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婚(完结)第25部分阅读
世婚(完结) 作者:未知
人事繁杂,什么人都有,又吵,你们吹了指不定人家还嫌吵,不如到了清州再比也不迟。haohanshuwu 浩瀚书屋手机版你们几个表姐妹还有表兄弟也是会的,人多热闹,正好让你姑母来断输赢,她才是行家里手。”
林三老爷虽听出陶氏是讽刺他不懂装懂,却也不好反驳陶氏的话,便板着脸低着头只顾吃菜喝酒,无限怨气地把酒杯砸得叮当响。
吴襄却是不屈不挠的,赔笑道:“姑母,我们就在屋子里吹,又没碍着谁,他们不肯听就别听好了。女子吹埙本来就极少,我们不出去说,没人会知道是四妹妹吹的。是不是,四妹妹?”
陶氏就有些不高兴了,这人怎么不听打招呼?竟片刻都等不得,也太过输不起了些。却不好再拒绝吴襄,便回头看着林谨容,意思是要林谨容自己回绝。
林谨容的心情有些复杂,虽然早知这场比试是迟早的事情,却没想到吴襄竟然好胜到了这个地步,会如此着急、明确地要和她争输赢——他的一系列举动都在告诉她,适才他让林慎之过去和她说那些话,并不是问她的意愿,而是礼节性地通知她,不管她愿或不愿都得和他比试。同样的,也不管林三老爷和陶氏答不答应,也得比试。
这种态度,其实让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一点不舒服。往日里吴襄的好胜对着旁人的时候,林谨容只是以旁观的态度去看待,还觉着好玩,可他今日对上了自己,她才知道,要应付如此毫不掩饰的锋芒,实在不易。尽管已经过那么多的事,但在这样的逼迫下,林谨容仍然想再让吴襄输一回。只可惜陶氏已经说得很明白,此刻此景,她必须拒绝。
林谨容轻声道:“吴二哥,这样的场合其实不太适合……”
吴襄打断她的话,笑道:“四妹妹,你是怕输吧?”
毫不掩饰的狂意,这样的人,从来不缺的是仰慕和崇拜,兴许适当的挫败更容易让他牢记。适当的挫败关键在于一个度,林谨容不怕吴襄输了没脸,但她不想吴襄太过无脸。在这里,只当着屋子里这么少的几个人的面,吴襄输了没什么,可一旦到了清州,当着陶家表姐妹兄弟们的面,吴襄一旦输了,只怕心里更不舒坦。也许那会让他记忆更为深刻,但同时也可能会引起其他意外的情绪,她虽然在赌,但她必须步步为营。林谨容看向陶氏,以目征询陶氏的意思。
吴襄注意到了,软语央求:“姑母,姑母,我就在这屋子里,让人把门关紧了,不叫人出入,没人会知道的。”
陶氏有些无奈,也拿他没辙,便叹了口气,算是应了。
少倾,众人吃完晚饭,龚妈妈领着人把屋子里收拾干净了,还体贴地燃了一炉香,然后立在门口,认真地当起了门神。
林谨容没有用吴襄备下的埙,而是叫荔枝将她的随身物品打开,取了陶舜钦给的那只埙出来,认真备战。她要叫吴襄输得心服口服,就算是作弊,那又怕什么?她的重生便是人生最大的作弊,她就是要活好过好,用不着纠结这个。
吴襄见状,也取了自家用惯的好埙出来,认真试音备战。
陶氏笑看着吴襄道:“贤侄,这里坐的都是我家的人,你就不怕我们偏心?”
吴襄笑而不语,眉眼里满满都是自信。他承认他早前的确不如林谨容,但现在却未必。他在这埙上下的功夫只比在学业上下的少,甚至超过了在棋上下的功夫。那一日雪地梅影中林谨容漫不经心地赢了他,虽然他当时痛快地当众认了输,但那种难为情却完全不同于被陆缄赢了棋后的感觉,乃至于他一直不曾忘记过。
陶氏见他不说话,表情极其认真,也就不去惹他,和林三老爷、林慎之一道安安静静地听这二人比试。
吴襄很有风度地朝林谨容行礼,笑吟吟地道:“四妹妹,你先请。”
林谨容也就不推辞,认真奏了一曲。
秋意寒凉,月色冷清。边关万里,将士甲寒,围火夜坐,枕戈而眠;江水静淌,船火斑驳,游子思乡,对月当歌;风拂梧桐,夜鸟悲鸣,伊人望月,愁思满怀……
“献丑了。”林谨容微微有些气喘,垂着眼放下埙,朝吴襄一福:“吴二哥请。”
吴襄眼神古怪地看着她,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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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93章 知音
第93章 知音
陶氏见吴襄不奏曲子,而是盯着林谨容看,便板着脸轻轻咳嗽了一声。
吴襄回过神来,笑道:“我觉着四妹妹这曲子,似是只奏了上半阙,还差下半阙。不如我来续上?”
林谨容勉强一笑:“我抛砖引玉。”
“只要四妹妹莫嫌我狗尾续貂就好。”吴襄坐定,凝神静气,奏了一曲。
秋夜无云,月光如水,万里江山,极尽妖娆。倦鸟归巢,溪水清泠,越女浣纱,织妇捣练。夜风如歌,竹影似舞,书生凭窗,吟哦声声。楼宇重重,灯火辉煌,士子据案,奋笔疾书……
一曲奏完,吴襄微微一笑:“献丑。”眼睛看向林谨容,里面多了一层意味。
陶氏等人尚未开口,林谨容已然一笑:“我输了。”
不说技艺,她的心境已输给了吴襄。曲由心生,秋月开篇尚好,奏到后面,她已经完全投入到了个人的愁绪之中,被困在了里面,不得不有些狼狈并仓促地收场。不管她怎么给自己打气,不管她怎么努力,怎么竭力掩盖,过往已在她的心底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她轻易就败给了它。
吴襄却不同,他是早上初升的太阳,他耀眼夺目,对未来充满了希望。他的人生光明灿烂,妖娆美丽,月下发奋读书的书生是他,高楼之中挥笔自若的人也是他,那是每一个士子的终极梦想,成为国之栋梁,笑谈天下,挥洒自如。
天才就是天才,更何况是个刻苦的天才,林谨容相信吴襄虽不能明悉她的所思所想,但他能懂她的愁绪,所以他才说她的是上半阙,他来补上下半阙。他在告诉她,同是秋月,心态不同,眼光不同,领略不同。
这份心境,她怎么和他比?比不了,也没法儿比。林谨容有些黯然地想,他尚年轻,她却已经苍老。
陶氏有些惊讶,分明是两种完全不同的风格,论技艺,林谨容还略胜一筹,就算是她后期有些失常,也未必见得输了。可林谨容已经认输,吴襄又是个好强的,陶氏便顺水推舟:“各有所长。”
吴襄早前还有几分紧张和不确定,听到林谨容坦承输了,笑容一下子绽放开来,也就大方得多,侃侃而谈:“其实我不如四妹妹技艺谙熟,但四妹妹心绪不如我,吹埙的人反被埙给困住了……如此年纪不该作此悲音,四妹妹还是该放开心胸才是。”
林谨容垂首行礼称谢,陶氏却不由一怔,她早前并不曾意识到这个问题,此刻方才觉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当下狠狠夸赞了吴襄几句,叫人点茶来吃。
吴襄吃了一盏茶就起身告辞而去,不多时,林三老爷也叫自己全身的骨头都给颠散了,自顾自地跑去睡了。陶氏方皱了眉头道:“囡囡,你今日奏的这曲子不适合小姑娘,听着太过悲切冷清了些,特别是后头。”
两杯热茶下肚,林谨容已经从低落的情绪中恢复过来,轻声笑道:“我只是想着应景,随手拿来而已,娘要是不喜欢,下次不奏就是了。”
去年秋天她刚重生,心境正是最悲凉的时候,奏出的曲子不知比这个更呜咽几倍,乃至于林老太太都受不了,不得不答应放她去和吴氏告别。彼时陶氏并没什么感觉,今日吴襄偶然一句话才令陶氏关注起这个问题来,是陶氏平日里不爱儿女么?不是,陶氏已经竭尽了全力,只是人太容易被困在自己的情绪中,满眼满心都只看到自己的不如意和付出,只能看到悲伤和愤怒,于是错过了快乐和机会。
陶氏并不知女儿心中所想,顺着话头道:“吴襄虽然狂傲,但他的话也有些道理,心胸要放开一些,莫要因为我和你父亲的缘故就以为有些事情不好……”她不擅长和女儿就这方面的事情作更深层次的交谈,嗯嗯啊啊地带过,自嘲一笑:“其实是我不会过日子,你别和我学。你有主见是好事,但该柔顺的时候还是要柔顺。”
林谨容认真道:“母亲放心,不拘何种境地,我都会好好过日子的。”不管当年她是不是也犯了和陶氏同样的错误,她此生不会再犯。她会把目光放得更长远,人生应该有更广阔的天地,而不是只局限于她眼前这一亩二分地。
天边刚露出一丝鱼肚白,众人就已经起身,烧火造饭,喂马套车。陶氏在一旁指挥人做事,林谨容领了荔枝摆放饭桌,吴襄进来在离她约有三步远的地方站定了,朝她行礼问早,低声笑道:“四妹妹,去年冬天,还未和你比试之前,陆缄就曾断言我一定会输给你,说我在心境上就已经差了一大截。我当时没意识到,后来才明白过来。”
“然后呢?”林谨容微微一笑,静待下文。
“我从小到大一帆风顺,不曾受过任何委屈,唯一受过的一次惩罚就是偷了祖父埋在地下几十年的酒来喝,挨了父亲两戒尺,祖父几声斥骂,那还是罪有应得,可我还是觉得委屈得不得了,赌气发誓从此不会再喝酒。”吴襄说到此处,抬眼看着林谨容,微显细长的眼睛里全是善意和同情:“四妹妹,我祖父常和我说,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我虽没尝过其中的滋味,却觉得你该放开胸怀才是。长辈们不会喜欢你那样的埙声,没事儿多笑笑,多陪他们说说话,他们才会喜欢。”
林谨容认真地看着面前的少年。晨光里,少年依旧细白瘦高,唇边已经有了一圈淡青色的茸毛,尽管竭力摆出一副敦敦教诲的老成样,眼角眉梢却全是青涩。这个人,一直过着的是她渴望却从来没有得到的生活,靠近他,靠近他……靠近他,也许就能过上那种生活……在吴襄被看得有些不自在的时候,林谨容终于收回了目光,低声道:“其实现在比从前好过了许多,不然此番也去不得清州。吴二哥,谢谢你,从来没有人劝过我这些,昨日我输得心服口服,受益匪浅。”
她的笑容太过真诚灿烂,语气太过诚恳认真,吴襄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掩饰地摸了摸耳朵,眼神飘向别处:“那个,其实你人不错,从前我觉得你太过柔弱呆傻了些,后来输给你了就突然觉得你家那样的情形,你真不容易。”听得懂他埙声中的意思,坦然接受他的好意,敢于认输,半点女孩子输不得的娇态和各种酸态都没有,真的很好。
林谨容看到吴襄不好意思,心情莫名地就有几分愉悦,试探着道:“听我七弟说,此去清州,二哥别的东西带得不多,唯独书带得最多。途中无趣,不知能否借两本给我瞧瞧?”借书这个借口好啊,一借一还,就多了名正言顺东拉西扯的机会。
果然吴襄一听她说起这个,适才的不自在就半点都没了,笑道:“不知四妹妹平时喜欢看什么书?诗词歌赋还是志怪传奇?有一本山河志,很有点意思,你看不?”
“看啊,怎么不看?我就是想看看外面,长长见识,只可惜没机会。我就连太明府都没去过,听说太明府有一整条街,从头到尾全都是卖书的,是不是?”
吴襄眉眼飞扬:“是,我在太明府时没事儿就在那条街上闲逛,有一家的书特别不错,还有珍本,我看上了一套,却被陆缄生生抢了去,气得我啊……”
林谨容听他说得高兴,心情也跟着好了几分,不期他又带出一个陆缄来,想到陆缄为了逼她道歉,不惜坏了诸先生的书,就又生了几分厌恶,微微皱眉道:“凡事都有先来后到,他怎能抢你的书?”
吴襄见她当了真,有些尴尬地一笑:“也不是抢了,是我打赌打输了。对了,你知道不,他竟有一手绝妙的修补古书字画的本领,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让他补给我瞧,竟然还不肯,我想看他手艺如何,就把那书让给了他,没有想到,他果然有两下真功夫……”
林谨容不由一怔,陆缄竟有如此本领?可笑,她竟然从来都不知道。可是,那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呢?她唇角含了笑,继续问吴襄:“太明府都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
可怜的没出过门的人,吴襄也是搜肠刮肚的满足她的好奇心:“没什么好玩的,好吃的不少,吖,对了,有个铺子的胭脂水粉不错,我娘她们都让我带,如果你家有人去,你可以让他们帮你带点来试试。”
林谨容发现他不擅长这方面的闲聊,迅速转换了话题:“杨茉回到江南,有没有写信来?她怎么样?”
吴襄暗暗松了一口气:“写了来的,对了,她还问起过你,让你有空给她写信,你写好了让人带去我家,有人去江南的时候一起捎过去……”
林三老爷打着呵欠走到门边,正好看到吴襄和林谨容中间隔着一张桌子和睡眼朦胧的林慎之,一个说得高兴,一个听得专心,一个年少有才,一个美丽温婉。不由就动了心思,摸着下巴想,这不是现成的好姻缘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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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94章 自辱
第94章 自辱
“咳在说什么呢?这么高兴?”林三老爷咳嗽了一声,摇摇摆摆地走了进去,眼看着吴襄,就越看越喜欢,连带着看林谨容都觉得比平时顺眼。
林谨容起身让座,给他倒了一杯茶:“在说杨茉呢。”
“杨茉?”林三老爷只见过杨茉两次,并记不得这个人了,想了许久,脑子里才浮现出一张模糊的脸来,便问吴襄:“是你舅舅家的吧?”
吴襄微笑点头:“正是。”
林三老爷摸着唇边的小胡子,眼睛转了两转:“我记得她往年常住在你家的?”
吴襄又点头:“母亲没有女儿,十分疼爱她,经常接她来家住。”
吴襄说起杨茉的时候,表情喜悦,口气亲热,林三老爷看得分明,忙旁敲侧击地道:“我记得她和阿容年纪差不多大,从江南到平洲虽然不是很远,却也不近,她一个小姑娘来来回回的,路上不容易吧?她经常住在你家,她父母亲就舍得?”其实他想问的是,杨茉有没有定亲啊?会不会定给吴襄,亲上加亲啊?
有病吧,莫名其妙这么关注人家小姑娘的私事,吴襄看到林三老爷那贼眉贼眼,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样子,由来就不喜欢,皱着眉头敷衍道:“还好吧。”
林三老爷又问:“她这回还来你家住么?”
吴襄更不耐烦:“不知道。”
林谨容忙打岔:“爹,娘来了,开饭吧?”
食不言寝不语,林三老爷自小受的教育是这个,偏偏他今日就不这样,空前地对吴襄感兴趣,一会儿问这个,一会儿问那个,还劝吴襄吃东西,讨好拉拢之意太明白不过。陶氏看了他好几眼,他都没什么感觉。
吴襄往日里被人吹捧关注惯了的,开始并不觉得怎样,可林三老爷做得太明显,再对上林谨容和陶氏尴尬古怪的表情,就觉得有些怪异了,匆匆吃了几口就放了筷子,借口说自己饱了,起身躲了出去。
林三老爷丝毫不觉,吩咐陶氏:“正是长身子骨的时候呢,怎么才吃这么点就不要了?莫不是不合胃口?你让人去问问,他喜欢吃什么,无论如何都想法子弄给他。”
陶氏不知他心中所想,本能地以为他是讨好新科解元,便皱眉道:“途中本就条件艰苦,又有他家灶上的人跟着的,能做的都已经做出来了,还能怎样?他若说他要吃鲜鱼活虾,你叫我从哪里变给他?”
林三老爷便竖起眉毛来:“妇道人家,你懂得什么?就算是变不出来,问一声又当如何?他会如此不懂事么?”
他的声音不小,竟是丝毫不怕外头林家下人听到的样子,陶氏厌烦之极,却也推脱不得,便叫龚妈妈:“你去问问,吴二少喜欢吃什么,想法子给他另做。”
林三老爷这才满意了,扫了埋头吃饭的林谨容一眼,语重心长地同陶氏道:“这就对了嘛,多点关心总是好的。我等会儿还要和他谈论一下诗文的,也免得途中寂寞。”又说林慎之:“别光顾着吃,也和你吴二哥学学本事……”择婿得进士,吴襄这个进士想必是手到擒来,若是把这个女婿弄到手,看大房和二房还敢瞧不起他不?
林慎之端着碗使劲把一口饭咽下去,没精打采地应了一声:“哦。”
陶氏看到林慎之这样子,不由厌恶地瞪了林三老爷一眼,有心想说你有什么资格和人家谈论诗文?却又怕吵起来给外人看笑话,只得生生忍下了。
谈论诗文?难道他就看不出吴襄对他的种种鄙夷和敷衍不耐烦么?林谨容顿生一股无力之感,沉重地叹了口气,突然觉得饱了,剩下的半碗饭就有些吃不下去。
却说吴襄行到外头,见林世全端了个大碗跟着几个管事在外头围坐在一张小方桌前吃饭,便上前相询:“阿全,你怎地不进去和我们一起吃早饭?”
林世全微微一笑:“我有事儿呢,耽搁一歇怕打扰你们吃饭,就没进去了。”没人喜欢被人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没事儿他不想在林三老爷面前瞎晃晃。吃饭这个问题,和谁吃不是吃?
吴襄想到林三老爷那股子难缠劲儿,不由露出一个心领神会的笑容来:“那你慢慢吃,多吃点儿。”然后朝一旁蹲着吃饭的染墨使了个眼色:“把栗子糕和芙蓉糕给我拿些出来,再沏一壶好茶。”
染墨奇道:“少爷,您没吃饱么?可是饭菜不合胃口?”
吴襄点点头:“是,太难吃了。”
话音未落,就听龚妈妈在身后笑道:“二少,我家太太让老奴来问问您想吃什么,好让人另做。”
这点人情世故吴襄还是懂的,忙回身笑道:“不要了,谢姑母挂怀,我饱了,饱了。”
龚妈妈劝道:“您莫要客气……”
吴襄赶紧摆手:“不客气,不客气,我就想吃点栗子糕。我家车里就备得有。”
龚妈妈无奈,只得又说了两句客气话,自去寻陶氏回话。
吴襄上了自家的车,往坐垫上一倒,伸手接过染墨递过来的栗子糕,郁结地狠狠咬了一口。
染墨奇怪道:“少爷,小的瞧着芳嫂子给您做了酥骨鱼的,您怎地也嫌不好吃?”少爷自来嘴刁,在家吃惯了芳嫂子的饭菜,此番出门,太太特意让芳嫂子跟着为他做他爱吃的饭菜,芳嫂子出门前做足了准备,倘若他连那个也不吃,可真是没法子了。
吴襄郁闷地道:“不是不好吃,是吃不下。”
染墨更奇怪了:“为何?”
吴襄道:“对着某人那张脸吃不下。聒噪得紧,什么都在问。”
染墨自小跟着他的,颇有几分调皮劲儿,便逗他欢喜:“让小的猜猜是谁?啊,是这个吧?”伸出了三根指头。
吴襄笑了,一脚蹬过去:“去,去,小兔崽子,瞎说。”从前他只听家中长辈们说林三老爷如何不成器,现在看来是不但不成器,还不会看人眼色,忒讨厌,多亏得林谨容姐弟不似他这般令人不喜。
染墨看他的表情就晓得自己说中了,便出主意道:“少爷若是不喜欢和他家一起吃,晚上就推说累了,要留在房里休息,躲过饭点,林三太太必会让芳嫂子另外给您做的。想吃什么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情?”
吴襄又轻轻踢了他一脚:“小兔崽子,爷的事情爷自己不知道?要你来教?”
染墨夸张地往车厢里一倒,叫道:“少爷,您轻点儿呗。”
“咳,贤侄,途中寂寞,我们俩正好探讨一下,你喜欢谁的诗词……”林三老爷人未到,声已到。
有完没完?吴襄极其不耐烦地将手里的栗子糕往窗外胡乱一扔,大声道:“车里气闷,我要骑马。”径自出了车,全然无视林三老爷,折身从另一个方向走过去,大声叫道:“染墨,染墨,来给少爷我备马”
林三老爷呆呆站了片刻,从脖子下面一直热了上来,脸都红透了,只觉着周围站着的下人都用古怪的眼神看着自己,便狠狠一甩袖子,怒气冲冲地上了自家的车。什么东西?考个解元就浑身只有二两重了?不服人尊敬的东西
吴襄看得分明,大大松了一口气,哈哈一笑,打马朝前而去,又引得林家的管事一群追了上去。要他总和林三老爷这样的废物虚与委蛇,简直和要他的命差不多。不如一次就得罪够了,省得以后麻烦。
陶氏听龚妈妈说了此事,又觉着林三老爷自取其辱活该,又觉着丢了脸面颇有些不是滋味:“这个孩子也太骄狂了些,半点不留余地,不留情面,叫人真难堪。”林三老爷再不成器,也不该当着下人的面这样不给他面子,这是不给林家面子,她也就没面子。陶氏的心就有些淡了,只想顺利把人带到地头就算交差。
龚妈妈干笑着劝道:“太太,他还年少,平日只知读书,不懂事的。您何必和他计较?”
“不计较。”陶氏轻轻摇头,心情越发低落:“自家人不如人,被人看轻也怪不得人。我不看吴家的面上,还看嫂嫂的面子。”
林谨容靠坐在角落里,怔怔地看着窗外,一时无言。
到了傍晚,众人停下休息,饭菜备齐,陶氏命人去请吴襄来吃饭,吴襄果然命染墨来告罪,推说自己累了,想在房里休息。林三老爷冷哼了一声,陶氏心里隐隐明白是怎么回事,索性叫人另做一份送到他房里去,便不再过问他的事。
林谨容只觉得说不出的疲倦,吃了饭就早早躺下。一觉醒来,已是天光,照例地去摆饭桌,叫荔枝去请吴襄来吃饭,荔枝回来,小声道:“吴二少起得早,已经吃过了。”
林三老爷的脸又是一沉,冷笑了一声,阴阳怪气地道:“你嫂嫂娘家这个侄儿还真清高,瞧不起我们呢。什么东西我倒要看他最后能成个什么样子?才子了不起啊?有才无德照旧不是个东西。”
陶氏沉默着不说话,夹了一根鸡腿给林慎之,吩咐道:“好好吃饭,快快长大。”
林谨容最先吃完,起身去看仆妇们是否把她和陶氏贴身用的小零碎都收拾上了车。检查完毕,就见荔枝递了一本书过来:“姑娘,这是吴二少让奴婢给您的,说是您要的游记。昨儿晚上就翻了出来的,可您已经睡了……说您若是还想看别的,记得和他说。”
林谨容掂量着那本书,沉默许久,哂然一笑,随手递给荔枝:“你替我收起来吧,我想看的时候又问你要。”何必呢?顺其自然更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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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95章 清州
第95章 清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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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路程中,林三老爷不再找麻烦,陶氏冷了心肠,林谨容不再刻意,只是照旧依礼命人去问吴襄的衣食住行以及有什么需要,若有需要,尽力办到,若是不需,也不强求。刚开始下人们觉得气氛有些怪,到了后头习惯了也就不在意了,吴襄更是乐得自由自在,于是大家相安无事地到了清州。
远远看见清州的城墙,好些年不曾回家省亲的陶氏激动得湿了眼眶。林慎之更是趴在窗边兴奋地喊:“这里就是舅舅家吗?这里就是大表哥家么?”
“是。”陶氏给他拉紧了身上的小披风,怜爱地摸摸他的小脸:“你要记住啦,舅舅待你可好,日后可要常常来走动,多来看他和舅母。”
林慎之懂事地道:“还有三姐姐和大表哥。”
陶氏骄傲地笑了,回头看着林谨容笑道:“看看我们小老七,多懂事。”
吴襄打马奔过来,探下身去问林慎之:“小七弟,想骑马么?我带你先往前头去。指不定大表哥早就在前头候着的。”
林慎之跃跃欲试,偷觑着陶氏的脸色,陶氏温和一笑,替他回绝了吴襄:“罢了,他昨夜吹了凉风,有些受凉,不好再吹冷风。还不谢谢你吴二哥?”
林慎之乌黑发亮的眼睛顿时黯淡下来,蔫巴巴地谢了一声:“谢过吴二哥,你先去吧,我们后头慢慢来。”
好似这几日,林慎之就没主动来找过自己玩,林家其他人也有意识地和自己保持距离……他又不是针对他们,不过就是讨厌林三老爷问东问西罢了,既然要憋气,也无所谓。吴襄看看陶氏,又看看林慎之,微微一哂,用力一夹马腹:“那我先往前头去探路。”言罢一溜烟地去了。
“娘,我想骑马。”林慎之趴在窗前眼巴巴地看着吴襄的背影,满脸的委屈。
陶氏叹了口气,摸摸他的头顶,柔声道:“等到了清州后再让你大表哥带你去骑,现在就别给外人添麻烦了。”
林慎之不甘心,眼珠子一转看到了一旁的林世全,便拍着手笑:“不麻烦吴二哥,我找全哥哥,他不会嫌我烦。”
林谨容笑了:“七弟,刚才吴二哥要带你骑马,娘刚回绝了他,说你受了凉,转眼你就要全哥哥带你骑,你觉得这样好吗?”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林慎之红了眼圈:“可我明明没有受凉,是娘撒谎。”
陶氏的脸一下子板了起来,却又不知该怎么和林慎之解释自己的行为,便冷声喝道:“我说了算,不许就是不许”眼看着林慎之的嘴瘪了,好似要哭,又骂:“不许哭不听话就去和你爹坐。”
林慎之生生忍住了,却背过身去面对着车壁,不肯看陶氏。林谨容探过头去朝他挤眼睛:“哎呦,生气了呢。”
林慎之撅着嘴不理,林谨容越挨越近,笑道:“我看看啊,这么点小事就要哭鼻子,真是我勇敢的小七弟么?”
林慎之想哭又想笑,又羞又窘,伸出一只手去推林谨容的脸,咬着牙道:“不许看我”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林谨容忙拿帕子给他轻轻擦去了,搂他入怀,低声笑道:“多大的事啊,就值得哭?来,我告诉你母亲为什么要这么说。”光是训斥不说明原因,是不行的。
“不听。”林慎之捂住脸。
“真不听?”林谨容也不管他,径自小声道:“娘不让你和吴二哥一起骑马是因为担心你,同时也真的怕麻烦吴二哥,不直说的原因是为了让大家的面子上更好看一点。你知道爹爹为什么要生吴二哥的气么?”
林慎之不说话,却也不哭了。他当然知道,他又不是小孩子了。
林谨容继续道:“就是因为吴二哥不给爹爹留面子啊。这人呢,面子是互相给的,最好是留点余地,给人留几分情面,日后才好见面。娘这个不是撒谎,是委婉地拒绝。懂了么?”想了想,又郑重添了一句:“当然,也分情由的,小事可留情面,原则性的大事,该怎么做还得做,人不能失了风骨。”她就是吃够了不分情由,只管让步的亏,林慎之可不能再吃这个亏。
林慎之慢慢放了手,抠着坐垫上的花纹,良久方道:“为何吴二哥要这么做呢?他为什么不和娘一样委婉一点,给爹留点面子呢?”
林谨容叹了口气,笑道:“他和我们不同。”
林慎之想了许久,道:“怎么不同?他家比我家有钱,他比我们有本事么?”
“可以这么说吧。”林谨容低声道:“慎之,你要记着,只有自己做好人,做好事,有本事,才会自然而然地受人尊敬。受人尊敬,这件事是怎么都强求不来的。”
陶氏一手按住林慎之的肩头,沉声道:“你一定要好好读书,给娘和你两个姐姐争口气。”
林谨容固然也极希望林慎之能够读好书,却觉得做人更紧要,只不当着陶氏的面说,背地里握住了林慎之的手,朝他温柔一笑:“读书的事情慎之尽力就好,但一定要做个好人。”
有管事在外扬声叫道:“太太,表少爷接咱们来啦”
陶氏忙掀开车帘子,果见陶凤棠和吴襄并辔而行,身后还跟着几个管事,笑容灿烂地朝着自家的车马赶过来,忙叫人停住马车,和陶凤棠打招呼:“凤棠”
“姑母辛苦,一路可还顺利?”陶凤棠跳下马,直直朝着陶氏的车快步奔将过来行礼问好,眼角偷偷往马车里瞟。就算是明知林谨音不可能来,却也还是饱含了希望。
林谨容晓得他在找谁,不由一声轻笑:“大表哥好。”
陶凤棠看清楚了里头只有林谨容和林慎之、陶氏三人,并没有他心心念念想着的那个人,由来一阵失望,怏怏一笑:“父母亲在家洒扫待客,从昨日起就念叨着你们的。”
陶氏笑道:“我也一直想念着他们。”
林三老爷在后头一张车上使劲咳嗽了一声,陶凤棠抿嘴笑了笑,道:“我去同姑父请安问好。”于是走到林三老爷车前,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又问了好。
林三老爷受伤的心灵总算是得到些许安慰,便亲热地拉他上车说话,陶凤棠也不推辞,告了罪,果真上了林三老爷的车,有问必答。之后,林三老爷故意拉着他表示亲热,不理吴襄,仿佛这样,就能挽回点什么似的。
吴襄何等聪明,一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却并不放在心上,他宁愿同林世全混在一处,也不愿意和林三老爷混在一处,便朝陶凤棠坏笑着挤眼睛,陶凤棠晓得他的脾气,只能是无奈一笑。
陶氏看在眼里,由不得暗自感叹,还是自家的亲侄儿体贴周到,懂得给自己留面子,于是又疼陶凤棠几分。
林谨容不是第一次来清州,但从前来的时候太小,岁月久远,早就忘了清州的繁华。坐在车中,只听得街道上熙熙攘攘,叫卖声响成一片,路上又拥挤,马车行得极慢,有心偷看两眼,又怕给陶家的下人看去看轻了自家,只得强自忍着安慰自己,不急,不急,有的是机会。
好容易马车驶进陶家的侧门,众人下了车,陶舜钦、吴氏带着两个女儿和小儿子站在垂花门口迎了上来,还没开口呢,陶氏就眼泪汪汪,动情地喊了一声:“哥哥、嫂嫂。”然后盯着吴氏看了两眼,瘪着嘴道:“你怎地又瘦了?”
“没事,没事。”吴氏赶紧劝她:“收收泪,给孩子们看笑话。”笑嘻嘻地将陶氏的关注点忽略过了,朝身后笑道:“孩子们还不来和你们姑母姑父、表姐弟见礼?”
于是众人纷纷上前见礼,吴襄静静地站在一旁,等到林谨容、林慎之和陶家表姐妹和表弟们见过礼了,方才上前和吴氏行礼问好。
吴氏见了这个有本事的亲侄儿,又是一层欢喜,少不得拉着好一番问长问短,却又不曾冷落了陶氏等人,轻轻一拍小儿子凤举的肩膀:“领你小七弟去玩。”于是领着众人一路往里,随意说的几个话题都是众人感兴趣,谁都说得上来的,顿时一派欢乐热闹。
林谨容看在眼里,又是一番感叹,舅母做起这些事情来,总是让人如沐春风,丝毫不会让人觉得被冷落,这才是一个合格的当家主母。正想着,陶家两个姑娘,大姑娘凤卿,三姑娘凤翔,一左一右地挽住了她的胳膊,去捏她的脸颊,亲热地道:“小丫头又长大了。”
林谨容看着两个表姐,心情说不出的好,也反过去捏她们的脸颊:“你们倒是不认生,几年不见,一来就捏我的脸。”
陶凤卿年纪和林谨音差不多大,也是就等着陶凤棠成了亲就要出门的,早就跟着吴氏学理家的,大方泼辣得紧,一手捏住林谨容的手,笑道:“认什么生,小丫头再长几十年还是小丫头,我照旧捏得你的脸。你却捏不得我的脸。”
三姑娘凤翔哈哈一笑,也将林谨容的另一只手给按住了,继续捏她的脸:“我也是,捏得你,你捏不得我。”
林谨容原本还想装装矜持,此刻再也装不得,和她们笑闹成一团:“等我姐姐来捏你们两个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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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96章 相托
第96章 相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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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氏生了三个女儿一双儿子,二姑娘刚序齿就夭折了,只剩下儿女各一双,个个儿都秉承了陶家人的清秀高大,男的仪表堂堂,女的娟秀美丽,一排地坐着,真是很养眼。
陶氏夸赞了一回,挨个儿叫上前去给见面礼。这见面礼给得很足,男孩子每人一对玉佩,一方上品端砚;女孩子则是一对红珊瑚钗子,一副蜜蜡耳坠,又有特意请人从太明府带来的衣料若干,仿佛是想把之前兄嫂待自己的好全都给补上似的。林三老爷要顾面子,又另外给了陶家兄妹每人一对装在酸枝木盒子里的琉璃华彩细毫笔。
林谨容将林谨音亲手做的鞋呈上。吴氏和陶舜钦的是家常和外出的鞋各一双,鞋面绣的是五福捧寿,用料讲究,做工精美,其余人等,包括陶凤棠在内都只是一双,唯独不同的是,陶凤棠的鞋底绣了平安两个字,还被十岁的陶凤举给嚷嚷了出来,于是皆大欢喜。
是夜,陶家设了家宴,众人好吃好喝,叙旧说笑自是不提。宴席过了一半,陶氏喝得有些醉了,拉着吴氏低声说话:“若不是你们护着我,我只怕这会儿还在床上躺着……”说着就有些哽咽。
林谨容忙去拦她:“娘,大喜的日子说这些做什么?不要喝了。”夺了她手里的酒,接过丫鬟递来的热帕子,给她擦脸擦手,又喂她喝了一杯浓茶醒酒。
陶氏也就顺着女儿的意,由着女儿伺候自己,舒服地看着吴氏笑:“看看,现在这丫头就专管我。”
“真是个好姑娘。”吴氏眯眼笑着:“我算是放心了。早前瞧着这丫头一天闷声不响的,又长得瘦弱,总担忧她受了气都不敢吱声。从去岁你家老太太做寿开始,再到现在,真是放心了。”话音未落,陶三姑娘凤翔也接了丫头递上来的热帕子来给她擦脸,撒娇道:“娘,莫羡慕姑母,您有我。”
大姑娘凤卿命人撤下冷菜换上热菜,也来凑热闹,姐妹俩围着吴氏,擦脸的擦脸,揉肩的揉肩。吴氏心情大好,笑道:“看看,可真有良心,没白生养她们。现在凤卿都管家了,我乐得轻松自在。”
凤卿喂吴氏喝茶:“多亏得娘给女儿机会呢。”
吴氏咂了一下嘴,故意奇道:“这茶怎么是甜的?”
陶氏哈哈笑道:“女儿孝敬的当然要甜上几分。凤卿丫头再灌你母亲一壶,反正是甜的。”
“你个坏东西,教坏我的女儿。”吴氏捏了陶氏一把,陶氏笑道:“我就是和嫂嫂学的。”姑嫂笑作一团。
林谨容的心中由来一酸。大表姐嫁得远,这是她在家陪吴氏过的最后一个生辰,之后,吴氏的病越来越严重,林谨音进门的第二年就卧床不起,苦苦撑到林谨音生了长孙就撒手人寰。大表姐不眠不休地连夜赶回来,也没能见着最后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