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 作者:梦溪石

    大家都觉得汝鄢克惠与晏无师二人实力相当，对平局的结果有些可惜，他却不这么看。

    场从白天打到晚上的战，双方不说拼尽全力，起码也出了八九分的力，这都是骗不了人的，两人交手最激烈的那个地方，山石全部化为齑粉，半人高的石头瞬间被真气荡为石砾，河水时逆流，四周树木俱被摧折，在这样的庞大气势下，观战者尚且不敢运起内力抵抗，可见当时威力之大，难道交手的二人，反倒半点损伤都没有？

    即便是绝世高手，到了祁凤阁那种境界，依旧会有死期，只要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就不可能不会受伤。

    虽然汝鄢克惠与晏无师都表现得若无其事，但李越直觉事情并没有这样简单结束。

    他的武功必然追不上两人，但别人走了，他却还没走，留在周围打转，甚至还攀上峭壁想去上头看看，因为那会儿两人交手时，曾有片刻时间停留在山峰上，谁也不知道那片刻时间里发生了什么，李越百无聊赖，寻了半天，都没发现什么有意义的东西，心里也觉得自己委实想太了，谁知正待要走，却在此处发现洞穴。

    以及里面的晏无师。

    这真是个从天而降的大惊喜，李越直让自己冷静下来，却总按捺不住微微颤抖的手，连带火折子也跟着颤动起来，火光在洞中摇曳不定，了丝莫名诡谲的气息。

    他心中认定晏无师必然是受了伤在此疗伤，而且伤势还不轻，否则不至于自己来到跟前，对方还无所察觉。

    若是……若是自己能杀了晏无师，将他的尸首公诸于众，那自己无疑将夜成名天下知。

    到时候天下人都会知道，杀了魔君的人，不是临川学宫宫主汝鄢克惠，而是自己，过江龙李越！

    心情激荡之下，他甚至没有去考虑后续那些接踵而来的麻烦。比如说他万真把晏无师杀了，要如何应付浣月宗门人的追杀，又如何让世人相信，他个二流人物，能杀得了连汝鄢克惠都杀不了的晏无师？

    但李越没有想到，功成名就的诱惑在刹那间淹没了他的脑海，让他忍不住抽出腰间的剑……

    剑尖寸寸递进，白天还意气风发的魔君，此时就在自己眼前，无知无觉，任由摆布。

    因为激动，李越的神色甚至有些扭曲。

    突然间，他的表情凝固了。

    李越睁大眼睛瞪着骤然出现，挡在剑尖处的竹杖，脖子僵硬而缓慢地抬起，望向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出现的竹杖主人。

    “趁人之危，非君子所为，你这样，武功辈子都不会有寸进。”沈峤平静道，“走罢。”

    李越忿忿：“你懂什么！我自十五岁入江湖，少年时也曾被认为天生好资质，谁知二十五岁之后，武功就直止步不前，若能取下晏无师的首级，我定然能名动江湖！”

    沈峤摇摇头：“杀了他，你武功就能有所长进？这不过是弱者对强者的嫉妒，忽然有了左右强者性命的机会，所以觉得激动难忍，不要被你的心魔左右了，否则终其生你也难在武道上再有提升。”

    李越被他彻底激怒：“你个瞎子，过来掺和什么！沈峤，别以为没人认识你，江湖上谁人不知，你跟晏无师勾结在起，连玄都山都将你逐出门墙，祁凤阁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什么天下第人的弟子，我呸，不过是个出卖色相博取魔君欢心的佞幸之徒！你是当奴子都当出乐趣来了是吗，你怕我杀了晏无师，以后就没人庇护了？是男人就挺起腰杆来，别成天总想着依附别人！”

    沈峤没有因为这些话动怒，自从他的身份在苏家被段文鸯道破以来，许人看着他的目光都带上了异样，他们嘴上没说，心里未必不是跟李越样想法，难听的话，沈峤也听过。

    但实际上，这些话不过都是嘴上的刀剑，只要自己不当回事，别人就不能伤害你分毫。

    李越见他没说话，只当自己的喝骂奏效了，当下冷笑声：“沈道长，你若不挡路，杀了晏无师，他身上有什么好处，我们还能分分……”

    边说着，剑也递了出去。

    剑光闪，去势极快，这是李越颇为得意的招，入木三分，直取后心！

    铮——！

    声音绵绵作响，剑尖没有刺入晏无师的身体，剑却已经飞了起来，在空中划出个弧度，直接落在地上。

    李越只觉手腕痛，不由啊了出声，他的身体反应也算迅速了，见竹杖朝自己腰间扫过来，沉住下盘，整个人往后折，避过横扫而来的竹杖，又猛地直起身，手抓向竹杖，飞起脚踢向沈峤下身。

    但对方的身形往后飘开，又随即出现在他身后，快得令人不敢置信，李越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后背掌拍得撞向旁边石壁，直接晕死过去。

    李越之败，不在于他小看了沈峤，因为他即使不小看对方，今日肯定也是注定这个结果。

    沈峤与段文鸯在苏府的那次交手，并没有流传开来，而在他手上吃过亏的白茸萧瑟等人，又不可能到处嚷嚷自己的败绩，许人的印象依旧停留在半步峰上那战，兼之后来道听途说的种种传言，导致大家对沈峤的观感落千丈，最初有看重，如今就有看轻，夜之间，沈峤的名字与晏无师连在起，成了丧家之犬的代名词。

    沈峤没有再去理会李越，而是走向晏无师，他碰到对方，便觉股冰寒之气从手掌肌肤直刺皮肉，几欲侵略蔓延四肢百骸，惊得他立时松手，饶是如此，手上冰寒的感觉也还是过了好会儿才慢慢消失。

    他发现晏无师的身体非但坚硬如冰，而且看似活气全无，似乎已将五感封闭，所以方才就连李越和他在旁边说话动手，晏无师也无知无觉。

    沈峤想了想，忍住那股蚀骨的冰寒，将对方的手从袖子里抓出来探脉。

    脉搏还在跳动，鼻下也有气息，但脉象隐隐紊乱，似乎有几股不同的气流在对方体内交织，彼此看不顺眼而互相冲撞。

    换而言之，晏无师有走火入魔的迹象。

    武功越高的人，在武道上走得越远，难以避免会有各种高的追求，不愿意循规蹈矩，所以出现走火入魔的机会也就越高。

    像祁凤阁，崔由妄，狐鹿估，这些惊才绝艳的宗师，若他们肯老老实实活到寿终正寝，再过几十年也没什么问题，但他们不愿意在武学追求上就此止步，那比杀了他们还难受，而到了他们那个境界，再往上步难如登天，稍有不慎便容易走火入魔甚至危及性命。

    晏无师这件事，其实沈峤早就发现端倪了。

    魔心与道心的区别，根源在于两者走的是不同的路，就像天地，黑白，永远没有交集，千百年来，没有个人尝试将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