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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雪兆丰年第20部分阅读

      瑞雪兆丰年 作者:rouwenwu

    ,就急忙问道,“小哥儿,怎么样,你们老爷可答应出诊?”

    那小厮却摇头,“老爷正与夫人、公子们赏灯作诗,今日又天寒,夫人担心老爷劳累,不肯老爷出诊。”

    瑞雪失望之极,却还是不肯放弃,掏了银子又要往小厮手里塞,那小厮却不敢再接,“我们老爷一定不会出诊的,你还是去别的医馆求求吧。”

    说完,就要关门进去,瑞雪抬腿就挡在门槛上,生生挤开了门扇,祈求道,“小哥儿,求你帮个忙,我家先生等着救命,这些银钱都给你,你再帮着通传一句吧。”

    那小厮用力往外推着他,怒道,“老爷不出诊,我一个奴才有什么办法,你快去别处找大夫吧。我们老爷今晚极有诗性,刚才我打断他作诗,差点挨了板子,我可不敢再去了。”

    作诗?瑞雪推搡间,突然听得这两个字,脑子里灵光一闪,急忙拉了小厮的袖子,“只要你再帮我把一首诗传进去,我就给你五两银子。”

    五两银子,顶得上半年的月钱了,那小厮着实有些心动,想着主子们正在作诗,也许能找得到机会,就松了关门的手,说道,“银子要先给。”

    瑞雪却只拿出二两,“事情办成,三两立刻就给你。”

    小厮皱眉,但也收下了,瑞雪低声慢慢背诵了几句词,小厮也是读过几日书的,重复两遍也就记住了。

    他一路顺着回廊,穿过二门,进了后花园,悄悄掩到一群伺立的奴仆丫鬟之后,扯了扯一个中年管家的袖子,那管家回身一见是他,就低声呵斥道,“刚才那通传都惹了老爷生气,你怎么还在,快走!”

    小厮立刻笑嘻嘻说道,“舅舅,我刚才听得一首好词,让我背给老爷夫人听听,就当恕罪,可好?”

    那管事对自己这亲外甥极是无奈,如若不是自己姐姐临终托付,他也不必日日为他费尽心思。原本以为把他安排在油水最厚的门房,他能多得些银钱,没想到居然也看时机,胡乱通报,惹得主子发怒。若不是看在今日过节不宜见血,他此时屁股必定开花了。

    “你这混小子才识得几个字,能有什么好词,赶紧走,再惹得主子生气,我也保不了你。”

    小厮还要再求两句,那边席面上,穿戴极贵气的老夫人却发了话,“胡管家,可是有事要通禀?”

    胡管家心里哀叹一声,甩开外甥的手,上前两步陪笑道,“夫人容禀,小路子自觉刚才不懂事惹得主子们失了作诗的雅兴,特意去找了一首绝好的诗词来献给主子们,以此赔罪。”

    “哦,绝好的诗词,这可要听听了。”那老夫人未等发话,她身边坐着的锦袍老太爷却出了声,他虽出身杏林世家,但却醉心与诗词,今日恰逢上元节,就布置了这灯园,赏玩作乐,但是奈何他的几个儿子文采平平,做出的诗词勉强尚可,却没有半点出彩之处,让他很是失望,此时一听说有绝好之词,怎会错过。

    (好开心,我才看到亭子的捧场,哈哈,非常感谢,花期会更加努力码字啊!争取过了卡文这阵子,就再多更几章啊。)

    第七十五章 诱骗

    小路子听得老爷子发话,立刻小跑到酒席前跪下,说道,“小的谢老太爷恩典,小的所得是一首词。”

    说者,他就把刚才记熟的词,抑扬顿挫的读了出来,

    “《青玉案元夕》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萧声动,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她千百度,暮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蓦然回首…灯火阑珊处…”老爷子捋着胡子,喃喃低吟出声,半晌,激动的狠狠拍了桌面儿,赞道,“好词,好词,真是绝世好词!”

    小路子长长出了口气,这五两银子赚的,也太不容易了。

    酒席上三个年岁不一的男子,也纷纷出声赞叹不已,就连那老夫人,都笑道,“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这词句真是绝美!”

    那老太爷一迭声的喊着,“不知是哪位大家作出此等好词,是王文清,还是柳宗庆?小路子快说,你是从哪里听来的,难道这两位大家来了灵风城?”

    小路子笑嘻嘻的回道,“老太爷,刚才小的胡乱通报冲撞了主子们,退下后就埋怨那求医的妇人,扰了主子们的雅兴,那妇人问明主子们在赏灯作诗,就背诵了这首词给小的听,说是给众位主子的赔礼。”

    那坐在老太爷坐下手的中年男子笑着叱责道,“你这小子,怕是拿了人家的银钱,特意前来说和的吧。”

    小路子赶忙磕头请罪,“大老爷明鉴,小的也曾读过几本书,虽说不会作诗填词,到底也能听出个好坏来,那妇人说这词是她的夫主所作,如今夫主却命在旦夕,小的想着这么一个胸怀大才之人,若真是没了,岂不是太过可惜,老太爷喜好诗词,又极是爱才,如若救得他,老太爷平日也多个人陪着闲话啊。”

    这话一说完,那位老夫人还罢了,底下几个年纪稍小的少爷却都是眼睛一亮,他们平日里喝个花酒是极擅长的,偶尔吟诵两句艳诗也能博得美人夸赞,但那些诗句如若被老父听到耳里,必定会被气得卧床不起。所以,每次被父亲唤到书房小坐,他们都提心吊胆,万般尴尬,生怕老父亲一时兴起,要他们做首应景诗词。

    如若是有人能代替他们陪着父亲,喝茶品酒,谈论诗词,他们可就彻底免了这份苦差了。

    几兄弟互相一递眼色,越加卖力夸赞这词做的好,老太爷原本就有心救人,只不过被老妻拦阻,才出言拒绝,此时得知那病危之人有如此高才,更是起意要出手相救了。

    那老夫人平日难得把一家儿女聚在一处,到底心里还是有些不愿酒席就这么散去,于是伸手按了老太爷的手,劝道,“不如先让小厮去收拾医箱,老太爷稍坐片刻,也把那求医的女子唤进来见见,免得有何差池之处,老太爷也白白劳动一场。”

    老太爷想想也是,点头应下。

    于是小路子领了命,飞跑到大门,把瑞雪领了进去,一路上低声嘱咐了她好多句规矩之类,瑞雪却半点儿听不进去,她从客栈出来,已经耽搁了半个时辰了,也不知道赵丰年的病情是否恶化,但是,她再是心急如焚,毕竟有求人家出手相救,还是要忍耐一二。

    说话间,两人就一前一后进了花园,四周回廊里挂着各色花灯,极是明亮,中间一只楠木大圆桌儿边坐了老少几人,穿戴都极是富贵,瑞雪心知这必是主人,于是走到圆桌前三步,躬身下拜,“奴家赵秦氏,给老爷夫人,少爷小姐们问安。”

    田家众人也都不是傻子,刚才小路子又是赔罪,又是献词,虽说是他机灵,但肯定也是有人背后授意,说不得就是这上门求救的女子了。

    此时仔细打量几眼,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穿了一套普通的青色棉布袄裙,桃木簪子挽了简单的鬓发,耳上手上没有半件儿首饰,微微垂着的面庞,白皙圆润,眉眼少了几分女子的娇美,却极难得的多了三分英气。

    她这般站在满园的灯火之中,没有谄媚奉承,没有哭泣哀求,只是静静的立着,谦恭而有礼,居然极应和那词的最后一句,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老夫人年轻时就是清冷的性子,一直不是很得老太爷的欢心,好在手段高明,几个儿女都是她亲生。所以,一见瑞雪如此模样,心里就去了几分恼意,添了一丝喜爱,笑着问道,“赵娘子,不必多礼。不知你家住何处,因何如此深夜上门?”

    瑞雪又冲着老夫人行了一礼,才温声说道,“回老夫人的话,奴家与夫主居于城外云家村,夫主是村中蒙学先生,今日本是进城赏灯,在酒楼用饭时,夫主却突然吐血,人事不省,奴家焦急不已,请了医馆大夫诊治,却道夫主无救,酒楼老板不肯多留奴家夫妻,奴家无法,租了客栈小院安顿,有贵人听得奴家夫妻之事,出言指点,言及贵府为杏林世家,老爷夫人都是宅心仁厚之人,于是,才贸然上门求恳,还望老爷夫人恕罪。”

    老夫人听得她一个弱女子如此周折求救,只为了救得夫主性命,心里又是同情又是赞赏,说道,“本来天寒地冻,不愿老太爷出诊,但你既然如此诚心求上门,说不得就要前去救治了。”

    瑞雪大喜,连连道谢,末了甚为郑重的说道,“奴家家贫无势,没有金银等物相谢,但老爷夫人,今日出手相救夫主,这等大恩,奴家铭记于心,他日定当厚报。”

    田府家财丰厚,倒是不差几两诊费,老太爷更关心那诗词,问道,“刚才那首元夕,可是你家夫主所作?他平日可有其余诗作流传?”

    瑞雪要小路子传信进来的时候,就已经编好了一切细节,把那首词安在赵丰年的头上,老太爷喜好诗词,自然也是惜财之人,出手相救的机会就多了几成,如若赵丰年性命有救,谎言被揭穿,她上门赔罪就好。如若赵丰年真逃不过,自然也没有解释的必要了。

    “回老太爷,奴家夫主高才,只是平日不喜张扬,这首元夕还是病发之前赏灯所作,所以并没有其余诗作流传出来。”

    老太爷脸色明显有些失望,瑞雪生怕他不肯出诊,急忙又补救道,“不过刚才他还做了一首诗,奴家才疏学浅,未曾记全,不如一会儿到了客栈,要书童默写下来,送与老太爷赏玩,可好?”

    “好,好,能填得绝世好词,那诗定然也是佳作。”老太爷眉开眼笑,待得旁边管家回报,药箱准备妥当了,就起身当先出了门,瑞雪又与那老夫人等人行了礼,才匆匆跟随而去。

    管家备了马车,瑞雪碍于礼数不能坐与车内,就偏身跳上车辕,塞给车夫一把铜钱,低声催促他快行。

    小厮们麻利的开了大门,马车穿行而过,小跑着就消失在夜色里。

    小路子放了心,摸摸怀里硬邦邦的银子,冲着身后几个年龄相仿的同伴喊道,“今日小弟发了笔小财,等换了值,请大伙喝酒啊。”

    几个同伴都高声喊好,合力关了大门,各自散去了。

    楚歌欢慢步从不远处的阴影里走出来,无奈苦笑,“原本还想雪中送炭,没成想锦上添花都没添成,真是个…神奇的女子,居然说动了这老古板…”

    末了,他到底叹了口气,吩咐旺财,“去客栈里盯着,有事就回府报与我。”

    说完,一摇三晃的走了,旺财恭敬应了,看着主子走得没了影子,立刻笑得露出了一口白牙,这老板娘真是厉害,硬是让公子的算盘落了空,堂弟真是运气好,跟着这样的师傅,一定能学到真本事,不像自己,整日就是跑腿儿送信,什么时候才能学会记账盘账,什么时候才能当上掌柜啊…

    不提旺财在那里哀叹,只说瑞雪一行,因为夜深灯市散了大半,街路还算容易行走,马车很快就到了客栈门前,瑞雪引了田老爷子和管家小厮进了小院儿。

    张嫂子和大壮已经哭得眼睛红肿,正一个守在床前,一个守在门边,一见她领了人回来,都急急迎了上来。

    瑞雪也来不及多言,大声问道,“先生可有何不妥?”

    张嫂子看得她满头大汗,连忙摆手,“还是你走时的样子。”

    瑞雪连忙举了油灯站在床前,请田老太爷安坐诊脉。

    田老太爷借着灯光,瞧得赵丰年面相俊秀儒雅,当真是读书人的样子,心里就越加信了那好词是他所作,打定主意,必要全力相救,不只他以后有人相陪谈诗论词,武国也多一诗词大家。

    他按下心里的想法,静心号脉。

    瑞雪见他眉头也如先前那些大夫一般,越皱越深,心里就忍不住一沉。

    可是,赵老太爷突然又出惊疑之声,伸手掀开棉被,扒开赵丰年的衣襟,仔细打量半晌,说道,“居然是血寒之毒!”

    瑞雪听得是毒,手下一颤,灯油洒出,直烫得她一哆嗦,却来不及细看,连声问道,“老太爷,什么是血寒之毒?可有救治之法。”

    第七十六章 赤炎果

    田老太爷没有应声,又号了赵丰年左手脉,翻了他的眼皮,沉思半晌才道,“从脉象上来看,病者这寒毒入体有半年以上了,当初中毒之始,一定是服了什么保命药丸,寒毒被解了大半,剩下的余毒也被病者用自身真气压制下来,虽说平日不显,但毒素已经慢慢侵蚀了他全身的大半经脉,今日突发气怒,惹得真气不稳,才被余毒趁机翻涌上来,以致人事不省。”

    “那要怎么办,老太爷,请您给指条明路,只要能救活他,怎么办都行。”

    田老太爷摇头叹气,“赵娘子,老夫给你说句实话吧,老夫家传一套金针刺|岤针法,如若施为开来,可以护住头上和心脉几处大|岤,加上你家夫主自身残余的一股真气,佐以好药温养,倒是可以让他醒来,但是,这寒毒却去不了根儿,多则两年,少则一年,他还是会发病,那时就是大罗金仙来了,也是束手无策。”

    张嫂子母子听了这话,又低声抽泣起来,连同刚刚进门的吴煜脸色也不好。

    瑞雪只觉喉间一股甜意涌上,却被她立刻生生压下,两年吗,七百多个日夜,总比此时立刻魂归地府要好上许多,天下之大,她总要拼尽全力去给他找解药的,找名医…

    “请老太爷施针,开药方吧,他能多活一日,老太爷的恩德,奴家都铭记于心。”

    田老太爷见她脸色沉肃,声音平静,但那双手却是抖个不停,心下叹息,说道,“多掌几盏灯来。”

    张嫂子和大壮立刻跑了出去,找店小二要了五六占油灯,齐齐点燃,床里床外安放了一圈儿,床上顿时就亮了许多。

    田老太爷打开一只银质小盒子,拈出一根三寸金针,照着赵丰年胸口正中就扎了下去,张嫂子不忍,惊惧的揽了大壮转过头去。

    很快,赵丰年的胸前和头上就扎了十几根金针,灯光映照下,随着他胸口的微弱起伏,那针尾偶尔闪过丁点儿金光,衬着他青白的脸色,很是诡异。

    田老太爷拿出笔墨,微微沉吟,写下一张药方,末了想了想,又另写了一味药,递给瑞雪说道,“这药方抓来,早晚各吃一副,可助你家夫主压制寒毒。还有,旁边这味赤炎果,如若你能找来,每副药里放上一片,助益会更大。”

    “谢老太爷良言相告。”瑞雪连忙接过药方,递给张嫂子收好,然后就拿起毛笔,刷刷写下一首诗,脸带歉意的捧给田老太爷,“还望老爷子恕罪,这就是奴家夫主作的那首诗。”

    田老爷子了然一笑,这妇人定然是怕他不肯前来相救,才谎称没有记全,托词找书童抄写。

    他也不气恼,哈哈一笑,顺手放进药箱,待过得一刻钟,就拔了金针,带着管家小厮告辞而去。

    瑞雪亲自送了他到客栈门口上车,谢了又谢,这才小跑着返回,拿了那药方去药堂抓药,吴煜不放心她深夜出门,也跟了出去。

    灯市散尽,街上很是冷清,各家商铺关了门,只留着门前的两盏花灯,在风里摇曳,撒了一地晕黄的光。

    药堂也早早关了门,瑞雪拍了好半晌,才有个小伙计不耐烦的出来开门,瑞雪今晚送钱已经送得麻木,一见面就塞了一把铜钱过去,那小伙计果然就露了笑脸,引了她们进去,照着方子抓药,还嘱咐着,要如何煎熬,如何服用,极是仔细。让瑞雪感慨,金钱,无论何时都是开道利器。

    她突然想起田老爷子另开的那味好药,就问道,“小哥儿,你们药堂里,可有赤炎果这味药?”

    “赤炎果?”那小二哥麻利的用油纸包了药材,摇头说道,“嫂子要买赤炎果吗?我倒是听掌柜说过,那药是在极南之地的一处山口里所生,很是珍贵。”

    瑞雪急忙问道,“你们这药堂可有卖?”

    小伙计扫了一眼瑞雪和吴煜两人的穿着,低头继续忙碌,说道,“我们药堂太小,药材哪能那么全,当然没有。不过,我劝嫂子还是找大夫问问,用别的药材代替吧,那赤炎果金贵着呢,一枚怎么也要三百两银,以嫂子的家境,恐怕也负担不起。”

    家里的存银总共就六十两,连买五分之一都不够,这赤炎果真是太贵了。

    瑞雪眉头紧皱,但还是问道,“劳烦小哥儿想想,这城里哪家药堂能买到这赤炎果?”

    “这城里最大的药堂是仁德馆,嫂子去那里问问,如若仁德馆没有,那别处也不必问了。”小伙计把六包配好的药材放到桌案上,笑道,“一两八钱银子。”

    三钱银子一副,出乎意料的便宜,瑞雪心头稍微松了一口气,翻出荷包里剩下的碎银数了数,除了药费,应该还能结了客栈的房钱。

    两人谢了小伙计,拎了药包,回去客栈,张嫂子早借好了炭炉子、药罐子,放在堂屋里就熬了起来。

    此时已经过了子时,大壮和吴煜脸色都见了疲惫,互相依靠在一起,强撑着眼皮。

    瑞雪撵了他们去东边那间屋睡下,然后又换了两次汤婆子的水。

    张嫂子这才满脸黑灰的端了药碗进来,轻声说道,“妹子,快给先生喂药吧。”

    瑞雪感激一笑,接了过来,说道,“嫂子你也去睡吧,这里有我呢,明早咱们就雇车回村,家里有热炕,先生睡得热乎些,可能对病情有利。”

    “好,明日一早,我就去雇马车。”张嫂子应了,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珠子,也去了东屋。

    瑞雪吹凉了药汤,就扶起赵丰年,含了一大口,然后小心翼翼的掰开他的嘴,慢慢渡了进去,赵丰年好似知道这药汤对他有大用,极努力的吞咽着,很快一碗药汤就见了底。

    瑞雪又喂了他两口温茶漱口,就一直坐在床边守着,不时低头趴在他胸前听听心跳声,生怕他突然有个好歹。

    就这样,漫长的一夜过去了,东方露出鱼肚白之时,张嫂子和两个孩子都爬了起来,跑过来探看。

    一见赵丰年的脸色好似比昨晚好了一些,都觉欣喜,洗漱过后,就忙着去雇马车,准备回家。

    瑞雪正拿了湿热的帕子给赵丰年擦脸,客栈小二就引了一个管家进来,那管家一见瑞雪,就拱手行礼笑道,“赵娘子,赵先生可有好转?”

    瑞雪仔细辨认,原来是昨晚跟随田老爷子一起过来的人,连忙还礼,“劳管家惦记,老太爷妙手回春之术,天下无双,我家先生已然好转许多。”

    那管家笑道,“那就好,我家老太爷特意谴小的给赵娘子送来一只赤炎果,要赵娘子熬药时加进去,不出十日,赵先生一定能醒过来。”

    “赤炎果!”瑞雪真是又惊又喜,她这一夜都在犯愁到哪里去筹银子买这味药材,没想到田老太爷居然慷慨至此。

    她连忙细细询问那管家,管家也不隐瞒,一五一十说给她听。

    原来昨晚老太爷到家,已经深夜,老夫人催促他洗漱,早些安歇,他却心痒难耐,到底把药箱里的那张宣纸拿了出来,借着灯光细看,结果越看越是心喜,只叹这样的人才,如若当真逝去,绝对是武国诗坛的一大憾事。

    再想起,瑞雪的穿着打扮,家里定是贫寒,那味赤炎果,就是在城中药堂找得到,恐怕她也没有银子买回。好在,他当日从武都回来之时,曾带了两枚,一枚留作自家备用,一枚不如就送与赵家吧,那赵先生早一日病愈,也能早一日与他品茶论诗啊。

    于是他就唤了这管家,开了库房,找了赤炎果出来,催促管家一大早就给送了过来。

    瑞雪心里这一刻的感激,简直无以言表,死死掐了手里方方正正的金丝楠木盒子,说道,“请管家大哥,回去代奴家传句话给田老爷子,他对我赵家的这份恩情,我秦瑞雪他日定然千倍万倍回报。”

    那管家笑着应下,转身告辞而去,张嫂子正好雇车回来,听得田府送药来,双手合十冲着西方拜了又拜,“阿弥陀佛,真是观世音菩萨保佑,派了这样的贵人相助,先生这下可有救了。”

    瑞雪把盒子仔细放进装书的小篮子里,心下却不以为然,世间如果真有神佛,怎么不赐下一粒仙丹,为何还要她这般费尽周折?与其相信那些飘渺的东西,不如万事靠自己更踏实。

    “走吧,嫂子,咱们回家。”

    “哎!”张嫂子和两个孩子应了,吴煜背起赵丰年,张嫂子和大壮抱着东西,睿雪去结了房钱,又买了店里的两个炭盆,这才坐进马车,往云家村行去。

    两个炭盆都烧得很旺,不到片刻马车里就变得暖和了,瑞雪揭开掩在赵丰年脸上的薄被,又伸手探到他胸口,感觉微微有些热气,终于松了口气。

    马车的木轮子多日没有上油,行在凹凸不平的山路上,吱嘎嘎响个不停,给空旷的清晨,添了三分喧闹。

    眼见着云家村愈近,张家母子连带吴煜都激动起来,这城中一夜,真是太过难熬,只要到了家,就好似一切都落了地一般安心。

    第七十七章 求助

    张大河昨晚等到半夜也没见自家媳妇一行人回来,想着赵娘子、赵先生都是极有主见之人,想来也不会有什么祸事,定是赏灯晚了,就住在城里,于是他也没有担心。

    等到早晨起来三丫头闹着要找娘亲,学堂那里也有孩子因为没等到先生去授课而跑来探问,他就有些急了,把两个孩子留在家里,就跑去村口张望。

    眼见日头都升到了半空,还是不见人影,他急得满地打转,正想着要不要进城去找找,就见有马车行远远行来,过的片刻,渐渐看得清车辕上坐着吴煜,就知道必是瑞雪一行了。

    他立刻欢喜的挥着手,跑上前去,吴煜让开一半位置,示意他也坐上来,低声说道,“先生昨晚重病,人事不省。”

    张大河惊得脸色一白,“可请了大夫?”

    “请了,也喝了药汤,但是还是有些不好。”

    张大河搓搓冻的双手,想了想道,“我先去学堂和族老那里知会一声,你们先回家,炕我都烧热了。”

    吴煜应了,张大河也来不及和媳妇儿子说句话,就跳下车,匆匆跑去里正家。

    瑞雪等人进了院子,付车费打发了车夫,就把赵丰年安顿在炕上,支起小炉子,刚把药汤熬上,里正、族老还有平日交好的几位乡亲,就都赶了过来。

    里正和族老们仔细打量了赵丰年的脸色,好似比冲喜那次还要严重许多,眼里就都泛起了忧色,坐在堂屋里,唤了瑞雪过去,问道,“赵娘子,不知先生因何又犯了旧疾?”

    云三爷也接口说道,“原本学堂里今日就该开课了,赵先生这一病,又不知要耽搁多少时日?”

    瑞雪听得他们话里有些谴责的意味,本来就因为一宿未曾安歇,心里烦躁,头疼欲裂,此时更觉气怒。

    赵丰年已经病的昏睡不起,这些人不问请没请大夫,不问要吃何药,居然心心念念的都是何时开课,难道赵丰年活着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个上课的“工具”?好,既然他们这样想,索性就把病情说得严重些,都说患难见真情,也让她见识一下这些人的真心。

    “回长辈们的话,先生说在村里闷了许久,要进城去赏灯,奴家也拦不住,就随了他去。结果在酒楼吃饭时,不知因何就突然吐了血,染得酒楼的桌子都是通红一片。奴家吓得不知如何是好,还是那酒楼掌柜去请了大夫,可是,那大夫说…说让给先生准备后世了…”

    瑞雪掏了帕子,假装摸着泪,眼角却瞟向众人越加惨白的脸色,心中冷笑。

    “奴家不相信先生就要这般等死,就跑去大街上拉着人问,亏得一位老人家指点,请了城里医术最好的大夫回来,那大夫原本也说无救,但看奴家哭得可怜,就给开了付药方,说是早晚各喝一副,就能吊得住先生的性命。”

    里正急忙问道,“那大夫可说先生何时能醒?”

    “不能醒了,大夫说,这…药方能保先生不死,但是…也救不醒他,只等先生熬得油尽灯枯,就是到时候了…”瑞雪说着,想起万一找不到名医,找不到好药,赵丰年两年后终究还是要死,就真的哭出声来,呜呜咽咽,直听得屋中众人心里泛酸。

    里正和族老们的眉头都皱成了死疙瘩,互相对视一眼,皆摇头叹气。

    瑞雪抹了两把眼泪,睁着红肿的眼睛,给众人行了大礼,哀声说道,“各位长辈,先生吃的那药虽说贵了些,但那可是先生的吊命之药啊,只要先生吃着,他就有醒过来的一日,一旦停了,恐怕立时就完了。还望长辈和乡亲们施以援手,待它日先生醒来,定然不会忘了各位的厚恩。”

    这是要借银子啊?屋里众人听了这话,心里齐齐打起了小算盘,如若按那大夫的说法,这药吃了也就是能吊着赵先生不死,以后别说授课了,就是醒来恐怕都不容易。赵先生一旦身死,只赵娘子一个寡妇,怎么能还得起欠债?

    里正到底还算有些良心,想着赵家夫妻到村里这半年,平日行事,大方有礼,对乡亲们不曾怠慢半点儿,如今有难,怎么也不能不管,于是慢慢喝了几口茶,出声问道,“赵娘子如若缺了银钱,就先跟大伙儿说说吧,总有办法可想。”

    瑞雪又行礼道了谢,才说道,“那药里其余药材皆是普通,只有一味极金贵,配好后,一副要一两银,先生一日要吃两副,奴家虽然在码头开铺子,也存下几两银子,但是只够先生吃上七八日,待这药断了,先生…可要怎么办呀?”说着,瑞雪又哭了起来,这哭声刚才众人听着还心酸,此时就有些避之唯恐不及了。

    一日就要二两银的药钱,就算村里家家户户都出一份,居然要摊五十文之多,一月下来就是一两半,别说大伙都是尚且只能维持喂饱的农人,就是商家富户也负担不起啊。更何况,这些银钱扔出去还不见得能把人救活,只是吊着性命,最后甚至会打水漂,这岂不是半点儿好处都没有?

    瑞雪把众人的神色变幻看在眼里,也不再多言,只是拿了帕子抹眼泪。

    最后,里正也觉这事儿实在不好应下,只得敷衍道,“赵娘子先好好照料先生,我们回去和大伙商量一下。”

    瑞雪点头道谢,送了众人出门,盯着他们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嗤笑出声。

    吴煜站在她身后,低声问道,“姐姐,为何要骗这些人,先生过几日不是就能醒吗?”

    瑞雪慢慢转过头来,目光在自家破旧的土坯房子上扫过,淡淡说道,“我是不喜他们太过功利,如此急着赶来,不是担心先生病情,反倒是怕耽搁了学堂授课。亏得先生常惦记着如何报恩,甚至连束脩都不愿收一文。

    煜哥儿,有些人平日对你好,不见得是真的好,也许是贪图你的权势,想要得些好处;有些人平日也许对你恶言相向,却也不见得就是不好,也可能是忠言逆耳。这好人、坏人,平日是难以分辨的,唯有你大难临头之时,才会见到他们的真面目。”

    吴煜想起他遭难那一日的事,平日围在他身边奉承巴结的人,居然是害他之人,而寡言少语的小太监却成了他的救命恩人,果然如姐姐所说一般。他狠狠握起了拳头,“姐姐,那些坏人,终有一日是要后悔的。”

    瑞雪回身见他眼里满是戾色,有些意外自己几句话,怎么就惹得他如此,连忙拉了他的胳膊,说道,“人活着,除了要有双利眼,能明辨善恶,但也要有颗宽宏的心,很多时候坏人不见得是故意为之,也有些是为了生活所迫,所以,无关紧要的人和事,我们要懂得原谅。”

    “什么是无关紧要的人和事?”

    “就以今日之事为例,不顾家里贫寒,尽力帮助咱们的就是好人,而趁着咱家有难,跳出来觊觎咱家财物的就是坏人。但是,那些有心帮忙,却因为家贫,闷头装作不知或者说上几句风凉话,却没有真正动手的人就是无关紧要的。”

    吴煜沉思片刻,轻轻点头,放开了拳头,推着瑞雪进了屋子,“姐姐你去歇一会儿,我去告诉大壮和婶子一声,省得他们说漏了嘴。”

    “去吧。”瑞雪应了,回屋摸摸被褥之下的炕面热得烫手,这才脱鞋上炕,合衣躺在赵丰年身旁,低喃道,“希望这些人,对得起你平日的一片真心。”

    话说,族老和里正们出了门,各自回了家,赵先生突发旧疾,即将没命的消息就如同冬日最疾的寒风一般,迅速吹遍了整个云家村,焦急担忧者有之,唏嘘同情者有之,暗自欢喜者更是不少。

    但是随后又听说那吊命药方要一两银子一副,赵娘子向大伙寻求帮助,村中顿时又变得静默一片,那可是每月一两多银啊,是家家户户的所有收入,怎么可能拿得出来?

    几个族老们,住在村里的儿女都赶回了老宅,死活劝着父亲不要出头,族老们本就失望赵丰年以后不能再教授蒙童,有心不管此事,又不愿落个见死不救,忘恩负义的名头。如今听得儿女一劝,互相一通气,就都找到了里正家里,里正也是头疼,无奈应下此事,唤了自家妻子,拿了二十只鸡蛋,一两银子,让她送去赵家,顺便把这结果告知瑞雪。

    这结果完全在瑞雪的意料当中,抹了两把眼泪,把戏做足也就是了。

    里正娘子与瑞雪见过几面,很是喜爱她亲和爽快,如今村人们这样待赵家,自家夫主也帮不上什么忙,她心里也是羞愧,把鸡蛋和银子塞给瑞雪,连连安慰了她许久,才摇着头告辞回去。

    吴煜上前拎了竹篮送去东屋,回来见到姐姐在记账,就说道,“姐姐,里正一家就是属于无关紧要的人吧?”

    瑞雪摇头轻笑,“不,可以划到好人那一列,他虽是里正,却不能左右所有村民的意愿,送了钱物来,就是念着平日的交情了。”

    第七十八章 冷暖

    吴煜点头,还未等说话,就又有人上了门,原来是云二婶,老太太同样拎了小半篮子鸡蛋,一见瑞雪就掉了眼泪,直道老天不开眼,怎么让赵先生这么好的人受病痛折磨,末了趴在门缝里看了看躺在炕上的赵丰年,硬是塞了一包铜钱给瑞雪,还说码头就要开工了,等山子赚了钱回来,就再给她送一些。

    瑞雪感激道谢,倒把老太太羞得脸红,她家里其实还有几两存银,但是雷子媳妇再有两月就生了,怎么也要留些应急的。

    整个下午,赵家接待了六七拨儿客人,大部分都是学堂里蒙童的娘亲,送的虽说只有一二百文钱,但瑞雪都郑重收下,谢了又谢。

    值得一提的是张家西院的翠兰也送来了一百文钱,还为当初三哥一家做得缺德事道歉。还有村南的钱黑炭,居然背了一大筐木炭送来,红着脸说他家实在没有什么存银,帮不上忙,只有木炭多的是,他家媳妇就让送些来给先生取暖用。

    瑞雪除了那次上门买炭,与他家并没有其它交往,如今得了这样的帮助,险些流下泪来,跑回东屋取了十个鸡蛋,要他拿回去给钱嫂子补身体,钱黑炭却死活不要,小跑着就离开了。

    瑞雪在账本上重重记了一笔,吴煜在旁边瞧着,眼里的神色也变得清朗起来,这世上毕竟还是好人多吧?

    晚上,高家夫妻卖豆腐回来,听着这样大事,连饭都顾不上吃一口,就跑到了张家,与张嫂子一商量,就一起来见瑞雪。

    瑞雪刚刚给赵丰年喂下半碗蛋羹,等着吴煜过两刻熬好药汤,再喝药,这样不伤脾胃。听得张家、高家四人都来了,就帮赵丰年掩好被子,出去请他们坐下。

    张嫂子和翠娘都不是啰嗦的人,各自掏出的银钱,放在桌子上说道,“这是在妹子这里得的工钱和红包,妹子先拿着给先生抓药吧。”

    “那怎么能行,你们出力做工,这工钱是你们应得的,再说你们家里还要过日子呢,马上就要开春种地了,哪里都要用钱啊?”瑞雪不肯收,“再说张嫂子也知道内情,先生这病不重,过个十天半月就能醒来。”

    张嫂子伸手把银钱又推了回去,叹气道,“我就是知道内情,才同翠娘夫妻说了实话,先生的药每副虽说没有一两银那么贵,码头的铺子加上卖豆腐的进项,勉强能应付的了,但是那味什么果子,却要三百两银一枚,这可要如何筹措?我们两家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把这些银钱送回来,多添一点儿是一点儿吧。”

    瑞雪垂头不语,那赤炎果她刚才切片时细细看了,不过比核桃大些,算来算去也就是四日的用量,如若到时赵丰年的病情还没有好转,她就要砸锅卖铁再买一枚回来了。三百两银,她要到哪里去找啊?

    “行,这钱我收,兄嫂们的恩情我心里记着了,以后咱们还要长相处,来日方长。”

    张家、高家夫妻这才松了口气,开了门进屋,在赵丰年身前看了看,都觉难过,又不想让瑞雪跟着更伤心,纷纷轻声说些,“先生面色好多了,过几日必定能醒来”之类的话儿,然后就告辞回家了。

    如此到得第二日中午,所有有心帮忙的人家,都已经来过了,瑞雪数了数,一共十五家,送银六两零三钱,外带一些鸡蛋蘑菇之类的吃用之物。

    她仔细把账本放好,暗暗想着,以后她的豆腐坊开大了,但凡需要人手都从这些人家里出,自己如果赚得十两银子,怎么也要分给他们二两,以此回报他们今日的援手之恩。

    吴煜拎了壶热茶进来,见姐姐发呆,就问道,“姐,中午给先生做些什么吃食,我去准备。”

    瑞雪起身下地,扫了一眼他的左手,笑道,“我可不想吃人肉炒土豆丝,你陪着先生吧,我去准备,给你也多蒸碗蛋羹吃。”

    吴煜有些羞赧的缩了缩拳头,昨晚他见姐姐忙碌,想着帮忙做些饭食,结果那菜刀就是不听使唤,切得他五个手指破了仨,“姐,我不吃,蒸好了你吃吧,你这几日都瘦了。”

    瑞雪听得这话心里暖和,拍拍他的肩膀,一副豪气的模样说道,“才不过两日,能瘦到哪里去?咱家还没穷到吃个蛋羹都要推让的地步,蒸三碗,一人一碗!”

    吴煜笑得细细的眉眼都弯了起来,他不知道姐姐是在什么样的地方长大,他只知道姐姐和所有女子都不同,先生现在病得奄奄一息,她心里愁苦的脸颊都塌陷下去,却还是会对着他笑,好似只要有她在,就算天塌下来都不必害怕,没来由的就让他安心,也让他愈加心疼…

    待一小盆粳米粥,一盘土豆丝,三碗蛋羹出了锅,姐弟俩一个扶着赵丰年,一个动手喂,忙乎了一刻钟,才勉强算是喂进去大半碗儿,瑞雪抬手抹去脑门上的汗,笑道,“先生真是好转了,比昨日多吃了两勺。”

    吴煜点头应是,放下赵丰年,下地穿鞋,姐弟俩麻利的吃了饭,正要往下捡碗筷,就听大门外有个粗豪的声音喊道,“赵家妹子在家吗?”

    瑞雪开门一看,不禁愣住了,院门外黑压压站了足有十几号人,徐宽、马老六、石头、老王、栓子,剩下的也都是码头上常见的熟人,云家的山子站在最前边笑嘻嘻的喊道,“嫂子,俺们来探先生的病啊。”

    瑞雪醒过神来,连忙疾步上前,迎了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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