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妃女法医第12部分阅读
弃妃女法医 作者:rouwenwu
“呃我确实没听见。”云安然讪讪道,他只顾着幽怨了,“那会不会遗书是假的?”
“也不是。那封遗书全书院的人都见过,不可能是假的。而且,我也比对过笔迹,是司绍本人写的没错。”
连猜了十几条理由,却都被慕晚晴一一否定,云安然难免有些急躁,道:“我们猜什么谜语啊?把那个叶观之抓过来,用用刑,不就什么都有了?”
“你有点技术含量行不行啊?”
慕晚晴鄙夷地道,在景华王朝,刑讯逼供是合法的,但是,作为21世纪的法医,她对这种野蛮而残忍的取供手法绝不认同,再说,这样也很容易屈打成招,造成冤假错案。
房间里一下子静了下来,只剩那股苦涩的中药味道在空气中飘荡。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泄了一地,如明黄的锦缎般华美秀丽,却又带着一股静谧,随着夕阳的西斜越拉越长,直到渐渐消逝。屋子里慢慢暗了下来,慕晚晴很自觉地起身,点燃了蜡烛,跳跃的烛焰照在屋内众人的脸上,忽明忽暗间,都是一脸的若有所思。
“公子,药好了。”左大安正好在这时来送药。
玉轻尘接过药碗,慢慢地喝了下去。
慕晚晴忍不住有些同情他,那药汁十分苦涩,隔着一段距离,只是闻着那味道,她已经有些受不了,可怜公子还要喝下去。更可怜的是,他还是喝的那么优雅沉静,不急不慢——话说,这样喝更苦哎!
慕晚晴想着,心思又转到了这件案子上。记得她在案发的房间时,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呢?她皱着眉,从案发时开始回想,一点一滴地过滤那个房间哪里不对劲呢?想着,目光随处乱晃,云安然仍然以手撑颔,在那装思想者,公子喝完了药,正把药碗递给左大安
对了!慕晚晴忽然眼睛一亮,击掌道:“我想到了!”
《弃妃女法医》作者:千梦
read/books/254376/default
图:/htl/5/5644/
056章 触动心扉
众人都被她吓了一跳,尤其左大安,猛的这么一声,吓得他差点连碗都扔了,瞪了慕晚晴一眼,道:“你想到什么了?这么咋咋呼呼的,有点姑娘家的样子行不行?”
“之前到案发的房间,我一直觉得哪里不对,却说不上来,刚才看见公子喝药,我终于想到了!”慕晚晴顾不上理会左大安的责备,眼眸明亮异常,“我之所以觉得不对,是因为那房间缺了一样东西。”
听到案子,左大安也好奇地道:“缺了什么?”
“药味。”
玉轻尘神情微顿,双眉一扬,随即又平静下来,从旁边去过一条帕子,擦拭着唇边的残余的药汁。云安然瞥了他一眼,问道:“缺少药味?这是什么意思?”
“司绍得了恶疾,具体表现就是会剧痛难忍,闻家药铺的掌柜也说司绍的药方都是些止痛的药材。而根据书院里人的说法,司绍胆子小,又怕痛,所以才对这病畏惧不已,屡屡有轻生之念。既然怕痛,按常理来说,应该按时喝止痛药才对,从他过世到尸体被发现,也不过六个时辰左右,为什么房间里会没有一点药味呢?而且,我记得他房间的药炉也像是有一两天没动用的样子。这太不正常了。”
云安然双眸一脸:“确实古怪!”
看见公子喝药,慕晚晴骤然间想起了这个蹊跷,便脱口说了出来,这会儿才有功夫去想其中所代表的含义。当然啦,一般的案子里,这可能会成死者死亡时间判断错误的佐证,但是,在这个案子显然不合适,司绍死的当天,全书院的人都有见到他,再加上她绝对确定的验尸结果,不会有错的。
那么,到底是什么?
到底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一个怕痛的人会停止止痛药呢?慕晚晴以手撑头,蹙眉想着。有了这条线索,再从头开始整理整个案子,忽然一顿,有些不确定地道:“不会吧?”
左大安问道:“什么?”
“我在想,司绍的病会不会有问题啊?”慕晚晴沉吟着,道,“我记得,去问张大夫的那份口供上曾经说道,他在给闻大夫治病的时候,闻大夫整个人已经有痴呆的迹象,尤其在他的医术上有了问题,只是,没那么明显,所以大家都没有察觉?”
云安然凝眸:“你的意思是说——”
“我是说,司绍可能没有病,或者说,没有病得那么严重。”
“不会啊!”左大安摇头,“有一个学子证明,司绍确实曾经发病,疼痛难忍。”
“对,温舜是这样说过,但是,同时他也说了,那次他们同学出游,在山洞看见了头骨,回来之后司绍就说自己见鬼。即使别的学子跟他一起睡,什么都没有看见,他还是坚持自己看见了鬼,直到后来知道山洞里的骨头是兽骨才消停。也就是说,司绍是个心理很敏感的人,有很强的自我心理暗示。”见三人都有些茫然地看着自己,叹了口气,道,“简单来说,就是神经质,自己吓自己,所以,当闻大夫所他得了不治之症,会剧痛难忍时,他就相信自己确实得了绝症,会剧痛难忍。也就是说,其实只是他的心理作用,根本就不是实际存在的。”
左大安皱眉:“这个猜测会不会太离奇了。”
“想要证明这点很简单。”慕晚晴起身。道,“闻大夫过世已经有一个月了,这期间,司绍不可能就等死,不去看别的大夫,只要把这些人找出来问一下就能清楚了。”
第二天中午,慕晚晴再度来到闻家药铺。
一回生两回熟,药铺掌柜当然知道慕晚晴是什么人,从那肃穆的神色中似乎看出了什么,比上次见面上还要畏缩,身子不停地颤动,好一会儿才稳住,勉强道:“慕姑娘,你来了?要买什么药材吗?”
“我不买药材。”慕晚晴说着,径直走到柜台前,后面跟着万年跟屁虫云某。
“那慕姑娘这是……”
“闻老板,你不觉得在外堂说这些不合适吗?我们到内堂说吧。”
进了内堂,双方分宾客坐下,药铺掌柜唤人奉茶上来,慕晚晴啜着茶,偶尔扫视掌柜,却一言不发,云安然就更不用说了,以他炉火纯青的演技,什么场合该怎么发挥,他比谁都清楚。在这片静默中,最不安的莫过于药铺老板,坐在主位上,额头的汗一道一道地往下流,最后实在忍不住了,问道:“慕姑娘光临敝店,不知有何贵干?”
慕晚晴看着他,直接问道:“你们是什么时候发现闻老大夫头脑已经混沌的?”
药铺掌柜浑身一颤,勉强笑道:“我不明白慕姑娘的意思。”
“不要再浪费时间了!”慕晚晴双眉微扬,神色间倒也有着几分威仪,“我已经问过跟司绍看病的其他大夫,他们都说,司绍脉象正常,根本没有病。或者,你要我把闻大夫那些日子诊病的病人全部招来,再在你的药铺跟前开会,你才肯说?”
问那些大夫的过程并不顺利,面对着全傅阳县最好的闻老大夫的铁口直断,那些大夫根本不敢有丝毫的怀疑,都一口咬定司绍确实有病,而且病得很严重,会全身剧痛难忍,但问及究竟是什么病症,那些人又语焉不详,各抒己见,有说肝的,有说肺的,有说阴阳失调的,纷乱不一。最后,见慕晚晴敏锐通达,不是那么好哄骗的,无奈之下,只能含蓄地说:“其实,在下医技浅薄,实在诊断不出司公子有什么病症。”
也就是说,在他的诊断里,司绍真的是没有病的。
药铺掌柜闻言,脸色顿时惨白,双膝一软,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道:“姑娘恕罪姑娘恕罪啊!义父他只是人老昏聩,并非有意误诊,害人性命啊!”
慕晚晴看着他们,好一会儿道:“起来说话。”
“是。”药铺掌柜战战兢兢地站起来,再不敢坐,垂首肃立,浑身不停地颤抖。
慕晚晴问道:“你们是什么时候发现闻大夫的问题的?”
“就在义父过世前半个月。”
“怎么发现的?”
药铺掌柜长长叹息,低声道:“那段时间,凡是来找义父看病的人,都被诊断是重症,刚开始还不觉得什么,后来人多了,却无一例外,我就起了疑心,于是,我假装身体不适,要义父帮我诊脉,结果义父说我得了痨病,从那时起,我才知道义父头脑已经昏沉了,于是就假说他身体不适,不再让他诊病了,再后来,义父就真的感染了风寒。”说着,泪如雨下。
“既然你知道,那书院命案后,你为什么不来衙门说明?”
“义父给司绍诊病是在我发现他昏聩的半个月前,我也不确定义父当时的诊断是不是正确的,后来见他来店里买药,确实脸色不佳,我又借着抓药的机会,假装不经意地询问他的身体状况,他也都说会发病,喝了药就好点。我当时还心存侥幸,或者他真的病了,义父并没有诊错。再后来,听说书院出了命案,学子司绍不堪病痛自杀,我几乎吓懵了。”
慕晚晴秀美微扬:“也就是说,你并没有告诉司绍,他其实没病?”
“当然没有了,义父做了一辈子的大夫,技艺高超,救人无数,没想到到老反而因为年迈昏庸而沾上污点,我哪里敢说?只想将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再也不提的好。”
“这么说,你也没有告诉司绍的好友叶观之了?”
“当然没有。”
慕晚晴皱眉,又问道:“难道说,除了你之外,就没有人知道这件事吗?”
“此事事关义父一生的清名,我哪里敢乱说?只不过,前几天拙荆整理义父临终前的手稿,她也是杏林中人,从中察觉到不对,就问我怎么回事。我见遮瞒不过去,就对她说了,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人知道。我原本以为能保住这个秘密,可是在,昨天慕姑娘到我店里来,问义父的事情,我当时就有种不祥的预感,恐怕……果然……慕姑娘,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也没用,可是,请你相信我义父,他真的无意害人性命的,他只是,只是……”说着说着,已经泣不成声。
慕晚晴叹息,忍不住抚慰他道:“你放心,司绍之死未必与你义父有关。”
“当真?”药铺掌柜闻言猛的抬起头来,眼睛发亮,“难道说,司绍不是因为义父的误诊才……”
“这就需要你来帮我证明来了。”慕晚晴微微一笑,又问道,“你还记不记得,你跟你妻子说起闻老大夫的事情具体是哪一天?在哪里说的?那时候,司绍和叶观之有没有到你的店铺来?”
药铺掌柜想了想道:“是大前天的事情,大概是早上吧!当时我们是在这内堂旁边的偏房里说的。至于当时司绍和叶观之有没有到店里来,我就不知道了,不过,这可以问店里的伙计。”
大前天清早,差不多也就是司绍断药的时候。
慕晚晴心中已经有了八成把握,果然,等到把当时店里的伙计叫来一问,其中一个立刻道:“当时司公子跟叶公子确实来了店里,来取司公子的药材。因为司公子的药材都是掌柜您亲手置办的,我就告诉他们,掌柜您在内堂旁边的偏房,让他们去找您去了。不过,过了一会儿,两人出来,神色都有些异样,手里也没拿药包,我还奇怪呢!后来,听说司公子自杀了,我还琢磨,是不是因为掌柜您说了他的病不治——”刚说到这,才反应过来衙门的人在此,连忙捂住嘴。
事到如今,事情已经很清楚了。
由于闻大夫的误诊,司绍误以为自己得了不治之症,于是写下遗书,将所有财产留给好友叶观之。而后,一次取药,两人偷听到药铺掌柜和其妻的私语,才知道闻大夫因为年迈,头脑昏聩,误诊了病情,司绍自然开心,但叶观之此时迷上赌博,欠了同书院的高远一百两银子,正指望着司绍的银子还债,好梦落空,就在夜晚杀了司绍,伪装成自杀的模样。
玉轻尘立刻下令,命人捉拿叶观之。
而这时的叶观之还在书院作着发财的美梦,突然被缉拿到衙门,又听慕晚晴将他作案前后的事情说得八九不离十,顿时惊得失魂落魄,加上事实俱在,证据确凿,无从抵赖,也没等用刑就招了。
他所供述的与慕晚晴所猜测的八九不离十,发现司绍并没有得绝症,想起高远的阴冷跟那一百两银子的欠债,他心中顿时起了恶念,便劝司绍暂时不要告诉书院众人,等有了合适的机会再给大家一个惊喜。那晚,他到司绍房里,想着见机行事。正好司绍拿起以前想自杀买的匕首,一时之间,他恶向胆边生,上前抓住司绍的双臂,按耐着他自己将匕首送进了心窝。
同时,他还供道,那晚温舜看到的人影其实就是他,当时,司绍已死,他尚自慌乱着,又听到温舜的脚步声,急中生智,就自己坐在床边,假装在写东西的样子,因为窗户关着,只映了个人影上去,温舜也没注意到异常,就回房去了。之后,他起身,看见床铺被自己坐皱的传单,下意思地就伸手将它展平了……然后从里门闩了门,从窗户跳出,再把窗户关好。第二天又邀温舜与他同去,故意让温舜发现门是从里面反插着的,再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把窗户也锁死。
认了罪,画了押,叶观之不住地道:“我明明做的很完美啊们为什么还是会被发现呢?”
等到他被带下去之后,慕晚晴才撇撇嘴,道:“却,这么拙劣的把戏也敢说完美,真是无耻无极限啊!”这种案子要是也能叫完美,那《柯南》里边被逮住的犯人也忒冤 了。
“哦?”云安然感情去地道,“你见过完美的案子?”
“完美的案子没见过,完美的破案倒是不少,以后有机会讲给你听!”什么名侦探柯南、狄仁杰、福尔摩斯,少年包青天,那一个一个的案子才叫扑朔迷离,曲折离奇呢——话说当年她就是被电视剧毒药的,可惜她当时看的是《法医宋慈》,才成了法医,要是看的《大唐狄仁杰断案传奇》,说不定直接就是最高人民法院院长了。
原本几乎要被认为是自杀的案子,在短短三天内就破了,甚至都没有动刑,就令犯人俯首认罪,在景华王朝,这几乎是个奇迹。加上衙门传出去的消息,说新任县令几乎把断案的事情全权交给慕晚晴处理,一时之间,慕晚晴迅速地在傅阳县扬名立万,没多久,周边县郡几乎都知道,傅阳县有个断案如神的女子叫慕晚晴,这是后话不提。
破了书院命案,玉轻尘淡然惯了也就算了,左大安却兴致勃勃地要到酒楼庆功,云安然最喜热闹,一拍即合,三人齐邀慕晚晴,却被伸着懒腰打着呵欠的慕晚晴告知她要补觉,就是天塌下来也要等她睡醒了再说——前天晚上为了某只牛失眠,昨天晚上一晚上都在整理案件资料,她已经整整三天两夜没好好休息了。
众人都知道她辛苦,也没强求,但没了慕晚晴,庆功宴也无从说起,就此作罢。
正好衙门后院种着几株枫树,此时枫叶如火,飘坠摇曳,静美如斯。玉轻尘难得有了兴致,想在后院坐会儿,因为入秋气温降低,左大安怕他着凉,边回房去取玉轻尘的披风过来。
静坐的白衣少年,飘落的红色枫叶,构成了一副极美的图画。
“玉公子,这样伪装自己,不觉得累吗?”一旁静立的云安然忽然开口,向来跳脱不羁的他此刻却无比沉静,眼眸中闪烁着睿智而锋利的光芒,仿佛换了一个人一样,沉稳而锋芒毕露,“明明是惊采绝艳的人物,却偏偏要装作昏庸无用,何苦来着?”
玉轻尘微怔,仰头望他:“我不懂云公子的意思。”
“大家都是聪明人,何必遮遮掩掩呢?”身着松香华服的少年慢慢走近,俯下了身,眉弯如钩,“要知道,有些事情是瞒不过的,比如,这次的命案,其实,玉公子大概从一开始就对案情了然于胸了吧?昨天,其实是您故意以喝药为名,提点慕晚晴的,对不对?”
玉轻尘一声轻笑,从容自若地道:“云公子,你想太多了。”
“就算是我想太多了吧!”云安然毫不在意,在他对面坐下来,直视着他的眼睛,锋锐如刀,似乎能一直刺到人的心里去,“但是,有一点我是肯定的,傅阳县衙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玉公子第一眼看到我的时候眼中微露讶色,却在孟敛光介绍我时表情平静,显然,玉公子第一眼看见我就知道我是谁了,但我却肯定我从来没有见过玉公子你,我真的很好奇,玉公子是怎么认识我的?”
玉轻尘丝毫不受他目光影响,依旧淡笑着,不置可否。
“光凭人描述只怕没这么肯定,如果我没猜错,玉公子应该见过我的画像吧?或者,不止是我?”一片枫叶悠悠然从二人中间飘过,落在了石桌上,云安然探手捡起,描画着上面的纹路,悠然道,“有这样敏锐而深远的心思,又何必装出一副淡泊无为的模样呢?将衙门事务交由左大安,现在又把断案的事情推给了慕晚晴,我真的不明白,如果你无意的话,又何必入宦为官呢?既然有意,又何必做这般姿态?”
玉轻尘静坐着,安然沉静:“云公子似乎对自己的猜测深信不疑?”
“那是自然,堂堂帝师之孙,由玉老他老人家亲自教导,亲自求官,这样的人,会简单吗?”
玉轻尘神情越发平静如水,波澜不起,微笑道:“那我也很想问问云公子,你不远千里从京城来到傅阳县这个小地方,又借故缠着晚晴,进而混迹于县衙之中,视察我的一举一动,所为何来?”
“我从来没想到能瞒过玉公子你!”相较于玉轻尘的高深莫测,云安然就坦然多了,道,“帝师最钟爱的孙子投身宦海,怎么不令人好奇呢?尤其,还选了傅阳县这么一个小地方,就更令人不解了。我正是受命前来探查公子的才干,想看看我们有没有可能,同船共济。”
“不知云公子是受何人之命呢?”
云安然悠然而笑:“这个问题,我无可奉告,除非,公子肯加入我们,届时自当奉告。”
“哦?”玉轻尘扬眉,神情安静,“如果我说不呢?”
“那我只能说,太遗憾了。”云安然道,神情忽然诚挚起来,道,“玉公子,我相信你绝非常人,既然出任为官,想必是想要做一番大事业的,方不负胸中抱负。在这点上,我能够轻而易举地帮到公子,更不要说我身后的那个人了。倘若我的行为令公子不快,自当告罪,只希望公子莫要为一时意气,自误前程。”
“多谢云公子好意,只可惜,”玉轻尘起身,“我偏偏就不想做一番大事业。”
他顿住,微微摇了摇头,轻声道:“真的,一点都不想。”
说着,转过身,翩然离去,只剩下云安然独坐枫树之下,凝眸敛眉,深思无限。无论如何,经过这次交锋,他更确定,这位玉公子,绝不简单,甚至,可能比他想的还要深邃些。
慕晚晴这一觉一直睡了两天两夜,等到她醒来,庆功宴莫名奇妙地泡了汤,好在她也不在乎。倒是孟敛光从亲家林亦轩那里知道傅阳县东边的海域一百里处有个八仙岛,风景好自不必说,更盛产一种果子叫八仙果,滋味鲜美,亦有调养身体,延年益寿的好处,颠颠地跑来请云安然出海游玩。
云安然大感兴趣,又邀了玉轻尘等人了一道前去。
听说要出海玩,慕晚晴高兴得不得了,想起同来的侍卫丫鬟,跟玉轻尘说了声,便去邀他们一道游玩,可惜这帮子人有说要顾家的,有晕船的,有有事走不开身的,最后竟一个也没来,到最后还是云安然、玉轻尘、左大安和慕晚晴四人出海。
这天,秋高气爽,四人乘坐着孟敛光安排的海船,朝着八仙岛驶去。
天空飘浮着朵朵白云,偶尔海鸟划着优美的弧线飞过天际,蓝天碧海在远方相连一线,一片的湛蓝澄碧,蔚为壮观。慕晚晴靠在船舷上,微带着海腥味的海风吹起她的头发和衣裙,有一种飘飘然要乘风归去的感觉,仿佛置身于无限自由宽广的世界,顿时块垒全消。
“哼,这个孟敛光,明明是他请我出海游玩,结果到了今天,他却忽然接到公务,脱不了身,什么事儿嘛?”云安然依旧一身的锦绣华耀,凑在慕晚晴身边,“不过也好,他要是来了,连着那个宝贝女儿也要来,那我可就惨了!”
慕晚晴眉眼弯弯,戏谑道:“怎么,害怕荒岛之上,孤男寡女,你会失身啊?”
“晚晴!”左大安皱眉,恨铁不成钢地在她额头上狠狠地点了点,“注意点形象行不行啊?女孩子家,乱说什么?”
“左大安,你这就落了下成了吧?”云安然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嘲笑道,“不过玩笑话罢了,哪那么多讲究?再说,你没听说吗?是真佳人自风流,唯大丈夫能本色,正晚晴妹妹跟我的真实写照。但凡超常之人,由内而外自然一股气段,只有那些先前不足的人才拘泥于规矩,保持什么形象呢!”
慕晚晴笑得前仰后合:“说得好,我赞成!”
另一边,玉轻尘依然是惯然的清冷色调,月白衣衫,披着玉色披风,迎着海风猎猎飞舞,加上那绝美脱尘的容颜,比任何人更合适这样的情形,一眼望去,几乎会有种谪仙飘落凡尘的错觉。他也倚着船舷,遥望着宽阔浩瀚的海洋,不知道在想什么,神情淡然,眼眸中却蒙上一层淡淡的朦胧。
慕晚晴转头看见,心中一突,这位公子,总有一种与世隔绝的淡漠感,好像跟他们处在两个世界。尤其是现在,看起来,他就好像……就好像……慕晚晴形容不出,但总觉心里有些不安,连忙凑了过去,讨好地笑着:“公子!”
玉轻尘转头,神情温淡:“嗯?”
“跟你商量个事儿!”慕晚晴说着,越发笑得灿烂,眼眸几乎弯成一条线,“那个……你看吧,我现在其实是身兼丫鬟和仵作两职,那个,能不能给我涨个月钱啊?还有,这次的案子,我也算有功劳,有没有奖金啊?”
玉轻尘还没来得及说话,左大安走过来就是一个爆栗:“钱钱钱,你缺钱啊?”
云安然也凑了过来,积极地举手叫道:“晚晴妹妹,不要跟这个木头要,你要缺钱,我给你啊!”
“云、安、然——”左大安咬牙切齿地道,“晚晴是我们公子的人,不用你越俎代庖。还有,不许再叫晚晴妹妹,叫慕姑娘,慕姑娘!”
“切!晚晴妹妹都没有抗议,你激动什么啊?”
……
正打闹玩笑,船头忽然响起一阵喧哗争吵的声音,越吵越大,引得四个人都静了下来,相对而视,左大安自觉地走到船头查问,回来时脸色及其不好看,沉声道:“公子,底舱漏水了!”
慕晚晴脸色大变,脱口道:“怎么会这样?”
云安然也震惊不已,却还不忘表现自己,道:“晚晴妹妹,你放心,上刀山,下火海,我都会保护你的!”
只有玉轻尘,还是那样不动声色:“有办法补救吗?”
左大安摇摇头,神色肃穆,道:“船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说出海前明明检查过的,没有任何问题,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底舱会漏水。他们正努力地把灌进来的海水往外倒,但速度跟不上,现在,海水已经浸了底舱的地板,照我们目前的行进速度,恐怕很难到达八仙岛。”
他说的含蓄,其实就是说,在到达八仙岛之前,这艘船只怕就要沉没了,到那时候,只怕……
慕晚晴焦急道:“怎么办?要不我们一起去倒水,看能不能多坚持一会儿?”
众人相对无言,似乎也只有这个办法了,正往船舱走去,玉轻尘忽然双眸一凝,指着前方,道:“你们看那边!”
众人顺着他的手望去,同时色变。
只见前方天水相接的地方,一大片乌压压的黑云遮天盖地,正迅速地朝这边涌来,同时,海风也忽然强劲起来,而且有越来越强的趋势,因风生浪,海浪一个接一个地扑打过来,越来越大,原本平稳的甲板也开始颠簸,一晃一晃,几乎站立不稳。
前面船头也发一阵惊呼,想必船工们也发现了这不详的预兆。
“d,才刚实践了‘船到江心补漏迟’,这会儿就又给我们来‘行船遇到顶头风’,怎么就这么背呢?”云安然也收起了玩笑的心思,神色焦虑,忽然道,“我们该不会上当了吧?孟敛光这老家伙请我们出海游玩,自己却又借故托词,该不会是估计要害我们吧?”
没人顾得上理会他,这会儿众人心头都紧张地转着同一个念头:“怎么办?”
底舱漏水已经很糟糕了,这会儿又遇上了海上风雨,如果有什么意外,在这碧波万顷茫茫无际的海面,所有的人恐怕都只有死路一条了!
只一会儿功夫,海面已经聚起了几米高的海浪,船身开始严重的颠簸,左右倾斜,慕晚晴“啊”的一声,一个站立不稳,被一股大力甩开,跌倒在地,朝着右侧的船舷滑了过去,正是紧要关头,忽然觉得右手臂一紧,已经被人拉住,抬头一看,云安然右手紧抓着桅杆,左右奋力地将她拉起。
这样危机的情况下,他仍不忘送来一个媚眼,调笑道:“晚晴妹妹,你的手好软好滑啊!”
慕晚晴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左手臂向前,也抓住桅杆,右手甩脱了他,狠狠地在他手上打了下:“不要借好难占我便宜,谢谢!”
云安然甩着手,委屈地道:“晚晴妹妹,你这是过河拆桥!”
而另一边,在船倾斜的时候,左大安见机极快,立刻抱住另一个桅杆,顺手就去拉玉轻尘,却拉了个空,正自焦急,却看见玉轻尘在他身后不远处,手转着船舷,也安然无恙,这才放心,又去寻找慕晚晴,抬眼看见那边云安然的举动,怒喝道:“云安然,你给我规矩点!”
云安然叹了口气,道:“我这真是比窦娥还冤啊!”
原本堆在甲板上的东西都被海浪颠簸得到处滚动,四处撞击,发出哐当哐当的声响,碎屑横飞。船头处也响起几声叫喊,大概是船工们一时不防,被颠簸了开去。就在这时,又是一个滔天大浪卷来,直接越过了船舷,朝着他们当头拍去,左大安大叫:“小心!”
浪头过去,众人顿时都成了落汤鸡,狼狈不堪。
而海浪却还在一波又一波地袭来,越来越高,越来越猛烈,狠狠地拍打着这艘瀚海中的孤船,似乎想要将它撕成碎片。在这样大的风浪下,没有降帆的桅杆首先承受不住压力,一根根地被连根拔起,颓然倾倒,将原本已经不堪重负的船身砸裂开来,正遇上另一波巨浪袭来,船身瞬间分崩离析。
“公子——”
“晚晴——”
……
惊骇欲绝的呼喊声中,滔天的海浪将众人统统卷入海中,湮没在这无边无际的海上风暴中。
慕晚晴的运气很不好,她抓住的那根桅杆在被海风海浪袭倒的时候,正巧是朝着她所在的方向砸了过来,无奈之下,她只得放手,成为第一个被海浪卷走的人。不过,好在她会游泳,在海浪拍过来的前一刻长长地吸了口气,等到淹没水中立刻屏住呼吸,四肢挥动着,避开船身的碎片,向水面游去。
“哗啦”一声,她的头探出水面,大口地呼吸这,环视四周。
就在这片刻,船身已经破碎,船上众人不知道被风浪袭卷到了何处。容不得她再细看,又是一个滔天巨浪拍打过来,慕晚晴再度吸气,一个扎猛子再度潜入水中。这一次,周身碧水中,她却隐隐约约看见一个人向水下沉去,来不及细想,挥手便朝那边游去。
离那人越来越近,还没看清楚模样,就看见那一声的月白,月色的披风在水中散开,仿佛盛开的花朵。
是公子!慕晚晴心中一惊,而且,看样子不会游泳。她连忙上前,抓住他的手,想了想,将他拉扯近来,另一只手摸索着揭开他的披风,松手一放,那披风立刻飘飘悠悠地就朝着海底沉去。
没办法,那披风的质料吸水,在水中重量大增,会成为负累。
慕晚晴抱着似乎已经昏迷的玉轻尘,浮出了水面,拍打着玉轻尘的脸:“公子,醒醒啊!公子!”
好在玉轻尘昏迷得不深,经她这一弄,“哇”的吐出一大口水来,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看见慕晚晴,微微一怔,还来不及说话,就听得慕晚晴一声疾呼:“公子,吸气,屏住呼吸!”随即只觉身体一沉,又潜入了水中。
就这样,两人浮浮沉沉,终于熬过了这场海上风暴,等到海面重归平静。
这毕竟是极耗体力的事情,尤其,慕晚晴还是拖着一个玉轻尘,没多久便气喘吁吁。玉轻尘也察觉到她的颓累,趁着浮上海面,微微喘息着,道:“晚晴,你放手!”
“放什么手?”慕晚晴恼怒地道:“你想死啊?”
没想到玉轻尘听到这句话,神情忽然平静下来,轻舒了一口气,道:“晚晴,你说对了,我不想活,我想死。”
慕晚晴以为他是赌气,正想要呵斥他两句,等到看见那样安详而宁静的表情,蓦然一怔,随即一股怒气从心底冒了出来,nnd,她好不容易救了他,现在,他居然跟她说,他不想活。他想死?
她慕晚晴这辈子最痛恨寻死的人!
“你想死是吗?”慕晚晴怒道,“好,我成全你!”说着,一咬牙,双手按住玉轻尘的肩膀,一用力,将他整个地浸入水底。玉轻尘微微一怔,随即释然,绝美的脸上甚至浮起了一抹解脱般的微笑,丝毫也没有挣扎,更没有求救,仿佛一个最虔诚的殉道者,就那样安静而柔顺地朝着海底深处沉了下去。
原本以为猛的临近死亡,他一定会伸手抓住身边的东西的,到时候她一顺手就能拉住他。
可是,他没有,就那样安详地沉了下去。
甚至,当慕晚晴想要去拦住他的时候,都抓了一个空——他……真的是想死!
望着空荡荡的右手,慕晚晴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心中暗自恼怒,深吸一口气,一个扎猛子沉了下去,游曳着,追着那道月白的身影,往海底沉去,直到再度触到那柔滑的布料,再度将他拖上水面。
望着那张出尘如仙的脸,慕晚晴沉默不语。
现在,她似乎有点明白,为什么她有时候看着玉轻尘会觉得不安了。因为他太淡然,太超脱了,好像对这个世界没有一丁点儿的牵挂,随时都可以离开一样——就像刚才,面对着突如其来的淹没,他依然那么淡然,似乎随时都做好了接受死亡的准备,甚至,现在,他的脸上还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怎么会有人像他这样,不带一点求生的欲望,那样安然地就接受死亡呢?
“晚晴,你说对了,我不想活,我想死!”
刚刚的低语又在她耳边响起,轻轻地,如同此刻的海风,一遍又一遍地轻敲她的心扉。
057章 生死相系
这一次,玉轻尘昏迷的时间稍微长了一点,原本就没有什么血色的脸显得更加苍白,眉心的青意慢慢地蔓延开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睁开眼,看见慕晚晴,神情依旧沉静,似乎没有太多意外,笑了笑,依然轻淡而飘渺,仿佛随时都会消散风中。
“何必呢?”
他轻声道,眼神平静,笑容温淡,一如往昔:“这是海上,你又是一个女子,带着我,你游不了多久的,如果你一个人,或者还有机会,何必自断生路呢?”
慕晚晴直直地盯着他:“那你又为什么要自断生路呢?”
“我跟你不一样。”
慕晚晴依然不懂:“有什么不一样?”
“……”玉轻尘顿了顿,微微转过头去,仰头望着天,天,依旧那么湛蓝,云,依旧那么洁白,仿佛是亘古不会消逝的永恒。他慢慢闭上眼睛,敛去了笑意。
而他只是一个短暂的,一个从一出生就注定了的短暂。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想活,但是,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你死的!”慕晚晴咬着唇,苍白一片,眼神却出奇的明亮,仿佛燃烧着一团火焰,解下腰间的腰带,用手和牙齿,将一端系在自己的手腕上,另一端则死死地绑在玉轻尘的手腕,那手腕,纤细而苍白,被微带寒意的海水泡了这么久,越发的苍白,几乎连皮下的青筋和血管都能一一看见。
“你想死,是吗?可以,”她死死地盯着他,扬起两人相连的手腕:“除非带着我一起沉下去!”
玉轻尘静静地看着她所有的举动,没有挣扎,也没有反抗,任由她将那条纨素系上二人的手腕,那神情是认真而执着的,“何苦呢?你明明是想活下去的。”
“对,我想活下去。”慕晚晴沉静地道,字句铿锵,“你想死,我想活,那我们就拿命来赌一赌吧?看是你带着我死,还是我带着你活下去?输了,我的命已经给了你,赢了的话,你的命就是我的。”
她正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地道:“公子,你敢赌吗?”
很久以来,第一次,玉轻尘终于肯正视她的眼睛,清澈而明亮,仿佛全天下的光彩在这一刻都落入了她的眼中,就像很久很久之前,在林家的时候,在救活孟想容时的那种眼神一种对于生死难以言喻的执着和坚持,那种明亮和光彩,会刺痛他的眼睛。
“为什么要做这样的赌注呢?输了,你会没命的。”
“因为我不会输。”慕晚晴没有丝毫犹豫地道,“我想活下去,我也一定会活下去!”
她说着,便不再理会玉轻尘,一手揽着他的腰,另一只手和双腿划动着,目光在四下搜寻着。她不知道要游多久才能找到陆地,而一直抱着玉轻尘,她的体力也跟不上,所以,一定要找到一些东西来承载他。经过刚才那场风暴,船身被撕裂,那一定会有一些船身的桅杆的碎片,找到合适的,就可以省了他很多力气。
果然,就在前方不远处,海面上就漂浮着一块门扇大小的木片,承载玉轻尘应该足够了。
她抱着他,奋力地游了过去,再费力地将玉轻尘托上木片。整个过程中,玉轻尘一直安静而柔顺,既没有主动地爬上木板,也没有奋力地挣扎,慕晚晴摆布,只是在她弄好一切后,望着她,安静而温淡地道:“你随时可以放弃我。”
“我说过了!”慕晚晴举起被缚的左手,认真而坚定,“你想死,就带着我一起沉下去。”
玉轻尘摇头,无奈地苦笑,没再说话。
安顿好玉轻尘,慕晚晴终于微微地喘了口气,伏在木板边缘,稍微地休息了会儿,同时思索着该往哪里游。按照船工的说法,从他们出发的港口到八仙岛大概两个时辰的路程,而他们来时已经走了将近一个半时辰,按理说,游到八仙岛存活的机会比较大。
但是,在这一望无际的海上,根本没有办法辨识方向。
等到晚上,看星星,找北斗星?她没有这个体力来平白消耗,再说,晚上有没有星星还两说呢!而其他辨识方向的办法在这茫茫的海上,全部都没用。想了会儿,慕晚晴干脆随便选了个方向游过去,再怎么样都比在这等死的好,再说,说不定她的运气好,没游多久,就能遇到海岛休养呢?
慕晚晴如是乐观地想着。
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