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示:担心找不到本站?在百度搜索 PO18脸红心跳 | 也可以直接 收藏本站

第72章

      方才还癫狂扑腾的李仁达,眼神骤然清明。他嘴角仍挂着那抹扭曲的弧度,眼尾危险地一挑,斜睨过来。那笑容变得极其古怪,眼底翻涌着被戳穿秘密后的邪戾与震怒。
    黄灿喜毫不退缩,目光如铁钉般将他钉在原地,一字一顿从齿缝间迸出:“给我老实点。”
    “别挡着我回广东。你的野心与我无关,自有后来人戳破你的白日梦。李仁达,安分一点。”
    李仁达眉头一皱,这神情,这命令的口吻,刹那间,他仿佛又被拽回1959年那个洞穴。那时她也是这般表情,逼他配合演出一场中枪的戏码,随后引领两人步入寺院的祭祀之中。
    “你……究竟又知道了什么?”他声音沙哑,混杂着惊疑与一种近乎病态的嫉妒,“黄灿喜,真让人嫉妒。明明同是凡人,为何你……总与我们不同?”
    “那你便嫉妒去吧。”黄灿喜眼见缠绕他周身的黑水逐渐散去,冷冷收回目光。
    只差最后一步。只要最后一步,她就能终结这无尽的轮回。
    她倏然转身,面向黑压压的信众,声音掷地有声:
    “我厌恶这种血祭。”
    全场哗然,信徒们面面相觑,难以置信地惊问:“您这是什么意思?!!”
    黄灿喜的嘴唇张开了,那句宣告已抵在舌尖,却硬生生断在了半途。
    她看见东东了。
    就在那片猩红的尸山血海中,那道独一无二的眼角疤痕,刺入了她的眼帘。那个和她一起,度过半年时光的东东,如今只剩下一块巴掌大小、模糊难辨的肉块。
    刹那间,所有声音都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一股汹涌的、几乎要将她撕裂的憎恨,碾碎了悲伤,充斥了她的胸膛。
    她憎恨这整个异化扭曲的祭祀,憎恨这群愚昧野蛮的信徒,憎恨那些高高在上、视生命如草芥的傲慢之徒。
    但最深切的恨意,却指向了她自己,指向了这个无能为力的自己。
    她本该终结这场轮回的。
    可是……万一呢?
    万一轮回的终结,意味着在此地逝去的灵魂将彻底湮灭,再无未来?
    东东最关键的那块骨头,到底是哪一块?
    她猛地望向周野,眼中不再是之前的理智,而是破碎的、近乎绝望的求助。
    她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仿佛用尽了灵魂全部的气力,终于将那句话掷向地狱:
    “世界……当立新的道德秩序。以血沟通神明已是腐朽的过去,从今开始,当以心沟通!”
    话音未落,她将手中的李仁达猛力推出,两个冰冷的词语如同最终的判词,响彻祭坛:
    “杀业、无明。”
    瞬间,天地易形。
    眼前的众教徒如同被无形之力碾碎,砰然炸开,化作漫天猩红的血雾。浓稠的血色在空中急速盘旋,汇成一道巨大的、哀嚎的漩涡。当这令人窒息的一切终于消散,祭坛上只余下两座沉寂的肉山。
    然而仪式结束了,它们却并没有任何回应。
    余新连滚带爬地冲下祭坛,扑在杨米米那摊已成肉泥的残骸前,双手疯狂地翻找、挖掘,指尖却触不到半分完好的形体。
    黄灿喜只觉得四肢百骸的血液都被冻结,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她的目光死死锁在肉块中那道熟悉的疤痕上,内心卑微地祈求着,期待着东东能像往常一样,突然跳出来吓她一跳。
    没有。什么也没有。
    等待如凌迟,回应她的只有余新的哭声。
    直至这方天地间所有原初的存在都被吞噬殆尽,那个没有五官与四肢的女人朗朗玲玲,再度浮现。在众人的注视下,她的体表开始剧烈地蠕动、塑形。眼睛、鼻子、舌头……接连冒出,双腿迅速延展。她成了一个完整的女人,发出清脆的笑声,一蹦一跳地奔来。
    可这成长忽然发生了倒放。在她奔跑的过程中,成年女性的身躯开始收缩,曲线消失,化作女童,又迅速坍缩成蹒跚的婴孩,最终,竟回归成一团被脐带紧紧缠绕的、血红的初生胎儿。而那脐带的尽头,正牢牢握在黄灿喜的手中。
    它嘻嘻笑着,最终轻盈地落入她的掌心,凝固成一颗仅有掌心大小的、蜷缩的胚胎。
    那是人类?不。那更像是万物最原初的、未分化的形态。它丑陋地蜷曲着,拖着一条尾巴,头颅与双脚几乎相接,形成一个残缺的圆环。
    既像一条匍匐的虫,也像一条蛰伏的龙。
    可这关她什么事?
    她的东东、东东。
    “东东,到底是哪块骨头?”
    第53章 她完美得像个人
    她踉跄着向前冲了几步, 脚下一绊,整个人重重摔倒在地。身体与冰冷的地面紧密相贴, 震得她五脏六腑都在发颤。视野在晃动中逐渐清晰。就在前方,静静躺着她那把五六式步枪。
    这把本是寻常兵器,却因恰逢建国纪念而变得特殊,枪身上清晰烙印的钢印若隐若现。当那颗闪闪红星映入眼帘的刹那,她下意识瞥了眼不远处的周野。
    一抹恶意在她唇角绽开,闪瞬即逝。
    “喂!黄灿喜,把那东西给我!”李仁达话音未落便已扑上前抢夺。他的脑袋仍然没有恢复过来,可动作却依然迅猛。就在他逼近的瞬间, 五六式步枪的枪口已稳稳对准了他的胸膛。
    黄灿喜握紧枪托, 无数记忆碎片如潮水般冲击着她的脑海, 一次次轮回,一次次在洞穴、在寺院的死亡。起点在哪里?终点又在何方?
    她熟练地拉开弹匣, 六发黄澄澄的子弹整齐排列。将枪托抵上肩窝, 枪口纹丝不动地锁定李仁达:“你有什么想狡辩的吗?”
    这话明面上是对李仁达说的,但真正要听懂的,恐怕另有其人。
    “刚才是什么玩意跳到你手里的?!”李仁达又急又怒。
    “砰——”
    子弹精准地击穿了他的心脏。
    李仁达却没有倒下, 他双目圆睁:“你找死?”
    “砰——”
    这一发打进了他的头颅。
    下一刻, 劲风扑面,李仁达的双手化作利爪向她袭来。然而未等逼近,周野已如铁钳般将他牢牢制住。
    “砰——”
    子弹射穿了他的左大腿。
    这已近乎一场单方面的处刑。
    她始终沉默,只是不断调整瞄准,
    “砰——”
    “砰——”
    “砰——”
    直到六发子弹打完,她才缓缓放下滚烫的枪管。
    “余新,还有子弹吗?”
    四下一片死寂,无人敢应。
    不过是短短几秒, 李仁达已不成人形,化为一滩蠕动的血肉。然而那团东西竟还在挣扎,生命力顽强得令人作呕。
    他无法真正死亡,可周野如一座屏障立在这里,他同样永远无法触及黄灿喜。意识到这一点,那团血肉几乎是带着一种绝望的仓皇,拖曳着长长的血痕,消失在了阴影里。
    无人去追。所有人都被眼前这超乎常理的终局,攫取了最后一丝气力。
    黄灿喜下意识地摩挲着手中的枪,脸上是一种近乎虚无的平静。反倒是那一贯如深潭静水的周野,先一步失了方寸。
    他想伸手碰碰她,指尖刚抬起,她却极其细微地侧开了肩膀。他的手落了空,最终只轻轻压在了她尚未完全离手的滚烫枪管上。她随即彻底松开了枪。
    一股陌生的、汹涌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周野的心脏,数千年未曾有过的慌张沿着他的脊椎急速攀升。他看着她,她却已移开了目光,不再看他。
    “黄灿喜……”他开口,声音干涩得不像他自己的。他素来不擅安慰,更不懂如何解释。漫长的岁月磨蚀了他太多属于“人”的能力,而在这一刻,他清晰地感觉到,某种极为珍贵的东西正在他指缝间飞速流逝,他却连抓住它的姿态都不会。
    “……去找钥匙吧。”
    话一出口,他便知道不对。这不是现在该说的话。可他该说什么?
    “黄灿喜……”他又唤了一声,这呼唤里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求救的意味。
    “好。”
    她应了,声音平静无波。然后,她从背包里找出一个漂亮的塑料袋里,开始极其专注地收拾地上的碎块。她先装入大块的肉团,再拾起小块的,动作机械而精准。在骨与肉粘连的一处,有一小块骨头格外不同,它异常洁白,即便浸在污浊的血泊中,依然白得刺眼,白得惊心动魄。
    黄灿喜呼吸一滞,几乎是凭着本能,伸手去拾那块骨头。
    可或许是她的动作太急,心太乱,指尖刚小心翼翼地将那小块白骨捧起。只听一声极其细微,却清晰无比的“咔哒”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