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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穷碧落第18部分阅读

      上穷碧落 作者:rouwenwu

    "你去吧。"这个施前是个人才,分寸把得极好。妫语嘉许地点点头,传喜雨将昨晚上的奏折呈上。

    施 前走出宫门,精光尽敛的双目回头朝恢宏又安静的禁宫看去。日光下,禁宫像只安静的狮子,伺于一旁,冷静地审视这宫门外的天下。那双利眼瞧得见每一宗罪恶, 也瞧得见每一桩善举;瞧得清每一种疾苦,也瞧得清每一样富庶;没有放过任何一个,即便是最亲最近的人,也只是冷冷地审视着。他深吸了口气,一整朝服,跨上 官轿。

    "阿预,你说这蒋皙笨不笨?居然挑了那么一条险道去走!"孙须啧啧有声,半是感叹,半是惋惜,"也实在是可惜了,当年他三万兵戎踏平苗寇,也算是个将才"

    "须哥,你日后还是稍稍收敛点吧。"孙预在一旁将一则条陈看罢,随意道了句,也心知孙须并不会有多少警省。

    "收敛?这是什么意思?"孙须朝他看过去,"怎么?这次压乱,上头那位有话说?"

    "须儿!"孙业成怒瞪他一眼,"你个愣头青!还不听劝!前儿早朝时你没听见?那蒋皙口口声声以你为挡箭牌,这蒋宁辰叛了死罪,你这儿可没有追究呢!你再不知收敛,哪天皇上不高兴了,就拿你开刀!"食养门客之于君王那可是犯忌讳的事,连闻家都不敢明目张胆,他还没有警觉。

    "嗯?"孙须拢紧了浓眉,心中不大爽快,"不就是和部下喝喝酒围围猎么?抵得上什么门客?最多也只有段辰算是个智囊型的人物,但这也是当初皇上派给我的,他仍念着旧情,时常走动罢了。"

    孙预顿了顿,"段辰?"现在还时常走动么?

    "是呀!去年平藩时就是多亏了他在旁出主意,一条搞定一个县。"对于段辰,孙须很具好感。

    孙预不动声色地笑了笑,"须哥府上能结交这么个人物,倒是可以消遣消遣了。"既是她派去孙须的身边,那现在的往来应该也在她的默许之内,段辰都未开口,倒是不必太过担心了。

    "呵呵,是啊!明儿我已约了他去器山猎马头熊了。"孙须大口地灌了杯茶,甚是豪气。

    "马头熊?"孙业成听得也怪。

    "啊, 这几个月来器山南麓的人家常遭马头熊的害,几头猪都给偷了,我前儿听弟兄们说了,正巧段辰也在,便约了他同行。"孙须顿了顿,又道,"天下太平了,我们这 些军士又无事可干了。皇上又没好好地训兵的旨意下来,许多章呈又太老,真是无聊啊!我也只有趁着这时段给大家伙点乐子玩玩了。"

    孙预轻笑,"那些兵士都不还家过年么?"据他所知,亦快有还家的恩旨下来了,那些将士照理都该整理行装了。

    "这不还有几天么?明年还用不用征召他们,大家心里可都没底呢!"有几个还想着如果不用回来了,就回家娶个媳妇,过过小家糊口的日子算了。嗟!没出息!

    孙预听到这话却是沉吟了下,"须哥,你让他们随时作好准备入伍的打算,依我看,朝廷恐要备武了。"

    "备武?"孙业成微微一怔,"匈奴那边还是麟王?"

    孙预放下手中的笔,细细斟酌了下,"麟王是个问题,匈奴更是大患平藩一事已让朝廷深深意识到武备之弱了,还不如个藩邦,这是一道警谕啊!"

    "当真?"孙须听得一喜,不是平乱,而是真正地打匈奴,建立百世功勋,他光是想着就乐上了。

    孙预见到他这般面貌,不觉莞尔,"当真。要不巡校之时会着你说说对军备的意思了。须哥啊,我看近几日,你便把具体的章程告诉段辰,让他代你上奏吧!"

    "啊,好啊!不用他来代,我自己写一份也行啊。"

    "不行!"孙预摇摇头,"你上次在巡校场可是把胡将军的部队和禁军都给得罪了,这军制改革的事儿,谁说都行,就你不行!"

    孙须扁扁嘴,心中对这些计较不甚耐烦,"管他谁上呢!咱又不居这个功,只要能训练一支好部队,能去打个漂亮的大仗,管他这些个破鸟事!"

    这话说得孙预与孙业成都笑起来,孙业成一直对这个儿子无奈有加,但偏偏这孩子只一心戎武,虽行事乖张,但居然也颇有将才。性虽大而化之,但真要到了战场上,却又谋局全篇,不废战事。是让他喜欢又不得,厌恶又不得。

    "二爷,大少爷,三少爷,太爷请你们入祠堂。"孙泉在玄关处低声恭请。

    "嗯,这便过去。"孙业成整整衣衫与二人一同入拜祠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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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部 庙堂篇 第十七章 石意思动

    十二月二十,正是各部最繁忙的日子。礼部、工部不仅要应付国用,还要腾出手来筹办新年的庆贺。当然内务府、宗人府也跟着焦头烂额。同时吏部要负责官员考绩,刑部要审批大量案卷,择要收录。

    户 部是任务最重也最无头绪的。前段日子户部侍郎撤换,尚书汲克调任,方星降职,只升了个风显明上来主理。人手不够,又是新的一套。光是清算国帑就已够呛,更 不用说还要进行来年的财政预算。人力不够,心力更不够。但也只能僵着,风显明屡屡求助于闻家帮忙,但闻谙身为尚书省左丞,同样事务缠身。水扬波都是身兼两 职,忙不过来,哪还有余力管他?当然闻家也不想插手这个烂摊子,怎么做怎么错的事,他们避都来不及了。

    妫语自然清楚这个情形,却只拿眼瞧着,嘱咐德王佐理,至于人手,一直缺着,没有补上的意思。众臣都看得明白,这是皇上拿眼看着算科一试呢!

    不是孙家人,更不是女皇自己的人,只是这明里看来,总是闻氏独领了户部。但现在这个户部是做对无功,做错要罚。所以用了德王,看来他今后是行什么错什么喽!

    孙预瞧得清楚,自然也乐见其成,他身领六部百官,少了一部还省心多了。

    至 于兵部,却变得极为微妙。北防一直有军报频传,匈奴小打小闹地常常劫掠边地城镇,且这个月还拿到了一份颇有分量的军报:剌刺纂其兄位,成为匈奴大单于,囚 左贤王撑犁孤涂于雅兰乌木草场,并袭掠纪州东胜,兵犯企口,意图叩关,进兵原州武泉。幸得武泉行军司马章戈与其女章畔率军抵制才阻其于关外,但险情未解。

    这样一份军报于新年之际提上来是不是合适呢?孙业清颇费思量,跑去与自家大哥商议,孙业环以为女皇大力提倡新政,于外防上的顾忌可能就会少很多,且依女皇的心性猜度,怕是于戎武方面不会大大着力。

    孙业清心中略有疑惑,平藩不也是大仗么?不也是指挥若定地下来了么?甚至可以说女皇亲政的基石便是其打下的,因为她几乎参与了每一次的战略布置,大胆启用孙须,重用胡前。这似乎在在都表现出其文治武功的决策力。

    孙业环听了这番疑惑,长久地沉默着,他自诩阅人无数,但这位年方十六的女皇却让他顿感扑朔迷离。她到底在想什么?他一点数都没有。末了,他只关照了一句,即便要备武,也不当处于新政未稳的现在。

    孙业清领命而去,却于途中碰上正要回宫禀事的知云。二人打了招呼,知云见他面有愁容,想到他身在兵部,便出声相询,"孙大人这是由摄政王府来吧?瞧大人满面愁色,可是遇上了不顺心的事儿?孙将军的伤怎么样了?"

    "哎,唉"孙业清长叹,转而又看向知云,"方才问起将军的伤势"

    知云眉一挑,"咦?不是说将军的伤并不太重么?怎么不是这么回事么?"

    孙业清苦笑一记,"老夫这个侄儿,将军没怎么当好,却屡惹事端,实在是担心皇上降罪"

    知云笑开,眼神隐隐,"皇上是极看重孙将军的,怎么会怪罪?前儿不还遣安元殿总管喜雨送去了滇云的贡药么?孙大人过虑了。"

    孙业清眉宇依旧未开,但语气却是略带试探,"公公说笑了。皇上真那么看重须儿么?"

    话至此,知云已略略猜到他的深意了,当下也是心照不宣地一笑,"记得皇上曾说过,这天下要安澜,必得两种人在侧,一是贤良能辅国,一是勇武能戡乱。二者缺一不可。"

    孙业清眉色一凛,听清楚了话中之意,深吸了一口气,便坦言道:"不瞒公公说,臣近日收到一份军报。匈奴新汗即位,似有叩关之意。"

    知云正了脸色,趋马近前低道:"孙大人,此事当缓却缓不得,要慎重啊!一个不当心便是欺军惘上,私扣军报,有通敌之嫌。"

    "公公说的是,我何尝不是如此担心,只是这事关系重大"他也实在不愿做个替罪羊。

    "不如这么着,"知云语声更低,"大人遣署下一吏进报皇上,那么皇上办与不办以及将来查与不查都与大人无多大干系了。了不起一个用人不当之责。"

    "多 谢公公赐教。"孙业清一揖,心中对这个年纪轻轻的内臣刮目相看。这一手,高明!如今的军报,皇上是不会马上就理的。这个新年太需要毫无事端地贺贺了。但皇 上毕竟是文武双抓的,边关出的事迟早会传到民间,到时再看回过头来,皇上能把这个错背下来?那他们这些臣子都干什么!所以这军报是沉定了!而到了那时,兵 部的责任可就提不起了,必得有个人出来顶顶罪,如果孙业清没抽身,便是他位再高权再重,也够死上好几回。

    这皇上身边有人哪!连小小一个内臣都如此精干,可见其主子的城府是何等之深。

    "孙大人客气了。"知云拱拱手,"告辞。"

    "公公请。"

    知云入殿才将王府大小事宜齐述一遍,外殿便报兵部司城郎中铁江奉尚书孙业清令有军报上呈。

    妫语一皱眉,只叫喜雨接了,并不亲自传见。知云在旁瞧得明明白白,只不作声。

    "知云,近来公主怎样?"

    "回皇上,公主虽是啼哭,但已比之前好多了。由奶娘带着并无什么要紧。小王爷也时常去看她,陪她玩耍。"

    "小成王与公主感情很好?"妫语目光深沉地转向窗外,柔和清艳的侧脸没有半分情绪外泄。任是无情也动人。

    "还可以吧。"知云答得出乎意料地模糊。

    妫语回过脸来一笑,恰似春融冰河,一声轻脆,便是暖风袭袭,绿了春草,红了娇花。"上次刑部怎么判的?"

    知云闻言也松下语气,笑嘻嘻地回道:"挨了五十记板子,三天没能下得了床。"

    妫语微哼一声,"才五十板就让你三天下不了床了?"

    知云苦下脸,"施大人门下可是严刑厉法呀!个个都铁面无私得很。"

    "铁面无私你还会只挨五十个板子?"妫语轻嗤,随即又朝他看来,暖意洋洋,"这几日已好了吧?"

    知云眼珠子一转,笑答,"是大好了,多亏了长光送来的滇云白药,简直神了!"

    妫语睇他,"你是越来越刁滑了"

    "启禀皇上,兵部郎中段辰段大人求见。"

    "传。"妫语敛起笑意,知云一躬身,退在一旁。

    "臣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段辰向来对于君臣之礼极为注重。

    妫语一手轻抬,示意他起来,"孙将军的伤怎样?"

    段辰将袖口捏了捏,躬身答道:"回皇上,将军复元良好。"

    "嗯。"妫语点点头。

    段辰见机由袖中抽出一本奏章,高举呈给喜雨,"皇上,臣有一本,奏请皇上御览。"

    妫语接过细看,段辰已在旁申奏:"今天下虽平,然外患猖獗。兵者,国之戍卫也。必行精兵方能强国以抵外侮、捍富庶。故臣窃拟之三:

    其一,宿卫之制当更。凡当宿卫番上,兵部以远近给番,五百里为五番、千里为七番若简留直卫者,五百里军分隶十二卫,总十二,为六番,每卫万人

    其二,招兵俑。臣以为可择下户白丁、宗丁,强壮五尺七寸以上者。若不足,则兼户八等五尺以上。皆免征镇、赋役,此是外州县招兵,可由兵部及州、县、卫分掌之。为抵匈奴之骑射骁勇,可于兵中择材勇者为番头,熟习弩射,以试录取,建骁骑营。

    其三,购马之制。臣以为当由安平府专设马市,大批购入,并择优育后,精草食之"

    段辰洋洋洒洒地说下来,将碧落兵制的缺漏都来了一次重整,妫语边听边看边想。此议甚好!国之为强,民富、兵强,二者不可或缺。"想得好!"

    她拿着奏本又看一遍,"目光长远,若按此行,不出三年,碧落之兵当精。段辰,想得不错!现在最缺的就是你这等目光长远的臣子。"

    段辰一躬身,"皇上过誉,臣不敢欺瞒皇上,此议乃臣与孙将军共同商讨得之。"

    孙 须?于军政方面他倒完全不似平常的大手大脚。段辰说是合议,但奏本所署却只一人,其中缘由自不必明言。妫语神思略转,便知晓必是由旁人提点过了。而那人是 谁?妫语淡淡一笑,"回去知会一声孙须,说朕还等着他练支虎狼之师给朕瞧瞧,要他好好养伤,为国珍重。"顿了顿,她又补上一句,"建营,购马一事先暂缓。 此事须得与户部好好商讨,但征兵一事,他怀南军可先行,立个样子出来。"

    "是。"段辰忽然微微一怔,那日的书生倒是把这些都给料着了。他斟酌了下,"皇上,臣与孙将军在猎熊之际结识了一个人。"

    "哦?"妫语微挑眉,这木清嘉可了不得,不单只让岳穹来荐,连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段辰也来荐他。

    "乌州木清嘉。"

    "乌州似乎专出才子啊!朕还听说有个覃思。"

    说到覃思,段辰想起那几桩事儿来,也不由一笑,"是。覃思文章横绝一代,风采翩然,的确令人倾倒。但这个木清嘉却是个外讷内秀的士子。臣以为其人稳秀有劲松之气,平柔有流水之质。"

    稳秀平柔,妫语闭目想了一下,心中已有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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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部 庙堂篇 第十八章 春日载阳

    正月初一,岳穹早早起身,便走向西苑,那儿新近来了个人。

    "呵呵呵,清嘉,起得那么早?"他才至亭苑,便见一身清爽简洁的木清嘉已打完一套伏虎拳了。

    木清嘉披上外袍,朝岳穹一拱手,正正经经地拜了个年,"清嘉恭祝老师安康。"

    "好,好。"岳穹拍拍他的肩,照理晚辈拜年是要回个红包的,但他却笑着递去了一本厚厚的书,用蓝布包着。岳穹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一脸郑重地接过,没有意外,也没有失望。他淡淡地笑了,一双精锐的眼中闪着细细的审视与深埋的喜悦,"清嘉啊,你来,我跟你说个事儿。"

    "是。"木清嘉将书收入怀中,随岳穹进入里屋,心中大约有点数。

    "你可知道皇上昨儿去了成王府,又去了闻府,末了还邀夫人、公主、小王爷去宫里看戏?"

    "学生略略知道一些。"

    "哦?"岳穹挑眉。

    "学生早上听门房说的,说皇上车驾幸过之处,还有人唱歌来着。"木清嘉说得浅淡。

    "还唱歌?"这他倒还不知道。

    "是。先唱了几句《文王》,后来皇上吩咐那侍从唱了《常武》。"这话木清嘉说得可意味深长了。

    岳 穹一听这话,并不甚以为奇。皇上的心思,他多少能猜到几分,匈奴的事,麟王的事,她可一直放在心头。只是这"不测不克,濯征徐国"指的并不单是匈奴与麟王 的武事吧!他不由对眼前这位学通古今,又内敛藏拙的士子再度深深地看了眼,语意悠长,"清嘉啊,不测不克,敌之狡也,或私结内间,或乘国隙。国之患不在明 而在微。你可要好好琢磨琢磨。"

    木清嘉一怔,继而有种隐隐地震动,一句"国之患不在明而在微"重重地砸在他的心上,激起他深刻的震荡。不在 明,在微。那么,什么是微呢?这一个疑问,使得他往后的人生有了一个极微妙的转变,摆正了自己的位置,也明白了自己该说的话,这让他日后的仕途平步青云, 没有经历太大的风浪。

    "呵呵,这大正月里的就把我叫来,可是要我来收红包哪?"王随依旧不甚正经地斜靠在栏杆上,对于亭中的石凳视而不见。

    "我请王兄帮个忙。"孙预笑望着眼前一身随兴不羁的人,目光诚挚。

    王随眉宇微微一挑,似笑非笑地道:"公欲取之,必先与之。看来夷州知州是你给免了的?"&039;三司馆&039;无所不知,自然会惹许多出人意料的麻烦。那夷州知州也不知怎么得来的消息,居然找到了他们中的一人,以偷盗罪收监拷问。

    孙预并不欲挟恩相求,只淡淡道:"他贪赃枉法,我不过按律办事。"而此中罪证他会收集得如此迅速,当然借助了&039;三司馆&039;在背后推动的力度,两方不过顺水人情,并没有什么利与不利的关系。

    王随撇撇嘴,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什么事儿?"能让孙预如此费心请他帮忙的事一定不简单。

    "解毒。"孙预语出沉重,眉宇深锁中有些许莫名的心疼,他遍访天都名医,无人有这个能力。

    "什么毒?"

    "绝尘纱。"

    王随微怔,瞧他神色不由有些惊奇,"谁中毒?莫非是伯父"

    "不是。"孙预摇首,"这人身份特别,王兄,恕我不能相告。"

    "成。"王随点头,"只要这天下有一个人能治,我便把他拖到你面前。"

    "多谢王兄。"孙预起身一揖,心头有些激切。

    王 随看着他极反常的不镇定,一双锐眼瞄了又瞄,这小子今儿怎么了?瞧瞧他,一个堂堂的摄政王,碧落国举足轻重的人物,今天居然在他面前如此激动,一种莫名的 深邃与隐约的心疼,连他这样的外人都看得出来了。这样子的孙预都不禁让他怀疑,这摄政王爷是怎么在朝局上混的了!半是戏耍,半是试探,他不由脱口问道: "万一没有这么个人呢?"

    孙预神色一凛,早春料峭的寒风刮过脸,竟也像是刮到心一样,极脆弱地一缩,隐隐地痛起来。如果没有这个人,如果没有如果"一定会有,一定得有!"他的话说得极重,不知是要说服王随,亦或是说服自己。

    蓦 地,有人拍上他的肩,孙预抬头,正对上王随一脸笃定的笑,"当然,一定会有的!至于我么,"他指着自己的鼻尖,"这个苦命的人,将为你远涉天涯海角,于茫 茫人海中找到这么个人。"王随脸现悲壮,欲笑不笑的神情惹得孙预心中一宽。但也只有王随自己才知道,这项任务是多么的吃重。绝尘纱呀!这种天下至毒的解毒 方法,他真的能找得到么?而万一找不到的话,对于孙预,估计会是一项绝对难以承受的打击了吧?

    但王随还是承诺:"你放心吧!五年之内,一定会有个能治的人治好&039;绝尘纱&039;的。"就算找不到,培也培养一个出来,"哦,对了!我这次来你这儿还带了两个想凑元宵热闹的家伙,天都里的客栈爆满,不知可否收容一下?"

    "求之不得呢!"孙预高声一唤,"泉伯。"

    孙泉立时由亭外的花圃里跑了过去。"三少爷。"

    "整理三间厢房出来给贵客居住。"

    "是。"孙泉一躬身,立时下去打理。

    孙预回身正对上王随的笑,只听他又问,"天都哪儿的梅花最好?"

    "最好?"孙预淡淡地一笑,带着点回忆,"能去的只有第二好的梅家坞。"

    "能去的第二好?"王随眉梢一勾,飞扬起星星了然,"最好的可是在禁宫?"

    孙预回以浅笑,并不说话。

    元 宵佳节,九衢雪小,千门灯红。整座天都城都扬起阵阵繁闹,连池柳红梅也竞相凑趣,香散梅梢,冻消池面,春信频播。只见那条条街市,飞盖妨花,华灯碍月,人 头躜动,俱是片片彩光。远山近水,皆披彩锦,一派火树银花。灯笼火把如列星,一一簇拥而去,如龙如舞;皮鼓铜锣如震雷,镗镗喧嚣而来,如火如荼,竟似无人 不带歌舞,无山不带歌舞,无水不带歌舞。脂粉纨绮,香罗飘带,即便村妇山僧,亦所不免。

    天都以西的西苑河上,亦是楼船箫鼓,画舫争渡。这西 苑河由华河支流涴水北引而入,由甚堤、永堤分为三截,正是由碧落先祖为记念两位孙家的大功之臣而名。此河上段谓之"激浊",中段谓之"扬清",下段谓之 "百纳"。此时元宵佳夜,月洒清河,堤带锦星,而河上舟子,峨冠盛筵者有之,小船轻幌者亦有之。盛筵者,有丝竹盈耳,灯火优缓,声光相乱。移舟小酌者,亦 有净几暖炉,茶铛旋煮,素瓷静递,好友佳人,邀月同坐,逃嚣里湖。

    这段扬清河面原是最宽,水流极缓,船行亦稳,只见这水光点影月色,碎金细银,载着这亦船亦声歌,直往南下,绕过整个天都。远远地,有名妓闲士,浅酌低唱时闻于耳,弱管轻丝,竹肉相发。

    "姑姑,那边好热闹呀!"一条彩灯盈室的画船上,明眸红唇,圆脸讨喜的女童晃着身侧一隐在暗角的女子,一双映着灯光愈显白细娇嫩的小手遥点对岸。她似是听到有隆隆不绝于耳的鼓声以及喧嚣不断的人声。

    船移灯转,皓月莲步,缓缓把女童身边的人照得无比明艳清晰,一位年及二八的女子清雅娉婷于船头,月白色的缎袄,本是素淡,但映着明灯水影,竟也点金点银,挂珠披霞,恍似神仙中人。那女子盈盈侧首,乌丝偏垂,净撩起无限风情,却又清灵得让人起不了一丝杂念。

    "昱儿想去看看?"低婉的嗓音柔柔地荡入人心,语气里虽含宠溺,亦掺有丝丝心动。

    身侧的知云一听这口气,似是有去的意思,脸色微变:"主子"

    谁知还没说完,就听女童一蹦蹦到女子怀中,"好啊好啊!姑姑带昱儿去!姑姑带昱儿去嘛!"

    女子抿唇一笑,明眸微弯,眉宇间便溢出倾城倾国的风采来,正欲答应,却听身后人抢先道:"主子,元宵灯市多有龙灯,人多物杂,恐伤了主子和公子小姐。"

    另一侧一华服少年亦上前一步,恭谨道:"是啊,姑姑,岸上人太多。"他眼望着那灯市如昼的街市,口中却出言阻拦。

    女子轻嗤一声,"都是宫里带出来的习气!"她瞥一眼身侧的少年,回头对侍从道:"你们三个不是功夫挺了得么?我还没见识过呢!今儿呀,我去定了。"

    知云有些讶异地抬头,不知一向持重的主子何以会如此任性。倒是喜雨,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在他耳边低低道了两个字"民情"。

    "是。主子。"知云一怔,马上应了下来,"靠岸。"

    "扑通"一盏白瓷杯跌落河中,一条小渔船上,只悠乎乎传来几声梦呓般地呢喃,"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啊!原来这世上真有绝世的大美女!"

    "啪!"劈头打来一记竹箫,顿时让人心绪全无,说话人回头怒瞪,"干嘛打我?"

    "你不知道么?有些物事,有些人看上一眼就有够折福的,我这是在救你!"月夜下,这男子圆脸圆眼,乍一看憨厚可爱,再一看,他眸光清敛,举止从容,自是不俗。

    "听你的鬼话呢!"

    圆脸男子瞄一眼这个神采灵动,一脸神往的同伴,"你可知她是谁?"

    她秀眉一挑,长长的眉梢往上微勾,"谁?"

    圆脸男子盯着已下画舫的那群人,"天都城里有如此风姿,如此懿范的只有两个人,而年纪如许,气度如许的就只有一人了。"他看着同伴依旧茫然的脸,叹了口气,"你身为&039;三司馆&039;中人,竟如此孤陋寡闻!天都第一人是谁?"

    "啊!你是说说"

    男子横她一眼,随后又是一叹,"只可惜红颜薄命哪!"

    "红颜薄命?"

    "是啊!&039;绝尘纱&039;至毒痛楚,你我能挡其十一乎?"那男子微扯嘴角,语义里头有一丝隐约的钦佩。

    "你说&039;绝尘纱&039;?"原本躺在船里的人忽地坐了起来,竟就是王随。"你怎么知道的?"

    "还 记得你让我们查过太傅夫人萧霓的事吗?"圆脸男子眼神放在远处,映着水光一片晦暗,"当时我觉得那两人对自己二女儿的前后态度挺怪异的,就着人查了没停 手。前些日子来了个消息。"他语声一顿,仿佛有些沉重,"虽不知是何原因,但,有人却是狠辣到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拿来下毒,以利于控制。"

    一句话落,船里顿时沉默,王随看向那一行人行去的方向,眼微眯,"走,跟去看看。"

    "昱儿,你要什么就尽管问知云要。"妫语由长光护着穿行于人群中。整个街市烟光琉璃,琳琅入目,有各色小吃飘香沁人,有溢彩花灯烛光炫人,更有纷杂艺人呼声震人。那满目的缭乱早迷花了游人的眼。

    知 云抱着小公主,饶是身怀技艺,也还是吃力。那小公主毕竟年幼,一时被花灯吸引了过去,一时又被糖葫芦串给吸引了过去,再一转又扑向这儿的喷火杂技,一会儿 又扑向那边的皮影戏。知云早应付得头皮发麻,谁知主子竟又下来这么一桩任务,正自叫苦,那小公主已在他耳边拍手娇呼,"好啊好啊!姑姑最好了!"这里声音 才落,随即便努着红艳艳的小嘴瞅住知云,搂着他脖子的手更是牢牢地不放,一脸撒娇地说:"知云,我要刚刚的糖葫芦!"

    知云闭了闭眼,"好。小姐请等等。"他把公主交到喜雨手上,回头找路去买。好一会儿,才拿了几串过来。公主一见到他便扑过小小的身子去,"知云真好!"

    妫语将另一串拿给一旁一直没吭过声的妫昺,却惹来他的惊讶,"姑姑姑?"

    她浅笑,"怎么?不爱吃?"

    "不,不是。"妫昺小心地接过,却是盯着它发怔。而那一边,公主早咬了口吃上了,还一个劲儿地把整串凑到知云嘴边,"好甜呀!知云,你也吃吃看!很好吃的!来,你也吃一颗!"

    知云正自头疼,微侧了脸,口中称谢,"谢小姐,奴才不喜欢吃,小姐吃就好!"但公主偏生小孩执拗,一直往前送,糖渍粘了知云满脸,最后还是给塞了颗进嘴里。

    "嗯,这才乖!"

    其余几人都忍着笑别开头。

    "哎,怎么看她也不像人们传的那样。"

    "唔,我也没想到,曾经以为能够巩固亲政,并力推新法的人必然"他忽然想到一点,这个亲政与新法是不是也是受人指使才办的?毕竟她才只有十六岁。

    王随一手勾上他的肩,有些深邃与认真,"乘雷,你那些消息,对于她有着什么样的评价?"

    "嗯?" 被唤作"乘雷"的男子抚着下巴深思了会,"据消息来看,她是个颇有作为的君王,现在么如果单看这个人来说,应该是坚韧又有温情的人,还有,她太年轻 了,如果排除他人安排的话,心智成熟得有些过,我十六岁时哪有那么多脑子?"可是,如果受人指使,谁有这个能力与必争的利益呢?似乎找不出一位必要如此做 的人来。

    王随一笑,喃喃吐了两个字"难怪",便加紧步伐追了上去,几乎就是尾随其后了,他才懒洋洋地朝两名同伴道:"前儿我受了一桩托。"

    "什么托?"

    "解毒。"王随一笑,略略提高了声音,"绝尘纱。"话声一落,他满意地看到前行的人在听到这个词时脚步一顿。

    "嗯?"乘雷挑高了眉,朝前头瞥了眼,领会地点点头,"哦,这个真的有解么?"

    "我既然答应了人家,那五年之内就必会给他一个解毒的人。"

    "能找到?"灵动的眉宇飞挑,企图引起两个一直忽略她的同伴的注意。

    王随看着前面愈行愈慢的步子,笑意更深,"不就一颗球么?万物有生有克,总翻得过来。"

    "切!什么叫一颗球?你是地理太差了好不好?也是,先人留下来的课业里,就你这门没过关过。你怎么翻?那可是从南极到北极,把每条经线都给跑便了,当然没人住的地方可以不去。"

    王随见提起他不甚光彩的往事,不由朝她狠瞪一眼。才想岔开话题,却迎上了一双惊愕中有着不敢置信的眼眸。

    妫语几乎是不能相信自己耳朵地呆了许久,望着那三个一直走在她背后说话的人一动也动不了。一颗球,南极到北极,经线?!她听到了什么?她听到了什么!

    "主子"

    耳畔似有一声轻唤,震醒了妫语,但她却并不理会,反而是直直地走到王随面前,两弘幽深的眼波中满是深长的激切,"你方才说什么?"

    王随一愕,不料她问的竟是这个,不由有些奇怪,回视的瞳仁渐渐有些收紧,会不会?!他为什么会有这个惊人想法!他深深吐纳了一番,又顺带瞄了眼两侧面色郑重的侍从,答得恭谨,"回小姐,这是小人业内的行话。"

    "行话?"妫语心涛澎湃,只觉九年来直压心底的回忆全回到了眼前,这绝不会是简单的行话,这,这只有"那边"才有的!

    王随越想越觉得惊人,联系到几年前他帮孙预查过闻家的事,又想起方才乘雷说的下毒事件。一对父母何以会如此心狠手辣地以毒作要胁?有什么值得他们那么防?除非是&039;非我族类&039;!他试探着说,"小人业内的人都知道,小姐也知道?"他的目光惊异,明白地传达出他亦是相同的惊讶。

    妫语抓紧了自己的衣袖,那双清灵的眸子里隐隐有泪光粼粼,她深吸了好几口气,才险险地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我们找个地方谈谈如何?"

    王随轻轻一笑,已全然放松下来,挑眉瞅了瞅妫语身后那三个眉宇微拢的侍从,语出平淡又玩味,"据说梅家坞只是天都赏梅亚秀之地。"他挑了个让对方能放下心来的地方。

    妫语浅浅地笑了,目光中漾出一抹神采,滟滟照人,"有何不可?"她侧过头,"知云,喜雨,你们带公子小姐好好玩。长光,我们先走。"

    "主子!"喜雨瞥了眼面前的三个陌生人,虽不似歹人,可也并不见得是良善之辈,选在禁宫,艺高胆大着呢!只是主子从来也不莽撞之人,怎么对这三个陌生人如此轻信?还允其入宫,万一

    "喜雨,我自有主张。"她送去安抚一笑,率先回去。

    梅轩里,清酒疏盏,酌雪饮香,有皓月当空,宫灯明灭不掩其色;有暗香萦鼻,龙涎冲淡不混其清。

    "照 这么说来,我们的先人可能与您同源。"王随"咔啦咔啦"地咬着山核桃,对于同伴冗长的自述家称一点儿听的意思都没有,只在妫语极隐晦地提到&039;巫族&039;这两个 字时,犀利地道出根本原因,"嗯,&039;巫族&039;,她们会使的只怕就是寄魂了。"据说失传了好几十年了,没想到&039;巫族&039;至今还能出这种人才,呃,应该说是败类。

    妫语仔细地朝他看了眼,问出了今晚第一句问话,"你是谁?"她以为她可以不问,因为她相信,曾几何时这样熟悉又陌生的话,离她太久了,几乎让她想念了一辈子。

    "我?"王随笑得有趣,"江湖上的包打听。"

    妫语一笑,低垂着头,昏暗的光线照在她瞧不真切的面容上,只觉得笼在她周遭的事物都蒙上一层清光,有些微颤的身躯仿佛不胜这早春之夜的清寒。

    "呵 呵,说到底,我们都是错误地后代,错误地延续者,大家都是外来人,所以更该结成同盟。哪!我叫沈磕仪,这张烧饼脸叫莫乘雷,那个一直只知道吃山核桃的叫王 随。我们的组织有三个,包打听的&039;三司馆&039;,行商的&039;季幽商行&039;,还有个混出来的门派叫&039;佐觞门&039;,呵呵,有什么朝堂里罩不住的,尽管开口,自己人都用不 着客气,我们是出了名的护短。"

    "傻妮!这么快就坦白交待了啊?你是色迷心窍了吧你!"王随丢她一颗山核桃,在禁宫中毫无顾忌地笑闹起来。

    不 知为何,妫语听着听着就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发热,那么诚挚的信任,让她想怀疑都有些困难。在位近于七年,于世间的冷漠人情她看过不少,真的也看透不少,可 是为什么在如此情境之下,她竟生不出一丝防范之心呢?只觉得心是被暖着,自在了不少,放松了不少,不用整日绷着那根线。他们是如此的无拘无束,如此的自 由,一切性情不必隐藏,也无须隐藏。她找不出更好的理由,低头一叹,何必找再多的理由,他们来自同一个地方,这或许已经足够了吧?她看向追打的两个人,轻 信!脑中满是这轻信所带来的平静与安全。

    "对了,"莫乘雷在追打的两人消停之后,便郑重出声,"那家子人怎么处理?咱们&039;三季司幽&039;出来的人可不是能任人欺负的。"

    妫语一愣,不知不觉间,有些欣悦。这样的话,这样的神情,那是一种她久违了的维护,一种出于亲友之间的维护。

    王随轻轻一笑,"你想让他们怎么死,死多少,出个声就可以。"

    妫语绽开笑意,似牡丹倾城,风姿一瞬间攫住在场每个人的眼,"我"

    "咳,咳咳,女皇陛下,请您以后别再笑得那么惊世骇俗,我怕我们几个会昏厥的。"王随拍了拍自己的脸,开玩笑!笑成这个样子,难怪身为君王都要不苟言笑了,若是被她的臣下瞧见这等容貌,岂不当场口水泛滥?!

    妫语面上一红,自是明白他话中所指,有些羞恼,却也不好说什么,只得继续前说:"如果他们现在死了,朝廷还得因功表爵,加荫闻家子弟,但我不想让他们死得那般风光。"

    "嗯 你的身份必然要求你有你必须得考量的。我们是江湖草莽,不甚懂,但只要用得上,开个口就行。"王随搔了搔脑袋,他当然知道国事上的繁复不是简单死几个人就 能解决的,光是暗杀了闻氏那几个禽兽或者还会牵连到朝政的动荡。其实妫语以一个站在君主地位的身份来说,这么做是不智的,而她的话显然已经保留了许多。

    "好。"她坦然应了下来,没有客套,让其他三人不由对视一眼,笑得默契。

    "我很好奇,你们的江湖到底是怎么样一个江湖?"

    王 随警戒地瞄她一眼,对于这个位居庙堂至高点的人物不敢小觑,他是可以帮忙啦!但前提是&039;三季司幽&039;不能陷入朝廷的政局里头。他可不敢或忘面前的人无论怎样 与自己同源,但同时亦是堂堂碧落的一国之君。"只是些江湖小帮派而已。"他最不想&039;三季司幽&039;被纳入官方,无论是不是自己人,这也是所有人的想法。

    "呵呵呵,"妫语当然清楚王随心中所想的,但她所提出的条件却是一笔交易,一种可以达到信任的交易。"我记得商队要去国行商,官的凭证极难打吧?"要通西域,要出海远贩,没有官方的放行证可是会以叛国罪论处的。

    "你是说"王随眼一亮,随即又觉得没那么好的事,按捺下了情绪,不动声色地问:"那么以什么作为关税?"

    "税率自有国家律法,不过,可以以物易物。"

    "以什么物?"

    "马。滇云的马,安平的马,甚至西域的上等好马。"

    王随有些犹豫,购马,朝廷购马还能干什么!他还在思忖,一旁的莫乘雷已沉声相询,"要武备么?"

    "不是武备,只为守国。"她回以非常认真的郑重,仿似一种许诺,一诺千金!连年来,朝廷在北防一直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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