子,“这几个人呢,还是不能留!”

    这句话说出来,他其实已经是让了步:这几个人的死,毕竟不是由七娘子下的决定,而是要平国公抬出了大家长的身份,来压儿媳妇。

    七娘子眼神一暗,却也没有再和平国公争辩下去。

    说到底,许家做主的还是平国公,不是自己,在很多事上,即使是许凤佳都没有说话的余地。要不是平国公对他也算另眼相看,蚂蚁论坛首发孝道两个字再压下来,许凤佳根本不能发出自己的声音,更别说自己这个外姓继室了。

    归根到底,她也还是自私的,为了小柳江等人触怒平国公一次,也就是七娘子的极限了。

    “小七知道该怎么办的。”她垂下眼,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父亲就放心吧。”

    平国公终于稍微满意,他犹豫了一下,又低声道,“大家大族,很多时候,有些肮脏的事,你这个做主母的不做,谁做?总要有一个人脏了手,你不上,难道还要你婆婆这么大把年纪,再为家族操心?爹的这番话,你回去好好想一想。”

    以平国公的身份和城府,肯说出这番话来,已经是很看重七娘子了。

    七娘子又何尝不懂得平国公的意思?像他这样军旅出身,在政坛中打滚的人物,一举一动牵扯到的都是天下政局,又怎么会把几条人命放在心上?

    她无奈地吐出了一口气,扯出一抹淡笑,敷衍平国公,“小七明白的,就是心里一时还有些不忍得。”

    她肯变相认错,平国公自然也就不为己甚,他又叮嘱了七娘子几句,“务必要办得隐秘一点。”又想起来笑道,“范家的婚事,你也要上心一点,你四嫂现在一心养胎,蚂蚁论坛首发对于平恐怕就没有那么关心了。等有空你问问她,若是她不情愿,于安也不愿意,我看这件事,就算了也好的。”

    范家的亲事,对许家来说根本不痛不痒,多一门不多少一门不少,平国公在于翘之后,就懂得照顾女儿们的情绪。无论如何,也不能说他是一个很不称职的父亲了——在大秦的社会风气里,他甚至已经有点太开明了。

    就是因为他也并不是一个坏人,七娘子才会感到绝望:封建制度之灭绝人性处,错非浸h药其中十数年,断断是察觉不出的。

    因为牛淑妃添丁,六娘子有喜的消息传出后不久,封锦的病也跟着痊愈——他这半年来虽然只是称病,但有些不要紧的公务也随之耽搁,这一向忙得脚不沾地。又有些广州的事,需要许凤佳在一边参赞商量,这一对关系有些尴尬的表亲,最近倒是时常聚在一起。许凤佳自从忙完了于翘的丧事,便日日里到燕云卫衙门去,蚂蚁论坛首发协助他们收集南边送来的南洋海图并诸国情报等等,往往要忙到向晚才回,七娘子进了明德堂时,便觉得屋内静悄悄的。

    她就笑着向立夏说了一句,“平时两个孩子在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他们去了学堂,就觉得屋内很安静了。”

    立夏也勉强笑着回答,“不要紧,就快放堂了。现在四郎竟是比五郎还多话些——一会儿回来,想必您又要嫌吵得慌了。”

    七娘子见她虽然笑着,但眼神情态,无不显示出一股深深的忧虑,不禁就在心底叹了口气:虽然自己已经含糊提起过,她们决不会受此事牵连。但立夏和上元谁都不笨,争执当晚,两人也都随侍在侧,对于七娘子和五少夫人的冲突,不可能毫无所觉。

    “你们就放心吧。”她略带疲惫地保证,“这件事,从于翘起,也就止于于翘屋里,小柳江、小桂江、小融江三个丫头,平国公亲自发话,是再保不住的了。蚂蚁论坛首发你们呢,只要能小心说话,是不会有事的。”

    立夏和上元对视了一眼,面上都现出了不忍之色。

    杨家的斗争虽然残酷,但是最大的落败者二太太犯了那么大的罪过,也不过是被迫迁往西北,看管居住。一般的婆子丫鬟们,得罪了主子,有转卖的,有撵出去的,有送到庄子上做活的,却很少有失去性命的。

    七娘子又怎么不明白她们没有出口的潜台词?

    “到底是戎马世家,”她叹了口气,“这件事,就……立夏去办吧,配一副好药,能让她们在睡梦中去世,那是最好的了。”

    这三个丫鬟还在于翘坟前为她守灵,并没有回府,乘着几个人还在外头,悄悄地办了,不再招惹上更多的麻烦,也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立夏先是一惊,她跳起来正要开口说话,可看了看七娘子的神色,又把话吞进了口中。

    跟在七娘子手底下做事,并不是件苦差。再难的事,她也是自己面对,从不曾推卸责任,指望着谁来帮她一把。什么事,她都是有了自己的主意,再量力安排底下人去做。

    可是此时此刻的七娘子,脸上却难得地现出了软弱,而那双水一样的明眸,也罕见地暗淡了下来,透着若有若无的惊惶。她几乎是恳求地望着立夏,就像是一个要溺死的人,望着身边的浮木。

    立夏的心一下就酸软得都要化开了。

    自己的性命,是七娘子保住的,可是七娘子为了保住当家主母的地位,俾可继续照拂底下人,又要做多少违心的事呢?

    她深吸了一口气,低沉地道,“这件事,您就不要再操心了。就权当国公爷直接交待给奴婢去办,和您是一点关系都没有……”

    上元这才会过意来,她赶忙跪到七娘子身边,小心翼翼地安慰她,“您这辈子是再不会把人往死地里逼的,咱们底下人心里都明白,您也是无奈,您也是无奈……”

    七娘子就闭上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无数的面孔在她心里打着旋儿,好像一个巨大的漩涡,将她的快乐一点一点地吞吃了进去。

    就算她不肯亲自建言,将三个丫鬟灭口,其实到了最后,还不是要由她来交待着,将她们送上绝路?

    更可虑者,以平国公的城府,只怕自己想要私底下送走三人,也瞒不过他的耳目,若是如此轻举妄动,反而会把自己陷于不利之境。

    五少夫人可还正虎视眈眈地等着她出错呢!

    想到五少夫人,她心中所有的憎恶,似乎都找到了一个缺口,争先恐后地涌向了那张精致的脸。

    要不是因为她,这三人的性命……本来或许是可以保得住的!

    七娘子深吸了一口气,将沸腾的心情,缓缓地压了下去。

    她半坐起身子,淡淡地道,“没有办法的事,就不要想太多了。——立夏去办这件事吧,上元你往小萃锦里走一趟,把五姑娘请来,就说我找她有事。”

    已经无法挽回的事,再多眷恋,徒乱人意。现在还是要把能安排妥当的事,尽量安排好。

    264妙手

    于安很快就进了明德堂。

    她和于平在于翘的‘丧事’出来后不久,就已经迁回了绿天隐居住。两个小姑娘虽然都没有出过水痘,但是却也都没有抱怨长辈们的这个决定。

    不过这件事,对两个小姑娘的影响当然更加深远,无须任何人警告,于平和于安当着外人的面,都是一脸的伤痛,似乎对于翘的去世,是一点疑窦都不曾有。

    七娘子目注于安进门,见她头上还别了一朵白绒花,心中不禁百感交集:平国公的举动虽然过于绝情,但也的确是壮士断腕,否则这两个姑娘家的一辈子,就要毁在于翘手里了。

    她将心里乱糟糟的情绪,全都推到了一边,露出了一个亲切的笑,冲于安招了招手。“来,到我身边坐下。前几天给你二姐守灵,累坏了吧?”

    于翘去世的时候,和范家的亲事还没有定下来,也就没有夫家,兄弟姐妹们按理是要轮班守灵的,不过几个嫂嫂都忙,哥哥们更忙,蚂蚁论坛首发倒是两个小姑娘和于宁、于泰自动自发,为于翘守过了头七。

    于安就笑着摇了摇头,反过来关心七娘子,“我们还好,就是在灵前傻坐着。倒是六嫂,事出突然……忙得脸都尖了,只怕还是要请大夫来把一把平安脉才好。”

    七娘子摸了摸脸,不禁自嘲地笑了笑,“忙成那样,还有心思顾得上脸?”

    两人对视了一眼,就有了一种难言的默契,不禁都露出苦笑,于安又字斟句酌地问,“前儿招魂的时候,我就在想,不知道二姐芳魂何处……有没有消息,地下有知,知道亲人们是这样悲恸,又会怎么想。”

    这是在婉转地问七娘子,于翘到底有没有被找到了。

    平国公虽然宣布于翘死亡,但也绝不可能就这样断绝了寻找于翘下落的希望,就是这一阵子,他麾下的亲兵们活动也比较频繁。——大家都在一个屋檐底下住,于安就是猜,恐怕也能猜得出平国公不会就此死心。

    七娘子想了想,也很认真地回答于安,“不要说天下之大,一缕芳魂根本无处寻找,就算她能找到回家的路,只怕也……你二姐的性子,你是最清楚的了。”

    于安清秀的脸上,顿时就流露出了浓浓的感伤。

    虽然于翘现在生死未卜,但对于许家人来说,她的确是已经‘死’了。最好最好的结局,她与心上人在某地安家落户,次后与姐妹们异地重逢,却也已经不会再是一个世界的人。

    “二姐,二姐怎么就……”她吞咽了几下,才将喉中的梗塞给咽了下去,“唉,也好,与其被……被找到了,我倒宁愿不知道她的下落。”

    七娘子心中一动。

    于安心思也算细腻,虽然有时候少了一份机敏,但看人,到底还是准的。

    对平国公,她的了解只会比自己更深入。

    “你说,如果……如果你二姐的魂儿,被国公爷找着了——”她拖长了声调。

    于安脸上顿时闪过了一丝惊惶,她左右看了看,才压低了声音,苦笑着摇了摇头。“h药奔失贞,本来就已经难以见容于族中,更别说恐怕那一位的身份也并不大光彩,棒打鸳鸯,还是小事。只怕为全二姐的名节……”

    她并指成刀,在喉间轻轻地拉了一拉。

    七娘子一下想到了小柳江三人,她顿时不寒而栗,“以后这件事,再也别提了。”

    于安也就心事重重地点了点头,“嫂嫂放心,于安知道轻重的。”

    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屋内便沉默了下来。于安东张西望,又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时而又低下头来抚弄着裙边的香囊玉佩,倒是要比以往多了几分毛躁。

    七娘子看在眼底,心情忽然又有了几分轻松。

    不论于翘到底去了哪里,终归,她是追寻着自己想要的生活而去,尽管这做法极为不负责任,间接殃及三条人命,但这也是于翘自己的债。

    谁又知道她的选择到底是对是错?谁也都不可能知道。这世上虽然有很多冰冷,有很多丑恶,但终也有一些人,会用尽身边的一切资源,向着自己的理想努力。

    “今儿个找你来说话,为的是什么,五妹心里也清楚吧?”她的语气里终于带上了一丝轻松。

    于安顿时就红了脸。

    却也没有回避七娘子的打趣,而是声若蚊蚋,“猜,是猜到了一点……”

    又咬着下唇,脚尖眦了眦地,轻声道,“不过,这件事,不是还得看范家的说法……”

    “范家也就是等于翘的七七过了,才好意思提起这件事。”七娘子平静地道,“不论从哪个理上来说,我们肯和范家结亲,是他们的荣幸,于翘不幸夭折后,还肯再嫁一个女儿过去,这个面子不小。范家大爷前儿过来给于翘上香的时候,就已经私底下问过了父亲,说是按扬州惯例,这姐姐去世了,如有未说亲的妹妹,多的是代姐姐嫁过去的——”

    于安脸上一片烧红,她垂下头轻声道,“可前头还有三姐……”

    只看于安的说话,就知道她是千肯万肯,巴不得嫁进范家。

    七娘子振奋起精神,握住于安的手,低声问,“我听四嫂说,于平倒不大看得上范家的门第,嫌二少爷只是个举人,你看她平时谈起来,是不是这个意思呢?”

    于安的脸几乎都要埋到腿里去了,好半日,才若有若无地点了点头,“三姐从前和二姐谈起来的时候,言下之意,也不大看得上范家。”

    七娘子不禁露出微笑。

    她就细细地嘱咐于安,“你三姐问你的时候,你可千万别做出想嫁的样子,却也不要把范家说得太难听,只需淡然处之。适当时候,我自然会为你进言,若有缘分,于平看不上范家,此事十有八九,终究还是可成的。”

    于安点了点头,又问七娘子,“范家的那位二少爷,嫂嫂可知道他脾气如何……是不是……是不是……”

    她反常地聒噪起来,缠着七娘子问了无数范家的问题,等到天色近晚,四郎、五郎从学堂回来,才依依不舍,起身告辞。

    七娘子送走于安,回头就又被四郎、五郎纠缠上了,两个孩子最近写字稍微有了一些成就,一个个洋洋得意的,巴不得现场挥毫给七娘子看:“七娘七娘,我比弟弟写得好些!”

    七娘子忙换上罩衫,陪两个孩子写了几个字:立刻又被甩了一身的墨。好容易等谷雨春分出来,把小祖宗们哄走了,她才笑意盈盈地站起身来,由着小黄浦等人给她脱了罩衫,安顿人去洗涤不提。

    一时晚饭已是齐备,许凤佳也回了屋子在西三间里洗漱,七娘子又叫了下元过来,问她,“孩子们这个月长高了没有?沉些了么?”

    自从孩子们出了周岁,七娘子就吩咐众人一个月给两个孩子量一次身高体重,以便记录成长情况。下元正在翻找答案,那边又有人来报信,“我们少夫人问世子夫人这里小厨房可有紫苏叶么,若有,便要一两束回去。说是从下午起胃里就不舒服,大夫说要吃掺了紫苏叶的几味菜是最好的。可巧平时我们是不吃紫苏的,一时间还真不知道上哪里去寻!”

    四少夫人为了坐稳这一胎,真是出尽了百般花样,七娘子目注端午,见端午会意出门,才笑道,“她去问了,有就有,没有打发人上街去买,再各处问一问,总是能找到的。”

    她这一忙起来,心里倒是熨帖得多了,想到下午于安那又羞又喜的样子,唇边不禁又挂了淡淡的笑,百忙之中,还招呼许凤佳,“你去看看儿子们,也陪他们写写字!”

    许凤佳扮了个鬼脸,“才洗过澡,又叫我去沾一身的墨?不去,不去。”

    他踱到七娘子身边,伸了个懒腰,才懒洋洋地问,“怎么,都快吃完饭了,谁那么大胆,竟来找你?”

    四少夫人手底下的那位妈妈就有了三分的不好意思,遮掩着笑道,“也是奴婢考虑得不周到,其实这事,问一问底下的姐姐们也就是了。”

    七娘子白了许凤佳一眼,才笑道,“话不是这样说,四嫂的胎当然是耽误不得的,妈妈到外头坐一坐喝喝茶,有了信儿,自然会打发人告诉你知道。”

    等那妈妈下去了,她埋怨许凤佳,“真是明知故问,四嫂难得有胎,就让她折腾,能折腾多久?偏偏你还要赶着去挤兑人家,改明儿四哥见了你,又要不好意思了。”

    许凤佳不以为意,“这府里也不是没有第四代了,大嫂怀了几个孩子,也没有她那样折腾。我说几句,她受不了,她黑天白夜地找你,你就受得了了?——脸都累尖了!正好,我听封子绣说,权子殷已经可以出宫去了,改明儿你和你弟媳妇说说,请他上门来扶个脉,也开几张平安方子给你吃。”

    七娘子神色就是一动,“这么说……”

    “病根找到了,神医再略施手段,太子眼看着身子骨倒是康健了不少。”许凤佳倒是收敛了神色,看不出喜怒,顿了顿,又补充道,“至少,是现在看着,康健了不少。”

    现在看着四个字,许凤佳也咬得很重。

    七娘子心头一震,和许凤佳交换了一个眼色,又叹了一口气。

    “算了,太子能保得住,对我们来说,那是最好。”她低声道,“对六姐来说,也是最好的。”

    她一边说,立夏一边开门进来,转过身见到许凤佳,倒是吓了一跳。她不安地望了许凤佳一眼,凑到七娘子耳边轻声道,“事情已经办好了……大约明天后天,就有结果了。”

    七娘子一见立夏,心头就是一沉,听了这句话,更是有了片刻的恍惚,才勉强压下了心中的思潮,胡乱点了点头,笑道,“办完了……就好。”

    她见许凤佳皱着眉头打量自己,便转过身去,笑道,“让端午张罗紫苏叶的事,我们先吃饭吧!忙了一个下午,饿也饿死了。”

    话虽如此,当晚七娘子却只是吃了几口饭,便再也吃不下去了。

    接下来两三天,她都没怎么睡好,到了第四天下午,更是发起了低烧。请了钟大夫来开了两贴药,等到第二天,权仲白便上门为七娘子问诊了。

    自从五娘子去世那天在明德堂匆匆一晤,七娘子就再也没有见过权仲白。屈指一算,她也有三四年未能瞻仰这位魏晋公子的风采了。只是此番难得相见,又在病中,只觉得头晕眼花,只是瞥了权仲白一眼,便又低下头咳嗽起来,一时倒顾不上说话。

    因为许凤佳又进燕云卫办事,屋内只有立夏上元等人左右护卫,权仲白进得门来,左右扫了一眼,便冲七娘子微笑道,“世子夫人身边的两个丫鬟,倒是多年没有变动了。”

    他和立夏当然也是很久以前就已经互相见过的,只是没想到这样的小人物,权仲白也能记在心里。

    两人相见,气氛本来有几分尴尬:毕竟上一次见面的情景实在不大愉快。但权仲白这一句话,倒是让七娘子也少了几分局促,她半坐起身,又轻咳了咳,才打趣权仲白,“都是见识过神医风采的,一个个紧着护卫在我身边,免得神医再责怪我时,无人为我挡着。”

    因为七娘子已经出嫁,两人又算得上是姻亲,倒不必和没出嫁时一样需要小心谨慎。权仲白哈哈大笑,“世子夫人还是这样风趣!”

    他年纪渐长,如今已经近了而立,少年时的青涩,渐渐地连最后一点影子都已经褪去,眉宇间更是有了少许风霜之意,只是这一笑间,当年那如水墨般肆意涂抹的风流之意,依然是尽展无余。

    七娘子莞尔一笑,又和权仲白客气了几句,夸权瑞云,“真是个贤惠人儿,家里要不是有弟妹支撑着,我们也不能放心的。”

    她望着权仲白弯了弯眼睛,又谢他,“还有六姐的事,也要谢过权先生妙手仁心!”

    她说得含糊,权仲白也答得含糊,“都是分内事,当不得什么。”

    提到宫中事,他眉宇间就带上了一点倦怠,“哎,烦心的事,我们不去说它。世子夫人这一向睡得好,吃得好?”

    都是二十八岁的人了,这一点近乎粗鲁的直率,还是没有洗脱。

    “吃得还好,睡……睡得不大好。”七娘子也没有隐瞒病情的意思。“就是这几天心里有事,就睡得不好,原本还是睡得很香甜的。”

    权仲白扬了扬眉,瞟了七娘子一眼,倾身掀起她的眼皮看了看,又沉吟着伸出两根手指,慢慢地搭到了七娘子的腕间。

    和从前不同,这一次,他把得很仔细,长指紧紧地按着七娘子的脉关,闭着眼沉默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才缓缓松开手,轻声道,“少夫人的身子,要比从前好多了。”

    这话一出,立夏、上元自然是笑逐颜开,就是七娘子心头都一下松快了不少。权仲白瞟了她一眼,又道,“以少夫人从前的身子,不要说生儿育女,就是能不能活过四十岁,都是两说的事……心情积郁,心事又多,长此以往,到了三十岁之后,体内生气渐弱,郁气结团,身子更弱。一步跟着一步,很多事都说不清的。现在我看少夫人眉宇之间倒是多了几分开朗,就是脉象都要比以往有力得多,不再若断若续,阴柔无力。”

    他恭喜七娘子,“自我给少夫人把脉以来,这还是第一次想要夸奖少夫人,这几年来想必是用心保养了的。”

    又瞟了墙边的佩剑一眼,笑得大有深意,“只看少将军为了少夫人一病,特地上杨家去找了妹妹千叮万嘱,便知道少夫人婚后想必是琴瑟和谐——这阳气采益充足,只要适度,少夫人的元气就会越来越壮实。”

    就算以七娘子的城府,亦不由得要在权仲白这一笑中红了脸不敢出声,一半是为了权仲白这一笑中的风姿,一半,却还是为了人并不在跟前的许凤佳。

    权仲白话锋一转,又道,“不过……”

    265胜负

    “以少夫人的底子,终究还是不能太过操劳,很多事,少夫人就不要放在心里了。”权仲白闪了七娘子一眼,说得不动声色。“不过,毕竟人生在世,也有很多不得已的地方。权某的这番话,少夫人听过就算了,能不能做得到,也不要太挂怀。”

    和当年理直气壮地指责七娘子心事过重时比起来,权仲白今日的这一番言语,可以说得上是和蔼可亲了。

    七娘子想到她当年那样小小的年纪,就已经是满肚子的心事,也不禁莞尔一笑,“权先生是越来越宽和了。”

    权仲白眼底也射出了怀念的光——却似乎是透过七娘子的脸,看向了迢远的地方,他低声喃喃,“很多事,终究不是人力可以转移的。”

    没有等七娘子回话,便又振奋了精神,沉吟着道,“以少夫人眼前的脉象,人参、鹿茸等大补之物已经需要慎用,免得过犹不及,反而造成虚火旺盛。我这里给少夫人开几个方子……以后还是以温补为主,最重要心里还是不能太过积郁,什么事,都要往宽里去想。”

    七娘子见他已经起身,便忙道,“权先生请慢一步——”

    她略略有些不好意思,咬着唇又瞥了立夏等人一眼,好容易下了决心,才低声问,“三年前权先生给小七把脉的时候,曾经说过以我的身体,要生育,恐怕很难……不知道如今小七的情况,是不是可以、可以……”

    权仲白神色一动,不禁细细审视七娘子的面容,又思索了半日,才微微一笑,露出了少许真心的欢悦。“看来,少夫人的日子,过得真的不错。”

    见七娘子讶异地抬起了一边眉毛,他又坐了下来,伸手按向七娘子的脉门,一边扶脉,一边轻声道,“当年我为少夫人扶脉后,说出的那一番话,即使是贵府太太,也都露出惊容。唯独少夫人却依然坦然自若,不以为意——如今入门不过两年,就已经为了子息患得患失,想来少夫人与世子爷必定是琴瑟和谐……好,好,少夫人能够打从心底高兴起来,就是最好的药了。”

    七娘子没有想到自己当年的表现,权仲白原来已经尽收眼底,想到从前和他谈起许凤佳时,权仲白本人也曾经说过,他并不太喜欢许凤佳——当时的自己,却是满心满眼的赞同之意。

    她脸上的红霞就又盛了几分,嗫嚅着谢权仲白,“多谢权先生医者之心,那样的小事,你还记在心上。”

    “似少夫人这样的病人,能够好转甚至渐渐痊愈的,其实百中无一。”权仲白一边把脉,一边和七娘子闲聊,“不要说别的,就是贵府的五少夫人,也惯有心口疼的毛病。盖因内宅妇人,心事最多,久而久之,很少有不绵延成疾的。倒是少夫人一直注重保养,这些年来,心事似乎也有所减轻,是以病势就缓得多了。”

    他犹豫了一下,“不过,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少夫人的身子骨要完全调养得好,尚需时日。如若可以完全抛开心事,一心一意只是调养身子,大约一年半载,也就更容易有身。若不能,就看少夫人用心如何了,如若用心过度,身子终究带了孱弱,即使有身,恐怕也……”

    七娘子眉宇一暗,“小七明白权先生的意思了。”

    权仲白笑着挪开手,又宽慰七娘子,“不要紧,就算按照如今这个势头,再过上两三年,少夫人的身子骨也就更壮实了。这种事急也没有用,少夫人是聪明人,当可明白权某的意思。”

    他为七娘子开了两张平安方,又笑着止住了七娘子送他出门的动作。“才从慎独堂出来,一会还要进慎思堂给五少夫人扶脉,就不劳少夫人相送了。”

    像权仲白这样的名医难得出诊,阖府上下自然是有病的看病,没病的也想请他去开几张太平方子。太夫人和许夫人辈分高,小辈们是不敢抢的,四少夫人又仗着自己有喜,硬生生地截去了权仲白。因此权仲白虽然是许凤佳请来的,但反倒要第四个才到明德堂来。七娘子会意一笑,吩咐立夏,“为我好生送权先生出门。”

    她目送着权仲白行云流水般的步态,面上始终保持了微笑,等到权仲白出了屋子,才垮下脸来,慢慢地叹了一口气。

    说起来,七娘子今年也就是十九岁,生孩子,她倒不着急,不要说两三年,就是四五年,她都等得起。

    只是这种事,倒不是她一个人不急,就能拖得住的。

    权仲白的来访,倒是给七娘子添了不少工作——他这两三年来一次,给众人都开了新的补身方子,药材多少都有变换,一时间各屋的主子,多是打发人来问七娘子寻药材的,又有些家里没有储存,只好到药房去买。又有四少夫人是最金贵的一个人,权仲白不但给她开了日常的太平方,还开了几张安胎的方子,嘱咐四少夫人一有不对,就请钟先生来把脉,并酌情服用。四少夫人很是当一回事,才是第二天,就遣人往明德堂跑了几趟来催药材,七娘子只得吩咐雷咸清家的优先加紧采买了一大包药材进来,分送到各屋去,如此忙乱了两三天,才算是将府里的各路神仙都应酬过了。

    因为天气转暖,许夫人又从小汤山回来小住,七娘子得了闲,自然也要到清平苑走走,相机与许夫人闲话片刻,这一日恰逢四郎、五郎不用上学,吃过早饭,她便亲自带了两个孩子,往小萃锦散步进去,打算让两个孩子和许夫人亲昵亲昵。

    四郎、五郎自从上了这三个月的学,倒是个个都一脸小大人的样子,才在谷雨春分怀中安分待了一会,四郎就先扭动着身子,撒娇道,“我要自己走!”

    七娘子不禁和谷雨春分相视而笑,“好,四郎自己走。”

    五郎顿时也有样学样,扭着身子滑落在地,没有走几步,就和四郎互相追逐起来,在回廊里钻来钻去的,七娘子在后头轻喝道,“仔细摔着了,可不许哭!”

    两个孩子对七娘子,倒是要比对谷雨春分更畏惧一些,听了她的话,都不敢再跑得太快,五郎转了转眼珠子,又扑到了七娘子身边,娇声道,“娘,要抱!”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已经悄然省略了称呼中的‘七’字。

    七娘子看了看两个孩子,无奈地道,“你们太沉了,我抱不动……你看谷雨姨姨和春分姨姨,也只能抱着你们走几步路啦。”

    四郎大为得意,“我是大孩子了,我不要娘抱。”五郎便又要去打他,“哥哥欺负人!”

    一行人走得正是热闹处,拐角处忽然间就传来了一声轻轻的笑,七娘子回头看时,却是五少夫人从后头赶了上来。

    尽管两人之间已经有了嫌隙,甚至还撕破过脸皮,但当着孩子和下人们的面,却也不好做得太过分,七娘子和五少夫人都很客气,彼此行过了礼,五少夫人就笑着逗四郎、五郎,“两个大孩子,怎么不到慎思堂找贤姐姐玩去?”

    五郎天真烂漫,笑着道,“贤姐姐娇滴滴的,动不动就要哭——”

    四郎却拍了五郎一下,先给五少夫人行礼,“五伯母好!”

    待得五少夫人笑着摸了摸四郎的脑袋,五郎这才如梦初醒,也规规矩矩地给五少夫人行礼,“五伯母好。”

    这才叽叽喳喳地道,“上回与贤姐姐玩的时候,我们不小心把她的积木弄没了一个,贤姐姐哭了呢!我们怕贤姐姐恼了,这一向都不敢请她出来玩。”

    五少夫人捂着嘴笑道,“和贤这丫头就是爱哭,不要紧,回头你们下了学,还是邀她进至善堂玩去,她也想你们了。”

    虽说大人之间暗潮汹涌,但第四代的孩子们,倒没有一点派系的意识。因为至善堂的孩子们年纪大些,因此这几个月来,四郎、五郎下了学,往往就同堂哥们进至善堂去玩耍,和贤和和婉两个小女孩,也经常在一边掺和。几个孩子们之间很快就亲热了不少。就是七娘子同五少夫人,也都没有干涉的意思。

    两拨人一起走了一路,四郎、五郎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