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妃女法医第22部分阅读
弃妃女法医 作者:rouwenwu
的厢房,院内种着几株松树,凛寒冬季,依旧苍翠如初。楚天阙双手握住长廊栏杆,微微侧身向外,凝视着那寒冬中的一点翠,垂眸不语。
玉连容只道他仍为蕴夜珠之事,忙道:“皇上,轻尘年纪轻,不知事,你莫要与他一般见——”
“老师,朕并不曾为蕴夜珠之事恼怒轻尘,”楚天阙打断他的话,叹道,“相反,朕越发欣赏这个少年了,心思敏捷,处事果决,丝毫也不拘俗礼,行事自成风格,倒是很合朕的心思。说起来,轻尘虽是你教导大的,却似乎与老师性格并无相似啊?”
“是。”玉连容微顿,轻声道,“他像他的父亲!”
“哦?他像玉彦?可惜啊,可惜天妒英才,玉彦早逝,不然,以轻尘观之,他必定也能成为朕这肱骨。不过,”楚天阙摇摇头,忽然失笑道,“轻尘这个孩子,有些地方倒是挺像朕的,我说老师,你不会在教导轻尘时,仍当自己是太子太傅,把轻尘当成太子来教了吧?”
玉连容浑身一震,失声道:“皇上——”
“好了,老师,朕只是跟你开个玩笑罢了,不用这么紧张!”楚天阙失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抚慰,随即又叹息道,“哎,虽是玩笑,若轻尘真朕的孩子该多好?就算是安然也好啊,偏偏是笙儿……早知道,朕就该把笙儿交给老师,或者也不会今天这番模样了。”
玉连容犹豫道:“其实……”
“老师有话尽可直讲,你应该明白,朕对你是绝对信任的。”
“是,皇上,臣以为,九殿下也并非真的天生愚钝,不堪成器,而是,……臣斗胆,臣以为,是皇上太想要打击太子,太过偏宠九殿下,但凡太子与九殿下之争,皇上都是尽可能地偏向九殿下。古语有言,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正是因为皇上所给的恩宠太过,境遇太顺,九民政缺乏磨练,才会一至如斯。”
“老师所言甚是,”楚天阙点点头,长叹道,“朕也是这般想,才想要让轻尘敲打敲打他,但愿还来得及……”
“皇上,”玉连容忽然脱口首,“其实九殿下——”
“老师,你不必说了!”楚天阙挥手,淡淡地阻止了他,“老师,当年的事情,你是知道的。青梅,箬儿,朕最在乎的两个人,两条命,这要朕如何释然?让朕如何能够原谅太子?如何能够毫无芥蒂地将这万里江山传位给他?”
玉连容欲言又止,最后,只能幽幽叹息。
想起当年旧恨,楚天阙眉宇间立刻凝着凛凛冷锋,寒锐如刃。太子,是一定要废的,只要……只要等到笙儿成器……他绝不会让楚筝安安稳稳地接任景华王朝。
绝对不会!
就在玉轻尘准备交接县务,赴温州上任的时候,莫言歌也已经带着秦怀扬和近卫三营的数百人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地赶到了清河县。临州是楚筝的势力范围,楚筝与莫言歌交情之深众人皆知,加上清河县驻军统领祈伟无原隶属黑松军,更是对莫言歌言听计从。
出示印鉴和楚筝的手谕后,一夜间,清河县变成了莫言歌的清河县。
借走了县令大印,发下一道又一道地搜查公文;出动清河县驻军,加上近卫三营,撒下一层又一层的搜查网,几乎将整个清河县翻了过来;同时通过入县登记,追查在之前进入清河县的外地人,一一印证,周围诸州,除了温州外,几乎都是黑松军的驻军范围,一道命令下去,全部出动,为忠勇亲王找王妃……
就真的像莫言歌之前说的:“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
深夜高烛,清河县衙的后院内厅,莫言歌身着玄黑衣衫,正秉烛继续查对入城记录,一一记录,按地域分类汇编,再发送到驻军处,一一查证。白天还有书吏协同,分卷查对,如今夜深,书吏们都去休息了,只剩他一人兀自在案。
秦怀扬与祈伟远进来时,正看见他笔耕不辍。
秦怀扬知道他的焦虑 ,叹息了声,先命丫環送了茶点过来,这才道:“王爷,你已经好几夜没好好休息,还是……”
“不用!”莫言歌简短地道,“我睡不着,还不如继续查对,早一日找到早一日心安。”
“将军,”祈伟远忍不住开口,创黑松军出身,仍然按照军中的习惯,称莫言歌为将军,“恕属下冒昧,您要找的到底是什么人?让将军这样挂怀!”
什么人?莫言歌黯然,是啊,她算是他的什么呢?
秦怀扬见状,代莫言歌答道;“一个对将军很重要的人,很重要,很重要!”
“哦!”
莫言歌继续埋首,看着登记簿上的名字和身份,忽然微微一顿,手指定在一个姓名上,有些怔忪,粗糙的纸张上,用秀逸的瘦金体写着一行字:“水立安,男,二十四,温州人,同行一女慕晚晴,十八。”
这字体,他认得,是云安然的字。
慕晚晴,十八……莫言歌呼吸顿止,下意识地想起那一日街头相遇,躲在云安然背后那一抹乌鸦鸦的鬓发,以及那街旁高窗掩映的那一抹鹅黄,那个令他莫名失神的女子,原来,她也叫慕晚晴,也是十八岁……
晚晴,是你吗?
见莫言歌神色异样,秦怀扬和祈伟远都凑了过来,看着他手指停的那一行,秦怀扬一怔,道:“王爷,这不是王——不是你要找的人啊,她叫慕晚晴!”
“不,是她!”莫言歌怔怔地道,“应该是她没错,她……现在应该跟云安然在一起。”
听到云安然这个名字,秦怀扬眼中顿时闪过一抹厌恶。
“怀扬,立刻命所有黑松军驻军,全力搜查云安然的下落,找到了云安然,也就等于找到了她!”
“是,王爷!”
秦怀扬正要出去传令,忽听得祈伟远奇怪地道:“将军,你认得慕晚晴慕姑娘吗?”
莫言歌浑身一震,急忙抓住他的衣襟,问道:“你认识她?”
“没有见过,不过曾经听过她的名字,据说是位十七八岁的少女,挺美的,有一手验尸绝技,断案很有一套,连着破了两起命案。不过,”祈伟远犹豫地道;“我想她大概不是将军要找的人,她是邻县温州傅阳县新上任的县令玉轻尘的丫環,并非将军信里所写的孤身女子。”
“验尸绝技,又是玉轻尘的丫環,名字也不对……”秦怀扬喃喃道,“王爷,这么说,大概不是……”
莫言歌摇摇头,没有轻易下定论:“伟远,关于慕晚晴,你还知道什么?”
“没有了,人们说的都是她的验尸技巧,对了,听说她好像说人的手指有什么纹路,叫做指纹,凡是手触摸过的地方,都会留下痕迹,而这位慕姑娘,据说能够让这种痕迹显现。”祈伟远摸了摸脑袋,笑道,“反正,对这位慕晚晴,人们传得挺神的。”
听到指纹两个字,莫言歌不禁浑身颤抖,连忙扶住手边的椅栏,才撑住没有让身体瘫软下来,缓缓地转过头,跟秦怀扬对视一眼,同时想起香园里王妃关于指纹的那一番话。
“王爷……”
“怀扬,立刻起身,去傅阳县!”
“去傅阳县已经迟了!”见他们立刻便要出发,祈伟远连忙道,“将军,秦参军,玉轻尘已经接任温州刺史,于昨日与新县令做了交接,赴温州上任去了”
“温州刺史?”秦怀扬失声道,“傅阳县令不过七品,温州刺史却是正二品,这跳得也太快了吧?伟远,你不会是弄错了吧?”
“绝对没有!”祈伟远摇摇头,道,“据说是皇上微服出巡,经过傅阳县,不慎遇袭,被傅阳县令玉轻尘所救。为了奖赏他救驾之功,加上皇上也很欣赏他的才能,才破格连跳五级。而且,这位傅阳县令玉轻尘,乃是前玉老太傅最宠爱的幼孙。”
他说了许多,莫言歌却一句也没听进去,脑子里只嗡嗡的响着一句话。
温州……
晚晴就在温州……
莫言歌深吸一口气,稳往身形,咬牙道:“怀扬,从三营挑选百人,随我去温州,立刻,马上!”说着,身形如风,霍然出门,朝着马厩狂奔而去。
080章 刺史被杀案
“公子,我们为什么不直接去温州府衙呢?”
温州最大的酒楼云香楼的二楼,一众四人坐在靠窗的桌边,说话的是四人中唯一的女子,双寰垂髻,散落的青丝束成发辫,容貌娇美,窄袖交领,打扮得俏丽爽落,正是慕晚晴。旁边是风流张扬的云安然,对面是温淡如玉的玉轻尘,至于玉轻尘的旁边,自然是万年木头左大安。
按照玉轻尘的意思,他们已经轻装简从,优哉优哉地在温州逛了三天了。
云安然眉目一转,波光潋滟,笑得魅惑妖娆:“我的晚晴妹妹,你没看出来吗?玉三公子这是在考察温州民情呢!想要了解一个州的情形,这样默不作声地上街走走问问,可远比那些文书卷宗,官员呈报要来得快,来得准确。”说着,转过头,朝玉轻尘举杯示意,“玉三公子,我没说错吧?”
玉轻尘淡淡一笑,并不作答。
“我当然知道,要贴近民生,可是,”慕晚晴微微蹙眉,有些急促地低声道,“皇上命公子彻查前任刺史岑怀德被害一案,拖的时间越长,证据就消失得越多,案子就越难办啊!”
想要体察民情,上任了也可以微服出巡嘛!
“晚晴,你别急。”玉轻尘微微一笑,眼眸中温意流窜,“皇上告诉我们此事时,岑怀德已经遇害了五日,飞书京城,命吏部下任命文书,一来一回,又过了半月,该消失的证据,该有的证词,都已经差不多完备了,早三天晚三天区别不大,倒不如趁此机会了解下温州的形势。”
“那,这三天来,公子有什么收获?”
玉轻尘微笑,有心提点她,遂问道:“你呢?这三天来,你对温州认知如何?”
“这个嘛……”慕晚晴回想着三天来的所见所闻,思索着道,“前任刺史岑怀舆到任一年有余,政绩一般,据说是个严肃刻板的人,与右布政使孟光敛,驻军统领周继顺个性不合,经常争执,倒是左布政使谢书贤为人严谨谦恭,与岑怀德相处甚佳,也肯为百姓说话,颇有威望。”
玉轻尘失笑:“果然是晚晴,只关心岑怀德遇害一案的相关事情。”
慕晚晴吐吐舌头,不好意思地一笑,道:“那你呢?公子,这三天来,你对温州认知多少?”
“临州只驻扎了一万黑松军,温州却驻扎了三万青木军,可见温州是军事重地。据我们所问,米价十三文钱一斗,比一般州县要便宜四到十文,百姓安居乐业,几乎不见乞者,可见其兴盛繁荣,非一般州县可比。至于温州诸官,还要等见面过后再做定论。”云安然在旁,撇撇嘴,道:“玉三公子,我问你,你就不答话,晚晴妹妹问,你便答得如此详尽,到底是你对我有意见呢,还是对晚晴妹妹特殊啊?”说完,朝着慕晚晴一挤眼,眼神暧昧。
玉轻尘依旧淡笑,不动如山。
慕晚晴瞪了云安然一眼,随即又笑了,板着手指头数道:“军事,政治,经济……果然是未来的温州刺史,跟我这样的小老百姓关心的角度就是不一样!”
玉轻尘正要说话,听得窗外一阵纷乱嘈杂。
慕晚晴探头望去,宽阔的街道上,忽然出现一群衙役,铜锣开道,拥簇着十几顶蓝呢轿子,正匆匆忙忙地赶过来,在云香楼前停轿,十数位身着官服的人匆匆入内,神色颇为急切。
“咦,怎么这么多官员到——”
慕晚晴一语未终,门外已经传来一声温润而不失庄重恭谨的声音:“下官温州左布政使谢书贤,携温州驻军统领财继顺及温州诸官员,特来迎见刺史大人。下官等不知刺史大人驾到,有失远迎,还望刺史大人赎罪!”
三人都一怔,他们的身份何时泄露出去的?
倒是玉轻尘镇静依旧,轻笑一声,低声道:“才三刻钟不到,来得好快!”然后端起身姿,依旧温淡地道:“各位大人请进。”
“吱呀”一声,红木雕花阁门被推了开来,十几名官员依序入内,垂首恭立,当头一人年约二十四五,面容白皙,容貌秀丽,神色恭谨,身着绯色官服,颇有几分气度,使人心折,应该就是方才说话的谢书贤。
果然,此人上前一步,道:“下官谢书贤,见过刺史大人。”
说着撩起官服下摆,按照朝廷规矩向玉轻尘行跪叩之礼,身后众人随之行礼:“下官见过刺史大人。”
玉轻尘微微颌首,伸手虚扶:“各位大人请起!轻尘此次乃是简装至此,并未通知州府官员,所谓不知者无罪,各位不必挂怀。”
谢书贤等人起身,接着向云安然拱手为礼:“下官见过云公子。”
云安然随意拱拱手,便算是不民,模样散漫。
谢书贤为人与岑随即将目光转到慕晚晴身上,神色依旧恭敬;“这位想必就是慕晚晴慕姑娘了。慕姑娘验尸断案的绝艺,下官早有声闻,以后还请慕姑娘多多指点。”
按照景华王朝的官制,州以刺史最高,下设左布政使、右布政使及驻军统领,分别协助刺史管理刑案、州务及军事。谢书贤身为左布政使,管理的正是刑案,此次岑怀德遇害,在时行指派继任官员之前,便是先由他审理追查的。
慕晚晴和左大安早已起身,分左右站在了玉轻尘的身后。
面对谢书贤的恭谨,慕晚晴也不敢怠慢,加上先前所闻,对这位左布政使也颇有好感,忙福身还礼:“岂敢岂敢?谢大人过谦了。”
玉轻尘环视众人,问道:“怎么不见右布政使?”
“这个……”谢书贤顿了顿,垂首道,“右布政使孟大人近日身体不适,已于六日前告了病假,因此今日不曾同来,还请刺史大人宽恕。”
六日前,那就是在玉轻尘的任命文书到达温州的时候了。
玉轻尘点点头,道:“原来如此。此处说话不便,我们还是回府衙吧!”
说着,玉轻尘起身,与众人一道出了房门,下了二楼,来到云香楼门前,谢书贤等带来的蓝呢大轿早候在门前。玉轻尘躬身,正要上轿,忽然听得旁边一声凄厉的呼喊声:“刺史大人,冤枉啊!”
围观众人微微起了纷乱,随即一白衣书生从人群中挤了出来,白面微须,神色悲怆,扑跪在地,双手高举状纸,连声道:“刺史大人,学生安道远,有冤情要诉!”
扫了眼身旁立刻目光灼灼的某人,玉轻尘摇头:“有何冤情?”
安道远愤恨地扫了眼玉轻尘身旁的谢书贤,道:“刺史大人,学生为锦绣楼的玉堂春为凶手,学生鸣冤。大人,玉堂春只是一个柔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却被左布政使大人论定为杀人凶嫌,还望大人做主,还玉堂春清白!”
玉轻尘转头望向谢书贤,眸带疑问。
“大人,此事等回衙之后,下官再与你详秉。”
玉轻尘扫了眼二人,心中暗暗思量,示意身旁的慕晚晴接过状纸,道:“好,安道远,状纸本官接了,待本官详细了解案情来由,定会秉公论断,你且先回去,等本官宣召。”
谢书贤为人与岑躬身称是,等玉轻尘上了轿,转身呵斥安道远,“安道远,你一介孔孟子弟,不努力攻读诗书,入宦为官,为国为民尽力,却为锦绣楼一烟花女子,日日笙歌,作那火山孝子之径,如今还为其鸣冤,也不怕污了圣人之道?”
安道远白面微郝,随即一挺胸,大声道:“若为官便是如大人这般诬陷良民,纵读万卷诗书,又有何用?”
“你——真是朽木不可雕也!”谢书贤气得满面通红,愤愤然拂袖,也跟着上轿。一众人逶逸而去,直奔温州府衙。到府衙坐定,行过章程,玉轻尘便挥散众官员,只留谢书贤,问道:“谢大人,关于前任刺史遇害一案,进展如何?”
“回大人,此案已经破获,凶嫌正羁押在牢,等大人过堂审问。”
“哦?谢大人好神速!”玉轻尘点头微笑,“不知是何人如此大胆,敢谋害朝廷命官?”
谢书贤叹息道;“玉大人,凶嫌正是方才学子安道远为其鸣冤的玉堂春!”
说到命案,慕晚晴精神一振,侧耳倾听。
谢书贤啜了口茶,整理着思路,缓缓道:“这玉堂春乃是本地烟花之地的翘首锦绣楼的红牌姑娘,精擅诗词,尤其写得一手好字,五年前来到温州,便以才名轰动温州,素来卖艺不卖身。只因岑大人……”他顿了顿,斟酌着用词,道,“岑大人对玉堂春素来……仰慕,于十一月初七,也就是案发前一日将其接入府内。初八,也就是案发当夜,岑大人似乎喝醉了酒,闯入她房内……玉堂春百般不从,情急之下便顺手抓起房内装饰用的剑,倾尽全力向岑大人问卷劈去,便酿成了惨案。”
玉轻尘不知可否,又问道:“可有证据?”
“犯妇玉堂春已经招认,除此之外,另有杀人凶器,以及岑大人的家仆证词为证。”
“哦?他们目睹了玉堂春杀人的经过?”
“不是。”谢书贤摇摇头,道,“据岑大人的家仆供称,他们在案发当夜忽然听到女子的惊呼声,循声赶到玉堂春房内,看见玉堂春双手沾满鲜血,脚边掉落着一把沾满血的剑,而岑大人倒在地上,已经没有气息了。”
玉轻尘点点头,道:“那她是否一开始就供认不讳?”
“呃……这倒不是。”谢书贤微顿,道,“玉堂春开始百般不认,但人证物证俱在,在下官追问之下,玉堂春自觉无法抵赖,只好从实招认。”
慕晚晴想说些什么,玉轻尘却暗地在背后挥挥手,制止了她,道:“如此看来,这玉堂春果然嫌疑甚重,说不定就是真凶。谢大人如此迅速地破获此案,功劳不小。这案子越早完结越好,不如就请谢大人带路,带本官去瞧瞧那杀人凶嫌吧?”
“下官遵命!”
退下其余州官,由谢书贤带路,玉轻尘等四人来到了温州大牢。出乎众人之料,温州大牢居然打扫得十分洁净,少有污垢,牢内第隔五步便有一火炉,一来照明,二来取暖,虽仍有牢狱的潮湿寒冷,但相比别处,却已是上佳。
“谢大人,这牢房倒是干净整齐,可见你治狱有功!”云安然环顾左右,随口赞道。
“云公子过奖了。”对于这位无官无阶的云公子,谢书贤也不敢怠慢,躬身道,“这牢狱之地,一旦潮湿污秽,狱内犯人最易染病,若有亡故,我们自然麻烦,更怕的是滋生瘟疫。下官最初曾监管牢狱,便曾经生过瘟疫,连下官也身染重症,几乎不治,由此得了教训,凡到之处,必先大力整顿牢狱,务必使旧事不再复燃。哦,云公子,慕姑娘,到了,这就是玉堂春。”
谢书贤早向狱卒要了钥匙,忙上前开锁,打开牢门,道:“请进。”
听到声响,牢房内身着囚衣的犯人微动,转过身来,带动身上的的手镣脚镣,叮叮当当一阵响。只见那女子杏眼桃腮,眉目如画,确实美貌得很,最难得的是,她眉目举止之间萦绕着浓浓的书卷清香,将她衬托的温润儒雅,不但没有丝毫的风尘之气,反而带着一没与生俱来的清贵和优雅。
只是,那双眼眸已然静若似水,没有丝毫波澜。
见众人进来,玉堂春也不行礼,依旧跪坐地,仿佛一尊雕像,了无生意。
、众人正打量着她,谢书贤已经道:“玉堂春,这位是新任温州刺史玉大人,为前任刺史大人遇害一案,前来问你。”
玉堂春淡淡一笑,轻飘若絮:“该招认的,犯妇都已招认,又何须再问?”
“玉堂春,玉大人为了查清案情,亲至牢狱,你若有冤屈,也可趁此雪冤。你怎敢如此狂妄,辜负玉大人的好——玉大人?”
玉轻尘挥挥手:“谢大人,你先退下吧?我来问她就好!”
“这……”谢书贤犹豫着,踌躇难决。
云安然淡淡扫了他一眼,笑得温然:“谢大人,你不肯退下,莫非是屈打成招,怕犯人趁你不在,翻案喊冤么?你也不想想,既然玉大人已经到任,有多少机会自到牢狱,你想拦,拦得住吗?”
谢书贤心中一凛,随即正色道:“云公子此言差矣,身为朝廷命官,本就要为民伸冤,为国效力,若谢书贤确实错断冤案,自当向朝廷请罪,纵然千刀万剐也无怨无悔,又何必惧怕犯人翻案?玉大人,云公子,下官告退。”
玉轻尘撇了满面激昂的谢书贤,目光又转到云安然。
那清亮而又幽邃的眼神,看得云安然心中微微发毛,忍不住道:“玉轻尘,你干吗?”
玉轻尘只淡淡一笑,并不答话,正巧慕晚晴从狱卒那里要了把椅子搬进来,玉轻尘坐下,向慕晚晴一点头:“可以了,晚晴,你问吧!”
慕晚晴点点头,问道:“你就是玉堂春?”
玉堂春似乎也没想到真正问案的竟是一位如花少女,微微抬首,但那眼眸,那神情,依旧死水如冰。
“这是你的花名,你本名呢?”
玉堂春摇摇头,道:“贱妾堕入风尘,玷污门楣,早已忘却旧姓名,不敢再提。”
“前任温州刺史岑怀德,是你杀的吗?”
玉堂春闭目,沉默了许久,方点点头,淡淡道:“是。”
慕晚晴凝视着她,虽然捕捉不到她丝毫的情绪,却隐约觉得另有内情,遂又问道:“那么,你将当夜案犯经过详细道来。”
“该说的,贱妾都已说过,姑娘自去看卷宗便是,何须再问?”
慕晚晴盯着她的眼睛,道:“我想听你再说一遍。”
玉堂春神情淡淡,木然摇头,道:“再怎么说,还是那些话,变不了,也改不了,姑娘又何必多费时间呢?岑怀德确实为我所杀,我杀害朝廷命官是事实,罪不容诛,该怎样死,贱妾早有认知,毋庸赘言,只静候死期,别无他求。”
说着,闭起眼,抿着嘴,神色僵冷,如木石一般,似乎不欲再答。
慕晚晴百般追问无效,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玉轻尘:“公子,这——”
玉堂春淡淡地看着玉堂春,慢吞吞地从袖中取出状纸,漫不经心地道:“玉堂春,既然你已经认罪,本官本来也无心再审。只不过,有个叫安道远的书生半路拦轿,为你鸣冤。本官既然接了状纸,也只好来走一趟。”
听到安道远的名字,玉堂春的神情终于起了一丝波澜,睁开眼,却依旧静默不言。
玉轻尘神色淡漠,也不说话。
又过了许久,玉堂春终于启唇,眼眸中掠过一抹复杂的情绪,轻叹道:“安公子是个好人,对贱妾情水烟袋意重,只可惜……请大人转告安公子,贱妾确实杀了人,自愿赴死,并无冤屈,请安公子不要再为贱妾枉费心机了。安公子的深情厚意,贱妾来生结草衔环,以为报答。”
说着,第一次,她匍匐在地,对着众人深深地拜了下去。
081章 扑朔迷离
暮烟楼是温州最富盛名的客栈,雕梁画栋,飞檐勾角,豪奢而不是雅致,最重要的是,暮烟楼是温州最高的建筑,在顶楼四下眺望,苍穹渺渺,远山如黛,高楼华厦栉次邻比,整个温州景致跃然入目,使人心胸为之开阔。那种绝顶凌风、览城如画的磅礴大气,正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境界,加上顶楼四间雅间装潢华丽,内悬名家字画,其价格昂贵也就可想而知了,常常数月空旷,无人入内。
尽管如此,暮烟楼老板却坚持高价,绝不将就。
这样令人兴叹咋舌的四间雅间,如今却被人悉数包下。这样的大手笔,怎么令暮烟楼老板欣喜雀跃?
然而,此时此刻,在风景绝佳,意境非凡的暮烟楼顶楼,数十人正拥簇在北楼宽阔的窗户跟前,视满眼的暮色风景如无物,都目光灼灼地盯着远处刚从温州大牢出来的一群人,尤其是最靠前的黑衣人,他身着玄衣,领口和袖襟镶着红边,衣衫并不夺目,相貌也没有特别俊秀,但就是有一种气度,使人一眼望去就能看见他。
黑衣人瞬也不瞬地盯着那些遥远的身影,如雕塑一般,神情僵硬,难以辨认喜怒。
他的整个思绪都沉浸在一种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的沉寂中,模糊而飘渺。然而,他身边的人却偏偏不想让他安生,一个身着白衣,相貌俊秀的年轻人,瞧着黑衣人的神情模样,再瞧瞧远处那群人中一道亮丽的桃红身影,眼珠一转,跟身后的众人交换个眼神,忽然惊呼出声:“哎,王爷,你看见了没?那个是云安然!你们看,他好像说了些什么,逗得王妃笑起来了呢!”
说着,不住地推搡黑衣人,让他想装作没听见也不行。
“……看见了。”
“还有,那个穿白衣服的应该就是玉轻尘,据说是相貌秀逸出尘的绝色人物。王爷,你看见没,他一直在面朝着王妃,好像一直在凝视王妃,看上去很温柔啊!”
“……看见了。”
“呀呀,王爷,你看你看,那个云安然居然伸手去抱王妃哎!”
“秦怀扬——”
“王爷?”
“你给我闭嘴!”
……
这厢闹着,那一边,慕晚晴和云安然打闹,玉轻尘笑观,左大安紧随玉轻尘左右,偶尔插话,这已经是四人同行的固定模式。忽然,左大安心中一凛,察觉到有股视线在窥视他们,眉头微皱,朝着视线来处望去,随即走上前去,附耳轻声告诉了玉轻尘。
玉轻尘转头望去,只见高楼林立,其中一栋琉璃明霞,耸然入云,在夕阳下格外醒目。
在温州三天,玉轻尘自然听过暮烟楼的名声,遥遥看见顶楼似乎有人影簇动,不觉微微皱眉。
接任温州刺史,从七品县令跃居二品大员,在别人看来,似乎是无上的殊荣,但他心里明白,这个温州刺史,高则高矣,贵则贵矣,但牵扯着诸多利害关系,从朝堂到地方,更卷入皇子储位之争的是非漩涡,山高水深,错综复杂,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只是不知道,暮烟楼的窥探者,究竟是哪一方的势力?
玉轻尘正思量着,转眼看见云安然也正皱眉望着那栋高楼,随即察觉到他的视线,转头望来。两下目光相触,都是一怔,随即点头微笑,恢复常态,恍若无恙。但他至少知道,对方不是云安然的人,因为,方才那一瞥中,云安然也流露了些许的疑惑,显然是也不知对方身份。
玉轻尘想了想,转头低声对左大安吩咐了几句,左大安立即领命离去。
“公子,怎么了?”
“没什么,突然想起一件要紧事,要大安去办。”玉轻尘转过头来,凝视着那张令他永生铭刻的容颜,笑意中不自觉地增添了许多的温暖和柔情,“晚晴,我们在玉堂春那里得不到有用的线索,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慕晚晴耸耸肩:“照程序来喽!公子去查看下此案的卷宗供词,我去殓尸房验尸。”说着,故意转头问道,“哎,云安然,要不要月上柳梢头,人訨缡堪。俊?br /
云安然吓了一跳,慌忙摆手:“别,这份浪漫我玩不来,我还是回去睡觉吧!”
木晚晴捧腹大笑,转头却看见玉轻尘遥遥望着云安然离去的背影,眼眸深沉,似乎若有所思,随即逝去,不觉心中一怔,顿了顿,却没开口询问,跟玉轻尘告了声别,转身朝着殓尸房的方向走去。
慕晚晴在殓尸房耽误了许久,随便吃了些东西,回到后院内厅,已经是夜色深沉。
府衙檐下悬着大红灯笼,在如墨夜色中泛着幽幽的光芒,映照着门前那几株暮寒凝翠的松柏,苍劲挺直,散发着一种幽静肃穆的气息。厅内明烛高悬,玉轻尘一身白衣,独坐在烛火下,以手撑头,静静地翻看着桌上厚厚的卷宗,眉头微微蹙起,像是在思索着肃穆难题。
“公子,吃完饭了吗?”
玉轻尘惊觉,抬起头,见是慕晚晴,微微一笑,点点头,道:“你回来了?”
“嗯。”慕晚晴说着,走到跟前,侧头看着桌上的卷宗,微微一怔。她原本以为他看的是岑怀德遇害一案的卷宗,正在为案子烦恼,谁知他跟前摊开了许多卷宗,却是温州官员调动、腹水卷目,以及驻军粮饷等等不一。“公子,难得看见你这么勤快,刚上任就连夜熟悉温州州务。我记得,在傅阳县的时候,公子可是都把这些东西交给左大哥去头疼的,后来才稍微看一点。”
“此一时,彼一时。”玉轻尘笑着,合上卷宗,“验完尸体了,怎么样?”
“别提了,乱七八糟的!”说起这个慕晚晴就来气,顺手提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一气饮尽,“尸体保管不当,已经开始腐烂了,验尸报告也写得一塌糊涂,怎么简单,怎么迷糊怎么写。看着那些,我真想写一本验尸检要,写明验尸诸般技巧,以及保存尸体的方法,还有验尸格目,一起刊行天下。”
玉轻尘凝视着她:“这样一来,那些可就不是你的独门绝技了。”
“当初我学法,学验尸,又不是为了学什么独门绝技?”
“哦?”玉轻尘似乎来了兴趣,以手托额,“那你为什么会学验尸呢?这种技艺,女孩家一般应该不会学吧?”
“这个说起来就话长了。最初是因为看了一部……一部戏,讲的是一个叫宋慈的仵作验尸破案的故事,当时只觉得戏上宋慈靠着精湛的验尸技巧,为无辜洗刷冤情,还死者公道,那种感觉,实在是很大快人心。不过,是现实中的一件事,让我坚定了这个决心。”说道这里,慕晚晴神色忽然有些黯然,顿了顿,才低声道,“我曾经有一个好朋友,她是我的同……同窗。有一天,她突然退学了,我追到她家里去问,才知道她的父亲过世了,母亲病重,家里还有两个妹妹,她身为长女,只好退学,照顾母亲和妹妹。
后来,我隐约地听说,她的父亲是因为杀人而被判处死刑的。她的父亲跟同村一个村民一直有矛盾,有一天,那个村民忽然失踪,公……官府怀疑是他的父亲杀了那个人,但是因为找不到尸体,也只能作罢。结果,一年后,同村的人开掘荒地,结果挖出来一具尸骸,经过检验,认定是那个村民的尸骸,并认为我同窗的父亲有杀人嫌疑,将他拘押起来。后来,他招认了杀人罪行,被判死刑,就这样死去了。
她的父亲是家里的顶梁柱,他死后,整个家也就塌了,她的母亲受不了这个打击,一病不起,她只好退学回家,照顾病重的母亲和两个妹妹。一家人在村子里几乎抬不起头来,到哪里都被人说是杀人犯的孩子,处处被戳脊梁骨,村里但凡失窃之类,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他们家的人,甚至,她父亲的尸体不允许被葬在同宗的坟地里,只好葬在村旁的一座山的半山腰上。”
玉轻尘微微蹙眉,隐约猜到了什么:“那个检验有失误,是吗?”
“她整个人也因此变了,原本活泼乐观,处处讨人喜欢,却很快就变得沉默寡言,敏感而又冷淡,我们原本是很要好的朋友,可是,她缺对我冷言冷语,要我以后不要再去找她。”对于玉轻尘的猜想,慕晚晴置若罔闻,径自道,“我明白她的心情,也隐约能够理解她的处境和转变,所以,我还是抽空去找她,帮她干活,帮她补习功课,虽然她说她已经不再需要学这些了。我坚持着,终于等到她心中的冰雪融化,慢慢有了往日的笑颜,结果,那一年的清明,她上山为她父亲扫坟,失足从半山腰跌落,十七岁的生命之花就此凋零。”
玉轻尘沉默着,聪明如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的同窗死后,她的大妹休学,继续照看整个家,然后,在她父亲死后的第五年,那个原本被认定死亡的那个村民居然又活生生地回来了!”慕晚晴说着,忽然觉得有些脱力,后退两步,靠在身后的圆柱上,好一会儿才慢慢道,“那个村民根本就没有死,只是偷了村里人的钱,逃到外地去了,而我的同窗的父亲,却为一个还活着的‘死人’送了性命,因此毁灭了整个家!”
她拼命地压抑着情绪,却还是难掩伤痛愤恨。
“我永远都记得那一幕——在村口看见那个活生生的‘死人’后,她的大妹整个人都僵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发出凄厉的呼喊声,撕裂了苍穹。然后,她猛地转身,朝着村外的那座山上跑去,一会儿喊父亲,一会儿喊姐姐,不住地道‘他回来了,你清白了!他回来了,你清白了!’那天下着雨,我正好也在,追着她的大妹,一直追到半山腰,看见她扑倒在她父亲和她姐姐的坟前,哭得撕心裂肺,一直哭到嗓子都哑了,哭到没有声音。”
慕晚晴闭上眼,脑海中不住地闪现那凄惨的一幕。
纷飞的雨,孤零零的两座坟,痛哭失声的少女,还有,坟前一株柔弱的小白花,在雨中摇曳着,满面湿痕。
玉轻尘顿了顿,许久才道:“为什么会这样?”
慕晚晴深呼吸着,平复着情绪,许久才慢慢斟酌着用词,道:“其实,是可以确定那具尸骸不是村民的尸骸的,这牵涉到一项技术,而这项技术在上一级的官府检验人员手里,本来,只要那名仵作向上申报,就能真相大白的,可是,他嫌麻烦,就武断地下了结论,就这样毁了一家人。”
那项技术,叫做dna鉴定,当时那名法医只检验了血型,就认定那是村民的遗骸,然后,在这样错误的前提前,用各种手段结束了这个案子,结果却给世人开了一个残忍的玩笑。当然,那是上个世纪90年代末的事情,那时候,dna技术还不普遍,要到市一级的鉴定机构才能够鉴定,但是,那是一个人的尸体,他的身上还系着另一个人的名誉和生死,怎么可以那样轻忽?怎么可以犯这样荒谬的错误?怎么可以?
玉轻尘凝视着她惨痛的神情,心中怜惜,走了过去,握住她颤抖而冰冷的手,轻声道:“晚晴,其实,这并不全是那名仵作的错。就算那名仵作犯了错,官府原本是有机会纠正这个错误的,可是,他们没有。这不是一个人的悲哀,这是一项制度,一个国家的悲哀。”
“是啊,刑讯逼供,草草断判,经过三级呈报,到最后定案,这不是一个人的错误,这是一群人的错误,甚至,是一个国家的错误!”慕晚晴微微哽咽,“可是,我还是在想,如果,如果那名仵作能够仔细一点,不要犯那个错误,那么,之后一连串的错误是不是都不会存在?是不是我同窗的父亲就不会枉死?是不是我同窗就不用退学,也不会失足落崖?是不是心中,她可以跟我一样,活得潇潇洒洒,笑得开怀自在?”
玉轻尘轻叹:“晚晴……”
“公子,我真的不明白!”慕晚晴忽然睁开眼,泪雾朦胧,“为什么?那是一条人命啊!而且,它的身上还系着另一个人的名誉和生死,系着一个家庭,为什么那名仵作不能够再认真一点呢?是不是做仵作的时间长了,接触的命案多了,经历多了尸体,连宝贵的人命也变得轻忽起来?就像是农夫手里的一根稻穗,织工织布机上的一匹布帛,商人货架上的一个商品,就算坏了,错了,还可以有无数的稻穗、布帛和商品?”
“不是的。”玉轻尘握紧了她的手,缓缓道,“一样事物的价值,不在于多寡,而在于人心的在乎程度。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