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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秋 作者:梦溪石

    过想念师尊的缘故。从前在玄都山上,练功固然辛苦,可师尊的庇护就如参天大树,遮蔽了外界切人心险恶,及至自己历经重重险阻,忆及当年,便越发思念旧日时光,那时候师尊还在,师兄弟们亲如手足,彼此友爱,除了武功进境之外,再不必担心旁的事情,当真是无忧无虑,半点烦恼也没有。

    至于梦境里的后半段,无非是之后人生的种种映射,各色人物纷纷登场,最终留下令他清醒之后还能回忆起来的,唯独个谢陵。

    晏无师如是问道:“阿峤,你是希望谢陵还在呢,还是谢陵不在?”

    “谢陵”本就是由晏无师走火入魔才会分裂出来的性情,若他日还在,那自然证明晏无师还未彻底痊愈。

    见他似乎不知如何回答,晏无师轻轻笑:“若是前者,那可真要让你失望了。我虽还未将魔心破绽完全修复,但因走火入魔而起的性情大变已被压制。从今往后,这世间再无谢陵。”

    沈峤微微怔,再无言语,只是眼中慢慢浮现出伤感的情绪。

    他拥着盖在身上的外裳,呆呆坐着,仿佛孤若无依,可怜可爱。

    然而晏无师很清楚,在这样近似柔弱的外表下,却是无论凄风苦雨也绝不摧眉折腰的硬骨头。

    换作从前,他必然会心生恶意,企图将这人的外壳层层剥开,看隐藏在最里面的嫩肉,是否历经摧折依旧如初。

    但现在,他心中却涌起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

    “谢陵”即便被扼杀,却还是在他心中留下不甘的印记了么?

    晏无师暗自冷笑,可就算那样又有什么用,你喜欢的沈峤,迟早会忘记你的存在,你也永远不可能再接近他。

    沈峤不知他所想,良久,轻轻叹了口气,只说句:“我累了,我再睡会儿。”

    他恹恹地躺下,外裳单薄,因为生病而有些怕冷的身体微微蜷起来,背对晏无师,看不清表情。

    晏无师走过去,对方也没有反应。

    他伸手摸过去,虽然被沈峤拍开,指尖却还是触碰到微微湿润。

    “你在哭?”晏无师有点不可思议,“这有什么值得哭的?谢陵不过抹残魂,连人都谈不上。”

    沈峤闷闷道:“他于你而言是抹残魂,于我而言,却是个曾经存在过的人。”

    晏无师哂道:“就因为他在地底转身回来找你的那个举动?”

    沈峤却不理会他了。

    在晏无师看来,自己先前所有性情里,唯独谢陵最为软弱可欺,也最不像他,谁知道沈峤竟然最喜欢这个性情。

    想及此,他面露不快,微微哂:“你这样软弱,还说将来要成为我的对手,与我战,若以这样的心境,只怕永远不可能登顶武道。”

    良久的沉寂之后,沈峤忽然道:“晏宗主认为武道之巅是什么,是我师尊祁凤阁,还是崔由妄,又或者陶弘景?”

    叫谢陵的时候温柔情,如今面对面,近在咫尺,却是声毫无感情的晏宗主。

    晏无师捺下不爽,冷冷道:“他们武功再高,只怕还称不上巅峰。”

    旁人说这句话,未免过于不自量力,但晏无师在没有走火入魔之前,武功的确与三人相差仿佛,的确有足够资格来说这句话。

    沈峤:“不错,武道永无止境,又何来登顶之说?贫道虽然不才,也知道性情软弱与武功进境并无关联,晏宗主有晏宗主的道,我也有我的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为故友而悼,为故友伤心,又与晏宗主何干?还请你自重才是。”

    不过认识数日,寥寥几面,连谢陵为何叫谢陵都不知,倒成故友了?

    晏无师心头冷笑,面上却寒霜尽去,温声道:“好啦,你我二人在此地相依为命,不过闲聊罢了,你何必如此动气?”

    沈峤回答他的是直接将外裳扯上,盖过头顶,表示拒绝沟通交流。

    晏无师:“……”

    夜无话。

    隔日沈峤起得很早,他醒来的时候,晏无师已经从洞内溪流处洗漱归来,见他朝自己望来,便笑吟吟道:“阿峤,你将山河同悲剑借我。”

    神色温和,心情甚好,竟如同昨晚的不愉快从未发生过。

    沈峤警惕道:“昨日你那鸟毛未剃干净,后来我吃了还有些腹痛。”

    晏无师哦了声:“那是因为我发现鸟毛要用手拔才行,这次定不会拿去剃鸟毛了。”

    沈峤还是很不放心:“你想猎什么,还是我去罢。”

    刚起身,胸骨就传来隐隐作痛。

    晏无师见他蹙眉,柔声道:“你为了我受伤,还是我去罢,总归不拿来剃鸟毛就是了。”

    沈峤不相信短短夜之间,晏宗主立马就拥有了颗感恩的心,但对方现在武功大打折扣,有这把剑在,若真遇上危险,总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想了想,便还是将剑递过去。

    晏无师带着剑离去,临走前甚至贴心地用树叶卷起盛了水过来给他洗漱。

    初春气候,凉水沾上脸颊,神智登时为之清,玉苁蓉果然功效非凡,虽然胸骨还没彻底痊愈,但觉醒来已经好了许,连呼吸时的痛楚都减缓了许。

    他盘膝运功疗伤,过了半天工夫,晏无师才回来。

    沈峤有些诧异:“你下山了?”

    晏无师:“没有,只是出去察看了下情况,若无意外,我们今晚便下山罢。”

    沈峤点点头,看见他拎了两条鱼用树枝串起来,便道:“怎么有这么大的鱼。”

    晏无师:“春季雨,鱼儿自然鲜美。”

    沈峤忽然升起丝不妙的预感:“鱼鳞和内脏,你怎么去的?”

    晏无师头也不抬:“自然是用剑。”

    沈峤怒道:“山河同悲剑不是给你用来刮鱼鳞的!”

    晏无师叹道:“阿峤,你真是不讲道理,你说不能用来剃鸟毛,我答应了你,可你又没说不能用来刮鱼鳞,再说这鱼最后不也有半要进你腹中,难道因为剑上沾了鱼腥味,你对敌的时候就用不出‘剑心’境界了吗?”

    他脸“你在无理取闹,还好我宽容大度包容你”的表情,气得沈峤差点没捡起旁边的石头砸过去。

    第77章

    提起布铺,放眼整个同谷县,要数和记最为出名。

    旁人这样觉得,和记的东家芳娘也是这样觉得的。

    她年纪不大,还未到三十,却已经守寡十年有余,想当年,刚刚嫁入夫家还不到两载,丈夫就急病去世,彼时芳娘还怀着遗腹子,公婆于心有愧,便出钱让她开了这间布铺,后来公婆陆续去世,家业由小叔子继承,可惜小叔子能力不足,没几年就把家业给败光了,反倒是芳娘的布铺越做越大,不仅在同谷县,连凤州的都府梁泉县都有和记的分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