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 作者:梦溪石

    摇头，“还是说你内心已经将我当成可信之人？”

    说罢他无视沈峤瞪视，低头在对方鼻尖上亲了口，又将沈峤打横抱了起来，走到佛像背后。

    沈峤这才发现，佛像后面竟凹进大块，里头不大不小，正好能容人盘膝坐在里头。

    晏无师还有闲心给他解释：“铸造佛像是笔不小的开销，许寺庙会将佛像背后或里头挖空以减少花费，这间寺庙我从前来过，这尊佛像粗制滥造，连中空都懒得敷衍，只肯雕个正面做做样子，如今倒是便宜了你。”

    沈峤蹙眉：“你到底想作甚！”

    晏无师悠悠道：“北周内宫的《朱阳策》残卷，我当年也曾看过，但如今时间仓促，却来不及背给你了，你若想要，可以去长安找宇文邕，他曾见过你，又对你甚为赏识，想必是愿意为你开启方便之门的，还有，你告诉边沿梅，让他不必管我的事，先趁着周朝吞并齐国之际，将合欢宗的势力延伸到齐国再说。”

    沈峤神色变幻：“我非浣月宗中人，这些话理当由你自己去说，与我何干？”

    晏无师但笑不语，摸上他的脸颊，特意将动作放慢，似乎享受指尖与对方肌肤相触的感觉，令氛围带上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不出意外看见沈峤双颊慢慢染上微愠的薄红。

    “我家阿峤生得好看，也难怪白茸那娘们要动心，有她在，就算看出此处疑点，也必然会帮你掩饰，不令你落入阎狩等人手中。”

    话到此处，若是沈峤还不明白对方想做什么，那他可真是太蠢了。

    “晏无师，我路辛苦助你逃脱，不是为了让你去自投罗网的！”

    晏无师哈哈笑：“当初亲手将你交到桑景行手中，直到今日我从未后悔过，如今你见我有倒霉的机会，怎么反倒脸如丧考妣，阿峤啊阿峤，你太让我失望了，此时便该幸灾乐祸，心头暗喜才对，怎能露出这样我见犹怜之色，令我忍不住又想亲芳泽了！”

    他说罢，竟还真的捏住沈峤下巴，直接低头以唇舌入侵，及至对方气息紊乱，目露水光，方才作罢。

    “我做事随心所欲，既然从不后悔，此番也不会是为了赎罪，不是因为什么可笑歉疚，你不必有所歉疚，自作情，平白令我恶心作呕。”

    他以拇指揩去沈峤唇上的晶莹，低低笑道：“本座等你有朝日兑现自己的诺言，成为堪配战的对手，那样或许本座才会看你几眼。”

    沈峤竭力想要冲开身上的穴道，奈何晏无师的手法极为刁钻，几番尝试俱不成功，反倒是额头上冒出头薄汗，脸色愈哄，倒像被说得羞恼交加。

    见晏无师松开他，将欲起身，沈峤急得连声调都变了：“你住！”

    对方闻言还真就顿住了身形，只是又伸出手，直接把他哑穴也给点了。

    沈峤胸口急剧起伏，眼中几乎要流出泪来，润泽盈盈，光华流转，令人动容。

    “别在人前露出这样的眼神，不然别说桑景行，连我都会忍不住。”晏无师弯下腰附耳对他说道。

    说罢伸手拍，将佛像推向墙壁，使得沈峤藏身之处与其紧密相连，不容易被发现。

    他又将火堆熄灭，袍袖挥去，沈峤方才坐过的位置便被倒塌的杂物所取代，再无痕迹。

    刚做完这切，晏无师便陡生预警，感觉股杀机远远朝此处逼近。

    但凡武功练到定境界，对于危险，都会有种玄之又玄的感应。

    他面露微哂，直接大步出了寺庙，身形往前掠去，片刻便隐没在夜色之中。

    丝月光从残垣断瓦处漏入寺庙，为佛像里面的人也带来点微末明亮。

    湿润终于凝聚成泪水，从沈峤眼中流出来。

    不知过了久，他听见外面有人道：“以桑长老的武功，又如何会追不上区区个晏无师？”

    “区区个晏无师？”白茸冷笑，“萧师兄，你可敢当着晏无师的面说这句话？”

    “别吵了！”阎狩不耐聒噪，皱眉道，“晏无师孤身而去，身边没有沈峤，说不定他还躲在附近，方才与我们战，沈峤早已力竭，跑不了远，先四处找找再说！”

    第80章

    晏无师走后，沈峤急于冲开穴道，又忧心以晏无师如今的武功，若是落入桑景行手中，还不知要如何被折磨，时间经脉之内真气行走无度，几欲破体而出，他只觉心头忽而炙热如火烤，忽而又寒冷如堕冰窟，整个人浑浑噩噩，连身外时光流逝也没察觉，仿佛落入种似梦还真的状态。

    面是备受冰火交替折磨的身体，面又是游离在外的神智，神魂仿佛急欲强行脱离身体，然而却因那丝束缚，始终被牢牢捆绑在躯壳之内，迫不得已随着混乱的真气乱窜，搅得胸口闷痛欲呕，四肢麻木不堪。

    沈峤的前半生是顺遂的，玄都山仿佛道屏障，将所有外界危险都隔绝在外。

    不仅是他或玄都山上的其他人，哪怕野心勃勃的郁蔼，他们已经半脱离了这个世道，看待人事难免都带了点天真与理所当然在里头，然而因为有玄都山，有祁凤阁立于前头，为他们遮风挡雨，所有人并没有意识到山下的世界是怎样的。

    在那之后，沈峤的生命似乎被半步峰役割裂为界限分明的两段，前半段有安逸，后半段就有波澜迭起。

    他经历许过生不如死的境况，也看遍世间人心善恶，到头来，心中竟无留下半点愤恨，即便是有，随着观主和初的死，随着自己了个叫十五的徒弟，随着与碧霞宗等人共同进退，随着晏无师为了引开桑景行，以这样的方式与他作别的那刻，也悉数烟消云散，再无半点留下。

    这个念头如同点冰水，在灵台处缓缓扩散开来。

    那刻，神智仿佛彻底脱离身躯，脱离栖身的佛像，脱离这座小庙，来到个不知所名，无以言语的广袤天地，诸般痛楚逐渐离身而去，再无感知，然而眼前却又豁然开朗，如日月高悬，山海俱明，鱼跃波涛，雨照星辰。

    凝滞的穴道正在缓缓疏通，流淌全身的真气亦如暖流，令麻木疼痛的四肢百骸逐渐恢复气力。

    沈峤仿佛感觉自己变成条小鱼，尾巴甩，跃入这星辰漫天的大千世界之中，头顶传来滴答声响，那是树叶承受不了露水的重量，被压折了腰肢，而露水也迫不及待想要摆脱叶子，从上面滑落下来，汇入深潭，将平静打破。

    他抬起头，隔着透明荡漾的潭水，看见外面的世界，那种感觉颇为玄妙，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那滴露水落在潭水之中，像落在他心里。

    天地随之改变。

    霎时严冬化为暖春，在他四周流动的水也变得暖意融融，无数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