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穷碧落第32部分阅读
上穷碧落 作者:rouwenwu
她身旁。
喜雨眉动了动,“奴才不知。但奴才想,先皇定会在某一个地方看着皇上,期许着皇上长大成|人,并带着碧落蒸蒸日上吧!”他望着安元殿里袅袅升起的炉烟,轻声道,话音里带着一抹深远的意味。
“启禀皇上,成王爷求见。”宫女小秋入殿禀报,“是否要让王爷在偏殿稍后?”
“不必了!”新皇叫住了她,“叫昺哥哥等等我,今日我想和他去桃塘逛逛,咱们边走边聊。”新皇跳下御座,几步跑出殿外去,临到玄关处,忽又回过头来对喜雨道,“喜雨,往后若是由政务房递来的折子,你都一本本念给我听吧!”
“小人谨遵圣意。”喜雨目送着新皇出殿,听到外间隐隐传来稚嫩却显得颇为执着的童音在询问,“昺哥哥,君王要怎么做才会让老百姓觉得她做的是对的?怎么问?怎么听?怎么看?怎么想……”
喜雨轻轻地牵动一抹笑,转身退下。落日的长廊虽显得稍稍晦暗了些,但暖春的和风到底仍令人惬意,忽然间,这寂寥的禁宫也像是被注入了活力般生色起来。花香在浮动,百鸟归巢在鸣啼,甚至是这残照的日光都有些跳动起来。
喜雨的步子不由放慢了些,直到看见园子一角处那秉着剑靠在廊柱上的人影后,才快步上前。
“长光?”
那人回头,却是知云。
喜雨一愣,扫向知云手中的那把剑,才明白,这并不是长光的那把尚方宝剑。他笑问:“怎么你也开始喜欢剑起来?”
“呵呵,也没什么!皇上非常喜欢那套银盔甲,镇日要跑去看个几遍。我见这剑有些沾了尘,便拿来擦擦……”知云依旧笑嘻嘻的,上半脸隐在一角屋檐里,看不真切。
然而喜雨却明白,这把剑,叫青犊,那日要攻城时,是先皇亲自交给他让他防身的……“知云,外面有谣传,闹大了只怕不好。”
“什么谣传?”知云回过头,“长光回来没说过什么啊!”
“长光回来了?”喜雨面色一霁,“怎么样?有消息么?”
“嗯!”知云拉着喜雨坐下,顺向斜阳,喜雨瞧见此刻展在他眼角的笑非常真心,“毒解了六成了……”
喜雨听到这儿,不觉拉开了笑容,拍了拍知云的肩,“那今儿好好为长光洗洗尘吧!我去弄几壶酒来,再炒几个小菜!”
“好主意!我要吃松子鲈鱼!”
“呵呵,自己做去!”
两人一时闹开,笑了一阵,直至看到夕阳沉下,暮色笼天笼地地盖过来,他们才渐渐静下来。知云忽然一叹,“我曾经以为,在先皇驾崩的后几日,我们便也得跟着去了……最上台面的是殉葬,最差的,大概就是抬出北门吧!”
喜雨朝他看了眼,同时瞥见长光也往这边过来了,便朝他招了招手,转头仍对知云笑道:“没想到,我们这几人中居然是你的心最沉寂。”
长光瞧了二人一眼,也在长廊上坐下,“没有发生的事,想他那么多没用。”他叹了口气,将玉璇剑抱在怀里,“知云,我听到消息,三月前平州甪里家退了原先的聘礼,只为求女儿还家。”
知云面色沉了沉,顿时就敛去了笑意,“她早就该回家了!”
“三月后,甪里家又传出消息,甪里小姐重病亡故,请其兄甪里烟桥返家祭奠。”长光又补上了一句。
知云似是一愕,继而脸色变得极白,笔直地站了起来,“她不肯回去?”
喜雨倒没有知云那么激动,只拢着眉细细一想,便搭住了知云的肩膀让他坐下来,“碧落设有女官,这并无不妥。但她却是在承建年间以男儿身份来应的试,如若揭穿,就是欺君大罪了。”
“早让她辞官回家的,如今却是骑虎难下。”知云抿着唇,把眉拢得死紧。
“只怕并非难下,而是根本不想下吧!”喜雨淡淡地拦下他的话茬,“知云,你难道看不出来,她已经打算在这个户部尚书的位子上孤身待到老死为止了么?”
“我……”知云心中紧了紧,一把推开喜雨搭在他肩上的手,回身恶狠狠地道,“那又关我什么事!她自己爱这样,就让她一辈子与户部打交道好了!我能怎么样?我还能怎么样!”他吼出这一句话,转身就奔回敬事房。
愈来愈暗的暮色里,只余下长光默然的眼神与喜雨长长一声叹息。天意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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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傅,这本是什么书?”新皇好奇地看着眼前这本深蓝底子的一卷册子,虽然面上有着几个楷体“帝王要术”,但她还是不明白。
岳穹轻轻揭开扉页,在新皇面前摊好,才欠身答道:“回皇上,此书名为《帝王要术》,是臣从御书房借出的书。”
“御书房?为何我从……”她本想说她从未见过,但细细回想,其实她也并未看过什么书,那个阁子因为太大,且书堆里的霉腐气太重,也只有要找姑姑时才会去那儿。姑姑从来都不会嫌那些味道,也不怕空旷!“太傅,姑姑也看过这书么?”
岳 穹一怔,先皇啊……知遇之恩未尽,却不想,却不想……他抿了抿唇,抬头看向眼前这位不足九岁的孩童女皇,蓦然想到,当初,先皇登基时差不多也是此番光景 吧!“回皇上,臣不知,但臣想,先皇必是对此书烂熟胸中的吧。”知机巧而能不用,这是他对先皇的感觉,但有时也不免纳闷,一位正值芳龄的女子,即使她是女 皇,为何会有如此之深的韬略?抑或是闻家最后铲除时所放出的话其实为真?寄魂……岳穹不信这些怪力乱神,只是眼下似乎对这个并不能妄下结论了。不管怎么 说,先皇是一位大有作为的君主,如果……如果上天能假以时年的话……唉!
“太傅在想什么?”
岳穹一回过神,发觉新皇正捧着脑袋好奇地凑着他看,心道失仪,连忙称罪,“臣失仪,请皇上……”
新皇打断他,“太傅大人是不是也在想姑姑?”她带着笑意问,“姑姑真是一位好君主!也是一位好姑姑!”
岳穹看着眼前这抹真心而天然的笑,不由也舒展了面容,“皇上说得是。”而他身受先皇重托,江山后继便全在他的肩上了。想到这,他正了正面容,道:“皇上,请开始吧!”
“嗯,好!”新皇也挪了挪身子,正襟坐好。“太傅大人,我不知道我会不会是个好君主,但我一定努力做到不让姑姑失望!”
岳穹欣慰地点点头,“皇上要想让先皇不失望,那首先得让天下不失望才行啊!”
“天下人不失望?”
“是的。而如果让天下人不失望,皇上就不能再做出像修建昭陵一样的举措了。”
“昭陵?”新皇努起嘴,“我只是想为姑姑……”说到后来,她感到分外地委屈,只红了眼,不说话。
“皇 上是皇上,不只是先皇的亲人,也更是天下万民的父母,全天下的百姓都等着皇上照料他们的衣食住行。所以,要做一名君主,必须要努力让全天下的人都有吃有 穿。天家无私事,皇上的任何一个举措都关乎了民生。”岳穹把话说得很缓很轻,算是在劝慰了,却又让新皇明确到自己肩上的担子。
新皇扁着嘴瞅了岳穹一眼,吸了吸鼻子,才道:“太傅,我以后知道了,不会再擅自做出这种决定了。”
岳穹笑了笑,有别于朝上的深锐,此时的他很有些慈爱的神色,“皇上,臣相信先皇在天之灵,一定很欣慰能把江山交到皇上的肩上。”
“真的吗?”新皇向窗外的天际看着,心中有了一抹隐约的认知,她得做一个不让天下人失望的君主!
空旷的南书房里,渐渐传出童稚的声音,“……大度,刑戒,政术,利民,师谋,驭人,沉机,此七者,君主之要也。得其意而不用其法,知其谋而不师其巧……太傅,为什么学了最后却要弃之不用?”
“帝王之术,是驭国之术,驭人之术,必学。然此为术,非道。君主必学其术而用之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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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史·列传·一百十一卷》:“……昭庆二年,帝始师岳穹,尊帝师,虔心至笃。尤重岳门,虽身后,历五世而家门不衰。史曰:君恩至厚,未见比足者。”
第三部 江湖篇 第三章 茂林知归
“这样好么?她的毒可才刚解……”沈磕仪犹疑到最后索性板下了脸,“你自己想玩也不要拖人下水啊!再说了,那个玲珑可只是心心念念于她的堡主呵!”
王随皱了鼻子哼了声,“是该告个别了!”他朝沈磕仪瞅瞅,又把手中的鸽子捏了捏,神色带上了些严肃,“还记得孙预在半年前说过什么么?她一无所有。那么什么才是她想要的?”
沈磕仪怔了怔,“可是这只能孙预才能给吧?”
“说你蠢了吧!一个真正把握自己的人,哪里会别人给什么她就欣然接受什么?即便那个人是她的意中人!而想知道自己要什么,并知道自己能够要到,这得出去,而不是闷在这样一个世外桃源!能住在这儿的人是需要断些六根的。很显然,她不是,孙预也不会是。”
沈磕仪默然想了半晌,突然抬头道:“为什么我会觉得你所说的都是歪理?”她的语气里很带了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王随回头嘻嘻一笑,“那是因为你根本找不到反驳的理由!走吧!就这么定了!要记着,那票官盐如果争取到了,可是笔大买卖哦!”
“说的也是。”沈磕仪想象了一下未来,脸上不禁笑开花。“那你的玲珑呢?她可是放出信要让那个堡主杀到这儿来哪!”有了一次一定会有第二次,而他们如果出了这儿,到时鱼龙混杂,只怕要做到滴水不露的保护会很难。
“嘻嘻,你说,到时候孙预会不会赶过来呢?”
“什么!你……”
“怕什么!我记得孙预的堂弟,就是那个什么辅卿的也挺厉害!鸟儿长了翅膀总要飞的,孙预只有让他这么历练,才会在往后走得毫无芥蒂。相信他一定也是这么想的。”
“那……好吧……但如果出了什么事,你可别说我知情。”沈磕仪连忙要求保证。
王随朝她瞄了眼,避而不答,“你明天就跟她提一提官盐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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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尽九月,山阴下的桃杏湖总是分外明净,湖风袭袭,拂去丝丝躁意。几处沙壤地里,玉簪已尽花期,只是零落地开着,撑起最后的芳菲。沟地里,旋覆倒很好,有些已挂上小巧玲珑的果子,分外可爱。远处的桃园早挂满了粉的鲜桃,再过几日大概就能摘了吧。
妫语将手中的钓杆执得稳稳的,只是抬头深深嗅了口满是桂子幽幽芬芳的气息。天高地阔,万里无云,正是属于清秋的爽朗。终于……又是完好的人了。她看着那将整个碧蓝的天穹都纳入明镜的湖水,心头真正透出一些欣悦来。
“嘿!又在钓鱼啊!”沈磕仪远远地跑来,清朗的笑声在略有些空旷的湖面上荡开,似是激起微晕一圈。
妫语眉微微挑起,却仍是稳稳地手执墨黑的钓杆不作声。直到欢快的声音近至身侧,她才转过去一眼。
“呵呵,你最近似乎很闲呢!”
看着她闪烁中隐过一丝精锐的眼神,妫语默了下,“那你们在忙什么呢?”
“忙?呃,是啊!最近商会里正为着官盐的事忙哩!”沈磕仪悄悄地瞅了她几眼,“这次的盐官似乎卡得挺紧的,难办。”
妫语淡淡思索了下,“是在与哪个司打交道?都转运盐使司还是盐课提举司?”
“都转运盐使的,乌州。”
“乌州?”妫语回想了下,“乌州岁办大引盐不过二十二万四百余引,而元桐二州岁办大引盐有三十五万余引,为什么舍大头?”
“哎?这个你也知道?”沈磕仪愣了。
“每年户部都会上呈审记,盐税自然在列。”
“那是因为元桐二州的官盐太乱,很多都是存而不售,私盐泛滥,这个市面不好做。”忽然背后插入王随的声音,二人回头,只见他已款步来至湖边,身后自然还是跟着低眉顺眼的玲珑。
“官盐不售?”妫语听到这个话,眉心已然拢紧。
她记得,在《盐典》里曾见过这么一段话:
官盐患在不售,不患盐不足,盐多而不售,遗患在三十年之后……
“好几十年积下的旧弊了,想改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王随往边上一坐,还不忘回头朝玲珑招招手。
“乌州官盐以十分为率,六分给商,只要是可以信得过的商家,应该都有机会……难道你们想独做?”妫语眉色微微一挑。真是好大的胃口!
王随嘻嘻一笑,“商家的六分不是常股么?”
“常股是出榜放出去的,官家虽有存积,但一遇边警还是要把商家的股招回来,这才是常股的意思!”妫语白他一眼。
“反正都一样嘛!我们上贡给朝廷的半分都不会少,也不会做那些囤积居奇的缺德事。”
“是啊是啊!就是看不过去前些年一些商家私贿盐使,所以压货不发使得老百姓都吃不上盐了,官府也仍是不管。我们就是不想让不法商人有机可乘,同时又能赚到钱!呵呵”沈磕仪马上补充。
听 到这儿,妫语是很明白他们的意思了。当下只淡淡一笑,“我能出力的大概就只有官场方面的交道……对了,乌州的都转运盐使是谁?还有,此次到任乌州的监察使 是谁?”问出这一句,妫语蓦然间怔了怔,继而有些失笑。她……多久没沾这些事了?即便是打算从此袖手的,却没有想过,如今吐出口的话却是这样生疏得让人讶 异。
“盐使是庄怀,那个监察使是木清嘉,似乎都同是承建七年的同科进士。”
木清嘉?他又出任监察使了?思及那个连让岳穹、段辰这样的贤士举荐的稳秀士子,妫语不禁微微一笑,“是他呀?”还有一个是庄怀……这名字好似在哪儿听说过。
王随挑眉与沈磕仪对视一眼,“曾经任过京官?”唔,那个木清嘉据说连拜两位老师都是出类拔萃的。
“嗯,用我出面么?他曾经是近臣,一定认得出来。”
“这个放心!可以乔装一下的!”王随见她应允,便乐得眉开眼笑的。“那我们明日便起程吧!”
妫语忽地将手中钓杆一紧,进而整身立起,将钓杆往上一提,一尾半斤大小的红鲤便给拎了上来。待褪下鱼钩,她才想起什么似的回了句,“好。”
桃杏村虽好,但似乎并不适合她呀!妫语默默将手中的东西收拾好,忽然觉得,能够出去看看也好,以一个平民的身分,去学会能让自己快意的生活,并且,得到它。而这些,她并不想只依靠大家给,哪怕那个给予的人是孙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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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桃杏溪入怀水,再转入夏江,顺风顺水,不过四日水程。四日行程对于王随他们来说并没什么,但在妫语看来,却分外新奇。
"我们需要住客栈么?"她由着沈磕仪在脸上粘上抹上一些东西,抽了空问道。
"不必。商行在乌州有分号,住那儿就行。"沈磕仪抹好最后一处边角,满意地看了看这张陌生得几认不出旧形的脸,这才将案上的盒子收好。
"对了,磕仪,千万别和杜叙提起她的事儿啊!"王随倚着船舷,在临行前又关照了一句。"那狐狸最会挖人了!一旦相中,我可抢不过她!"
"……唔。"沈磕仪恍然地点点头,冲妫语解释,"那杜叙在商界有个称号,叫&039;&039;&039;&039;狐狸杜&039;&039;&039;&039;,又阴又狡,曾经把总会里好些人给抢去了,三司馆的更是。"
妫语闻言失笑,"我不懂经商。"浅浅的笑意,即便是在这张陌生的平凡的脸上,仍有着风雅的从容气质,看得沈磕仪微微一怔。
"但你能管人事啊!那只狐狸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有用的人材!"王随提起杜叙,仿佛前仇旧恨都上来了,连哼几声。忽然他似想起什么似的,猛地将身侧的玲珑拉了过来,"玲珑,你可不许和我们这几个之外的任何人说话!"
玲珑怪异地朝他睐了眼,轻轻应道:"是,公子。"淡垂眉目遮却些许闪烁的眼神。
"嗯,那就好。"王随笑咪咪地瞅了瞅她,不再作声。
一行人装扮妥当,便上了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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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州福定是江南最为富庶繁华的府城,既是运河大港,又是海港。
运河沿岸,商船簇拥,客商往来,各处渡头均是往来繁忙,成批的货物卸下去又载上,时时有吆喝声相传。
五尺见宽的青砖大道上,小贩云集,琳琳琅琅的小物件儿多不胜数。茶肆酒馆、金店玉铺,总不或缺。
而远处湖光山色,几痕堤带横陈,丹桂夹道,绝胜烟柳。虽已错过了赏柳的时节,但此地正当金秋,有百菊遍地争丽,有三桂十里飘香,十分得怡人悦目。
妫语深深地看着,然而逡巡的眼却始终无法找到久远的那抹熟悉,古今的影子无法在脑海里重叠,只显得如此陌生。唯剩那淡淡的盈了水雾的烟柳,在不胜湖风吹拂时所萦绕的丝丝婉约,还依稀似曾相识。
"怎么了?"沈磕仪微有所觉。
淡淡扯了抹笑,妫语摇摇头,转而问道:"木……监察使大约什么时日会到乌州?"
"三日后。"王随答道,莫乘雷传来的消息,不会有丝毫差错。
" 那你们可要赶快行动了。"妫语转头一笑,"木清嘉为人细谨,多半会先打探当地民风民俗,如果能在这短短三日间让乌州百姓有口皆碑,那这中常股就不在话下。 对了,如若要投递请见,大可以将现今官盐不售之弊,直呈于他,此举定能让他大为欣赏。"她眼底浅浅带过一抹精光,"礼是不必了。"
王随瞅着她看了几眼,忽然问,"直呈现今官盐不售之弊?你是想呈给他呢?还是呈给在天都的某人?"
妫语抬眸浅笑,原本平凡无奇的脸上因一双眼中璀璨的光芒而忽然显得耀眼起来,看得同行几人具是一愣,"政清人和,才正是你们的商机不是么?"语气是平静而深远的,但就是这短短的一句话间,曾经挥刃百岳的气势已萦绕其周身,让人不敢逼视。
一旁的玲珑怔了怔,忽然想起王随曾警告过她的一句话:&039;&039;&039;&039;玲珑,我劝你最好别打我们说的那人的主意,那个人,或者就是眼前这一位,都不是你那主子惹得起的人物。民不与官斗,可别怪我没事先提醒你!&039;&039;&039;&039;
眼 前的这个女子到底是谁呢?有着如此不凡的容貌,有着传说中的仙人之姿,却为何要易容而行?怕被人认出?怕谁认出?玲珑想到,此去是要见官的,据说还是来自 天都的京官。那么她到底是什么身份?一身高华的气度,任是换作平民之饰也依旧难掩,是了!平民!她决非一个普通人!可是,如果不是普通人,她到底什么来历 呢?民不与官斗,她究竟处在什么官阶?碧落的确设有女官,是&039;&039;&039;&039;巫策天&039;&039;&039;&039;的官?
狐疑的眼不意迎上王随带笑的眸光,玲珑立刻撇开,心头微微一悸,自己发出密函,对么?那人他们真的可以惹么?而王随……他会不会发现呢?一时种种疑惧浮上心头,让她有些烦躁起来。
想避着王随如影随形的目光,玲珑不由快走上几步,耳边听见几人的话已转向乌州的都转运盐使。
"……那个盐官叫庄怀,永州人氏,曾在台谏院任过官……哎?这你应该知道啊!"
"……"妫语蹙眉思索了一阵,脑中似乎有了个模糊的影子,"庄怀……当初科举时位于三甲是吧?好像是有这么个人……当时安排他到台谏院不过是想要借借他的口……也没什么作为,后来就调为外官了……"
"哎!算了!再打听打听吧!一定是小角色,要一个个记住也实在太难为你了。"沈磕仪抬了抬头扫向两旁店肆,"喏!到了,咱们先进去喝口茶,歇过一晚,明日再作计较吧!反正先搞定那个监察使,再去磨一磨那个盐官吧!"
"…… 等等,"妫语似是猛然想起什么似的,喝茶?啊!对了!那一次与木清嘉初见,是在&039;&039;&039;&039;状元红&039;&039;&039;&039;,她与知云、长光也正自喝茶……隔壁席间就有几个颇 为狂妄的士子,其中一个似乎就叫庄怀是吧!知云还特意查过!"对了!就是他!庄怀!心性狂妄,口出逆言,但真将其调入台谏院之后,反倒声响俱无,当初用他 倒真是一手无用之棋。"
妫语朝王随点了点头,"不必担心他,木清嘉早在我……先皇手上就已拔擢为四品京官,如今想也是以四品官阶代巡乌州。到时,庄怀必定以木清嘉之意为左。其人应该也不难拢络,这个人,就凑合着看吧,不用多费心机。"
"嗯,那我们先和杜叙打个招呼,让她马上布置一下,对于那个木清嘉,不能怠慢。"王随应了声,引着几人走入一家名唤"汇风楼"的茶楼。
才跨入店堂,掌柜的便亲迎出来,朝王随与沈磕仪打了个拱,笑道:"当家的等候多时了!各位请!"
"赵掌柜,上回说要留给我的乌州锦云没忘吧?"王随边走边打趣,看来熟络得很。
"呵呵,王爷的吩咐,赵某哪敢忘了!一斤锦云,早给您备好了!"掌柜惯常地露着一张笑脸,在前边引路。
穿花绕庭地走过几折廊子,一颇为清静雅致的小厢房便隐在一角芭蕉茂盛处。
赵掌柜在门外轻轻扣了扣门,"大当家,王爷他们到了!"
"吱呀"一声,门应声而开,一名笑容可掬的女子便立于玄关处朝王随他们拱了拱手,"呵呵,总算把贵客给等到了!请吧!"她侧身一让,细密的眼神微微划过玲珑与妫语,在妫语身上顿了顿,仿似闪过一抹什么考量,然不过一瞬,似乎连身形都未曾停顿。
妫语不露声色地一笑,对那格外停留的一眼只作不见,心中却暗暗转了转,此人只怕就是他们口中所说的&039;&039;&039;&039;狐狸杜&039;&039;&039;&039;杜叙吧?乍一看似是亲切而和气,然未曾多问的那一眼,却足以表明,其心思深密,绝非外貌所似之随和。
入得厢房,其实也不过闲话家常。午膳用过之后,才开始转入正题,然妫语自始至终只是坐于一旁,不发一言。因仍在喝药,于茶水她便沾不得,只能轻轻嗅着满室里萦绕的清澈甘醇的锦云茶香。乌州锦云是贡茶,她自然是知晓那味儿的。
几 句交待下来,王随与杜叙已大致谈妥。杜叙将手中的帐册预算收好,不由又朝一直沉默无声的两人瞅了眼。玲珑是一直低眉顺眼的安静,而另一位,似乎就有点有别 于常人的闲适了,一种泱泱气度,虽在举手投足间刻意隐藏,然而却依旧有迹可寻。不简单!杜叙瞥了眼一直避而不谈的王随与沈磕仪,也不急于知晓妫语的身份。 热络地一笑便道:"好了!正事已经敲定!今儿便到别院好好聚聚吧!"她起身便引众人往外走。
"我正等着喝你二十年的&039;&039;&039;&039;玉樨&039;&039;&039;&039;呢!"王随半点不客气,边起身边狮子大开口。
杜叙微微挑了挑眉,依旧笑得很热络,"你王兄弟都能把官盐常股交给我办了,小小一点&039;&039;&039;&039;玉樨&039;&039;&039;&039;酒,我杜叙又岂会舍不得?"
王随一听这话,马上把脸色一正,"我可没说要给你哦!你心太黑了!独吞了海外的业务,乌州、平州、元州、长泉、瀛州差不多都有你包下的港口,现在还想伸到盐业上来?各地已有好几处向总会抱怨了,说袁大当家偏心!"
杜叙闻言也不恼,依旧笑嘻嘻的,"可还不是王兄弟与袁大当家罩着杜叙我么?不过盐业一事么,都在乌州的地界上了。小妹我一直在东边几个州府跑,上下多少熟一些,也好打点……"
"你不必说了!这次是总会亲自购下常股。"王随朝她得意地一笑,把两手一摊。
"总会亲自来?"杜叙心头转过千转,"是打算正式入主盐业了么?嗯……乌州官盐相对还算稳一些,但元州与桐州就相当不稳,这个决断下得似乎……"她以非常精明的商业头脑估算着利弊,总觉得如此做法有欠妥当。
王随微挑的眉宇朝妫语略略扫去一眼,却但笑不语。
妫语听到这时,心头已经雪亮。原来好戏竟是一出接着一出地唱啊!这生意做大了!不但要吃掉乌州的官盐,还想进一步连元桐二州的官盐都囊括进来。但因为如今官盐私藏高价而不售,积弊难行,因此想让她出面,顺道牵出孙预来整顿。
果然呵,用心良深!妫语低头叹笑,明明口口声声绝不轻涉仕途,然而却处处打着商会的商机旗号,广注民生。这算不算是她的大幸呢?
呵呵,原本就是姜太公钓鱼呀,她的确是愿者上钩了,而且上得很甘心!
一行人由厢房南边一条细石路子走出后院,紧邻闹市的小巷子里已候好两辆马车。方才的赵掌柜不知打哪儿冒出来,又在一旁恭候,"几位的行囊赵某已送至别院,请各位就此上车,别院几处厢房早已收拾停当,各位请先歇歇。"
王随拍拍他肩,"老赵啊!你真是个伶俐人儿!杜叙给你多少工钱?我加倍付你,你来我这儿怎样?"
赵掌柜依旧笑着,也未见局促与欣悦,"那敢情好!王爷抬举,赵某自然感激。但赵某恋家,家中数十口人俱在当家手下讨生计!如蒙王爷不弃,赵某愿举家投奔!"
"哎?"王随悄悄捏了把汗,朝笑嘻嘻的杜叙瞪了眼,忙打哈哈,"呵呵,赵掌柜果然伶俐!"
第三部 江湖篇 第四章 云随雁字长
九月,正赶上紫薇花的末期,凋花残瓣,粉蕊稀落,总有些凄清味儿。
“相看两寂寞……”孙颀病了,也因病了,才终于得下空来在府里歇上半天。
“颀少爷,早晚风凉,您刚病着,还是回屋里去歇歇吧。”孙泉是孙府里的老人了,打小看着几个孙少爷长大,眼见病着,总有些心疼,更何况这位还是孙府里最小的少爷。他朝着孙须使了个眼色,想让这位最为年长的孙少爷劝劝。
谁知孙须却是大咧咧地一拍孙泉的肩膀,道:“泉伯,你放着他呆会儿吧!这小子巴不得自己多病几天呢!”
“须哥!我哪有!”孙颀有气无力地反驳,朝泉伯勉强一笑,“泉伯你放心,我再坐会儿就进屋去,现在日头还没落呢!不凉!”
“没有?那是谁前两天上我那儿吵着要吃红烧蹄胖,说是很久没吃饱过饭了,很想病他一病,就能天天吃了!”孙须笑着朝孙泉挥了挥手,大有安抚的意味,“你小子打小儿就精,哪会才说就真病了!”
孙 颀皱了眉朝四下里瞅了几瞅,才瞪向这位爽直粗豪的大堂哥,“须哥!你可别乱讲啊!被预哥听到了,我可又要被逮去书房呆到半夜了……嗯,我还病着呢……”说 了这会子话,头还真感觉着疼起来。其实他确有三分心虚,病是病着,但只不过小小的着凉而已。然而想起这一年来忙到分不出昼夜的情形,他立刻三分装成十分 病。
唉,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预哥像在赶什么似的,每每看着自己的眼神是那样渴切。越来越多的政务直接摆到他面前,担子重得他几乎应付不了。要学的东西太多了,预哥虽在手把手地教着,却仍让他感到吃重。
不是没有耍过赖,但每回看到预哥负手站在窗前沉寂的身影,那抹隐忍的急切,让他看得都觉得心惊。于是,他虽然耍着赖,却也一点一滴地抓紧学着。
孙须看向他忽然沉默下来的神情,有一点讶异,一直记得眼前这个小堂弟最是古灵精怪,狡黠有余,眼前这深思的沉默忽然间让他觉得有些神似那个一直稳持的堂弟孙预。想到即说,孙须问他,“对了,近来阿预很忙么?咱们哥几个好久没在一处喝酒了!”
“预哥哪有时间哪!”孙颀单手支着下颌,细长的眼带上一抹深浓的忧思,“须哥……”
“嗯?”孙须倚身靠向廊柱,单脚架上了一侧的栏干,不雅的坐姿却因人是孙须而展现出一番落拓爽朗的气质,让人看得很是羡慕。
“须哥,预哥……好像有着什么需要他去。”
“什么?”孙须不明白,浓密的剑眉一挑,“朝堂政务,的确样样事离不开他!”
“不 是!不是指这个!我总觉得,在预哥心里,好像有着比政务更重要的事,或者人正等着他去,所以,他着了魔似地在训练我!”孙颀说得好不沉抑,快一年了,自 从……自从先皇驾崩以后,他一会儿是近乎疯狂地找一个什么江湖组织,一会儿又神秘出游。而对于朝堂政务,他隐隐觉得,在许多时候,预哥是近乎大胆冒险地将 许多事务移给他办。而他自己则完全是处于他的身后的一双眼睛,严厉地审视着自己,同时予以最实际的指点。
预哥,他要走了么?总觉得这分离的日子越来越近,过一天少一天!啧!孙颀好不烦躁地想着,为何自己总会有这种感觉呢?
孙 须一怔,不是很懂他的意思,但既而想想也没什么,“人嘛,一辈子总有那么几件非常想要去做的事情!比如,为了自己的雄心,比如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比如为 了自己的兄弟义气……总有那么几件事,是在人生正轨以外的!”他回头朝懒洋洋的堂弟笑嘻嘻地瞧了眼,“阿预是个有担当的男人!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他心里 清楚得很!哪用得着你担心!”
呼!“跟须哥讲,简直比对牛弹琴好不了多少!”孙颀不禁抱怨,怎么能不担心呢?预哥的确有担当啊,所以他 即便要走,也得把这边的事完全安排妥当才会走。但是这边的事要妥当,就得是自己的瘦弱稚嫩的肩必须能挑得起碧落这个大梁!唉!要是先皇还在就好了,毕竟先 皇极有决断,朝堂有她掌舵也差不到哪儿去。但是如今的新皇可还是个女娃娃啊!比自己还小,那怎么成!“那么大的责任,我怎么提得起来嘛!”
孙须看着这个自小便大家宠着的小堂弟,缓缓一笑,说得闲适又自傲,“阿颀,在孙家,十五岁就得是个男人了!”
“那 又怎样!”孙颀满脸不愤,继而又泄气地趴在石桌上,“其实我知道啦!我已经十五了,和当年预哥一样,已是摄政王辅卿了。肩负着什么我很清楚,需要做什么我 也很清楚。但是……我就是想抱怨一下子,发发牢马蚤啦!”他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只成嘀咕,“哼,别家的孩子哪有那么辛苦!我干嘛非得要被族里的老头子们给选 上嘛!讨厌死了!”
“呵呵,好啦!你预哥哥已经支会我了,下月初,我要带兵去原州了,那边仍有剌刺的匈奴残部在侵拢。到时可没人再有闲心听你说这些牢马蚤话了!”孙须走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肩,“晚啦!回屋里去!别老叫泉伯操心!”
“哎?”孙颀一怔,既而想到兵部那本奏折,想到分别在即,不由也有些黯然,“唉,真是讨厌那个蛮子!你也要走了!颐哥也好几年没见着了,一年几封家书根本不够看!嗯,以后逮个机会,我一定也要问预哥讨个去长泉的监察使。”
孙颀发完了牢马蚤,倒也安分了,随着孙须进屋,头虽有些沉沉的,但看来似乎比之前略好些了。嗯,要不等会儿去书房看看,预哥那些永远审不完的折子他能不能分担点儿。
唔,前儿户部有折子上来说是元桐二州的盐税又给搁了,今晚上得去问问预哥怎么打算的。
?
九月清秋,暮山凝紫,云影秋光,雁字南飞,总是携了征际一片牵念。
孙预望向窗外,渐暮的山色,归巢的鸟鸣,融成一片清静中的喧闹。手中饱蘸了墨汁的笔尖不禁微微一颤,雪白的纸页上便浓浓地化开一点墨渍,不断渗延。
他蓦地回神,微微一叹,将笔往砚上一搁,起身走至窗前。
又是一个半年了,她的眼睛应该早看得见了吧?不知道下一回去,她能不能发觉他。这半年,孙预总克制着自己想去桃花居的冲动,他没完成的还有太多,他不想总只有在旁边看着,看着她承担一切。既然不想,他就必须完成自己所担负的,然后,到她身边,与她真正地并肩!
毒终于算是清了呵……他摸出腰间藏了一个多月的信笺,唇际缓缓溢出一抹笑。毒清了就好,接下来,她就可以真正追寻自己想要的生活而不必再有后顾之忧。只是,什么才是她想的生活呢?
在桃花居,她并未找着自己想要的。那么,她想要什么?
正自这样思量着,耳际忽然传来一阵鸟翅扑愣的声音,眼前一晃,便掠过一道白影,一只信鸽停在窗台上“咕咕”而鸣。
瞄到信鸽腿上绑着的红绳细管,孙预眉宇微微一拢,迅速将细管取下。
“不明来历者夜围桃花居,人已突围,现处乌州,仍遭追踪”
脸色一变,孙预马上想到信中所说者何人,心头一紧,他几乎立即转身出门。三司馆以信鸽传讯,人定在不远处,他得马上问清楚!
才出房门,他便与快步进来的孙颀撞了个满怀。
“咦?预哥?什么事那么……急……”孙颀手中拿着一封信,见到孙预略有些苍白的神色,心头不由一跳,马上小跑着跟上,“预哥,刚刚外头有人送信来……”
“信?谁送的?人呢?”孙预立时顿住身形,将信一把夺过,匆匆阅毕,不禁眉色沉豫,让一旁瞅着的孙颀暗暗打了个哆嗦。这神情,似是带了几分狠劲。
“送信人,已经走了……门房说,只要把信交给你就……”孙颀还来不及说完,就见孙预已是一脸深沉,那抹肃穆中带点阴沉的神色,让他忽然不敢再开口了。
是什么人?什么竟然会夜围桃花居?是冲着她去的?不,应该不可能,这世上除了他和王随那些人,不会再有人知道她的存在。而知情的人是绝无可能会伤害她的。那么,就是冲着王随他们?因此把她也卷进去了?
看来王随是想要借他的力除掉一些人……是了!他们的三司馆一直是江湖人眼中的一个禁忌,仇家多也不无可能。可是,如果能明确是仇家,王随为什么不直接指明?他想让他查什么?查谁?
孙预抚着额,拧眉思索。
是什么仇家,必得要借他朝廷的力量?他记得,王随他们并不喜与朝廷牵扯上什么大的干系。难道说,这次的仇家身出官门?他们动不得?
桃花居,桃花居!那么一个清静的所在,怎么也会招惹到外界的人?
脑中忽然打过一激灵,铁炬堡!孙预蓦然想起当日在前往桃花居的小舟上,王随特意提到的铁炬堡。照理王随他们行事谨慎,不应有外人知晓那个地方的存在。可是为什么还是泄露了?
有人密报!那么,那个人唯有当日被王随特意关照过的那个女子。她是铁炬堡的人!铁炬堡,铁炬堡,记得当初就有一桩孩童失踪的悬案是有关于铁炬堡的。特意透露那么多讯息的王随一定有着什么目的!
“小颀,马上找一下半年前刑部上呈的一卷永州孩童失踪案,看看后来是怎么结案的!”孙预走到案前,坐下,脑中飞快地思索,不放过任何一个线索。
“是。我马上找。”孙颀惊了一跳,马上翻找起来,直觉出了什么事,而且还是大事,不然预哥不会脸色如此大变。
孙预考虑着可行的方案。眼前赶去乌州?恐怕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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