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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那间黑洞洞的屋子,像个静待开启的潘多拉魔盒,冥冥之中,拉扯着梁知予的全部注意力。
    不过下一秒,楼下大门口微有响动,随即,罗兴的说话声传来:“鹏哥,你怎么来了……”
    另一道声线回答:“我们上楼说。”
    是陈鹏!
    梁知予的心跳猛然提速。
    身体比大脑更快作出反应。毫秒之间,她已迅速闪进对面房间,在角落鞋架上的一双皮鞋里,眼疾手快地塞了一支随身带的录音笔。
    然后若无其事地回到了走廊上,踩着楼梯下楼:“佳佳,东西多不多,要不要我来帮你?”
    和上楼的陈鹏擦肩而过。
    第46章 46 牵线 她才听不进去劝。
    松川电影节的颁奖礼, 在十月假期的最后一天举行。
    林若恒执导的电影《说谎纪实》,荣获最佳导演和最佳新人演员两项大奖,是当晚毫无疑问的焦点。
    颁奖礼结束, 剧组在就近的餐厅举行了小型庆功宴, 出席人员不多,总共也就十来个, 一间包间就容得下。
    宴席全程,林若恒克制着没喝酒, 直到散场,打过一通电话, 开车直奔舒橪家。
    开门的是徐奕。
    “林大导演, 恭喜恭喜。”他刚看完颁奖直播, 笑着招呼, “实至名归。”
    林若恒表情却不像有多高兴,进屋见了舒橪,眉头紧锁道:“我见着那个秦玥了。”
    舒橪正在吧台调酒,动作行云流水,一杯橘黄渐变色的龙舌兰日出, 被稳稳举到了林若恒面前。
    “喝一杯?”舒橪说, “度数不高。”
    见他这个当事人反倒若无其事,林若恒更是恼, 接过酒杯大灌一口,愤愤不平道:“我跟你说,那个秦玥, 架子可真够大的。我们剧组得奖的新人在后台找她合影,她看都不看,袖子一甩就走了。气得我……我真想找个营销号爆料!”
    徐奕长手长脚, 往沙发上一瘫,语调悠长:“就冲她一票否了舒橪提名这事儿,也能看出是个什么脾气的。”
    松川的电影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况且又是投票这样处处留痕的事情,要查出是谁做的一票否决,其实十分容易。早在收到邮件的次日,舒橪便已有了眉目,再一深究秦玥的背景,心中更是了然——
    原来是老板帮手底下的人撑腰。
    义气可嘉。
    但也真上不了台面。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反正梁子是结下了,今后不用再装表面和气,我也自在。”
    舒橪取了冰块和冰凿,准备给自己来杯威士忌。
    细碎的凿冰声里,徐奕接茬:“但你别说,这个涂阳,确实有点来头。我和周围的朋友问过一圈,背后捧他的资本可不一般。”
    “知道是谁吗?”林若恒起了好奇。
    “志远集团。松川今年开的项目,好几个都是他们投的,家大业大,居然也想伸手进影视圈。”
    林若恒惊讶:“是他们?那还真不一般。”
    “圈里传闻,他们老总许志的前妻,好像就是秦玥。不过看现在这架势,利益恐怕还没彻底松绑。”徐奕说。
    “我和那位许总打过交道,说实话,印象不怎么样。听说几年前,他手底下的嫡系公司还拖欠工人工资,差点闹上新闻,也挺招笑的。”
    舒橪凿冰的手一停。
    “你说的,是不是三年前的事情?”他神情认真地问。
    徐奕惊奇:“连你都听说过?”
    林若恒打趣:“人家可是建筑学院出身的,也算老本行嘛。”
    冰块在手里握久了,渐渐生出一丝锐痛。
    舒橪的眼神深不见底,无知无觉似的,任由冰块化成的水顺着手臂往下淌,静止如雕塑。
    “方便帮忙牵个线吗?”
    话在嘴边盘旋了许久,他终于开口说道。
    “我想见见许志。”
    徐奕与林若恒同时露出一种怀疑听觉的表情。
    “你没搞错吧?”徐奕震惊,“刚把他力捧的当红小生得罪了,还要往枪口上撞?”
    舒橪抿紧嘴唇,低头继续转着冰凿,“这人很记仇?”
    “那种级别的狠角色,你觉得呢?”
    徐奕反问,试图拉回他的一点理智。
    舒橪沉吟。
    他知道,徐奕不会拿大话骗自己。颁奖礼又才结束,这个节骨眼上自投罗网,的确不明智。
    但直觉告诉舒橪,梁知予近来忙活的事情,多半绕不开许志其人,且她必定会千方百计地想法子接近他。
    她才听不进去劝。
    “我必须见他。”
    冰球大功告成,放进酒杯里,咕噜噜打着转,过分澄净的球体表面,映照出舒橪不起波澜的静影。
    “徐奕,帮忙想想办法。我认真的。”
    ——油盐不进。
    徐奕和林若恒不约而同地想。
    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
    “……行吧,算我还你之前帮倒忙的人情。”徐奕长叹。
    “他们集团要换律所,最近应酬正多,我尽量找机会约一约他。不过话说在前头,不敢保证成功。”
    *
    “……鹏哥,不是我不肯帮你,我手头也不宽裕,真拿不出钱。”
    “少废话。这么些年过去,你忘了当初是怎么起家了?”
    “可是……”
    “没什么可是。实话告诉你,当年那笔钱我早就花完了,赔本赔得裤衩不剩,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这会儿给我装无辜,耍老子呢?”
    ……
    录音反反复复地回放,梁知予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罗兴和陈鹏的单聊,比她想象中来得更短。
    她和罗佳佳上楼没多久,对门二人就前后脚出了房间,为首的陈鹏面色不善,不顾身后满脸赔笑的罗兴,气冲冲地往楼下走。
    看样子是谈崩了。
    梁知予状若无意,对罗佳佳说:“你爸和客人好像吵架了。你不去看看吗?”
    罗佳佳却摆手:“我才不去。陈鹏叔脾气差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爸知道轻重,不会和他吵的。”
    她不为所动,不禁让梁知予有些焦灼。
    若不支开罗佳佳,她完全没有机会取回录音笔。一旦被罗兴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可我好像听见摔杯子的声音了。”
    她眉头紧蹙,语气紧张,好像真有那么回事似的。
    罗佳佳果然信了几分,惊忙起身,“不是吧他俩……”
    说着就往楼下走。
    随着罗佳佳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梁知予迅疾闪进罗兴房间,眼疾手快地把录音笔从鞋里掏了出来,一把揣回口袋里。
    历经惊险的录音笔,此刻正躺在她的桌上,断断续续播放着记录下来的一切。
    在陈、罗二人的言语争执里,梁知予注意到十分微妙的一句——
    当年那笔钱。
    也就是某年某月,陈鹏与罗兴,曾同时收到一笔大额转账。陈鹏挥霍无度,早已坐吃山空,罗兴则拿去做生意,小赚了几笔,买了几间商铺收租。
    结合罗佳佳在聊天中无意说起,她读到大学三年级时,家境仍是普普通通,直到大四那年,似乎迎来了神奇的转折点,自此才敢开始砸钱追星。
    时间线,与那件未完成的报道,不谋而合。
    只可惜,一切尚止于推断,并没有清晰的纸面证据。
    并且有一件事,梁知予迟迟没能想通。
    三年前的涉事建筑公司,隶属于当时已上市的志远集团,财务状况远没到发不出工人工资的地步,盈利甚至还超过了上年度。
    他们的管理层,究竟有什么理由要拖欠薪水?
    又或者,这本就是一个放出来的幌子。
    但如此大费周章,只为逼迫一个电视台的记者离职,也太匪夷所思了。
    梁知予焦躁地丢开纸笔,揉了揉头发。
    门口传来钥匙开锁声,裴斯湘回来了。
    “湘湘,你回来啦。”
    梁知予走出房间,帮她接了手上的一个包。
    “吃晚饭了吗?”
    裴斯湘脸色有点红,大概是负重爬楼梯的缘故,“在高铁站附近吃过了。”
    梁知予顺手倒了杯热水给她。
    “还是住自己家里舒服吧?”她笑,“我也回去住了几天,我妈都快看我不顺眼了。”
    裴斯湘仰头喝水,小口小口地,样子很斯文。
    “我……和我妈,都不怎么说话。”
    她把玻璃杯托在掌心,微微抬睫看着梁知予,“有时候觉得,我们的出租屋虽然不大,但好像,这里才是我真正能够放松的地方。”