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需要学会保养和保护自己。”
    这具身体很强健，不至于在热身后就累趴。
    诺亚带他去挑了支球拍，便站在场边，对着平板点点点。
    “不是对练吗？”幸村些许紧张地转了转拍。
    诺亚瞟他一眼便收回目光，“不是。第一次练慢慢适应，阿尔法给你喂球。”
    幸村和天海聊起过自己曾是网球社团的社长，所以诺亚知道他有基础。
    阿尔法在中点位置，像在为初学者训练。
    幸村一开始打漏了很多球，他的身高和原来相差十多公分，球感有很大差异。
    他羞得脸颊发红，往场边一扫，诺亚在看。
    这让幸村心里平缓许多。
    阿尔法给球的难度在逐渐提升。期间停了好几次，诺亚会来更正他的挥拍时机和预判方式。
    像诺亚那样丝滑地回击渐渐成为一种挑战，幸村几乎要忘记时间，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投入地打过球了。
    阿尔法缓缓关闭出球口。
    幸村擦了擦汗，不解地转头，却发现，诺亚不见了……
    那股掩埋在心底的艰涩又顷刻间涌了上来。
    他追到门外，就在身右看见倚着墙的诺亚，闭着眼。
    “您……”幸村的诘问停在嘴边。
    您为什么走了？
    难道也是不喜欢、不认同我的网球吗……
    他到底什么也没问。
    诺亚把平板给他，告诉他怎么调阿尔法的出球方案，便自己走了。
    幸村回到偌大的网球场，阿尔法的光屏闪烁着灯，正在待机中。
    他放松了双腿，一屁股坐在长凳上。
    往事如枝枝蔓蔓，绑缚了他的双腿和手臂。
    14岁之前，幸村在单打中近乎忘却了失败的滋味。14岁之后，他每天都在失败的阴霾里。
    他用了三年的时间，却始终无法消化一场难堪的比赛。那般苦涩滋味直到留学都无法解脱。
    哪怕他已不再是立海大附中网球部的部长，哪怕中学的过往已成云烟，团体赛的连胜断送也被自己频繁的失利淹没。
    只因为他的信念也一并被摧毁了。
    “立海的训练太严苛了，我的话肯定不会去的。”
    “是啊，搞得压力那么大，每天气氛那么压抑，结果还不是输给了别人。”
    “幸村，我只是希望不要再像我消耗手冢的魅影那样避战了，要堂堂正正地面对越前龙马。立海大不需要不战而胜。”
    “呐，你打网球快乐吗？”
    “幸村君？”
    天海找到了球场，便看见幸村垂头坐着，以手掩面。
    “天海……”幸村忍住了敬称。
    天海略惊，这么伤心吗？
    “诺亚叫我过来的。”他赶紧替人解释，“请你见谅啊。他太了解精市的网球了，你的风格…不太一样，他只是有种错乱感。”
    “错乱感？”小幸村迷惑不解。
    天海在心里叹了口气，同样感到伤怀。因为他曾经也是跟了幸村数年的陪练。
    “怎么说呢……是看到另一个灵魂，在使用这具曾经留下无数回忆的躯体，去打他所陌生的网球风格。这样的感觉吧。”
    简化形容就是，“ooc”了。
    “不过…总要习惯的。”就像他们在生活中，需要习惯熟悉的身影和几乎不会发生在幸村身上的神情一样。
    “……十分抱歉。”
    “不是你的错。”天海拍了拍幸村的肩，“你这么伤心就因为诺亚不理你了吗？”
    “不是的，天海桑。”幸村不想错怪诺亚，解释说，“我只是想起一些往事……”
    有故事？
    天海放下手，“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聊一聊。”
    “谢谢。”幸村整理了一下思绪。
    “其实是因为我在来这里之前，输得太多太重了。有一场对我来说很重要的比赛，是我们国中的全国大赛团体赛。
    我在国一和国二的时候，都作为部长带大家赢得了胜利。可是第三年的时候，无论是关东大赛还是全国大赛，都成了准优胜。全国大赛的决赛的决胜场，是我输给了对手，立海也因此失去三连霸。
    对手在比赛的时候说我打网球并不快乐。
    我过于在乎胜利了……
    实际上我管理的立海大也是，每天的训练都很严格，大家可能嘴上不说，但是大概也满腹抱怨吧。因为这场决赛输了，也有人觉得那么严格有什么用。
    我只是觉得认认真真地练球、认认真真地比赛，只有这样才能夺取胜利。
    但是，不是这样吗？”
    幸村说完，便看向天海，等待他的评论，像是等待一场罪罚。
    天海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情况，但这段话在他看来蛮有槽点的。
    对手在比赛的时候对他的表现指指点点评头论足？他谁啊？苟特（goat，此处含讽意）？
    放在巡回赛，保证会成为一场媒体津津乐道的小剧场，脾气差的怕是要当场暴怒回喷“sha*”，脾气好点的赛后采访小剧场也得“so mean”地阴阳一下对方“好为人师”。
    不过放在业余赛场，确实发生的概率会暴增。
    “你的对手说你打球不快乐、过于在乎胜利是失败的原因，因为他赢了，所以你相信了。”天海对这件事精炼，“然后因为团体输了，所以别人对你严格的训练做法也不认可了。”
    “嗯。”幸村重重地点头，有些踟蹰，“很多人都说，要享受网球的乐趣。”
    天海偷偷在心里叹口气。
    “我得先问一下，你以后是打算走职业还是就业余混？”
    幸村沉默片刻，问：“有什么区别吗？”
    “如果你只是业余，那享受轻松的网球是主要的心态，不需要过于在乎胜负。”
    “但你如果成为职业球员，那么你需要的心态会是复杂的。对胜利的饥饿感会变的很关键。”
    “先说‘享受网球’吧，其实它是结果而不是方法。
    在某些时刻，你需要专注，需要进入沉浸于网球的状态，我们通常称作‘在心流区’。这个时候你自然享受网球的过程。”
    “而训练高度专注，达到最优体验的方法，每个人都不一样。
    职业没有‘快乐’这种概念。
    有些人在有安全感时容易进入，有些人在气氛热烈的时候容易进入，有些人在轻松时容易进入，有些人反而承受压力越大越容易进入。”
    “无论哪种情况，有一点是不变的。那就是你处于最舒适的认知，最相信自己的状态。”
    “最……舒适的？”幸村似乎有所感触。
    天海想了想，道：“我直说好了。责任感、掌控感是最适合你的，至于什么快乐地打网球，赶紧把它忘了。”
    “至于为了赢比赛训练太严格什么的，你才是对的。没有人可以躲避失败，无论你是谁，神也不行。所以输球说明不了什么。平时忍受枯燥严格的训练，才有机会去赢，去谈拿冠军。”
    “可是……”幸村蹙着眉，喃喃，“也许，他们对冠军没那么追求吧。也许只有我特别在意，他们更在乎网球的乐趣。”
    “所以你和他们有挺大观念冲突吧？”这种社团的门道天海不懂，可惜幸村不在这儿。
    “那没办法了。求胜欲都没有，这团队输了也不奇怪。不过，你肯定比他们厉害，所以相信自己就行了。如果要走职业，别被他们影响到。”
    幸村笑了笑，微微点头。
    天海像是专门回来安慰一下幸村。没待多久便又出门了。
    幸村转了转手里的球拍，做些活动后重新上场。
    只过了大约一个小时，阿尔法突然停了下来。
    幸村想着是不是坏了，跑过去检查。
    “我停的。”诺亚出现在门口。
    “诺亚？”幸村又惊又喜。
    “你今天的运动强度已经够了。”诺亚走过来，教他怎么放松。
    幸村默默地记下。
    两人清理球场的时候，诺亚开口道：“蓝和我说了你的事。”
    “……让您见笑了。”
    “不会。”诺亚把收集的网球倒进框里。
    “没有人生来就是强者。”
    在诺亚看来，幸村的经历和想法源于外界的压迫。他受到的不认同太多，正向激励太少。
    “你有些倒霉。”他的话让幸村愣了一下，“没有一个坚定信任你，让你相信自己的人。”
    “……”幸村沉默不语。
    信任他？
    真田？柳？立海大的大家？但在诺亚桑的语境看来，都不是。
    核心在于后半句。
    “你没有可以指导你往积极心理转变的环境或者教练，你得不到足够的安定感，但又迫切地需要赢来证明自己，所以那场重要的比赛后，你的竞技表现应该都不理想。”
    幸村深呼吸，胸口起伏。
    他觉得诺亚桑有点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